84一種眼神,一場颶戰
讓我來,說說看,呵,我不保證,我自己還能全部記得,我的言戰,我的言戰。
言戰,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魔力,她可以讓你忘了自己是誰,忘記這個世界,你會很容易就被她牽着鼻子走。
我不知道,她的這種魔力是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最起碼,無論是年幼的我,還是現在的我,只要她靠近我,只要她和我說話,我就會覺得……好像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她兩個人。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像她那樣,深深的凝望着我。
她很喜歡專註的凝視着我,很多次,我都想問,你在看什麼,但我知道她只會對我笑笑,絕對不肯對我說半個字。
小時候也好,現在也好,只要她那樣看着我時,我就毫無辦法,沒人能分辨出這種眼神,但我能輕易感知到。這種眼神,和略帶情|欲的眼神不同,和單純的寵溺也不同,我能感到這個眼神里內斂而堅定的熱度,很深邃,像個開滿了五彩的鮮花,長滿了繾綣滕蔓的深淵,日出日落,花開花落,雲捲雲舒,雨落重樓,風拂弱柳,雷驚七月,彎月如勾,海潮深涌……在這個眼神里,我能更清晰的感受到萬事萬物在我身邊的大起大落。
抬起頭,看到烏雲涌動的天空,我就像是看到了言戰,在少管所的時候,我很喜歡看天空的變化,雲朵每變化一次,我就像是能感覺到言戰的這種眼神。我經常會夢見言戰,也經常覺得,無論我在哪裏,她都在我身邊。
++++++++半++++++++++++++++步+++++++++++++++++++作++++++++++++++品++++++++++
當我跟着我的父親言齊,來到言宅的時候,我已經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了,結果很顯然,也不用研究什麼了,我的出生對於我的父母而言是一個錯誤的意外。我含着一塊硬糖,並且打定主意,誰也不理會,給吃得就吃,給喝得就喝,給穿得就穿,給用得就用,誰也不理!誰也不理!
剛進門我就瞧見了那個坐在桌前粉雕玉琢的小面瓜(言賦),要是以往,我還會欣喜一番,終於有小孩陪我一起玩了,現在嘛,哼嗯!我誰也不想看到,我父親言齊和那個管家模樣的人東拉西扯,然而,就在我滿腹牢騷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那種眼神……
我不確定誰在看我,反正有人在看我,我甚至偷偷摸摸的四下找了找,但是我不敢抬頭,只是低頭找來找去,我覺得那個人……是面對面的看着我,和我的視線是齊平的,嗯,我的意思是說,這個人沒把我當做小孩子看。
找啊找,找啊找,我還是沒有找到這個人。
小面瓜嘰里咕嚕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然後我就抬頭了,當我看到言戰的時候,我並沒有第077章奏和跨度,上一句和下一句完全接不上。言忱和我是一樣的,都是坐在餐桌前一言不發的吃吃飯而已。
白眼。吃完早餐后,言戰會上樓去換上她那套似男非女的西裝,她從來不坐言忱的車,都是一個人開車去公司,我常會聽言戰摩拳擦掌的說,大哥,我今天換了輛新車,看誰先到公司?兩人通常都會打賭誰後到誰就輸了,要請吃中飯之類的。他們兩個打賭的時候,我和小面瓜(言賦)也會打賭,誰輸了晚上不準吃晚飯。
那時候言戰幾乎是把她在言氏的所有工資都用在買車上,她買得車多數都很男性化,她最喜歡的是越野車,玩夠了就倒賣,賣完了又繼續買新車,如此反覆,她換車比我父親言齊換車還勤,在我的印象里,沒有哪個女人是這麼熱愛買車的。
言戰每次在外面參加聚會都是精心打扮的,但是在家裏……我實在不敢恭維。大褲衩和t恤是慣見的,玩得高興起來,坐姿也沒了在公眾場合時的優雅,小言賦經常被她氣得吹鬍子瞪眼,兩人扭打在一起也是經常的事情,她總是學怪獸的樣子和小言賦嗆聲,小言賦要是生氣了咬她,她就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每當到了周末,言家就會有家族內的小聚會,會來很多小孩子,言戰會事先準備好很多禮物,然後逐一送到每個孩子手上,當然,也有給我的禮物。言忱招待大人,她就招待小孩,她對孩子很有一套,也幸虧孩子和大人吃飯都是分開的,否則那些家長要是看到言戰和孩子們玩成一團的樣子,估計……小孩子們喜歡玩的,言戰都喜歡玩,她不會玩的,就叫那些孩子教她玩,她會把自己拖鞋扔得老遠,和孩子們一起坐在電視前打遊戲。我真的不喜歡和言戰玩遊戲,她輸了,總是在我面前賴皮,要是和很多孩子一起玩,那我就慘了,她總是會拜託我,讓我給她一點面子,幫她墊底,又允諾種種好處。
讓我好好想想,除了我們倆第077章團的?
言戰回答,不告訴你。
言忱皺皺眉頭,說,年輕人,急功近利可不是好事。
言戰又回答,老年人,東部策劃誰要是擋着我,我就讓它死得很難看。
言忱又皺皺眉,我只不過是在提醒你而已。
言戰立即回答,用不着。
過了半響,言忱又說,沉住點氣,這是個大工程,你想一蹴而就,得問過很多人。
言戰立刻就不耐煩了,撂下《漫畫世界》,說,大哥,你一點都不相信我。
言忱立刻開口道,好了,信你。
言戰不再理會言忱,繼續看《漫畫世界》,這倆人默契通常都是慢半拍——就在言忱準備開口再詢問的時候,言戰不耐煩的說,好了好了,告訴你怎麼收購的行了吧?老年人,你就不能沉住點氣嗎?恆昌早晚都是死,我是做善事。
小言賦繼續吃雪糕,言戰就從地板轉移到座位上,坐在言忱的正對面,開始面無表情的敘述整個收購過程,言忱聽到一半就擺手說,好了,虧你想得出來!
這句話聽不出褒揚,在言戰面前,言忱總是給我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
我看着這樣的言忱和言戰,實在無法想像那天在公園裏看到的……其實真正住進言宅之後,紮根下來之後,我很少想到那天我看到什麼畫面,因為,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這樣的言戰,和這個看起來還蠻像是家的言宅,至於那樣的言戰或者言忱,我好像……不是很喜歡。
我說言戰像個男人,大抵會傷了這麼多年來很多愛慕她的男士們的心,但事實確實如此。
她帶我出去吃飯、逛街、滑冰、看兒童電影,刷卡的表情和一般的男人別無二致,開車的時候表情尤其如此,抽煙的側臉也是,打保齡球時用手背蹭下巴的動作也如此。
我們剛認識那會兒,她從來不會在我面前抽煙,有時候被我碰見了,她也會很快把抽了一半的煙捲別在身後,弄出一本正經表情問我,什麼事?接下來,就是她不停的左左右右的挪動,我想看她手上的煙捲,她一定不會讓我看到,還一邊說著什麼二手煙有害健康,小鬼,離我遠點!走開!聽話!
當然,也僅限於剛認識那會兒。在家裏,她抽煙都會拿着煙灰缸去花園裏,或者她自己的健身房,在孩子面前抽煙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後來讓我逮到她吸煙,她都是笑笑,轉過身去,繼續吞雲吐霧。
言戰愛賭球,這點曾經讓言忱勃然大怒。她自己設地下庄,贏過兩次,輸過很多次,言忱罰她每晚跪三個小時祠堂,一連跪了一個月,不過言戰看到我時,只是笑笑說,別這麼看着我,多認識幾個朋友而已,人,總該有點小愛好。我偶然聽言齊說過,她那段時間最起碼輸了兩千多萬和十幾輛跑車,竟然還說只是小愛好?
言戰有時候會去賭馬,她還帶我去過跑馬場,可惜我聽不懂她說得那些專業術語是什麼,過年在牌桌上的言戰,就更不用說了,反正對於賭博,言戰真是讓我見識了,什麼叫清醒的賭鬼。
我真的,從來沒見過像她這樣熱愛賭博的女人,這樣的男人,倒是一抓一大把。
賭球事件並沒有以跪祠堂終止,言戰就像個慣犯一樣,又在一次“聚賭”中被言忱連夜從什麼地方給硬是拽回家了,當晚,我和小面瓜(言賦)就躲在冰箱後面,一人一邊,看着站在客廳里的兩個人,這大概也是第一次,我見到言戰發那麼大的火,也可以說,是我第一次經歷家庭戰爭這種事情。
——沒人說話,客廳里靜極了,老陳管家倒了兩杯醒酒茶上來,言戰坐在沙發上,把她嘴巴里一直嚼着的口香糖吐在了醒酒茶里,站起來,走到冰箱這裏。我和小面瓜(言賦)只好捂住嘴巴,憋住氣。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大晚上的灌冰水,你怎麼就是不聽?】
【咕咚咕咚】我和小面瓜(言賦)互看一眼,繼續偷看,言戰邊走邊仰頭灌冰水,她也給言忱倒了一杯冰水,【大哥,我也和你說過很多次,賭球只是我的個人愛好,為什麼,你就是不聽?你今天這樣,不僅讓我顏面全失,連雲嘯塵恐怕也覺得我這個人沒信用。】
【我沒叫警察過去,已經是在幫你。】言忱沒有喝冰水,他喝了一口醒酒茶。
【……那麼,是不是沒有繼續談下去的必要了?】言戰站起來,言忱立刻開口道【坐下來,聽我把話說完。】
【我有分寸,賭球沒你想得那麼嚴重。】
【我知道,你和雲嘯塵就是因為賭球認識的?】
【是。】
【我沒有干涉你社交的意思,你不要用這種敵對的眼神看着我?冷靜下來,大哥要跟你好好談談,為了賭球這件事情,我們已經吵過很多次了,我真的不想和你再吵了。】
【這件事情有什麼可說的,我輸得全都是我的工資和私房錢,又沒輸你的錢,又沒挪用你的公款,我也沒有耽誤我的工作,我……】
【沒有耽誤你的工作?前天開會的時候,我在上面談年末安排,你在下面用手機下注嗯,有沒有這件事情?還有,派你去見客戶,你拉那個男客戶和你一起賭?那個男客戶家裏有老婆有孩子,他現在輸光了,你拿什麼賠給人家?】
【嗯,呃,那件事情我是很抱歉,反正我坐莊,錢大部分都已經還給那個客戶了。你談年末安排,我很認真在聽。】
【你狡辯也沒用,言戰,我告訴你,你現在真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大哥,沒你說得那麼嚴重。我從小賭到大,也沒見我……】
【我就是知道你從小賭到大,我才希望你能稍微為我這個兄長想一想,你今天能跟人家賭錢,明天就能和人家賭命!你是我妹妹,我們的爸爸早就不在了,長兄如父,你媽媽也早就過世了,大哥的話,我希望你能聽進去。】
【大哥,我已經很久沒有賭馬了,也很久很久除了應酬就不去賭場了,只是賭球而已,我不會玩得太大,我只是……】
【消遣娛樂?】
【對啊。那我又不能像你們男人一樣去玩女人,我對雞鴨都不感興趣,那我賭幾把總可以吧?】
【我什麼時候去玩女人了?!】言忱立刻站了起來,指着言戰說【不要把話題岔到我身上,你今天必須向我保證,不準再賭球。】
【……】言戰也緩緩站起來,【說句老實話,以前我過得比現在自由多了,也沒人,敢這麼指着我,叫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有分寸,大哥,我希望,你也有你的分寸。】
【你給我站住!】言忱吼了一聲,【你到底要叛逆到什麼時候?!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的總資產是你的三十倍,可我也沒有你這麼目中無人!】
【呵,大哥,如果你覺得,我沒事出去消遣一下就是目中無人,那我,就繼續目中無人下去!你剛才也算錯了,你二十歲的時候,你的總資產,是我的三十六倍。】
【言戰!你給我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呵呵,你在威脅我?你憑什麼威脅我?就因為你是我大哥?你剛才的意思,似乎是我到了青春叛逆期,我看不是我到了青春叛逆期,是你到了更年期!】
【你說什麼?】
【你憑什麼沖我大吼,你憑什麼命令我,你以為你是誰?】言戰手裏握着從冰水裏抓出來的冰塊,兩眼怒睜,我和小面瓜(言賦)原本是一個人看一邊,這下只好兩個人手拉手一起看了,我發現小面瓜急得都快哭了,我倒覺得沒什麼,說不清就打一架好了。
言戰一步步的朝言忱走過去,言忱站在原地,他喘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你必須停止賭球,這是命令。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
【……好,非常好,言總下死命令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這麼辛苦的工作,竟然下班了以後還要被上司命令戒掉自己的愛好?上司是吧,好,那我就以下屬的名義,正式通知你,我、不幹了!】言戰扔掉了手裏的冰塊,“啪”得一聲打碎了桌子上的醒酒茶和冰水。
【我真不會知道你過世的母親是怎麼教你的?】言忱冷冷的開口道。
【你說什麼?】
【……死者已矣,我不想在你面前提起你母親。】言忱的拳頭握起來又放開。
【誰允許你談論我母親的!】言戰又一步步走向言忱,指着言忱說【我警告你,你要是想炒我魷魚,趁早!我樂意之至,你要是想把我變成你,我告訴你,別做夢了,那永遠不可能。】
【呵呵。】言忱不怒反笑,【誰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你才二十歲,等你到了三十歲,我看看,你還是不是敢在我面前說這些?你想自立門戶,我也告訴你,別做夢了,你就是言家的一份子,永遠都跑不掉!】
【是么?那我現在就是昭告天下,我,言戰要和你斷絕兄妹關係。咱倆以後,商場上再見!我一定贏你!】言戰有些搖晃的轉過身去,言忱立刻上前邁了一步,他心急道【言戰,你不要以為走出這個門,你就不是我言忱的妹妹了,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妹妹!】
【我?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自負高傲的大哥!我受夠你了,你以為你是我爸媽?還是你以為,我是沒腦子的白痴?你才是白痴,言忱,你他|媽才是白痴!】
【你給我回來!】言忱原本站在原地,就在言戰一腳要邁出門檻的時候,言忱一把將言戰拉回來,他死死抱住言戰,【言戰,你喝醉了,我們不吵了。】
【我只不過是賭賭錢而已,難道做一個言家的人,連賭錢都不讓了?你給我放開,我真的受夠你了,我也沒喝醉,你太不給我面子了!你以為我是你的狗啊,你怎麼說,我就得怎麼吠?我也是人,我難道不能有一點我自己的小愛好?】
言忱沒有再說話,只是這麼抱着言戰。
【是,我是沒有你年輕的時候厲害,你不能總用你的標準來要求我啊?難道我在公司還不夠努力嗎?這五年來,為了不讓你失望,我都快五年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好不容易現在安穩了一點,雙城……小賦,一家人都在,我難道就不能……】
【言戰,不說了,早點休息吧。我扶你回房吧?】
【什麼不說了?大哥,你今天必須說清楚!我真的受夠了,你快把我逼瘋了,在公司也是,在家裏也是,你到底想讓我怎麼樣?我難道一點私人時間,私人空間都沒有嗎?】
【言戰,大哥真是擔心你,如果你真的可以應付自如,那我以後就爭取少管。行么?】
【少管……我又沒殺人放火,你總是這樣監視我幹什麼?】
【我……沒有監視你。我只是關心你,你太年輕氣盛。】
【……大哥,我沒醉,你不要這種敷衍的眼神看着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怕我……吞你的財產?還是說,怕我做小動作,就像言齊一樣?嗯?】
【沒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走錯路。】
【家長綜合征么?天啊,大哥!我今年二十歲了!……我的頭好疼,回房睡了!】言戰推開言忱,又搖搖晃晃的上樓去了。
我和小面瓜(言賦)都覺得這場架算是吵完了,有驚無險。正當我們準備從冰箱後面離開的時候,言忱掀翻了桌子,“啪”得一聲巨響,客廳里的兩個裝飾花瓶也就此跟着報廢,我和小面瓜(言賦)只好蹲在冰箱後面,直到言忱離開客廳,老陳帶着傭人過來收拾。
翌日,我和小面瓜(言賦)起了個大早,言戰並沒有像我所見到的所有女人那樣,和言忱鬧脾氣,而是耐心的坐在餐桌前,等着言忱下樓來吃早餐,她非常主動的道歉了,很認真的說,大哥,昨晚是我喝多了,對不起,她看了我一眼,又說,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我想申請休假。
言忱只是笑着說,知錯就好,不過最近不能給你放假,等年底的大假吧。
言戰預料之中的聳肩,她又看了我一眼,給我拿了一根油條,說,把油條撕成兩半,分一半給我,我剛開口問你為什麼不自己來,她就不耐煩的敲了兩下桌子,說,快點!
分完油條之後,她開始低頭吃飯,我和小面瓜(言賦)對看一眼,家庭戰爭沒有我和他想像的那樣嚴重,就像暴風雨,來得快去得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