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狐女和碧青蓮在一起,她兩個在諸人中功力最弱,落在最後,這時眼見韋絕葫蘆中射出的小兒克住了鐵流兒,當下取靈蛇珠在手,暗運師門霹靂珠秘法,一珠打了過去。
七寸射魂釘突見一道青光打來,驚叫一聲,急往葫蘆里一縮,他卻不知這青光乃靈蛇之珠,已具靈性,更給狐女秘法操控,收發如心,但見狐女手一指,靈蛇珠兜尾急追,怦的一下,將個葫蘆打得粉碎。
葫蘆一碎,白光散出,七寸射魂釘便如一個剝了殼的蝸牛在白光中扭動,口中更不絕怪叫:“主人救我,主人救我。”
韋絕一則給陳子平纏住了手腳,二則也實在沒有辦法救七寸射魂釘,只是急得跳腳。白光飛快的散去,光芒越來越淡,七寸射魂釘白胖的身子也越來越淡,終於消失不見。
“我的寶貝兒。”韋絕痛叫一聲,轉眼看向狐女,厲叫:“你敢壞我寶貝,我要你死一萬次。”舍了陳子平,飛身撲來。
狐女並不畏懼,當胸一珠打去,韋絕急以劍一格,雖將靈蛇珠格開,身子也自一震,手臂更大感酸麻,差點握劍不住,要知狐女本身功力雖遠不如韋絕,但靈蛇珠中蘊含的巨力卻是非同小可,再給狐女以霹靂珠秘法運使,豈是說著玩的。
狐女手一指,再發第二珠,韋絕這次不敢再以劍相格,身子一伏,閃了開去,卻仍急搶過來。雪槐知道狐女碧青蓮功力最低,早叮囑過她兩個聯手應敵,絕不要分開,因此碧青蓮一直站在狐女邊上,這時眼見韋絕撲過來,將琵琶一舉,玉指輕彈,琵琶上青蓮花接連飛出,或直走或斜飛,一時花雨繽紛,迎向韋絕。韋絕長劍急舞,將飛過來的青蓮花盡皆盪開,但碧青蓮這青蓮花力道不如靈蛇珠,卻另有一功,青蓮花散而不退,打個旋兒,又飛過來,狐女靈蛇珠則是一珠接一珠,當胸猛擊,韋絕即要趕碧青蓮的青蓮花,又要躲狐女的靈蛇珠,一時倒鬧了個手忙腳亂,但心中恨極了狐女,死戰不退,他只盯着狐女,卻不知鐵流兒一直在盯着他,七寸射魂釘雖然沒了,但鐵流兒擔心他再練一個出來啊,所以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殺了韋絕,從根子上絕了這剋星。
這時韋絕又搶近了數步,剛躲開狐女一珠猛擊,正要撲近身去,一直在地底跟着他的鐵流兒卻已看準了機會,突地伸鉤,一鉤鉤向韋絕後心,韋絕聽得風聲不對,回劍急削,卻不料鐵流兒用了心機,這一鉤只是虛招,一見韋絕回劍,另一鉤閃電般伸出,鉤向韋絕肚子,頓時便給韋絕來了個大開膛,肚腸流了一地。
碧青蓮看不得這種慘象,啊的一聲尖叫,這時雪槐剛好破了另三面的幡回來,一閃而至,一下將她摟在懷裏,叫道:“蓮兒,怎麼了。”
碧青蓮給雪槐摟着,心中喜悅,對雪槐甜甜一笑,搖頭道:“沒事,只是。”玉指向韋絕指了一指,眼睛仍是不敢看,雪槐一下明白了,呵呵而笑。
冷靈霜的對手是白城道人,她功力略高於白城道人,劍法更要高得多,但先前不敢冒進,這時眼見雪槐回來,同時另三面也是喊殺聲大起,看一眼雪槐,道:“槐哥,另三幡是不是都給破了。”
雪槐點頭:“是,三道兩死一逃。”
“好極。”冷靈霜大喜點頭,揚聲叫道:“大伙兒加把勁,將七殺教邪魔斬盡殺絕。”手中雙劍一緊,殺得白城道人手忙腳亂。
雪槐看一眼碧青蓮狐女,道:“緊跟着我。”眼光如電,掃向群邪,厲叫道:“擋我者死。”當先急沖,雙掌一揚,兩股巨力發出,左擊白城道人,右擊陳虎兄弟,白城道人陳虎陳豹眼見他掌力如巨濤般湧來,不敢直攖其鋒,各虛晃一招,抽身便退,他三個後退,一眾邪怪也紛紛後退,雪槐當先,碧青蓮狐女緊其後,其餘人等散在兩翼,便如一群瘋虎,往裏急沖。
衝進三門,前面一處屋子上,突地現出一群人來,當中有雪槐的老熟人天風道人等,而正中間一人,正是敬擎天。
“義父。”雪槐身子一震,兩眼霍地瞪大。他心中雖認定敬擎天是七煞神魔冒充的,但這時真箇親眼見到了敬擎天,義父兩字仍是不由自主的衝口而出。
敬擎天先前聽定天公主說親手殺了雪槐,因此再無顧忌,放手行事,這時突聽得雪槐沒死,心中驚懼,趕過來看,一眼看見真是雪槐,身子也是一震,一時間又驚又怒又怕,叫道:“雪槐,你真箇沒死。”
敬擎天一現身,冷靈霜幾個便特別留心雪槐,聽雪槐義父兩字出口,冷靈霜急道:“是七煞神魔,不是你義父。”
雪槐心中一直認定,只要一見七殺教主的面,他便可一眼認出七殺教主的假面目,誰知一眼看見,竟和義父完全一模一樣,心中因而亂了,這時給冷靈霜一叫,心神一凝,想:“是,這人絕不會是義父,看來這七煞神魔邪功尤在我之上,連我也看他不破,但他瞞得過我肉眼,卻須瞞不過天眼神劍的天眼。”當下眼一閉,念動無念咒,心中無思無念,隨即借劍眼看敬擎天,一看之下,並無幻象,再細看,仍是如此,身子一晃,連退兩步,提不起氣,將屋瓦踩碎了好幾塊。
“槐哥。”碧青蓮驚呼,與狐女一左一右扶住了雪槐,急道:“槐哥,怎麼了。”
雪槐面色慘白,不答她的話,只盯着敬擎天,口中喃喃道:“是義父,難道真的是義父,這怎麼可能?”
眼見他心智迷亂,冷靈霜又驚又急,她怕的就是這個,但她能做到魔門左使,究非等閑,心中急轉,已有主意,對雪槐叫道:“他是七煞神魔,絕不可能是你義父,你看不破,只能說明他魔功了得。”說著話向碧青蓮狐女使個眼色,叫道:“月姐蓮妹,我們去揭了這魔頭的假面具。”當先便向敬擎天撲去。
冷靈霜這時沒有辦法,只有死死咬定敬擎天是七煞神魔,真的做假的打,雪槐不動手,但她和碧青蓮狐女都是雪槐最心愛的人,她三個上去動手,敵不過敬擎天,雪槐自不會坐看着她三個死在敬擎天手裏,那就可逼他動手。碧青蓮狐女都是千靈百竅的人兒,見了她眼色,自然明白,當下也跟着冷靈霜撲向敬擎天。
冷靈霜想得美,敬擎天卻不肯如她之意,原來敬擎天雖自負,但雪槐打死天音聖母時露的那手逆星流大法過於驚人,竟是不敢與雪槐相鬥,看清是雪槐,心中便已生出逃走的念頭,眼見冷靈霜三女撲來,不敢接招,而是束身後退,同時對天風道人道:“分頭突圍,全部撤往十八地獄。”言畢,自己先借遁術急遁出去。
雪槐以天眼神劍也分不出真假,心亂如麻,一個人就似傻了,但敬擎天一轉身逃遁,他卻突地想到一件事,心中一喜,猛去旁邊一個七殺教徒手中奪一枝寶劍,兜尾趕去。
他心中急,用的是天星遁魔大法,只一閃便已無影無蹤,冷靈霜幾個大吃一驚,齊聲大叫,但哪裏還叫得應,三女心中擔心,借靈光鎖着雪槐靈機,捨命趕去,定天府中群魔星流雲散,功力低的大半被截殺,功力高的如天風道人等卻大抵逃了出去,七殺教的國教夢,不等天亮,先就醒了。
雪槐急趕敬擎天,敬擎天雖起步在先,但雪槐的天星遁魔大法太快,只一瞬間便拉近了距離,敬擎天又驚又怒又怕,舍遁術不用,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出,身子借血光,閃電般掠了出去,速度之快,竟不輸於雪槐的天星遁魔大法。
血魔當日在化魔洞外苦立七日七夜,終是不敢進洞去參悟天星遁魔大法,於是另走蹊徑,別創魔功,這些魔功自然全留在了神魔珠里,其中最厲害的兩門魔功是血魔解和血煞箭,血魔解威力奇大,五觀三寺元氣大傷,可說全是因了血魔的血魔解,但血魔解是先傷己,后傷人,威力雖大,只能用以與敵人同歸於盡,敬擎天不象血魔一樣,為復興魔門什麼都肯做,他只想稱霸天下而已,所以不肯練血魔解,練成血魂大法后,便選擇了血煞箭做進一步的突破,血煞箭同樣威力奇大,但練起來卻要難得多,此功是借冤鬼臨死一刻的煞氣修練,最終將自己的靈體與冤鬼的煞氣合二為一,練出血煞之體,方算成功,但性子極烈又受過極大冤屈的冤死鬼本就難找,而這種冤死鬼至少要上千個才能湊足煞氣,所以敬擎天苦練十餘年,一直未能成功,血煞箭雖未成功,卻練成了借血飛遁的血煞遁,短時間可一息百里,只是不能持久。
雪槐看看趕上敬擎天,不想又給他借血光遁去,心中驚怒,再不肯舍,將天星遁魔大法運轉到極致,寸步不舍的跟着。
敬擎天借一口血,一氣趕去數百里之外,卻始終甩不掉雪槐,此時血氣已盡,身法漸慢,知道無論如何跑不掉,驚怒交集,激發心中狂性,猛地轉身,大跨步迎着雪槐急衝上去,身一動,劍已出手,鐵劍高舉過頂,一劍劈出,有開天劈地之勢,正是他手創的擎天三十六式的第一式:劈破雄關。
雪槐一見敬擎天回身出劍,當真是驚喜欲狂,原來敬擎天有個秘密,只有夕舞雪槐兩個知道,敬擎天脖子上有一個痣,痣上生有一根黑毛,每當敬擎天舞劍,使到擎天三十六式的第十九式怒髮衝冠時,痣上那根黑毛會陡然立起。夕舞頑皮,曾撥了雪槐頭髮沾在自己和雪槐脖子上來試,都不成功,可以說這是敬擎天獨有的一個記認。
雪槐肉眼劍眼都分不出敬擎天的真假,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所以他才奪劍趕來,就是要逼敬擎天斗劍,現在敬擎天肯自己出劍,正是得其所哉,當下挺劍迎上,使的自然也是擎天三十六式。
敬擎天功力雖不如雪槐,相去並不是太遠,擎天三十六式又是他手創,因此翻翻滾滾鬥了百餘招,並不落下風,一時倒是斗出信心,劍法越緊,他卻不知雪槐根本不是想要贏他,又斗十餘招,雪槐使一招“風舞雪揚”,破這招最好是怒髮衝冠,果然敬擎天左手劍訣一引,長劍遙指蒼天,正是那一式:“怒髮衝冠”。
四十二章化血神霧敬擎天劍勢一起,雪槐眼光刷的下移,再不看他劍勢,只盯着他痣上的黑毛。
隨着敬擎天劍勢,那根黑毛無風自起,霍地挺得筆直。
敬擎天。
再沒有人可以假冒。
雪槐腦子裏剎時一片空白,一聲大叫,劍一振。破“怒髮衝冠”最好是“一拍三嘆”,這是雪槐從小拆熟的,不用腦子想,隨手就使了出來,但他的聲音不是嘆,而是只想撕裂蒼天的嘶叫。他先前一直留力不發,這一劍里,所有的勁力卻都破體而出,敬擎天只覺劍上傳來一股不可思議的巨力,手中劍竟脫手飛出,一時臉色大變,正不知是該扭身而逃還是空手再斗,因為逃是逃不掉,斗也鬥不過,正自兩難之間,卻見雪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下跪,敬擎天大感意外,幾乎可以說是吃了一驚,看向雪槐,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義父。”雪槐叫,一張臉因過度的激憤痛苦而有些扭曲,眼中的淚噴涌直出。
敬擎天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哼了一聲,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義父。”
“可是為什麼?”雪槐痛叫,淚眼模糊中,敬擎天的臉還是那張臉,並沒有絲毫的改變,這讓他心中更象刀絞一般的痛:“可是為什麼,義父,從小到大,那麼多年,你一直教導我和夕舞要做正直的人,做有良知的人,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無論在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要稟心持正,決不因時因勢而移,你教導我們這麼做,你自己也一直以身作則,在我心裏,你一直是這世上最正直的人,容不得半點污穢的人,我有時候並不相信自己,但我絕對相信你,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啊?”
雪槐嘶聲痛叫,淚如雨下。
雪槐痛斷肝腸,敬擎天心中卻是又羞又怒,他以為雪槐是故意要這麼質問他一番才下手呢,怒叫道:“休要多言,要動手就痛痛快快的來吧。”
“不。”雪槐心中更痛:“義父,我不會和你動手的,不會。”
敬擎天眼中露出懷疑之色,看着雪槐,道:“你是說真的。”眼見雪槐含淚點頭,哼了一聲,道:“好,我養你一場也不算白養,就此兩清了。”說著轉身就走。
“義父。”雪槐一聲叫,身子一起,霍地一下又攔在了敬擎天前面,仍是跪着,敬擎天走不了,驚怒交集,怒叫:“你到底要做什麼?”
“義父,為什麼?”雪槐痛叫:“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沒什麼為什麼?”敬擎天怒叫:“你一是痛痛快快動手,一是滾開。”
“義父。”敬擎天的話讓雪槐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希望敬擎天能有解釋,哪怕是謊言,他也一定會信。
“可你這麼做,到底要什麼啊?”看着敬擎天惱怒的臉,雪槐痛叫。
他心中絞痛,敬擎天心中卻是越發羞怒,咬牙叫道:“我現在只想要你死。”
雪槐身子一震,淚眼睜大,看着敬擎天眼睛道:“義父,你是說真的嗎?你是怪了我不聽話才這個樣子的嗎?那如果我死了,你還會和以前一樣嗎?”
敬擎天嘿嘿冷笑:“只要你死了,我就會很舒服。”
“好。”雪槐用力點頭,道:“義父,你打死我吧,只要你還能和以前一樣。”說著閉上了眼睛。
見他真箇閉目待死,敬擎天心中驚疑,暗轉念頭:“這小子莫不成想賺我近前,這才動手。”一時躊躇,但見雪槐始終不曾凈眼,一咬牙,想着反正也走不掉,不妨冒險一試,一步跨前,右掌揚起,對着雪槐頭頂,一掌便劈了下去。
雪槐聽得掌風,絞痛的心反而生出喜悅,腦中閃電般回想起過往的一切,那些從小到大的,在巨犀的日子。也是這樣的春暖花開的季節,月亮出來的時候,敬擎天會在月光下呤詠古詩,夕舞則會拉着他捉迷藏,有時摔着了,就會哇哇的哭,敬擎天便會來哄她,呵呵的笑,笑聲中會有螢火蟲兒打着燈籠,一閃一閃的舞動。整個空氣里,都有一種暖暖的沁人肺腑的甜香。
在這一刻,雪槐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夜晚,心中是如此的寧靜而溫暖,恍惚間,他甚至已經忘了敬擎天當頂擊來的手掌。
敬擎天一掌如電擊下,看看到雪槐頭頂,突地停住,左掌卻從袖底閃電般伸出,一掌擊在雪槐胸口。雪槐一個身子急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