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到雪槐發獃,石敢當又道:“雪槐兄弟,還有你想不到的,矮子盜的野心並不僅僅只是我們的大隅原,我們曾審過他們的俘虜,俘虜招認,矮子盜奪大隅原的目地是要建一個攻佔天朝的立腳點,大隅原天賜福地,矮子盜若得此地,只須在南北峽口各築一城,再在大隅山上幾個險要路口築上關卡,整個大隅原就成了一座天賜的大城池,這樣的大城池,藏個三五十萬兵馬絕不成問題,進可攻,由大隅山而下,便是廣闊的天朝腹地,退可守,原中肥沃的土地可自給自足,更可得海運之利,可以說,只要矮子盜得了大隅原,就等於在天朝的胸口插上了一柄匕首,隨時會取天朝之命,而天朝想要撥掉這柄匕首卻是難之又難。”
狐女接口:“是,矮子盜若從矮子國海運數十萬精銳駐守原中,別說天朝大亂,便是不亂,撥一百萬兵來,也不一定攻得下大隅原,所以我寧可受海鬼之辱,也絕不肯屈從東海王將大隅原割讓給矮子盜。”她說到這裏,微微吸一口氣,眼發銳光,道:“別說我一個人的生死榮辱,便是整個狐女族死盡死絕,我們也絕不會讓一寸土地落到矮子盜手裏,但是現在。”她看向雪槐,沒有再說下去,但後面雪槐自然明白,卻是微微一笑,道:“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他笑得有些古怪,狐女極為靈慧,立即看出了不對,叫道:“雪大哥?”
“你可以叫我雪將軍。”雪槐微笑着看着她:“因為我就是東海王請來的天朝大軍的領軍大將。”
“什麼?”石敢當大叫,一雙眼瞬時間瞪大了一倍還不止,而狐女也是騰地站起,卻是身子一晃,忙扶住身邊的礁石。
莫怪他兩個失驚,也太不可思議了,一個與自己並肩大戰矮子盜稱兄道弟的人,竟是即將來打自己的天朝大軍的領軍大軍,換了誰,誰不驚訝?
但狐女卻還從雪槐的話里聽出了其他的意思,看着雪槐道:“雪將軍,你的意思是。”
雪槐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說過了,犯我天朝虎威者,死無全屍。”
“你是說,你將和我們聯手打矮子盜?”石敢當似乎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歡迎嗎?”雪槐微笑,卻又點頭:“也是,殺十個矮子盜便要喝一杯酒,五萬矮子盜殺絕,便是五千杯,你那老丈人哪有那麼多酒。”
“好啊,我姓石的就沒看錯過人。”石敢當再不懷疑,狂跳起來,道:“兄弟你放心,酒一定管夠,老丈人忙不過來,我可以去幫手。”
“你去幫手?不行。”雪槐斷然搖頭,要笑不笑的去石敢當身上上下一看,道:“你自己就是個大酒鬼,釀十缸酒至少五缸會進了你嘴巴,你幫手,更沒得喝了。”
“也是。”石敢當點頭,摸摸胡茬,道:“殺我頭容易,要我不喝酒難。”與雪槐相視哈哈大笑。
狐女也是心花怒放,笑道:“雪大哥即不放心石大哥,那我去幫手好了,我雖也喝酒,還不是酒桶。”
雪槐卻又搖頭:“你去幫手,更不夠喝了。”
“為什麼?”狐女不明白。
雪槐笑:“你想啊,你這麼漂亮,十里香本來就香,再經過你這大美人的手,別人還不搶着買,哪還能到我嘴裏來。”
“雪大哥說笑了。”狐女俏臉一紅。
石敢當在一邊看看狐女又看看雪槐,忽地道:“雪兄弟,你娶妻沒有?”
他話一出口,狐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俏臉頓時更加紅了,看着自己腳尖,再不敢抬頭。雪槐神勇無雙,豪爽重義,這樣的男子,哪個女孩子會不動心。
雪槐也不傻,再加看了狐女的神情,更加明白,卻是心中一驚,他心中只有夕舞,但如果明着說,必然傷了狐女,腦子急轉,笑道:“你看我的年紀,該不該娶妻了?”
“該,該,早該娶妻了,不瞞你說,老石我還只十六歲,就在後山把我的妙姑親了,氣得我那老丈人抄起大棒子把新釀的十缸酒全砸了個稀巴爛,可沒辦法,妙姑還得嫁給我,出嫁的酒他也還得釀。”
他說得有趣,狐女雖害羞,也不自禁抿嘴而笑,卻尖耳聽着雪槐的話。
雪槐哈哈一笑,道:“我可沒你那好命,天下大亂,征戰不絕,就現在來說,矮子盜立馬要來入侵,還有心思說別的么?我現在一心想的,就是怎樣將矮子盜斬盡殺絕。”
“是。”狐女飛快的接口,道:“雪大哥,我們的消息說你是和東海國大軍一起來的,你雖願幫我們,但東海王——?”
雪槐知道這靈慧的女子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暗覺歉意,但也是沒辦法的事,道:“東海國也只是天朝的屬國,大隅原是東海國的大隅原,更是天朝的大隅原,他若還敢愚頑不明,哼哼,我將毫不客氣的教訓他。”
“太好了。”狐女滿臉喜悅,她是個明事理的女子,對大隅原的安危遠比自己的情愛看得重,雪槐看得出來,她的喜悅絕對出自真心,不由暗暗點頭:“她真的是個好女孩子,也只有夕舞,才能和她相比。”
當即駕船回狐女城,回城已是天亮,海邊卻仍有許多人在守望,看到狐女回來,立時歡聲雷動,頃刻間合城而出,許多人給擠到海里,索性便游過來,傍船而游。
狐女熱淚滾滾而下,雪槐也自感動,到岸邊,狐女說了昨夜的經過和雪槐的身份及相助打矮子盜之意,歡呼聲剎時直衝九霄。
途中雪槐已問過狐女,知道伯野確實不是她驅風攝走,回城便不再耽擱,當即借土遁回軍中來。
到軍中,卻一眼見伯野在營前邏視,雪槐又驚又喜,收了遁術,伯野見了他也是驚喜交集,雪槐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伯野道:“我也不知道啊,那天一陣風將我捲起來,卷到數十裡外,倒也沒受傷,我便自己尋了回來,卻說你找我去了,就是這樣啊,對了,有件怪事,那天我給風卷得迷迷糊糊,清醒過來時卻在身邊看見了你的酒葫蘆,你的酒葫蘆不是說早就掉了嗎?怎麼會在那怪風裏面?”說著解下腰間的酒葫蘆給雪槐看,雪槐一看就明白了,那酒葫蘆確是他的,但在九羽時給了難得糊塗。
“原來又是難得糊塗老前輩在暗中指引。”雪槐心中點頭,撥下塞子,自然是滴酒無存,想起當日難得糊塗的饞象,雖有些做戲,怕也是真饞,不由啞然失笑,心中感激無限,想:“若非老前輩指引,我這次非犯下大錯不可,異日見着老前輩,一定好好的請他喝幾杯十里香。”
見着龜行波,一去兩日,龜行波自然相詢,雪槐隨便搪塞過去,這時龜行波對他已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即日撥軍,不一日到大隅山下,經南隅陝進大隅原,入峽不久,但聞一聲號炮,長草中鑽出無數狐女族戰士,長槍如林,刀劍勝雪,無一人吱聲,但那種無形的殺氣,卻是撲面而來。
龜行波說老實話是給狐女族打怕了,這時一見狐女族戰士,立即住馬,扯了雪槐道:“這就是狐女族的人,別看他們不喊一聲殺字,打起仗來卻是個頂個的不要命,你有神通,最好快使出來。”
雪槐冷眼斜視着他,道:“你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龜行波哭喪着臉:“我也沒什麼威風了,說實話,若不是見了你神通,我絕不敢這麼大搖大擺進大隅原來。”
他倒老實,雪槐哭笑不得,暗暗搖頭,驀地掉轉馬頭,銳目掃視全軍,大喝道:“大家不要慌亂,我說個故事給大家聽。”
大敵當前,他不殺敵,卻說起了故事,所有人都愣了,龜行波更是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低叫道:“這人莫非瘋了,要不就是我瘋了?”
雪槐不理他,道:“有個富翁,有個很美麗的妻子,這天家裏來了強盜,要搶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肯跟強盜走,拚死抵抗,強盜沒有辦法,就去威脅富翁,說,如果你肯勸你的妻子跟我走,我就不殺你,而且以後也再不來搶你的財產。”說到這裏,雪槐略停一停,大聲道:“大家每個人都想一想,如果你就是那個富翁,這時要怎麼辦,是聽強盜的威脅,去勸妻子跟強盜走,還是幫着妻子拚死抵抗強盜?”
狐女在狐女族軍前,聽了他比喻,自然明白他意思,暗暗點頭,想:“他這樣以打比喻來勸東海軍,比強行要挾可要管用得多,這人實是有大智慧,我倒是白替他擔心了。”當日狐女和雪槐商議聯手,狐女知道雪槐其實只有一萬軍而東海軍有五萬,便一直在擔心,怕東海軍不肯聽他的,這時終於放下心來。
伯野大聲叫道:“這有什麼好想的,自然與強盜決一死戰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保護妻兒已是丟人,若還幫着強盜去勸妻子屈從強盜,那不僅是丟自己的人,連他祖宗十八代的人都給他丟盡了,大家說是不是?”
“是。”一萬巨犀軍一齊應聲,東海軍中也有不少人應聲。
雪槐看向龜行波,道:“龜將軍,若是你,你會如何呢?”
龜行波不明白他意思,便也順口答道:“換了我,當然也會和那強盜決一死戰。”
“好。”雪槐大喝一聲,道:“大家請看,這大隅原多麼肥沃多麼美麗,如果把東海國比做一個富翁,大隅原象不象他美麗的妻子?可現在矮子盜要把她強行搶去,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說到這裏,所有人都明白了,東海軍鴉雀無聲,龜行波一臉尷尬。
雪槐霍地跳上馬背,怒目狂喝:“東海國還有一個男子漢沒有,難道所有人都是縮頭烏龜嗎?大聲回答我。”
“和矮子盜決一死戰。”稀稀落落的呼聲響起,隨即變成怒吼的狂潮,一直有氣無力的東海軍終於給雪槐激起了羞恥之心,也激起了鬥志。
雪槐扭頭看向龜行波,道:“龜將軍,你為東海主將,你怎麼說。”
龜行波苦笑:“我雖姓龜,這種時候,縮頭烏龜也是不做的,至少也要做個伸頭烏龜吧。”驀地撥出佩劍,大聲叫道:“與矮子盜決一死戰,大王若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擔當。”
“決一死戰。”東海軍巨犀軍以及狐女族戰士一齊狂呼,聲遏激雲。狐女族戰士隨即收起刀槍,卻從長草里搬出無數酒罈子來,這倒真出乎雪槐意料之外,見石敢當妙姑捧了酒過來,看了石敢當笑道:“這一定是你的主意了。”
這時狐女也過來了,笑道:“這倒不全是他的主意,朋友來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他的有刀槍,我們的歌里,一直就是這麼唱。”
“好。”雪槐一口氣灌了半壇酒下肚,叫道:“那我們就喝着美酒,舉起刀槍,迎接豺狼。”
當下商量對敵之計,石敢當叫道:“有什麼商量的,我們本有三萬戰士,加上這六萬人,實力已遠在矮子盜之上,矮子盜來了,迎頭痛擊便是,包保殺他們一個屁滾尿流。”
“我就怕他們屁滾尿流。”雪槐搖頭,看向狐女,道:“矮子盜從海上來,敗了也可從海上撤走,讓我們無法圍殲,以後仍會成為禍患。”
龜行波點頭道:“是啊,以前我們國勢強盛的時候,一遇矮子盜也是迎頭痛擊,雖也斬了不少矮子盜,但未能真正把矮子盜打痛,今天去了明天來,其實我們大王這樣,也實在是不得已。”
石敢當哼了一聲,狐女卻知道雪槐即這麼說,必有良策,看着雪槐道:“不知雪大哥有何妙策,可徹底割除這個毒瘤。”
石敢當叫道:“要徹底割除這個毒瘤,只有遠征矮子國,徹底絕了矮子種,其實他們這種實在不好,不知老天爺為什麼要生他們出來。”
“遠征矮子國現在談不上,但圍殲這五萬矮子盜我卻有一計。”雪槐看向狐女,道:“引蛇入洞,關門打狗。”
狐女眼中露出凝思之色,道:“你是說引矮子盜進狐女城?”
“引矮子盜進大隅原。”雪槐一握拳頭:“可以叫龜將軍給矮子盜送信,便說東海與天朝大軍正與狐女族在南隅峽苦戰,請矮子盜從後面夾攻,然後你們假意不在狐女城裏留什麼人,矮子盜一攻就撤,引着矮子盜到南隅峽口來打你們後背。”
狐女眼露喜光:“矮子盜一入原,我們就再把狐女城搶回來,關上大門。”
“就是這樣。”雪槐大叫。
“好主意。”龜行波也明白了,擊掌叫好,卻看了雪槐兩個道:“天哪,你們的腦子不知怎麼生的,我只想到以多打少,不怕死正面硬撼,而你們卻能繞着彎子想出這樣的計策來,誰做你們的對手,可真要多生兩個腦袋了。”
石敢當大力點頭道:“當然,我們族長是狐女族有史以來最聰明的女兒,所以她才叫狐女,誰惹上她,生兩個腦袋是不夠的。”卻又斜眼看向雪槐,道:“不過你比我們族長好象還要厲害些,也不多,就那麼一分半分吧。”
他這話不免叫雪槐兩個相視大笑。
龜行波卻突地發現了一件事,詫異的看着雪槐幾個道:“不對啊,我發現你們稱兄道弟的,難道竟是老熟人?”
雪槐幾個又是相視大笑,雪槐眨眨眼道:“你不是問我這兩天我去了哪裏嗎,實話告訴你吧,我就在狐女城裏與他們稱兄道弟,大喝十里香。”
“天哪。”龜行波誇張的雙手抱頭:“原來你們早就商量好了,我卻還蒙在鼓裏,做你們的敵人,別說兩個頭,生十個頭也不夠啊。”
大笑聲中,依計而行。矮子盜為逼東海王割讓大隅原,在東海城駐有特使,龜行波快馬送信回去,說與狐女族在南隅峽口苦戰,狐女城空虛,請矮子盜急速從海上攻打狐女城。矮子盜哪知是計,得信后五萬大軍猛攻狐女城。狐女在城裏留不到兩千人,一擊即退,退向南隅峽。矮子盜留少量兵馬守城,大隊跟蹤而來,雪槐得信,揮師入峽,六萬大軍便在峽口布成陣勢,以逸待勞。
矮子盜的首領叫豬尾紅蠅,極度兇殘狡詐,首度佔領夢襪以求的狐女城讓他幾乎樂瘋了心,不顧一切猛追狐女族誘敵的兩千人,直至一眼看到雪槐悄無聲息列在平原上的六萬大軍,他才終於意識到有點不妙。
這日天氣極好,秋陽高照,六萬大軍的鐵甲映日生輝。
六萬人的喊殺聲可能驚天動地,但六萬大軍的悄無聲息卻更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寒意,尤其這種無聲無息是隱藏在如林的刀槍后。
有一段極短的時間,十餘萬人的大殺場上竟沒有一點聲息,連馬兒也似乎給那種詭異的殺氣鎮住了,竟連響鼻都不打一個。
撕破這種寧靜的,是雪槐背上天眼神劍的清嘯。
聲不大,十餘萬人卻人人皆聞。
雪槐撥出神劍,高高舉起,十餘萬雙眼睛一齊落在神劍大睜着的劍眼上。
劍會嘯,已是少見,而這會嘯的劍竟然有眼。
難道它嘯,是因為它看見了?
這個念頭在所有人心中閃念,雪槐身後六萬大軍熱血如沸,而五萬矮子盜卻是心膽俱寒。
“天有眼,矮子盜當絕,殺。”雪槐神劍一揮,當先衝出。
天有眼,這三個字將他身後六萬大軍的熱血激沸到極點,喊殺聲如山洪陡發。
矮子盜心膽早喪,無有半分鬥志,轉身就跑。
豬尾紅蠅久經戰陣,知道這麼不戰而潰在雪槐大軍的追殺下死傷必重,但他已喝不住潰退的矮子盜。
這是一邊倒的屠殺,中伏的陰影,雪槐神劍上詭異的劍眼,已在心理上徹底的打敗了兇殘的矮子盜,所有的矮子盜只有一個心理,快跑,跑到狐女城,據險而守,或者乾脆逃進大海,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想要返身而戰。
矮子盜逃過的地方,數十里平原完全被血染紅了,雪槐的一萬巨犀軍還算好,尤其是五萬東海軍,久受矮子盜荼毒,怨恨已積了數百年,這時哪還講半點客氣,只要追上了,便是亂刀齊下,彷彿不是在殺人,倒是在砍瓜切菜。
矮子盜終於逃到了狐女城下,城頭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矮子盜狂呼開城,豬尾紅蠅卻已隱隱覺得不好。
一聲炮響,城頭現出無數人馬,不是留守的矮子盜,而是狐女族戰士,留守的千餘矮子盜早已給狐女族戰士斬盡殺絕。同時間,左右兩路狐女族戰士一齊殺出。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左右合圍。
矮子盜除非生了翅膀,飛過狐女城,但誰生了翅膀呢。
如果把狐女城比做海邊的礁石,三面合圍的雪槐與狐女族大軍就是滔天的巨浪,而矮子盜,便是夾在浪與石之間的爛木頭,給巨浪卷着撞在礁石上,一下又一下,終於撞得粉碎。
豬尾紅蠅知道再也救不了他的一兵一卒,狂嚎一聲,身子一旋,化成一股黑霧,直上狐女城。一般有邪術的矮子盜要借夜幕才能運用鬼影術,他卻能在大白天運用鬼影術,可見邪力之強。
他卻不知,雪槐一直在盯着他,眼見一道黑霧掠上城頭,冷笑一聲,念動無念咒,一點靈光借劍眼穿透黑霧,早看到豬尾紅蠅,身劍合一,飛身斬出。
豬尾紅蠅再沒想到雪槐竟能看破他的鬼影術,聽到風聲急回頭時,一個矮子頭早已身首分離。
餘下的矮子盜便如烈日下的殘雪,在比烈日更酷熱的殺氣下飛快的消融。
終於,衝天的喊殺聲停了下來,矮子盜最後的一聲慘嚎也被風輕輕颳走。
狐女在屠滅留守狐女城矮子盜的同時,也屠滅了矮子盜戰艦上留守的數百人。
五萬矮子盜全軍復沒,包括匪首豬尾紅蠅,無一人得脫生天。渡海而來的五十餘艘巨型戰艦,也盡數落在狐女族手裏。
自矮子盜為害,無論是天朝還是東海國還是狐女族,從未有如此之勝,而且已方的損失微乎其微,因為這只是屠殺,不是戰鬥,矮子盜完全沒有抵抗的意志。
隨後而來的歡慶之熱烈就可想而知了,整整十天時間裏,整個狐女城,或者說,整個大隅原就一直浸在酒香里,以至於飛過大隅原上空的飛鳥都給酒氣弄得醉熏熏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到第十一天,龜行波的五萬大軍先撤了出去,但雪槐的巨犀軍卻給狐女族硬留了下來,石敢當一句話:“你們太遠了,以後想喝有些難,不如現在喝個過癮。”又喝了十天。
到第十一天,雪槐終於覺得不能再喝了,下令回軍,早晨下的令,差不到到中午才正式動身,到南隅峽口,天已經黑了,石敢當一路相送,這時便一片聲叫:“紮營紮營,喝酒喝酒。”而狐女早命人擔了酒來。
雪槐很有些好笑,也沒個天黑趕路的理,便紮營喝酒了。
天亮,狐女又早命人送了酒飯來,也沒個不吃的理,吃完差不多又響午了,雪槐正式和石敢當狐女告別,石敢當這麼一條大漢,眼眶竟是紅了,狐女更是珠淚如滴,雪槐也自有些傷感,忍疼上馬,拉轉馬頭,下令撥軍,方出峽口,前面煙塵滾滾,大隊軍馬急馳而來。
包括雪槐狐女,都有些意外,實不知何處軍馬,揣測中,軍馬早到跟前,竟是龜行波大軍去而復回,而在龜行波旁邊,一個女子端坐馬上,竟是夕舞。
夕舞怎麼會來?雪槐又驚又喜,急迎上去,叫道:“夕舞,你怎麼來了?”
“我來傳大王之令。”夕舞冷着臉,不看他,懷中掏出一道旨意,念道:“雪槐,本王對你非常非常失望,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即日滅了狐女族,提狐女之頭回來複命。二,你若再抗命,那就永遠留在狐女族吧,本王將另調軍馬來打,你有本事,便再將本王軍馬打敗。”
“怎麼會這樣?”聽夕舞念完,雪槐大叫:“我不是將實情稟報大王和義父了嗎?狐女不是作亂,是東海王太混帳,竟因為害怕矮子盜的威脅要將大隅原割讓給矮子盜,那可是天朝的土地啊,狐女拚死守護,那是有大功的,不獎她反而打她,哪有這個道理?”
“你只知你有理,但你可知道,大王和爹爹有多被動。”夕舞冷冷的看着他:“你該知道,大王會盟稱霸,天下大半諸候不服,派你滅狐女,乃是威攝天下的第一步,但你到好,竟反過來幫狐女打起仗來,這個消息傳回去后,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笑,大王如此軍威,如何服眾,如何稱霸?”
雪槐腦中嗡的一下,又驚又怒,叫道:“豈有此理,難道各諸候都是不明理的瘋子嗎?打狐女本就錯了,我幫狐女,乃是為天朝守國土滅外辱。”
聽着他怒叫,夕舞終於看向他,語氣有些放緩,卻嘆了口氣,道:“哥,你怎麼就不明白,他們不是瘋子,也不是不明理,不是不知道你是在為天朝抵抗外辱,但問題的關健是,他們不服氣大王稱霸,他們不會管你有沒有理,只看到了你違抗軍令,不滅狐女反去幫她,他們就要冷嘲熱諷,藉以打擊大王的威風,你在這裏不知道,東海王的特使一到京中,說了這邊的事,炎陽和祭風就立即放出風聲,說如果大王真的滅不了狐女,那還是乖乖的回黑水原去,他們會派兵滅了狐女,然後把狐女的頭送去黑水原。”
“豈有此理。”石敢當狂叫起來:“你們為了爭霸,就拿我們做犧牲品,還有天理嗎?”
“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公平的事。”夕舞冷眼看向他,點頭:“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很悲哀,你們已成了大國爭霸的棋子,已經註定滅亡的命運。”
“你。”石敢當一張臉脹得通紅,就要衝上來與夕舞拚命,卻給狐女死死的拉住了。
雪槐猛看向龜行波,叫道:“你們的東海王是不是瘋了,矮子盜已然全殲,還派特使去天安做什麼?”
龜行波也是一臉痛苦,道:“雪將軍你不知道,我回去稟報大王,大王先也高興,誰知那矮子盜的特使卻威脅大王,說那什麼豬尾紅蠅是皇族,矮子國暴怒之極,將會派一百萬大軍渡海來打東海國,大王便又嚇壞了,只得給矮子國特使下保證,一定滅了狐女,將大隅原另加我東海沿海三城划給矮子國做為賠償。”
石敢當暴叫起來:“你們那狗大王為什麼不把他老娘從墳墓里挖出來去獻給矮子王當小老婆?”
“石大哥,不必口出粗言。”狐女拉住他,看向夕舞,道:“你們的意思,狐女族已成了大國顯示霸業的棋子,亡也要亡,不亡也要亡,是不是這樣?”
夕舞冷眼看向她,道:“你就是狐女了,果然有幾分姿色,但你只有自怨命苦了。”
“很好。”狐女點頭,眼發銳光,道:“即如此,來吧,狐女族雖小,卻有不屈的熱血,我們將血戰到族滅人絕。”說著看向雪槐,道:“雪大哥,你不必為難了,這世道到處都是這樣的,受委屈的並不只我狐女族,可以說,國滅族亡的,到處都有,你們巨犀王掃平黑水原,不也滅了好幾個國家嗎?沒什麼道理可講的,所以你就率軍來打吧,我知道你的心,如果能死你的劍下,我和我的族人會覺得好過些。”說完,拉了石敢當轉身進了峽口。
雪槐的心有一種要裂開來的感覺。
夕舞的話是如此的赤裸裸。
爭霸,是的,沒有哪個諸候國會心甘情願的讓巨犀成就霸業,尤其是祭風、巫靈、炎陽等大國,現在狐女族就成了他們的考量巨犀霸業的棋子,巨犀若不能滅狐女,他們就要來滅狐女,以藉此打擊巨犀的霸業,其他小諸候國本就在看風向,若巨犀輸了這一個回合,他們就更不會向巨犀稱臣了。
雪槐本贊同敬擎天的看法,若有一個霸主,雖在最初會有動亂死傷,但成就霸業后戰亂減少,反是百姓之福。千年以來的六霸也確實證明敬擎天的話有理。
但要以狐女族之亡來輔平巨犀的霸業嗎?
他可以將天眼神劍刺進狐女石敢當的胸膛嗎?
他看向夕舞,夕舞的眼光終於變得溫柔起來,道:“哥,大王和爹雖然很震怒,但他們深知你的心性為人,所以也不是太怪你,但你不能再錯,這事關大王的霸業,沒得選擇,正如那狐女所說,到處都有國滅族亡的,難道你都要同情他們嗎?你好好想一想吧。”
她的話很溫柔,但鑽進雪槐心裏,卻就象一把把鋒利的尖刀。
雪槐的身子僵立着,便如峽口的岩石。
太陽慢慢落下去,月亮升起來,又慢慢落下去。
雪槐沒有動一下。
夕舞過來,久久的看着雪槐,突然道:“你是不是愛上了那個狐女,捨不得殺她?”
雪槐身子一震,看向夕舞,不開口,但眼中的意思,他相信夕舞看得懂。
“那就怪了,在這亂世之中,別說小小的狐女族,便是掃滅一個國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巨犀有今日,可是滅了黑水大尾等好幾國呢,那時候你若在,難道也會猶豫?”說到這裏,夕舞微微一笑,道:“哥,你瞞不了我,你還是捨不得狐女。”
雪槐還是不開口。夕舞應該明白他的心,但女孩子小心眼,硬要這麼認為,他再解釋也沒用。
“你承認了是吧?”夕舞又是微微一笑,慢慢別轉身,慢慢的道:“因為我們實力不夠,大王本想將我嫁給巫靈的王太子巫劍,以聯姻的方取得巫靈的支持,但我一直沒答應。”說到這裏,她略略一停,道:“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會滅了狐女,打出我巨犀的威風,讓天下諸候臣服,但如果。”
說到這裏,她沒再說下去,但後面的話雪槐自然明白,瞬時間象有一隻巨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心。
“我會等你到太陽出來,或者你發起進攻,或者我回去,以後的事,我再不能做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雪槐的心,似乎也一點點破碎。
太陽終於出來了,夕舞在晨光中走來,由於逆光,她的臉看起來是那麼的不真實。
“哥,你想好了嗎?”
她的聲音也有些飄浮不定,落在雪槐耳里,嗡嗡得厲害。
狐女和石敢當從峽口走了出來。
“雪大哥。”狐女叫。
雪槐轉頭看向她。
也許是對着陽光,狐女的眼睛裏似乎有火在跳動,她深深的看着雪槐,道:“雪大哥,不要再猶豫了,來吧,其實如果沒有你,我們已經在矮子盜手裏族滅人亡,是你救了我們,我們現在只是把命還給你,能死在你手裏,說真的,我們很高興。”
“我也想清了。”石敢當抱了一壇酒,大踏步過來,對雪槐道:“兄弟,這世上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的,老天爺早瞎眼了,我們根本不要想那麼多,來,做哥哥的敬你一碗,喝過這碗酒,我們便是敵人,我知道你了不起,但我的叉子也不是喝醋的,我們就來大戰一場吧。”
他並沒拿碗,就着酒罈子大喝一口,遞給雪槐。
雪槐卻不接。
他突地轉身看向夕舞,道:“夕舞,你知道我有天眼神劍,授我神劍的前輩曾告訴我,碰到神劍想殺的人,天會開眼,劍會嘯。”
夕舞冷眼看着他:“那又如何?”
雪槐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狐女,道:“這世上本沒有絕對的公平,巨犀王要成就霸業,也不能說他錯,要怪,就只怪我們生在這亂世中吧。”
狐女點頭:“我不怪任何人,雪大哥,你儘管出劍。”
“我曾答應過授我神劍的前輩,劍若不嘯,絕不撥劍。”雪槐臉僵硬如岩石:“但我今天要撥劍,因為我沒得選擇,就讓天來選擇吧。”仰天一聲長嘯,霍地撥出背上天眼神劍,直指蒼天。
他對狐女有好感,但絕不象夕舞猜疑的愛上了狐女。
但他不能對狐女出劍,更不能象屠滅其他國家一樣去屠滅狐女族。
因為狐女和狐女族已是他的朋友,他和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殺敵,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揮灑熱血。
除非他是無心的人,否則他無法出劍。
劍未嘯。
石敢當似乎是輕聲提醒雪槐:“兄弟,你那劍,眼睛是閉着的,好奇怪。”
雪槐的手,難以察覺的抖了一下,抬頭看向神劍。
劍眼果然是閉着的,那樣子,就象一個人在睡覺。
難道神劍睡著了。
“好,這是你自己挑的,莫要怪我,二十天後,大王將再調大軍,沒有你,我們照樣能滅了狐女族,稱霸天下。”夕舞調轉馬頭,奔出一段,卻不見伯野和一萬大軍跟來,她霍地回身,怒視着伯野道:“你們也想造反嗎?要知道,你們的家人都在巨犀,大王說了,作反者,屠滅九族。”
“你不象夕舞。”伯野的聲音很輕。
但雪槐的身子卻是重重的一抖。
他看向夕舞,由於極度的憤怒,夕舞的臉有些變形。
“伯野,別讓我為難。”雪槐轉頭看向伯野和他身後的一萬大軍:“回去吧,我並不希望大王的所有將士都是叛徒。”
伯野抱拳,道:“是,我們會回去,正如夕舞說的,我們的家人都在巨犀,我們沒得選擇,而且不久后我們可能還會回來,但我絕不會向狐女族動刀子,因為我喝過他們的酒,這酒是給朋友和兄弟喝的,不是給要殺他們的敵人。”說到這裏,霍地上馬,喝道:“回去。”他這喝聲里,竟象是有火在燒。
大軍啟動,隨着夕舞的馬,絕塵而去。
帶走的,似乎還有雪槐的心。
龜行波眼裏卻有笑意,他看向狐女,道:“我和你打過四次,說老實話,我給你們打怕了,但我更怕的,是雪將軍。”他看向雪槐,道:“面對你那長着眼睛的劍,說真的,我打心眼裏害怕。”說到這裏,他扭頭看向身後五萬大軍,叫道:“你們怕不怕?”
“怕。”五萬人一個聲音。
“人人害怕,這仗還怎麼打?回軍。”龜行波揮手,五萬大軍眨眼退得乾乾淨淨。
“這傢伙倒還有點人味。”石敢當笑,但只笑了一下就止住了。
雪槐的臉,白得象一張紙。
“兄弟,喝口酒吧。”石敢當遞過酒罈子。
雪槐不絕的猛灌,終於是醉了。
醒來的時候,已是午夜,窗子裏看出去,月亮是那麼的圓。
看着月光,有好一會兒,雪槐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但慢慢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但最揪着他心的,不是已過去的,而是那必將要來的。
夕舞不是在和他賭氣,而是鐵一般的事實,為了霸業,冬陽王和敬擎天一定會再派大軍來,滅掉狐女族。
那時他要怎麼辦?
是看着狐女族滅亡?
或者,揮劍和狐女族並肩作戰?
這就象一柄雙刃劍,無論哪一面,都會把他的心割出血。
有腳步聲傳來。
這裏是狐女城,在先前那狂歡的二十天裏,雪槐住的就是這間房子,每當他喝醉了,狐女總是徹夜不眠,為他端茶遞水,掃除嘔吐出來的污物。
她即不避嫌,也不嫌臟。她服待他,就象在服待自己的丈夫。
這腳步聲也是狐女的,她正急步進來。
雪槐突然生出一種要躲開她的想法,腦中電光一閃,身子已借遁術到了城外。
回望狐女城,月光下的狐女城靜悄悄地,雪槐的眼光似乎能穿透城牆,似乎看到了正在焦急尋找他的狐女。
但他不得不避開。他要避開的不是她的溫柔,而是要避開那種將要來臨的選擇。
他不能選擇,只有逃避。
看了看方向,舉步向北,天明時分,到了北隅峽,出北隅峽,便是風神原了。
回望狐女城,已只是小小的一點,來日巨犀率各諸候大軍到來,這小小的城兒註定只是灰飛煙沒的命運。
雪槐再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深深的痛。
深吸一口氣,雪槐解下背後雙劍,掘一個坑,將雙劍並排埋了。
當年義父賜他青鋼劍,教他要象劍一樣正直,象劍一樣以鋒銳之心為人間伸張正義。
但這亂世中的一切,絕不象他少年時想的那麼簡單,他的心已看不清楚,他的劍也已找不到目標。
所以只有埋掉。
天眼神劍劍生天眼,但老天真的有眼嗎?
雪槐找不到答案。
所以也只有埋掉。
將最後一把土拋向空中,借遁術直出北隅峽,再不回頭。
風神原極大,原中山河遍佈,有名的大山便有七座,河流更是縱橫遍佈,大隅原名雖為原,若與風神原相比,可以說只是一個小山谷。世居於此的風神八族,傳說乃是風神的後人,分別名為風、雨、雷、電、霧、雪、冰、霜。
天賜風神原給風神八族,但肥沃富饒的風神原也帶給了風神八族無盡的災難,為禍最烈的便是北面的紅毛鬼國和西北的黃沙盜。
紅毛鬼國是天朝周邊最大的國家之一,只是文明遠不如天朝昌盛,可稱蠻夷之邦。
黃沙盜則是對居於西北大沙漠中的部族的泛稱,這些部族有大有小,世居沙海,驃悍狂野。
天朝強盛時,風神八族受到強大天朝的保護,無論是紅毛鬼國還是黃沙盜,雖也時常犯邊,卻只是小股擄掠,一擊即走,絕不敢大舉入侵,但近千年來天朝衰弱,諸候自相混戰,再無力照顧風神八族,風神原便受盡紅毛鬼國和黃沙盜的蹂孽。
雪槐心若死灰,借遁術直入風神原,一去百里,幾乎不想收術,他心中隱隱有一個念頭,遠離大隅原,越遠越好,對一切都不見不聽,心頭或許不會有那麼痛。
但他再也想不到的是,他想遠離狐女族的苦難,卻在風神原見證了風神八族更大的苦難。
一陣巨大的哭喊聲,讓閉目飛掠的雪槐睜開眼睛,急收了遁術,站在一個小山上,放眼望去,但見無數的難民,攜老扶幼,哭聲震天,正從小山下逃過。
“難道紅毛鬼又入侵了。”雪槐心中閃電般掠過這個念頭,怒火上涌,但隨即卻又氣沮神消。
巨犀打狐女族,豈非一樣是入侵,有什麼分別?
“雙劍已埋,你也再不要管這世間的閑事了。”雪槐暗暗叮囑自己,復要再借遁術遠遠遁去,卻又停了下來,原來他一瞟眼間,突地看到一件怪事,山下一個老者,正死死的抱住一棵樹,他旁邊一對青年男女,還有三個小孩,最大的也不過三四歲,最小的那個還是個嬰兒,抱在那女子手裏,那男子卻在拚命的拉那老者。
雪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見那男子神情惱怒,動作又粗野,心中便有些不平,暗叫:“這年青人好生無禮。”便不忙着遁走,且下山去,剛要喝住那年青人,那年青人卻突地鬆開了那老者,反手抱過那女子手中的嬰兒,高高舉起,猛地扔了出去。那女子和那老者齊聲驚叫,雪槐也是大吃一驚,這山上亂石從生,小小嬰兒這麼摔下去,哪還有命,急一縱身,抱先一步抱住了那嬰兒,心中更怒,一個箭步搶到那男子面前,叫道:“你瘋了你。”揚手一掌,將那男子打翻在地,再要加上兩腳,那女子卻猛地伏在了那男子身上,對雪槐哭叫道:“大哥,求求你,不要打他了。”而那老者更怪,竟怒視着雪槐道:“你為什麼打人。”老拳頭攥着,大有給雪槐一老拳的架勢。
雪槐倒有些呆了,道:“他即不敬老,又不愛幼,難道不該打?”
“你知道什麼?”那老者叫,一把抱過雪槐懷中的嬰兒,道:“他是我孫子。”向地下那男子一指:“他是我兒子。”這時那女子爬起來抱過那嬰兒,又是哭又是笑一臉的淚,卻對雪槐點頭道:“是的,大哥,我們是一家子,謝謝你救了我兒子啊。”
這時那男子卻又猛跳起來,還要去搶那嬰兒,那女子大哭,死命不給,雪槐一時有些糊塗,因為那男子想要摔死的是自己的兒子呢,事兒太怪,且看看再說,卻見那老者猛地怒叫一聲,一頭撞在那男子懷裏,別看他老得似乎走路都走不動,這一頭卻有勁,將那男子直撞了一個大跟頭,撞翻了猶不甘心,竟還要揮老拳去打,那女子忙又相攔,叫道:“爹,爹,你別打他。”那老者卻是一片聲叫:“我就要打死這混帳東西。”那男子則直了脖子叫:“好,好,都死,都死,死做一堆。”
“這一家子還真有趣。”雪槐哭笑不得,只得也來勸,卻實在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順口問起,才知道這竟是一場人倫慘劇,原來紅毛鬼追來了,那老者跑不動,他兒子要背他,又還有三個兒女要背,那老者便想留下來,反正他老了,生死無所謂,但他兒子不幹,硬要背他走,因為三個子女背不過來,他兒子竟然想摔死一個,好背了爹走。
為了背爹走,只有摔死兒子。
這是怎樣痛苦的選擇?又是怎樣的人倫慘劇?
雪槐先前覺得這一家人好笑,這時再看過去,卻是心中慘然。
這時那男子坐在地下不動,那老者推也不走打也不走,沒辦法可想,猛地往地下一坐,號啕大哭起來,但他哭的話卻叫雪槐心中一跳,那老者哭道:“老天爺啊,你開開眼發發慈悲吧,讓天海之王早日到來吧,讓他的天眼神劍斬盡紅毛鬼,救我們脫離苦海吧。”
“天眼神劍,什麼天眼神劍?怎麼和我的天眼神劍一模一樣的名字。”雪槐心中嘀咕,便上前道:“這樣好了,我來扶你吧,反正我也要逃命。”扶起那老者。
那男子大喜,急道:“快走,紅毛鬼只怕就要追來了。”跳起來將一雙兒女抱一個背一個,當先急走,那女子抱了嬰兒隨後趕上,雪槐扶了那老者在最後,路上問起,知道那老者人稱維巴老爹,是風神八族中的霧族人,雪槐裝作無意問起天眼神劍的事,卻越聽越驚心。
原來在兩百年前,風神原上就留傳着一個預言,說兩百年後的某一日,天海之王會身背天眼神劍來到風神原,天眼神劍上生有一隻天眼,據有不可思議的神力,天海之王將仗着天眼神劍掃平紅毛鬼和黃沙盜,將風神八族救出苦海,隨後更將率八族戰士轉戰天下,掃平人間一切的戰亂,重還大地以和平。
“劍上生有天眼,真的說的是我的天眼神劍,難道——?”雪槐心中驚疑,忍不住問道:“這是誰的預言,你們真的相信兩百年前的人能預知兩百年後的事。”
“當然。”維巴老爹毫不猶豫的點頭,道:“這是風巫中最偉大的風巫神樹風巫的預言,他臨死前寫下九九八十一道預言書,前八十件全部應驗了,難道這第八十一件會不應驗?絕不可能,兩百年之期即將到來,天海之王也一定會仗天眼神劍來到風神原。”
天海之王,天眼神劍,兩百年前的預言。
雪槐心中一時亂作一團。
生有眼睛的劍,只能是他的天眼神劍,而他也確實來到了風神原。
難道他就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
但他已將天眼神劍埋在了北隅峽口,他已再不想摸劍,難道會回去將天眼神劍起出來嗎?
“不。”雪槐在心底毫不猶豫的搖頭。
不能救狐女族,這件事在他心中埋下了永遠的陰影,他再不能面對天眼神劍。
“不管那什麼鬼預言,送維巴老爹一段,我就走,找一個絕無人跡的荒僻大山,過那野人的日子吧。”雪槐下定決心,一路上雖見了無數哭天喊地的慘狀,也咬牙只當未見。
走了十數里地,後面趕上來一彪軍馬,約莫有七八百人,個個身上沾滿鮮血,顯然是經過了一場苦戰,當先一個老者,發須盡白,左臂上一道刀口,只草草包紮了一下,鮮血浸透了上半身,但臉上神情並無半點委頓之象,白鬍飄揚,神威凜凜,一雙老眼裏,蘊含的凈是怒火。
這老者一路過來,逃難的霧族人不絕歡呼,維巴老爹也歡叫道:“感謝真神佑護,善沙族長還活着。”
雪槐從維巴老爹口中知道,這次紅毛鬼有備而來,大舉進犯,事前竟無半點徵兆,霧族共有晨霧、夜霧、血霧三城,晨霧夜霧兩城幾乎都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失陷,老族長善沙為掩護族人逃往最後的血霧城,一路血戰,節節阻擊,所以族人見他還活着,個個歡呼。
這時前面現出一個山谷,善沙奔上左面山包,揚聲高呼道:“大家加把勁,儘快過谷,進了血霧城,我們就可據城死守,待其他幾族援兵到來,必可將紅毛鬼斬盡殺絕,紅毛鬼想借偷襲亡我霧族,絕無可能。”
眾族人一齊歡呼,紛紛加快腳步,但維巴老爹的媳婦一個不小心卻摔了一跤,扭了腳,先想快,這會兒卻反而走不了了,一家人只得避到路旁,先休息一會兒再說,維巴老爹媳婦急得哭了起來,維巴老爹喝道:“哭什麼哭,這不怪你,歇一會兒自然好了,就算紅毛鬼現在趕來,老族長也絕不會扔下我們不管。”
他還真是烏鴉嘴,話未落音,馬蹄聲如雷而來,顯然是紅毛鬼追來了,而且人數極眾。
這時還有很多人沒有過谷,聽到馬蹄聲,一聲間爺哭娘叫,善沙縱聲高呼:“不要怕,儘快過谷,我會替你們抵擋追兵。”同時對身邊一個年青人道:“海冬青,你去守着對面的山頭,我們互為倚角,掩護大家過谷。”
那叫海冬青的年青人身材十分魁梧,一臉驃悍,身上能明顯的看得出有好幾處傷,有的包了一下,有的就那麼敞着,翻開的皮肉讓人看了觸目驚心,他卻似乎並不在乎,抱拳大聲答應,剛要下山,卻又停住,對善沙道:“老族長,你也受了傷,先走,這裏全部交給我好了。”
“我沒事。”善沙搖頭。
“老族長。”海冬青想要堅持自己的提議。
“你怕死是不是,怕死你就先走。”善沙突地發起怒來,怒瞪着海冬青道:“我身為族長,不看到最後一個族人過谷,我絕不走。”
海冬青兩眼血紅,猛地轉身,狂呼道:“跟我來。”帶了一半霧族戰士上了斜對面的小山據守。
維巴老爹驕傲的抬起下巴,看着他兒子媳婦道:“我說的沒錯吧,我從小跟着老族長打紅毛鬼,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說到這裏,忽地取下他兒子背上背的一張弓一袋箭,叫道:“你們先走,我老了腿腳不靈光,但放箭的力氣還有,我要跟着老族長再打一仗。”他兒子略一猶豫,猛地趴下叩頭,叫道:“爹,你為族人血戰我不攔你,你若戰死,兒孫誓為你報仇。”仰天悲叫一聲,爬起來背了兒女扶了妻子,跟隨人流進谷。
看了這一家人的血性,雪槐暗暗點頭,想:“天若亡此一族,那老天爺當真是瞎了眼了。”
維巴老爹見雪槐不動,叫道:“怎麼,外鄉人,你也要留下來嗎?好,那我們就一起打紅毛鬼。”爬上山去,對善沙叫道:“老族長,還記得你的老戰士嗎?”
善沙轉頭看他,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叫道:“你是維巴,怎麼,你還能打仗嗎?”
善沙認得他,維巴又是驕傲又是得意,昂起下巴道:“當然,我腿腳雖然不好,但放箭的力氣還有。”
“好。”善沙大叫一聲,對左面的一塊大石頭一指,道:“你就守在那塊石頭後面,紅毛鬼上來你就放箭,我的左翼就交給你了。”
“是。”維巴挺胸大叫:“老族長的左翼就交給我維巴了。”
因為蒼老,也因為激動,他挺立的身子有些顫抖,因此也有些滑稽,他還能護衛善沙的左翼嗎,但雪槐看了他這個樣子,卻並沒有半點滑稽的感覺,而是覺得胸中一熱。
馬蹄聲近,紅毛鬼殺到了。
雪槐第一次見紅毛鬼,但見果真箇個綠眼紅毛,身材也普遍比天朝人高大,馬刀揮舞,嗬嗬狂呼,猙獰已極。
霧族戰士兩面放箭,前面的紅毛鬼倒下一大片,後面的便向兩面山上衝上來,小山不高,紅毛鬼沖近,霧族只得舍箭用刀,浴血死拼,但紅毛鬼人多,還是一步步往上逼。
維巴由於守在高處,紅毛鬼一時未沖近,便不絕放箭,莫看他老,還有點準頭,接連射死了七八個紅毛鬼,雪槐站在他邊上,即無箭也無刀,便就那麼看着。
紅毛鬼越沖越近,善沙不絕狂呼給部眾打氣,但人數實在太少,無法將紅毛鬼趕下山去,那一面的海冬青雖在血戰中,卻一直注意着這面,眼見紅毛鬼快衝到善沙面前,急了,振臂狂叫:“保護老族長,殺啊。”狂衝下山,他身後約還有兩百餘戰士,也跟着他一齊往下猛衝,藉著一股猛勁,竟將紅毛鬼衝散,隨即衝到這面,上下夾攻,這面的紅毛鬼也立時潰散。
海冬青衝上山來,紅毛鬼卻又涌了上來,善沙看看身後山谷,仍有不少霧族百姓,猛地對海冬青叫道:“海冬青,還有膽量沒有,給我再把紅毛鬼趕下山去。”
海冬青身上又多了幾處傷,全身浴血,卻仍是豪氣如虹,大吼一聲:“霧族好男兒,渾身是膽,跟我殺啊。”復向山下衝去,沖入紅毛鬼群中,一刀便劈翻一個,身後戰士跟他猛衝,紅毛鬼氣勢受挫,往下退去,但紅毛鬼實在太多,後面的擠着前面的,海冬青衝到一半,再沖不動,只能死命阻擊紅毛鬼上山,但紅毛鬼卻從另一側繞了上來,直衝向善沙,善沙身邊戰士越來越少,這時兩個紅毛鬼從左側殺上,掩向善沙,維巴身邊已沒了箭,猛地撥出腰間短刀,狂叫道:“我說過老族長左翼由我負責的。”竟對着那兩個紅毛鬼直衝過去。
他白髮白須,弓腰駝背,卻仍是勇悍如獅,其中一個紅毛鬼似乎畏於他的悍勇,往後一退,另一個卻一刀劈來,維巴老爹短刀一擋,及不上那紅毛鬼臂力,短刀脫手飛出,但他不退反進,弓身一跳,竟直撲進那紅毛鬼懷裏去,老得只剩下皮包骨的雙手死摟着那紅毛鬼脖子,狂叫道:“我老維巴就算死,也一定先咬你一口。”嘴一張,猛咬向那紅毛鬼喉頭。
他蒼老衰弱,吊在那高大的紅毛鬼身上,就象一隻老猴子,而張開的嘴裏,牙齒也已經焦黃髮黑。
但雪槐卻沒看到這些,他只看到維巴老爹為族人死戰的決心和不屈的熱血。
就在那一剎那,雪槐冰涼的心猛地發熱狂跳,他本下定決心不管閑事,這時卻已全忘到腦後。
那紅毛鬼馬刀太長,無法回刺維巴老爹,給他咬得鮮血淋漓,魂飛魄散,不絕狂呼,另一個紅毛鬼急舉刀劈過去,但雪槐已不容他再發狂,一步跨上,一拳就將這紅毛鬼打得滾下山坡,這時那被咬的紅毛鬼剛藉著力大將維巴老爹推開,要舉刀呢,雪槐一伸手將他直提起來,如扔一個石頭般扔下山去,復大吼一聲,雙手一托,將維巴老爹先前藏身的大石舉了起來。
維巴老爹正坐在地下喘氣呢,一看雪槐如此神力,頓時張大嘴,連喘氣也忘了,要知那大石兩三個人都合抱不過來,至少也有幾千斤呢,實難想像,憑人力如何能夠舉起。
他哪裏知道,雪槐神力來自神劍,更以金剛咒催動,身上力道已非普通人所能想像,這時大吼一聲,將大石猛扔出去。
這等大石可不象滾下個人,轟轟隆隆,所到之處,紅毛鬼立成肉泥,這一滾,至少有上百個紅毛鬼給壓死。
雪槐殺心已起,猶不甘心,看左近有一棵大樹,約有大海碗粗細,五六丈高下,當即過去,一弓腰,竟將那樹連根撥起,抱着那樹,便向紅毛鬼衝去,一路狂舞,那樹連枝帶葉,便如一把大掃帚,而擠在山坡上的紅毛鬼便如一坡落葉,給他骷碌碌狂掃下山。
所有人全部驚呆了,包括狂猛如獅的海冬青,維巴老爹更猛扯白鬍子,口中不絕的叫:“天哪,天哪,這外鄉人到底是人還是神啊。”
“他是外鄉人?”善沙大叫出聲,眼發銳光,看着雪槐那不可思議的神勇,猛地狂跳起來叫道:“天海之王終於來到了神風原,我們有救了,神風八族的苦難到頭了,大家跟着天海之王沖啊。”當先衝下。
“天海之王來了,天海之王來了。”所以霧族戰士一齊狂呼,猛衝而下。
追來的紅毛鬼前部約有六七千人,而這時霧族最多已只剩下三四百人,本來無論如何沖不動紅毛鬼陣腳,但雪槐一馬當先,大樹掄開,數十丈方圓沒有一個紅毛鬼能站穩腳跟,給雪槐直衝下去。
紅毛鬼兇殘,但雪槐的勇力卻嚇破了所有紅毛鬼的膽,雪槐衝下山來,平地寬闊,本可四面圍攻,但所有紅毛鬼無不心驚膽戰,再無鬥志,紛紛扭頭就跑。
紅毛鬼退去,善沙帶霧族戰士跪倒路邊,叫道:“霧族族長善沙率霧族戰士迎接天海之王。”
雪槐只是激於維巴老爹和霧族戰士的血勇,一時忍不住插手,並不想捲入太深,卻再沒想到善沙竟就此認為他是天海之王,這時急道:“老族長快快請起,你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們傳說中的天海之王。”
維巴老爹卻大叫起來,道:“不會錯,除非是天海之王,誰會有如此神勇。”
海冬青看看滾下來的大石頭和給雪槐連根撥出的大樹,也點頭道:“風神八族中,論力氣,我若自認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但要我舉起這樣的大石頭或者連根撥出這樣的大樹,我力氣再大一倍,也絕做不到。”
隨着他的話聲,所有霧族戰士一齊驚嘆,看向雪槐的眼神里,更是充滿了敬畏。
雪槐自己也知道剛才露那兩手過於驚人,那並非人力所能想像,靈機一動,道:“剛才我聽維巴老爹說,你們預言中的天海之王是身背天眼神劍來到神風原的,我身上可沒什麼天眼神劍。”
他這一說,所有霧族戰士便都有些迷惑,對兩百年前神樹風巫的預言,他們深信不疑,而神樹風巫的預言中關於天海之王最重要的標誌便是天眼神劍,但正如雪槐自己所說,他一雙空手,身上別說天眼神劍,便普通的長劍也不見一把。
所有霧族戰士一齊看向善沙,善沙早從維巴處問得雪槐名字,道:“不管如何,雪公子是我族的大恩人是絕錯不了的,而且正當我族大難之時,還要諸多仰仗公子,所以無論如何要請雪公子移駕血霧城。”
他這話雪槐無法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和善沙維巴老爹等一齊到血霧城。
霧族三城中,血霧城最大也最險峻,防守也最嚴密,霧族兩萬戰士,駐防血霧城的就有一萬人,再加上夜霧晨霧兩城逃散回來的三四千戰士及協防的族人,實力頗為可觀,再想到善沙先前說其他幾族會有援兵的事,雪槐心中暗暗思忖:“紅毛鬼兵力便多上三倍,想亡霧族也絕無可能,再加上陸續而來的援兵,霧族當可渡過難關,倒不必我再插手。”當下打定主意,先呆一天,晚間借遁術不辭而別。
雪槐否認自己是天海之王,善沙便也不再強要他認,招待卻是非常熱情,雪槐也不多說,反正主意是定好的,有好酒且先喝着,到下午,事情卻另起變化,善沙正陪雪槐喝酒,海冬青帶了一條大漢旋風般進來,這大漢除了臉形不一樣,整個就是海冬青的翻版,差不多的年紀,同樣的魁梧,和雪槐初見海冬青一樣,也是一身的傷,有的裹了一下,有的就任那麼皮開肉綻的翻着,渾身的鮮血。
善沙一見那大漢,霍地站起來,驚道:“射天雕,你怎麼這個樣子,難道雪族也受到了紅毛鬼偷襲?”
原來這大漢是離霧族最近的雪族的射天雕,是雪族第一條好漢,與霧族海冬青,風族風無際,霜族霜千里並稱風神四傑。
“是。”射天雕一臉憤怒,叫道:“我們也是昨夜遭到偷襲,大雪小雪兩城連夜陷落,現在只剩下睛雪城和不到六千戰士,紅毛鬼大概有三四萬人,正不絕猛攻,我們恐怕撐不了幾天,所以紅楓族長才讓我殺出來向老族長求援。”
“我去。”海冬青抱拳怒叫:“我已派探子打探過,兩萬紅毛鬼在攻陷我夜霧晨霧兩城后,大部殺向了雷族九雷城,追來的小部給我們打退後,縮回了夜霧城,所以我血霧城暫無危險,我可率一萬精兵,打破紅毛鬼圍攻睛雪的大軍。”
射天雕大喜道:“若有海冬青同去,再有一萬霧族精銳,與我族裏應外合,紅毛鬼兵力雖在我們之上,必敗。”
兩人一齊看着善沙,善沙卻搖頭道:“紅毛鬼最善偷襲,現在雖探得他們去了九雷城,萬一連夜回軍呢,血霧城本只有一萬二三千人,你再帶走一萬精銳,剩下兩三千人可絕擋不住紅毛鬼大軍,那霧族真要亡族了。”
射天雕兩個眼中同現失望之色,海冬青叫道:“族長,你不會是不派援兵吧,風神八族一脈同根,可從來都是守望相助的啊。”
射天雕卻點頭道:“老族長說得有道理,人還是應該先顧自己的,我即刻殺回去,與族人死做一塊好了。”
“年青人不要這麼衝動嘛。”善沙微笑,看向雪槐,一臉求懇道:“雪公子,善沙求你一件事,萬望雪公子答應。”
他話頭轉得太快,雪槐一時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道:“老族長請說,只要雪槐做得到的,自不會推辭。”
“好。”善沙叫道:“海冬青身上有傷,需要調養,所以我想請雪公子領兩千霧族戰士,救援睛雪城。”
“我?”雪槐沒想到他竟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一時呆住了。
“以雪公子大能,一定能打破紅毛鬼的圍攻。”善沙一臉的求懇:“我本來要多派些人,但我真的害怕啊,萬一紅毛鬼連夜回軍偷襲,我霧族真就要亡族了,那時我怎麼對得住合族老小啊。”
說到這裏,他老眼中已含了淚花,雪槐再不能拒絕,只得點頭答應,善沙大喜,當即點了兩千精銳,雪槐率了與射天雕飛馬出城。
射天雕心中有火,是啊,兩千人即得什麼事?又還是個陌生人領軍,善沙這純粹是敷衍他嘛,全不理雪槐,只顧在前面打馬飛奔,而城裏,海冬青也在為善沙只派兩千人而大發脾氣,怒叫道:“紅毛鬼絕對是攻向了九雷城,怎麼可能連夜回軍偷襲,老族長,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我太傷心了。”
善沙卻微笑起來,眼望天際,道:“小毛孩子,知道什麼?雖然雪槐雪公子身上沒有天眼神劍,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絕對是預言中的天海之王。”
海冬青一呆,叫道:“就算他是天海之王,以區區兩千人也不可能打敗紅毛鬼三四萬大軍啊。”
“不。”善沙斷然搖頭:“偉大的神樹風巫在他的八十一道預言書中曾反覆說過,天海之王不但擁有天眼神劍,更擁有天與海合一的神秘大力,他將百戰百勝,所以我故意只給他兩千人,我相信他一定能創造奇迹,但最主要的。”說到這裏,他略略一頓,道:“他必須創造奇迹,他身上沒有天眼神劍,我確信他是天海之王,但其他七族不會信,惟有讓他創造奇迹,以區區兩千人打敗紅毛鬼四萬大軍,其他七族才會信我的話,風神八族才不致於生生放走已經到來的救星。”
海冬青終明白了他的意思,火沒了,卻還是擔心,叫道:“但願他真的是天海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