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江山與美人
一夜無眠。
早朝上，君無恨一直陰沉着臉，君無邪也是面色不愉。
昨晚宴會結尾處的挽留，讓滿朝文武大臣還以為兩人快和好了。早上上朝一看，這比之前好像還差，也不知昨晚的促膝長談談到哪兒去了。
下了早朝，掌事太監拉住君無恨提了個醒，說聖上那邊等不耐煩了，要三天內給答案。
君無恨回了掌事太監，邁步往宮外走。接應的馬車早就候着，一見他來，立馬躬身上前，幫忙掀開轎簾，殷勤的送君無恨進轎。
“回府。”
哪個府，馬夫心知肚明，駕着馬車一路直行。宮門守衛看到洛王府的馬車，攔都不敢攔，直接放行。
等馬車駛出宮門。坐在裏面的君無恨才緩緩拉開個笑臉。
如同慢鏡頭似的，一點點的，悄悄的，慢慢的揚起，替代眉宇間的陰沉，換上喜悅開心的模樣，整個人瞬時也跟着熠熠生輝起來。
君無邪絕對不會想到，那夢回的毒藥是他君無恨下的！
當初手下探查到太后異樣時，他就早做了這番佈置。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下太后原先的毒，藉由她之手，又有柳易做擋箭牌，誰都不會懷疑到他頭上。
其實這個小手段也很好識破。只要君無邪在查到自己中毒的時候去問問柳易，親自去見他一面，兩相對質，真相自然被揭露。可惜以君無邪的性子，發生了那樣的事，除非是刑場之上，否則他絕對不會見柳易。
算準了這一切，君無恨就等着坐收漁翁之利，兵不血刃的解決掉君無邪。至於城外的大軍，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能不用還是不要用。
只是……
君無恨深深的皺起眉頭。
沒想到君無邪的條件是這三個。前兩個他可以答應，最後一個……
他並不是猶豫不決之人，也素來痛恨拖泥帶水。但是在這件事上，他承認自己做不到心狠手辣，做不到果決。他左右為難，遲遲下不了決定。
皇位和秦莜嵐，他一個都不想放。
也許能找到兩者得兼的方法。
君無恨心道。
回到宅子時，秦莜嵐還未起來，丫鬟見君無恨回來想去把她叫醒，但被君無恨制止了。
“讓她睡吧。”
搬了個椅子坐在床頭，看着秦莜嵐熟睡的模樣。君無恨反反覆復想着如何應對，如何在保下秦莜嵐的情況下，保住皇位。
被人盯着，素來警惕心極強的秦莜嵐怎麼可能睡得着。
早在君無恨來時，她就醒了。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索性閉着眼睛裝睡，希望君無恨能自己離開。
往常就是這樣，但今天不一樣了。
秦莜嵐只得睜開眼，坐起身來。
“你醒了。”君無恨叫來丫鬟端出早飯，給秦莜嵐披了件袍子，陪她一起吃早飯。
早飯準備的並不多，清粥小菜，很是爽口。最近找來的廚子摸准了秦莜嵐的口味，做的東西都得她喜歡，哪怕早上的粥也熬得格外香。
“昨晚出了什麼事？”秦莜嵐邊吃飯邊問道。
如果可以，她肯定不會開口。只是被人這麼盯着，就算她臉皮再厚也覺得不舒服，只得開口問出，轉移視線。
周圍也沒人，丫鬟都退下了。君無恨不打算瞞着秦莜嵐，便照實了說。
“聖上身體有恙，恐怕熬不過今年。他有意將皇位傳與我，只是有三個條件。”
秦莜嵐放下碗筷看過去。
“讓我照顧好他的皇兒和母后，還有把你交給他。”
君無恨看了一眼秦莜嵐，見她面無表情，好似說的不是自己一般。
“所以說，你現在面臨的選擇就是皇位和我？”秦莜嵐頓了頓，又拿起碗筷吃了起來，邊吃邊道：“我明白了。等我吃了飯就跟你走。”
“我不是這個意思。”君無恨道：“等兩天吧，讓我想一個兩全之策。”
秦莜嵐閑閑的瞄了他一眼：“如果想不出呢？”
被她的目光刺傷，君無恨道：“無論如何，我一定不會把你交出去！”
交出去是什麼結果，兩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一個人的命和高高在上的皇位，作何選擇，不言而喻。
秦莜嵐並沒有被他的話打動，反而直直的看向君無恨道：“聖上正當壯年，為什麼突然身體有恙？你別說這跟你沒關係！城外那些大軍，根本就是擺設吧！不，也許是一種威脅，要不然聖上為何不敢讓他的皇子繼位，反而讓給你這個明顯有反心的弟弟？你做了這麼多，都是為了皇位，現在卻來跟我說你難以抉擇？君無恨，你別以為我會感恩戴德！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你要把我送出去換皇位，要把我留下都跟我關係。反正我不過是你的囚犯，待在哪裏都一樣！”
“你怎麼這麼想我？！”君無恨氣道：“當日要不是你寧願跟我談條件，也不想接受我的美意，何止如此？！柳清和為你做了什麼？你為他可以留在這裏，我呢！我對你一片心意，你全當做無物！”
終於撕破臉皮了。
秦莜嵐也不想再裝模作樣。
“所以說來也怨我了？”秦莜嵐道：“那我現在跟你說我要走，你能放我走嗎？”
君無恨深吸一口氣，目光死死看着她道：“不放！從你答應留下來那一刻起，你就不能走，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秦莜嵐回以冷笑：“留在這裏，生不如死！”
“你如此看我？”
“你想讓我怎麼看你？”
“我想……”看到秦莜嵐冷若冰霜的樣子，君無恨的話突然說不下去了，他頹然道：“我以為你明白我的心思。”
秦莜嵐漠然道：“就是因為懂，所以才覺得可怕。”
君無恨的心思有多重，別人不知，她卻早就領教。
“可怕？”
“可怕。”
君無恨颯然一笑，面色沉了下來道：“多謝你。我現在覺得，當初留下你也許是對的選擇。”他沒再多說，拂袖而去。
秦莜嵐獨自坐在屋子裏，還在飄香的飯菜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不歡而散，接着的不歡而散。
自從送完柳清和回來，秦莜嵐和君無恨之間就像是搭錯了弦的琴，稍有不對，爭吵冷場接憧而至。往往一個話題談下來，總是不歡而散。
明明以前能夠容忍的事情，現在也變得無法再容忍。
秦莜嵐不知道兩人之間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怎麼弄到如今地步。她想，如果君無恨真的將她送給君無邪換取皇位，那這就當是她還給他的人情，日後兩人再不相欠，她也能從容離開。
這樣也好，還了人情，離開這裏。兩人不再接觸，就不會有矛盾爭執。
除非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秦莜嵐是不想跟君無恨真的鬧翻，這對她沒半點好處。
可等了兩天，君無恨都沒有再出現過。
秦莜嵐住在小宅子裏，來來去去就那麼點人。丫鬟侍從嘴裏說的多是哪個哪個好，哪個哪個怎樣，朝中之事鮮少提及，她也無從知曉君無恨到底選擇怎麼做，只能等下去。
等待的時光總是很漫長。
杏兒被送走後，也沒個說話的人。秦莜嵐想起自己以前出任務時，對着暗殺對象，能夠趴在一個地方很久很久都不動。而現在，在有宅院散步，好吃好喝被伺候的情況下，反而覺得時間很難捱。
大約是因為之前再如何等，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知道以後會怎樣。如今在宅子裏雖然活得很悠閑，可自己的命運卻掌握在別人手裏。看似自由，其實只不過是關在了一個比較大的牢房而已。
等到第三天半夜。君無恨終於風塵僕僕而來。
晚上沒事，秦莜嵐很早就歇下，丫鬟都被她趕去別處，屋裏靜悄悄的只有一個人。開門聲響起時，她馬上就醒了。
君無恨並未點燭火，只站在床邊，看着她。
四目相對。
“到底要怎樣你才能留在我身邊？”君無恨神色複雜：“你可以為了柳清和留下，為什麼不能為了我留下？”
秦莜嵐沒說話。
君無恨原本也沒打算聽她回答，說完就在床頭坐下。
“我今日做了一個決定，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明日我會派人接你回洛王府，那些妾侍我已全部遣散，你盡可以在府中來去自如。這段時間，可能發生一些事情，但是我已經派人把王府保護起來了，你只要待在王府里就能好好的。”
竟不打算將她送去給君無邪？
秦莜嵐滿心詫異。
“那君無邪那邊？”
君無恨面色稍緩：“這你就不用擔心，一切交由我來處理。”
第二天一大早，接人的馬車已在後門等候。秦莜嵐也沒什麼可帶走的，洛王府那邊吃穿用度都早已備下，只要她人去了就成，連丫鬟都不用帶。
君無恨半夜說完話就匆匆離開倒讓秦莜嵐鬆了口氣。
搬回洛王府後，裏面人數少了大半。熟悉的面孔基本都看不到，原先的丫鬟侍從也被統統換了個遍，幸而秦莜嵐也不想回來敘舊，按照早就做好的安排，平平靜靜的入住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