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這樣，你滿意了？
馬車載着秦莜嵐往城內而去。
回去的時候，特意去看了處斬的檯子，斷成兩節的屍體還在，血液成暗紅色，鋪滿整個檯子，有些還滴落到台下，匯成小溪的流淌而出。
守衛還在一旁嚴密看守，嚴禁任何人靠近。圍繞的百姓雖然沒有之前多了，但也不少，還在那裏站着聊天，熱鬧非凡。
秦莜嵐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趣。原先看看，要是人少就趁着半夜找倆人過來把柳家人的屍首收起來，找個地方埋了。現在看來，那邊守衛一時半會兒也撤不了，只能等人撤了再機會。
回到宅子裏時，外面已是紅霞滿天，黃昏將臨。
下人們忙着準備晚飯，難得君無恨要回來一起吃晚飯，總要好好準備。
秦莜嵐讓人打了熱水沐浴更衣，獨自坐在院子裏吃着點心看着周圍人忙碌的來來去去。不知何時，她已經習慣了這種伸手有人幫穿衣，一個眼神就有人幫倒水的生活。身邊圍繞的丫鬟跟其他夫人相比雖然少，但也漸漸的會帶上一兩個出門。
習慣真可怕。
秦莜嵐再一次感慨。無論承不承認，現在的她比剛到這個世界的她懶散了許多，警覺性也降低不少，習慣了有人圍繞在身邊，出入有人保護的日子。
但這不代表她就一定會留在這裏。
柳清和說過，他沒有家了。秦莜嵐那時就想，柳清和總是嘗了家是什麼才失去，而她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過家。
洛王府不是她的家，這個宅子也不是她的家。她能安穩的住下來，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但她很清楚，她要的家不是這樣的，她是註定不可能留在這裏的。
答應了君無恨，秦莜嵐心裏卻沒有放棄離開的念頭。只是不是現在，不久的將來，只要時機一到，她必然不會留。
“送他們回來了？”
秦莜嵐抬頭，君無恨站在面前。
“他們答應了我永遠不會再回來。”
君無恨點點頭，機靈的丫鬟早就準備了凳子，他撩了撩下擺坐下，道：“最近都忙一些事情，好不容易有閑空，明日我們一起去騎馬吧。”
“身體不太舒服，不想出去。”秦莜嵐道。
君無恨皺眉，關切道：“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找個大夫看看？”
秦莜嵐搖搖頭：“可能是有些累，休息兩天就好了，不用麻煩大夫跑一趟。”
“還是找大夫看看比較好。”君無恨囑咐了丫鬟去尋大夫，扭頭又道：“庫房不是還有些人蔘什麼的么，給夫人拿一些來補補身子。”
晚飯來臨之前，大夫來給秦莜嵐診了脈。因為本來就沒什麼問題，也就沒說什麼，只道思慮過重，稍稍有些疲倦，開了滋補的方子吩咐下人煮了。
“我都說過沒什麼事。”秦莜嵐不愛喝苦藥，並不是受不了，只是不喜歡。
“看看總是沒壞處。”君無恨苦口婆心道：“以後大夫每月都來兩次，你要真嫌苦，我讓人把這些葯做成丸子，吃起來就不苦了。”
秦莜嵐無奈道：“不是苦不苦的問題。我又沒什麼病，總吃藥不太好。”
“可以改成食補。”君無恨道：“據說食補不錯，常吃也不傷身。就是要找個好點的擅長這方面的大夫，我讓人去找找看。”
最終是丫鬟宣佈晚飯準備好的消息救了秦莜嵐。
兩人挪去了屋裏吃飯，君無恨特意屏退丫鬟們，想要跟秦莜嵐好好談談。
今日入天牢，柳清和說的那些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裏。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柳清和說的話就是事實，無論他承不承認，都必須面對的事實。
“你喜不喜歡這裏？我覺得這裏還是顯得有些小，以後搬到更大的地方。”君無恨道。
“我覺得這裏就挺好的。”秦莜嵐不太喜歡聊以後，更不喜歡跟君無恨聊這件事。有些東西她不想現在就表現出來，惹怒君無恨。
君無恨顯然不餓，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看着秦莜嵐道：“這裏還是太小了，現在看着還行，日後人多起來，就不夠住了。”
見他堅持，秦莜嵐也沒再多說，默默吃着飯。
可能是許久沒一起吃過飯，或者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有所影響，反正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總是瀰漫著古里古怪的氣息，說不出的感覺。
也正是這感覺，秦莜嵐和君無恨都沒再張口說話。一個默默的吃，一個默默的看，將那一桌子散發著香氣，引人流口水的美味佳肴，硬生生吃不來個食不知味，味同嚼蠟的樣子。
丫鬟將用過的盤子碗筷收了回去，沏上清茶，放在桌面上。
燭光已經被點亮，外面夜幕降下，一整天的喧囂停止了，周圍靜的出奇。
君無恨喝了茶，對丫鬟吩咐道：“我今晚就在這兒歇吧。”
丫鬟服了服身，去裏屋整理床被。
秦莜嵐一直沒出聲，這時卻忍不住了：“過些時日吧，我總要有個準備。”她心知君無恨所謂的留下並不是單純當客人似的住下，可要馬上就這樣，還是有些不習慣。
其實，她根本沒有準備真的當君無恨的妻妾。
“我知道。”君無恨看着茶碗裏浮動的碧綠茶葉，斂了眼眉：“今日我只是歇在這裏，並不做什麼。”
秦莜嵐沉默半晌：“我不太習慣。”
“你總是要習慣的。”君無恨道。
丫鬟收拾了床榻，躬身退下，屋裏只剩下對視的兩人。
“我只說會留下。”秦莜嵐突然道。至於留下做什麼，留下多長時間，這些她都沒說。算是耍個小小的心機。
君無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你準備留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一年？”他放下茶碗，站起來，俯下身對着秦莜嵐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想跟我談這個，因為你根本就不想留下來。你之所以還在這兒，是因為我逼迫你，你為了柳清和而留下來。倘若你能走，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出這裏，一刻也不想留。”
這樣古怪的口氣和濃濃的醋意，讓秦莜嵐很不舒服。她覺得回來之後，有些東西似乎都不一樣了，無論是她還是君無恨。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她垂着頭道。算不上逼迫，秦莜嵐很清楚，造成現在的情況有自己的原因，她不怨君無恨，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她自己的決定。
本是帶着安慰性質的話，不含怨憤，不含指責。然而君無恨卻沒有感到半點高興，他被這句話深深刺痛了。秦莜嵐為了柳清和願意留下來，她對他才有情。而他，就像是得不到人心也要得到身子的卑劣之徒。
她越是表現的雲淡風輕，就襯得他越發卑劣。
“你既然知道這是你的選擇，那也應該知道這選擇要付出什麼代價。”君無恨緊緊盯着秦莜嵐，想從她神色中看出端倪，但是他失望了，她不動聲色，面無表情，就想對着一塊木頭似的。
“今晚我要歇在這裏。”君無恨道。
秦莜嵐終於抬頭看他，目光陌生到冰冷刺骨：“這是你的選擇，要付出什麼代價你心裏明白。”
心，似乎在那一刻都停止了跳動。
素來鮮少表情的面容想要表現出瀟然洒脫，最終敗下陣來。君無恨陰沉着臉：“反正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他對着秦莜嵐說，內容卻是給自己的。
他選擇跟着馬車，心裏未嘗不是害怕秦莜嵐跟着柳清和一走了之？最後秦莜嵐倒是很信守承諾，真的回來了。但他們離別之前，眷戀的擁抱，那些似承諾的話，被他一一看在眼中。
既然已經註定是一個卑劣的人，那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結果呢？
君無恨俯下身，雙手抓着秦莜嵐的肩膀，似泄憤又帶着濃濃的眷戀，吻上冰冷得如同千年寒冰的紅唇。
秦莜嵐下意識的想推開，卻被抓住雙手，動彈不得。
只等那人在唇齒間碾磨過後，嘗過滋味，戀戀不捨的離去，這才得以有喘息的機會。
秦莜嵐伸手擦下嘴角被咬出來的血痕，對上君無恨的眼睛：“這樣，你滿意了？”
君無恨看着她素白細長的手指擦過唇上鮮血，紅白的反差，讓人迷醉。
“不滿意，我還想要更多，更多。”他頓了頓，果然見到秦莜嵐動容的神色。事已至此，沒有回頭，他只得繼續，“我為你救出柳清和，冒着多大的危險你應該清楚，要是單單隻這些，你以為能滿足我？”
秦莜嵐抬手，想都不想，一個耳光甩過去！
君無恨反應也很快，抬手抓着她的手腕，目光認真到殘酷：“你最好不要給我耍心機，當初說好留下就好好留下，我不喜歡食言而肥的人，懂嗎？”
秦莜嵐笑笑，反手一個巴掌，結結實實打在君無恨臉上！
君無恨受了這一巴掌，也不氣，只伸手攬着秦莜嵐的腰，緊緊攬着，道：“天色不早了，也是時候該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