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見面相逢
寒山寺因寒山挺拔,隆冬的降雪沒辦法消融,一年一年,這兒就好像終年置身在一片寒氣當中,夏日來的時候,都是一陣的陰冷之氣。山上山下,恍若是兩個世界。
許茯苓登上山去,一步一步,呼出去的氣都成了白色,子虛顯然是做好了準備的,走起來氣定神閑。這是人跡罕至的地域。許茯苓皺了皺眉,這,就是自己的生母所住的地方嗎?
子虛回頭看她:“體力還夠嗎?”
“那當然。”許茯苓自知沒有子虛的體力好,還是硬着頭皮走下去。一把被子虛拽過了手腕:“我們在太陽下山之前要回去。”
寒山上的水都凝成了一片一片的冰柱,從上方垂下來,顯得晶瑩剔透。
寒山寺就卧在這麼一個地方,門口的積雪被掃的乾乾淨淨。許茯苓看見在門口掃雪的僧人,恭恭敬敬:“勞煩大事進門稟告一聲,有客來見。”
子虛守在一旁,等着她來求助自己。
那僧人好似沒聽見一般,拿着掃把重複着不變的動作,許茯苓不解,就見一個男子的手遞過去一份拜帖,唇齒微微張開,說話語音沒有起伏,沒有恭敬也沒有畏懼:“勞小師傅告訴南妃娘娘,就說有人來見。”那小師傅也沒有吭聲,接過拜帖,就往寺里去了。許茯苓歪着頭看他,他好似沒有感受到那樣的目光。
果不其然,那小師傅進去了一會兒,雙手合十齣來,對着子虛:“施主,這邊請。”
子虛輕輕點了點頭,就跟着他往那門裏去,許茯苓緊隨其後。
寒山寺的門檻很高,邁進去時,裏面掛着各種經幡,主院裏的香爐,還燃着不少正在冒煙的香火。抬頭看,入眼的是一座琉璃所裝的佛塔,上面供奉着寒山寺圓寂的長老舍利和經書,一般人是無法進入的。
許茯苓聞着這股有些不同的檀香,有點發暈。繞過佛塔,才是一個小院,地上鋪了層薄薄的雪。剛到門口,那小師傅怎麼也不肯往前,做了個手勢,就掉過頭回去了。
子虛說道:“你跟着我進去便是。”他邁着步子,走到跟前,輕輕敲了敲門:“娘娘。”
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一個婦人。
那婦人滿頭青絲,盤着做簡單的髮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有着珠寶俗物。身上只着一身僧袍,面相柔和,目光睿智,但看臉上的眉眼,便可發現與許茯苓有着七八分的相像。她手上套着的佛珠串,看見他們,笑起來:“子虛賢侄,今天居然來看我了。”
這麼一笑,倒不是像那麼傳說中賢良淑德的良妃娘娘,倒有幾分和印象里娘親重合的部分了。
許茯苓冷眼看她,臉上沒有一絲喜悲——子虛和她,倒是有着母子一般的親切。
那婦人說罷好像才看見守在一旁的許茯苓,她定睛看了好半晌,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柯兒。你是柯兒,是吧?”
許茯苓不知道自己是該應,還是不應。她微笑起來:“這可該怎麼說呢?”
子虛看了她一眼,聲音溫和:“娘娘,她自然就是。”那婦人也笑起來,伸出手來拉她的手:“柯兒從小流落在外,想必國師的故人必是盡了心的。這孩子,”她的聲音聽起來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居然長得這樣漂亮。”
許茯苓看着那隻握着自己手的溫潤的手,另一隻手蓋上去,沒有說話。她仰起頭,見這屋子頂上有一層用彩筆繪成的飛升圖。宛若敦煌畫壁中的女子,反彈琵琶,柳腰弧度柔韌,垂髫面色柔和,嵌着一層羞怯的樣子,實在美哉。
南妃把她拉着坐在桌邊,木桌乾淨,她提起茶壺就想出去。不想被子虛一把攔住:“娘娘,我來。”南妃沒有拒絕,點了點頭。
“柯兒,你在民間的時候,叫什麼名字?”南妃的氣息終於不穩起來,許茯苓心裏覺得奇怪“許茯苓。”
南妃拍了拍她的手,眼眶開始慢慢泛紅:“柯兒。柯兒,回來……回來就好。”
許茯苓剛想開口應聲,就被一聲淺淺的男聲給喚停住:“南妃娘娘,有客來訪。”
南妃皺了皺眉,把手裏的佛珠塞給了許茯苓,起身就要走向門,臉色灰暗。許茯苓站起身來,攔住了南妃,搖搖頭。
她打開門,看清了門外的兩個人。
鄰近門時,才看見一個衣着樸素的年輕人在候着,身後似乎還跟着一個人。
她提高了嗓門:“所來的究竟是何人?竟然這麼叨擾南妃娘娘。”
褚騰的神經緊了緊,這聲音……他佯裝不知:“遠方的客人,托家父的遺囑來跟娘娘敘舊。哪知家裏的僕人不懂事,多有冒犯還請娘娘和姑娘恕罪。”
許茯苓側身看過去,是了,是他!不是他還會是誰呢?現在子虛出去灌茶去了,自己一人在這兒。她眼神轉了轉,兩手一用力,門就應聲而開。
剛打開,就聽見一個聲音響起:“這麼著急把門打開,可是歡迎我回來?”
許茯苓心安了不少:“誰想你打水而已,竟許久不回來呢?”
“南柯,你可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子虛提着手裏的茶壺,一股氤氳的熱氣從壺嘴裏噴出來。也分隔住了許茯苓和褚騰。
子虛微微一笑,在陽光下顯露出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美來。他的手指仔細摩挲着壺:“既然來了,那便請進去吧。”
他回頭看南妃,南妃的笑意不減,而且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