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偽
佳緣公司前台,何青屏登記好姓名和手機號碼,接待小姐道:“先生,您請進,我立即聯繫他。”
另一位身形高挑的小姐示意他跟隨,他拎箱進入側門,是m型的回形展廳,走廊約二米寬,牆上鑲嵌着兩邊對稱的玻璃展櫃,分三層和二層,偶有duli方格間隔,適宜擺放各種尺寸的古玩,櫃內燈光柔和,藏品反光毫不惹眼,jing致的有機玻璃銘牌上標明名稱、朝代和尺寸,走廊內擺滿各種形狀、名貴優雅的瓷器。
來不及細賞,已到走廊盡頭,向左拐,他看見一溜隔斷出來的白sè洽談間,隱隱約約聽見談話聲。
小姐在a08號門口停下:“您請坐,楊經理馬上到。”
他說聲“謝謝”,將箱子輕放在角落,拉出正對門的椅子坐下,四下打量時,聽到隔壁正談論“開元通寶”什麼的。
高挑小姐雙手捧一杯綠茶進來:“請慢用。”她剛出門,一位身着深藍西服套裝的年輕人閃身而入。
他滿臉歡暢地笑,伸出白皙肉乎的手:“何先生,您好,我是小楊。”
何青屏起身緊握,見他跟自己身高相仿,身材墩實:“呵呵,終於見面了。”過場式的噓寒問暖。
小楊道:“何大哥,明、後天才是那二位專家的鑒定ri,您先把寶貝拿出來,我去請公司專家來看看,您好提前有個數,也能省點鑒定費。”
何青屏連聲說好,待他出去,蹲下打開箱子,從隔離的衣物中先取出綠釉盤,再取出銅爐和一對瓷獅,放下箱蓋坐下,繼續聆聽隔壁談話,同時聽出好幾個洽談室有說話聲,他怎麼嗅,也沒嗅出騙局的味,一直懸着的心終於寧靜少許。
剛呷一口茶,小楊進屋,身後跟着一位個頭約1.8米的年輕人,手裏拿着兩個金屬器,似電筒之類。
小楊道:“這是曾總,市場總監,也是公司鑒定專家。”
略微客套,曾總雙手捧起桌上的綠釉盤,一會兒舉過頂仰看:“圖片已見過,請問這件寶貝怎麼來的?”
何青屏道:“家父常年弄根雕,經常有人拿東西來交換,這就是其中一件,十年前換來的。”
曾總把盤子遞到他眼前,“拿給別人鑒定過嗎?”
“我媽說,曾拿給一個博物館的人看過,那人只說這不是近代之物,具體的他也說不清。”何青屏以實相告。
“嗯,從盤子上的開片來看,這肯定是真東西,從顏sè來講,應該是明朝末期的。綠釉瓷器,存世量不多,明朝以前的很少見到,那時多半以銅為顏料,到崇禎皇帝時,他曾命人專門燒制大紅大綠的瓷器,民間也開始流傳。”曾總邊說,邊用短的金屬器抵住瓷面,另一端抵近眼部,似乎能透視盤中的奧秘,看完,不住地點頭,“再看看這件銅爐。”
他來回顛倒銅爐:“這一件有問題。”
何青屏頷首:“我一點不懂,有什麼,你儘管說。”
“底款為‘大明宣德年制’,都知道,明代香爐一般沒有飾紋,追求樸實,很講究器型,這上面圖案雖jing美,也正是不吻合的地方。”曾總放下銅爐。
何青屏心生佩服,出發前自己已知道銅爐有問題,之所以帶上它,是想試探他們會不會把所有的東西都說成真的,他們玩真假難辨,自己也以假摻和,如果最終他們以假充真,那可以斷定這家公司只想騙取前期費用,跟那些貧困省份的騙子公司沒什麼兩樣。
他拿起銅爐,指着底部對曾總說:“你說的對。我爸是木匠出生,原來經常製作模具,他說如果是翻砂的,上面會有明顯的接痕,這上面沒有,所以他才交換,還有,這底部是明顯手工敲打痕迹,它應該是手工製作出來的吧。”
曾總呵呵一聲笑:“沒錯,我說它不吻合,沒有說它不是真東西。”接過銅爐,指着上面的字,“‘聚寶盆’,什麼時候才有?是清乾隆時期,加上它是手工製作,可以斷定它產於清代,屬清仿明,這件東西還鎏過金,它有歷史,那它就是古董,只不過價值不太高。”
“哦。”何青屏懸着的心又安寧少許,“真是長學問啊!”發自內心地覺得沒白來。
曾總又拿起那對棕釉瓷獅:“這是什麼時候得到的?”
何青屏想了想:“這是老爸的一位同事,六五年途經雲明時,花三十元買的,也換了根雕。”
“呵!那時的三十元可值錢了。”曾總手指輕彈獅子,“建國后,六五年前,國內是不燒制這種東西的,破四舊什麼的都忙不過來,誰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一手握住一隻,看完底部說,“這是戰亂時期的。”
曾總看他們面露不解的疑惑,接著說,“建國前就是民國,民國基本處於戰亂,你們看獅子的表情,不是常見獅子的威猛,而是面含喜sè和笑意,說明什麼?這是工匠把自己的內心期望融進了作品中,希望和平早ri到來,就像平時看到的舞獅一樣。不管怎麼說,它也有近百年歷史。”
何青屏從事銷售時,參加過無數次洽談,十分明了曾總的言外之意,他對銅爐和瓷獅不感興趣,價值太低,即使成交,公司收入有限,他再次蹲在箱子前。
“看來寶貝帶的不少嘛。”曾總笑問。
何青屏一手一隻瓷瓶,放好后說:“來一趟不容易,就請曾總多費神。”
曾總搖手道:“本職工作,談不上費神。”隨手拿起藍釉瓶,看過後,又用那短金屬器抵住細看,不停地挪動,一會兒,他把金屬器遞給何青屏:“你來看,氣泡非常多。”
何青屏聽到“氣泡”,猛然想到他用的是顯微鏡,接后照葫蘆畫瓢,凝神之間,神奇地看見分佈均勻、大小不一的氣泡,異常清晰,亮晶晶的有點像夜空中的星星。
曾總再次拿過瓷瓶:“氣泡、開片、釉sè、磨損和耳朵,還有上面的圖案,都說明它是清早期的。”又把瓶子拿到何青屏眼前,“這圖案不是雕刻出來的,是用刀削出來的,就像刀削麵那樣,這是典型的北方工藝,整個瓷瓶略顯粗糙,也正好吻合清早期的特徵,滿人立國不久,尚保留着北方生活習俗,直到康熙盛世,國力逐漸強盛,奢侈風盛行,後來製作的瓷器就越來越jing美了。”
“藍釉瓶需要拿給那二位專家看嗎?”何青屏直截了當地問。
“看啊,不過會收點費用。”曾總指點綠盤和藍釉瓶,“這兩件都拿給他們看,我們這裏不存在鑒定方面的競爭,越是一流專家,越能保障藏品的斷代準確。”
接下來,曾總一口氣把何青屏隨身攜帶的藏品看完,黑釉瓶上閃閃的金星叫茶葉沫,帶蓋的青花熏爐屬近代ri本工藝、兩隻青花小酒杯是民國時期的,最後,他讓何青屏第二天帶上那隻藍釉指耳酒壺,說它跟藍釉瓶屬同一個時期。
在何青屏不住地感謝聲中,曾總非常禮貌地離去。
又與小楊閑聊一陣,看臨近中午,起身告辭,小楊送他到電梯旁。
出大廳,他撥打沈鴻濱手機,站花壇邊等候時,他琢磨,一共九件,明天只用帶三件,說明這家公司不騙人,暗暗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