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對着父親說出這麼一句話的時候,南向北其實是很忐忑的。
若說其他人的家裏都是男主外女主內,那麼他們家便是女主外男主內了,所以和其他女孩子不同,她從小就和她的父親比較親近,許多事情她從不對她的母親說,她的父親卻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多數時候都很理解她。
所以這一次她確定自己喜歡上了蘇向晚,便不想有什麼隱瞞,既然選擇了要追求她的大師姐,那麼對她來說她的後方一定要保障起來,取得父親的支持便顯得極為重要了。
再說了,如果連父親都不支持的話,未來就算和蘇向晚在一起,還是要面對來自父母的壓力,與其到時候讓蘇向晚也跟着受苦,不如現在就和父親攤牌,一切由她來承擔。
南向北如是想着的時候,不免又在心裏嘲笑自己考慮太多,八字都還沒一撇,大師姐是否會喜歡上她都不知道,居然就想到以後了。
手中的煙頭早已沒了半點星亮,卻仍然夾在兩指之間,不知是不是被南向北的話驚嚇到了,南極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四周一片靜悄悄的,夜空裏稀稀疏疏的閃爍着幾顆星星,就這麼安靜地看着這一對父女,似乎也在期待下文。
一直保持着筆直站姿面對父親,面上顯得很鎮定,背脊卻已然沁出一片冷汗,此刻越是安靜越讓人心慌,南向北努力地壓下不安心緒,等待父親答案的時候,腦子裏不斷地去想着蘇向晚的面容和遊戲裏的那個白衣女子,耳邊似乎也不斷迴響着蘇向晚那柔柔的嗓音喚着自己“從心”,好不容易那狂跳着的心終於稍微恢復了點平日的頻率,南極卻猛地轉了身往屋子裏走去。
“爸。”南向北急了,趕緊跟上父親的腳步叫了一聲。
將那已然滅了的煙頭扔進煙花缸里,轉過身子看了南向北一眼,南極的神情看起來平靜極了,“非她不可?”
“嗯!”沒有半分遲疑地用力一點頭,南向北毫不躲閃地同父親對視着,“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也從來沒有這麼堅定地想要和一個人一輩子在一起過。”
“既然這樣……”南極依舊是那波瀾無驚的神情,又點了根煙,“部隊那邊我幫你找關係,轉到民航去的接收函我也可以幫你弄好,但是,你要記得,民航和部隊裏頭畢竟不一樣,今天你是南上尉,去了民航之後你是什麼,誰也幫不了你。”
在決定轉業到民航之前,一心想着的便是越接近蘇向晚越好,雖說在部隊也不妨礙她追求她,可畢竟時間和地域的距離都在那裏,還是轉到和蘇向晚同一間民航公司更方便,至於父親所說的這些,南向北也只是大概地想過,卻不曾有半分的懼怕之心。
深吸一口氣,南向北又是用力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說什麼,南極卻又繼續道,“至於你喜歡的人,你的性子我知道,就算我反對,你也不可能照我的意思來做,年輕人都是這樣,非要碰個頭破血流才罷休,能追上那個人,我不攔你,追不上,我也不可能安慰你些什麼,你已經是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聽着父親說著這麼一大段話,南向北並沒有如同平日裏一般故意嘲笑父親嘮嘮叨叨的像個老太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發上的些許花白,鼻間忽的有些酸澀起來,於是聳了聳鼻子,沒有說話。
瞥她一眼,似乎明白她此刻的感受,南極搖搖頭,雙指夾着煙卻沒有送到嘴邊吸上一口,“當年我放棄家業跟着你媽跑到這邊來,你爺爺也是這麼對我說的,所以今天,當年你爺爺對我說的話,我也大概都跟你說一遍,未來怎麼樣,還是要靠你自己。”
“嗯!”很鄭重地應了一聲,南向北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看着父親叼着煙走回他的房間,抬手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又摸摸口袋裏那個饅頭形狀的鑰匙扣,眼神越發的篤定了起來。
“對了。”已經走到自己房門口的南極忽的停下了腳步,“這個事情就先別和你媽說了,等結果出來了再說吧。”
所謂的結果,自然是南向北追求蘇向晚的結果,是抱得佳人歸,還是如同他所說的碰得頭破血流,一切都還是未知。
“我明白的。”父親的話說不上是徹底支持,但對她來說已經算是極大的鼓勵,南向北自然不會去奢望自家那個一貫強勢的母親支持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且父親的意思擺明了就是要幫她先瞞着了,她更不可能去拆父親的台。
“嗯,早點睡吧。”再不看女兒一眼,南極逕自進了房間裏,關上房門,客廳里便只剩下南向北一人了。
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饅頭鑰匙扣端詳了片刻,暗自咬咬牙,南向北也邁步回了自己房中,拿了換洗的衣物進了浴室洗澡,閉上眼的同時,對未來多了幾分的期待,也多了幾分的茫然無措。
空軍飛行員和民航飛機師自然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她努力了這麼久才從空軍的飛行學員轉成正式飛行員,又努力那麼久才拿到上尉軍銜,如今為了一個不知會不會實現的目標就此放棄,這麼仔細一想的話,說不害怕是絕對不可能的……可她又覺得非得如此才可能追求到蘇向晚。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公平的,不可能她呆在部隊裏每天進行那些訓練,只是晚上開個遊戲和蘇向晚聊幾句便獲得佳人芳心,便讓她能夠放心地將一輩子押到她身上,再說了,民航飛機師的工資比空軍飛行員要高上不少,既然她確定要和蘇向晚在一起了,總要有本事能夠養家餬口吧。
淋着熱水,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等到水有些涼了才逐漸回過神來,南向北搖搖頭暗笑自己又在想太多,關了水龍頭擦了身子換上衣服,正要從浴室里出去的時候,猛地停下腳步,對着那霧氣蒙蒙的鏡子片刻,右手握了握拳:“南向北,拿出種小麥的毅力來追求大師姐吧!”
作為她口中所說的“大師姐”,蘇向晚自然不知道遊戲中總是能讓自己展顏笑出來的南宮從心正打算拿種小麥的毅力來追求自己,一覺睡到中午,醒來的時候還坐在床上發獃,想到夢中還夢到遊戲裏的畫面,不由暗嘆自己對這個遊戲真是投入了太多的心神了。
連飛四天,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她從一名乘務員剛剛升職成為乘務長,本該是飛兩天休息兩天的,因為一些意外的事情不得不連飛了四天,又在昨天遇上精神病人劫機這樣的事情,蘇向晚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累過。
再加上昨夜躺到床上之後並沒有立刻睡着,而是想着那一片粉紅色的心形花田,想着那個腰懸長笛白衣翩翩的南宮從心,想着和她認識以來的一切一切,久久難以合上眼睛,心緒一亂,睡眠質量也亂了。
嘆了口氣,從床上起來,將幾縷滑到胸口的髮絲撩到身後,蘇向晚赤着腳下床直接進了浴室洗漱,待到出來之後也懶得去做飯了,索性打電話叫了外賣,便直接到電腦前打開了電腦。
在人前總是妝容精緻有禮有節的蘇向晚乘務長,在家裏其實是個素麵朝天多數時候總是懶洋洋的宅女。
打開電腦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開了遊戲,上了遊戲之後第一件事則是點開好友列表查看南宮從心是否在線,當蘇向晚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的時候,她正在因為南宮從心不在線而微微蹙起眉,隨而又是釋然。
白天的時候南宮從心一般是不會在線的,她明明知道的,卻為什麼還是會去點開好友列表查看她在不在?
一切是如此的自然而然,似乎是本能一般,縱使昨天夜裏她睡着之前想着的是在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一定要和南宮從心保持距離。
“南宮小慫。”拿指尖點了點好友列表裏頭那個暗着的名字,蘇向晚頗有些賭氣地道,“你要是現在上線,我就不跟你保持距離。”
話音落下,蘇向晚便立刻為自己這幼稚的行為感到好笑起來。
然而就在她收了手指的一瞬間,系統傳來好友上線的提示音,在她想來幾乎不可能白天上線的南宮從心上線了,原本暗着的名字變成了亮白色,在此刻的她看來,異常的耀眼。
蘇向晚徹底地怔住了,良久良久之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說不清是輕鬆還是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