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母女相見
客棧上懸挂市招旗幟,招攬生意,商幼薇撂下二兩銀子堵住了小二的嘴,“給我開一個房間。”
商幼薇推開朱漆鏤窗,看着下面的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聽着街頭巷兒的笑聲,突然覺得很失落。為什麼會失落,她質問自己,難道你不是想要保護你的國家和子民么?可是,商幼薇悲哀的想到,他們也許並不需要,也許真的應該讓他們見識一下鮮血了。她瞧着四處遊走的公子哥們,不禁為魏國着急,這樣的人,如何能保衛國家?
商幼薇有些恨,恨這個自己所愛的國家!
恨自己與兄弟們在外征戰之時,城中人卻是如何安逸休閑;恨拋頭顱灑熱血的兄弟們保衛下來的國家,卻被這群豬玀糟蹋;恨男人無擔當,卻要自己這女子出頭!
商幼薇記得那男人說過一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商幼薇也恨那個男人,為什麼有治世之才,卻不輔佐君王?
看着乘座轎子的大家眷屬,商幼薇恍惚的想到,為什麼自己要面對那麼多痛苦呢?
身負背簍的行腳僧人在化緣,迷茫的外鄉逃難之人在被嫌棄,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無人理會。窮人和富人彷彿就是那一線之隔,你在那邊,我在這邊!
她四處打聽,最後看着寫着商府的門牌高高掛起,商幼薇卻是猶豫了在猶豫,她該怎麼解釋這些年她去哪了?
軍營時和男人同床,早就沒了清白,好在只有那個男人知道自己是個女人的事情。
商幼薇有些期待的想到,也許自己能從新開始啊!
她踏上台階,敲響了門環。
大門開了一個小縫,門房在門后打量了商幼薇幾眼,疑惑的問道:“這位姑娘是……”
商幼薇緊張的身子發抖,“我找商大爺……”看到門房眼神怪異,她又連忙改口道:“商奶奶也成。”
門房皺眉,用懷疑的眼光看着商幼薇,可能是誤認為商幼薇是商大爺的外室吧!
商幼薇有些着急,她扯下自己脖子上的琉璃佩,焦急道:“麻煩您把這個給商大爺看,商奶奶也成,府里的大少爺二小姐都成!”
門房接過琉璃,哪怕他不識貨,可是這琉璃本身就是稀罕的物品,入手的手感冰涼,絕對不一般,他不由得客氣了幾分,“小姐稍等。”
商幼薇點了點頭,門房從新關上了大門。
商幼薇等的直跺腳,她抿了抿嘴,摸了摸腰間的口袋,她甚至想吃一粒安神丸麻木神經,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動作,她想了想,覺得也許有這些情緒不見得是壞事,最起碼像個正常人了。
半響,“昂——”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商幼薇激動地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了,她不自覺的張開了嘴巴,甚至微微閉眼,她似乎看見了刺眼的白芒。
婦人被簇擁着急切的走了出來,好似仙子一般,一身烏金雲綉衫盡顯高貴,挽起元寶髻,眉似新月,含淚如霧裏看花。
婦人在見到商幼薇的一眼時清淚淌下,顫抖着雙手,她知這是她的孩子,她早已陷入了絕望,卻又看見了希望!她喉嚨乾澀,腳下險些不穩,好在被身邊的二女兒扶住,她伸出雙手,凄涼的喊道:“吾兒!”
商幼薇淚如泉湧,她快步撲進商奶奶懷裏,眼淚流出,這一刻,她才是真的放下心來,她不需要在擔心是否有人在害她,她不需要再考慮大局而徹夜難眠,她只是一個小女子,撐不起國業。
母女兩人就這樣抱着,商奶奶痛哭流涕,無暇顧及形象,丫鬟婆子手忙腳亂的勸阻,商二小姐在一旁素手拿着手帕拭淚,哭音嬌聲叫道:“大姐。”
商大奶奶摟着商幼薇嗚咽,怎麼都不撒手,婆子看了干著急,這是府外,兩個小姐都還未出閣,着實不好,而且鬧的旁人知曉大小姐養在外邊,也不好相看啊!婆子勸道:“奶奶就是思兒心切,也要體諒大小姐風塵歸家啊!”
商大奶奶一聽這話,連忙放開了商幼薇,眼中含淚,跌聲道:“是我欠思了。”
商幼薇抹下眼淚,搖了搖頭,看着這一幫女子,又是哭又是笑。
一行人進了迴廊往正院走去,丫鬟在前面開路,推開大門,商幼薇商幼蘭兩人扶着商奶奶走了進去。府內是前後格局,前院是上了年歲的男子居住的地方,院裏裝扮着花草樹木假山石等東西,正中間擺了一套石桌椅。一共有不大不小共兩間,商大奶奶指着東面的那間道:“你大弟弟就住在那裏。”
商幼薇視線瞧了過去,紅柱子灰瓦片,四方均有樹木直立,大理石台階算上換台也不過四層,小門拱起,與外界的接觸面被后檐牆環繞圍合。
越過二層門就是後院了,是正中二分,另設有兩個耳房,商大奶奶耳根子有些紅,道:“早就想換個大房子了,可你父親說他不過是一屆商人,若是太高難免打眼。”摸了摸商幼薇的手,紅了眼圈,“委屈你了。”
商幼薇搖了搖頭,她不覺得這房子差。
“來,我給你繫上。”
商幼薇瞧見是那塊琉璃佩,於是微微彎腰。
說著話就回了屋,商大奶奶坐在外屋炕上,擦下眼淚,拉着站在自己身邊的商二小姐的手,衝著商幼薇道:“蘭兒可是成天悼念你啊!”
商幼薇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妹妹,她記得商幼蘭今年十三歲了,依稀還能辨認出當年的輪廓,體態柔橈輕曼,一身軟銀輕羅百合裙,青絲結鬟於頂,用羊脂色茉莉小簪別著,綹發自然垂下,束結肖尾。面上微施粉澤,點染曲眉,唇色朱櫻一點,似被看的不好意思了,面上攤散紅暈,凌波一轉,眸含秋水。
商幼蘭也是在看着自己的姐姐,她眼波流轉,手不自覺攥緊了手帕,商幼薇當年雖然算不得艷若桃李,可也是亭亭玉立,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可如今皮膚透灰,乾燥,甚至有了裂痕。一雙眉尾向上高揚,眉身兩段,在家時總是修剪,倒是不覺,今日一瞧,哪有半分閨閣兒女的樣子?商幼蘭越看越是忍不住清眸濛霧,心道:自己姐姐這些年怕是吃了太多的苦。
商幼薇從炕上起身,抿了抿嘴,看着商幼蘭叫道:“妹妹。”
商幼蘭上前幾步,握住了商幼薇的手,哽咽道:“姐姐!”
商大奶奶看的又是熱淚盈眶,拍了下大腿,連道:“好好好!”激動地望着薇蘭兩人,道:“你大弟弟下了學見了你定會高興。”
“說的是呢!”婆子搭話道,她面露喜色,“小姐回來了,奶奶這頓定能吃兩碗飯。”
商大奶奶也不生氣,指着婆子笑罵道:“你這賊婆娘,成天編排我!”然後對着商幼薇道:“這是錢媽媽,還記得么?”
商幼薇點了點頭,這是她娘的陪嫁丫鬟,做玫瑰糕點可是一絕。
商幼蘭眸中含淚,卻是柔柔的一笑,道:“姐姐身子弱,母親讓姐姐住在山西養身子,誰知戰事讓聯繫斷開,如今好了,一家人團聚了。”
商幼薇一楞,望着兩人,清淚淌下,沒人追問她這麼多年去哪了,因為她們知道她苦,她們不想她為難,她們甚至為她編好了借口,只為讓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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