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終聲

雖說修士間有門戶之別，道統之分，不過各家經典乃是先人智慧的結晶，富含哲理，很有學習的必要。所以道士們會念誦些膾炙人口的法經並不出奇，至於太過高深奧秘的佛法禪理則不在他們的學習範圍之內。

群修共唱法經，聲音嘹亮，聲勢恢弘。十餘件法器的損毀，幾乎是壞掉了修真界的大半柱基，在這汪本就止剩微瀾的死水中投入了大片的絕望。被這股絕望情緒浸染，本該莊重肅穆的禪唱瀰漫起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悲傷，一幕幕愁雲籠罩在眾家修士們的臉上。他們面色衰敗，血氣枯竭，沒有了法器，失去戰鬥能力不談，最最可怕的是傳承數千年的門派道統將要就此斷絕。

遠古時代，修真者靠吸納天地靈氣淬鍊己身；天地環境劇變之後，修真者溝通蘊有靈力的法器激發人體極限，完成真氣周轉。這樣一來，法器成了限制修真者修行的基石，沒有法器提供的靈力周轉，意味着再不會有新的修真者出現。

華夏傳統向來是將傳承看的比無論甚麼都重要。王朝要永世綿延，昌盛與否並不重要，寧與友邦不與家奴；家族則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修真者作為傳承華夏傳統文化的一面重要旗幟，將這點看的比誰都重要。十餘件法器今日損毀在這裏，未來幾十年華夏新晉修真者的數量將要銳減八成以上。到時候別提恢復往昔榮光了，便連修真者崇高超脫的地位都將難以維繼。

聆聽着中層空間裏這股哀兵的歌聲，林奔心中糾結的很。他如今已深陷主神空間，不過只是現實世界裏的一名過客，卻沒想到引發了修真界山崩地裂的劇變。身為一名傳統的華夏青年，即便原先的生活離修真者相去甚遠，但心裏總歸還是對他們抱有些許憧憬仰慕之情。可林奔萬萬沒有想到，為華夏修真界掘墓蓋棺的竟會是名不見經傳，螻蟻般的自己。

雖然以林奔目前的實力，任誰都不敢稱呼他為螻蟻，可在他心裏，自己留在現實世界裏的印象仍該是那名朝九晚五的潦倒上班族，不該牽扯上這諸多事端。

委羽鐘的虛影盡收漫天法器損毀后散逸出的靈力，鍾影更加顯得實在，鐘身上的山川草木業開始呈現出若隱若現的景象。明白人都能看出，修士們的法器的能量已盡皆被林奔的法器所掠，這樣一來，他陰謀顛覆華夏修真界，損毀修真界傳承法器的邪惡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群修此時同仇敵愾，高唱法經的同時一股無形的力場在哀傷絕望間緩緩凝成，令身處上層空間的林奔無端的感受到心底滲出的寒意。居高臨下的感覺雖然讓人迷醉，可他壓根沒想過成為華夏修真界的仇敵啊！天知道他以前還是網的仙俠文愛好者，白青黃赤黑五帝的上古傳說他隨手拈來能說上三天三夜。

被造化之力改造過的聰明五官令林奔能夠輕易的聽到腳下修士們的細碎雜言，結合之前的猜想，他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全部對上了。先前這些修士們面露凶光，傾盡全力的突襲內里果然含有貓膩。正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樣，再怎麼貪婪，總得摸清楚對方的虛實才能動手吧？連雙方的實力差距都沒衡量好就出手，絕對不是這些活了大半輩子，已經精的跟個猴兒似的老道們的作風。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以他們的修為，在這委羽仙境裏完全就是受人擺佈的木偶。

“華夏修真者破壞平衡，妄圖偷盜委羽仙境遺物，只是抹去本命法器已經是便宜他們了。至於壞人道基之事么……此方天地早已衰敗，末法時代降臨，修真者違反人道洪流，早就該退出了。”

在林奔識海中，一個帶有主觀臆斷色彩的聲音忽地響起。它彷彿高居於凌霄寶殿上的帝王，一言一語間極富君臨天下的威儀。

“倒是你這後輩好生有趣，竟能在末法時代覺醒神通體質，體內更有幾縷大道流轉之真意。最為奇怪的是，我竟無法透視你的靈魂，翻閱你在時光長河中的投影，怪哉怪哉。”

雄渾之音自顧自的說道。其實自從被委羽鍾痕附體之後，林奔在隱約間能察覺到有個神秘存在在窺視着自己，先前他只道是這片委羽仙境裏的山神土地，卻不料事主竟潛伏在自己的識海之內，還曾想窺探自己的記憶。

“庇護你時光投影的存在好似那幾宗先天靈寶，但其中蘊涵的威能卻又不像，只怪這縷道痕不足我真能的億萬分之一，要不然當可順藤摸瓜，瞧瞧這荒古星域裏還能誕出甚麼存在。”

“罷了罷了，好歹我是出自華夏道統。既然斬斷了這些覬覦之輩的傳承，萬萬不能再厚此薄彼，便宜他人。我決定賜予你億萬分之一的造化之力，你憑它去消滅這方天地間所有身具神通異能之輩便是。”

“唉，就算無我今日之因，以這片星域靈氣逸散的速度，再過幾百年，地球界仍不免淪陷，再如何掙扎亦是逃不過來日黃花……”

彷彿亘古般的存在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直唬的林奔汗流浹背。從它所說的前因後果之中，林奔不難聽出，這個不是一般嘮叨的聲音主人竟是那傳說中的委羽鍾之本體！傳說中委羽鍾一動，鍾音經天緯地，滿界齊鳴，憑此委羽派才能坐鎮大有空明洞天數萬年不動搖。原來以為自己成為覆滅華夏修真界的罪魁禍首已經是件了不得的事了，想不到才過去沒多久，自己的光輝事迹就被委羽鍾給顛覆掉。

“不過此界的超凡生物與華夏修士半斤八兩，都是日暮西山之輩，不用我干涉，人道洪流亦會滾滾向前將其車滅。那些長翅膀，愛吸血的娃兒血統都稀薄到跟人差不多了，幾百年來都沒出現過身具天賦神通的純種，不足為懼……”

“算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別的我先不計較，你速去把此界的超凡生物全部消滅了罷。”

隨着委羽鐘的話音落下，林奔便只覺着從識海內湧現出一股磅礴沛然的力量。與它相比，之前自己那200多點精神力凝成的實質力場就跟小池塘遇上汪洋大海似的，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能力。沒想到不知相隔了多少萬光年的遙遠星域，委羽鍾都能能量瞬間傳送過來，這等視空間距離如無物的能力，簡直恐怖如斯！

委羽鍾就好像個幾千萬年沒有人陪它嘮叨過的小老頭，乍一見到林奔，頓時迸發出了所有的熱情。只是它的語氣聽起來並不是太好，張口閉口此界、覆滅什麼的，令人直覺得毛骨悚然。在它的造化之力灌注下，林奔念頭一動，身體便輕悠悠的漂浮了起來，銅鐘虛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間鑽進了他的身子，滿腔能量充滿了他的四肢百骸，每個細胞都在**，鼓脹能量幾近要把他的身體給撐爆。

如果換作是其他低層次的能量，此時的林奔早已被撐到爆體身亡。但造化之力貌似是一種層次比較高，純度比較精的能量，同等數量下的純度是靈氣、魔力的成千上萬倍。並且隨着造化之力的注入，無數種法術的施展方式也隨之進入他的腦海，就跟主神強化似的，林奔在極短的瞬間裏完成了從原始生物到手握核武大殺器的躍進。

“清心普善咒！”

林奔念頭一動，識海內的造化之力化作一陣陣佛唱禪音，響徹殿堂，與觀允法師先前所念的經文一字不差。但造化之力凝成的清心普善咒蘊涵靈力，清心勸善之力比純粹的念經要強上一萬倍。隨着這陣清明的咒語灌入雙耳，中層空間中的各家修士們紛紛從大喜大悲的波動情緒中醒來，目光澄澄的盯住林奔。

“斗轉星移！”

林奔右手一指，一朵祥雲出現在陳寧與那中年漢子腳下，施施然的將他二人送回了下層空間的人群之中。見着陳寧眼中露出的顧盼流蘇，林奔深吸一口氣，心底一橫，滿天的光雨從他掌心湧出，散入下層空間后璀璨在數千凡人頭頂。

相比先前的清心普善咒，這一式斗轉星移消耗的能量是前者的數百倍，乃是一個林奔不敢想像的龐大天文數字。可作為一名責任心泛濫的冒險者，林奔不忍見這數千名普通人摻入到修真者的腌臢當中。一招斗轉星移抹去他們這段原本不應存在的記憶之後，他口中唱起咒語，委羽仙境內的護山法陣轟隆隆的開啟。林奔學着電視裏仙家高人的風範信手一揮並沒有袍袖的t恤衫，一陣靈風從他掌心飄出，數千凡人順着先前吸納他們進入時的靈力波動回到了原先獃著的地方。

“咦？剛才好像卡了一下……”

“……你這個話風不對啊，又不是玩遊戲，什麼叫卡了一下？”

同學會酒桌上的對白停滯了一下，然後繼續進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