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迴光返照
……
後院，桃花樹下。佘奕和佘玉已經停止了第八套廣播體操，兩人的額頭都有着一層淡淡的汗漬。兩人的身體都很孱弱，禁不的多少運動便會疲倦。
佘玉非常聰穎，佘奕把這第八套廣播體操僅僅示範了兩三次，佘玉就完全記住了。動作比佘奕的都規範。都說紅顏命薄，佘玉這等聰穎的女子，長大后定是容貌和智慧並存的絕世傾城般女子。若不是遇到了佘奕，夭折是遲早的事兒。
“哥，這些天你沒有再作那紅樓夢？”
佘玉用手拭去額頭上的汗珠，舒展開纖細的藕臂，做了個擴胸運動。
“嗯，這兩天我在研究一個東西，等過一陣子有時間了再作。”
佘奕隨意的說道。
這幾天，他在提煉藥用酒精，以及藥用乙醚，這兩種東西放在後世隨便進個藥店就能買的到。但是在這個年代，這東西可不容易弄到手。若不是治療肺癆的偏方裏面需要這兩種東西，他才懶得弄這些。有那功夫，還不如研究點味精出來，可以調整一下飯菜的口味。沒有味精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莫非和你前幾日讓我討的那些酒水就關？”
佘玉眼睛眨了一眨，聰穎的她雖然沒有進過佘奕的房間，但已經猜到了佘奕做的事情。
“是的……有人來了，應該是找你的……我先進屋了……”
佘奕轉身回房子去了。
前後院的月牙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春花帶着一個穿灰袍看上去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個名叫張繼忠，是縣城裏面名氣最大的大夫，也是資歷較老的大夫。不光醫術了得，還頗有文采，和書院裏面的先生是多年的好友，師從於京城名醫，年輕時在京城待過，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
“小姐，張大夫來了。”
春花尊敬的說道。
“小姐，這段時間感覺好些了沒有？”
張大夫微微一笑。
“好些了。”
佘玉點了點頭，向張大夫行了個禮。她從小就懂事，在長輩的眼裏，她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孩。
“那就好，小姐進屋，讓老朽給您診斷一下。”
“嗯。”
佘玉轉過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張大夫跟在佘玉的身後，不時打量着佘玉的身形步伐，心裏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走到房門口時，忽然看見隔壁一房間的窗戶打開了。止住了腳步，甚是好奇的望了幾眼。
聽說佘復僵的那個私生子就住在隔壁。對於這個少年，他有一點好奇。傳言，這個孩子是佘復僵十幾年前走失的孩子，孩子的母親不是什麼正經的女子。有些人猜測，孩子的母親可能是煙花柳巷中的紅塵女子。
不過，他可不是這麼認為，倘若孩子的母親是煙花柳巷中的女子的話，佘復僵又豈能認了他。污了名聲不說，如何確認這孩子是自己的？
如果不出他所料，這孩子的母親，絕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前些日子聽好友李一鳴說，佘虎帶了一本小說，文體看似平話，又不像是平話，全文只是一本小說的開頭，儘管只有短短二十幾頁兩萬字左右，但是文筆巧妙，才華橫溢，裏面作的詩詞歌賦，更是超出了常人的想像。最讓他驚嘆的是，裏面的精妙佈局，以及作者事無巨細涇渭分明的掌控能力，他激動到了極點，以致於羊癲瘋複發……事後，李一鳴通過佘虎再三確認，證明這本書的原作者正是他的私生子哥哥佘奕。
李一鳴私下裏對張繼忠提起了這事兒，並且根據記憶講述了一段紅樓夢的內容，張繼忠也微微驚訝了一番，當今世上並沒有這種文體。再者能寫出這樣文章的文人，又豈是泛泛之輩。綜合他對佘奕生母身份的猜測，他覺的這孩子真有可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
不過可惜的是，這孩子和佘家千金一樣，也患了肺癆，估計沒有多少時日了。或者正因為這個原因，這孩子才被送回了佘府。
張繼忠進入了房間……
半個時辰后……
佘復僵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一臉失落傷感的表情。根據他多年的行醫經驗以及醫書上查閱的資料，肺癆是不可能醫好的。佘府的這位千金，氣血充盈，面色紅潤，目光有神，分明是迴光返照……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丁氏囑咐他，順便給佘奕診斷一下，所以，出了房門后，他在丫鬟春花的帶領下，走到佘奕的房間門口，春花敲了下門，說明來意。房間裏面的佘奕打開了房門，讓張繼忠走了進去。
半個時辰左右，張繼忠雙目無神，神情獃滯的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佘奕的狀況和佘府大小姐一樣，都是氣血充盈，面色紅潤……也應該是迴光返照，到了生命的盡頭了。
張繼忠從後院出來后，丁氏正站在游廊中，丫鬟珠兒陪着她身邊。看見春花和張繼忠從後院走了出來，幾步走了過去。
“張大夫，診斷的如何？”
“佘夫人，恐怕……”
張繼忠欲言又止。
“但說無妨……”
丁氏明顯緊張了起來。
“恐怕這兩個孩子……沒多少時日了，佘夫人還是準備後事吧……”
張繼忠說完后，低下頭，神情黯然。
丁氏瞬間血色全無，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上，旁邊的丫鬟珠兒連忙扶住了他。
……
丁氏給張繼忠付了診金之後，張繼忠便離開了。丁氏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回到房間，一聲不吭的坐在的炕上，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
兩個丫鬟低着頭不敢開口，許久……丁氏的臉色才恢復了一些，嘴唇微微一動。
“珠兒，你退下……”
珠兒點了點頭，退了出去。房間裏面，就剩下丁氏和她的心腹丫鬟春花。
“夫人，您好一些了沒有？”
春花抬頭問道。
“好一些了。你讓阿福他們準備一下吧……下午的時候，我去看看”
丁氏的的臉色恢復了一些，只是看上去彷彿老了幾歲，儘管她不到三十歲，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魚尾紋。
她平靜的看着窗戶……
看着看着……
恍然間……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一年夏兵擾邊，匪患四起，她被疑惑強盜俘獲，那強盜首領叫賈紅綾。
犯邊的夏兵被打敗后，留下一個小分隊，在一個副將的帶領下，聯合當地的捕快，一起圍剿那一夥盜匪。分隊副將叫佘復僵，是太原府佘家三郎。儘管只有二十三歲，在駐兵裏面的已經頗有聲望了。
可惜的是，圍剿的官兵被山賊打敗了。佘復僵為了救她，落入山賊的手中。
一個月後，她目睹佘復僵和紅娘子進入洞房之後，被釋放。
回到家中后，常常陷入夢魘，夢中紅娘子目光凌厲冰冷，手持冰冷的長劍，刺向她，佘復僵一個箭步衝上來，擋住了紅娘子的長劍……
她的心裏從此埋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終有一天，會讓紅娘子嘗到她的報復的滋味。
兩年後，她意外見到了佘復僵，那是元宵節嗚咽泉娘娘廟的燈會上。此時的佘復僵被降為小校尉，滿臉鬍渣，邋遢頹廢，見到她，都認不出她了。半年後，她和佘復僵結婚了。年底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佘玉出生了，那一年，她十五。
而今，紅娘子終遭仇家暗算慘死呂梁山，一夥山賊盡數死去，就連唯一的兒子也將不久於人世。
她心裏仇恨的種子已然發芽綻放開花，而今，花已凋零，樹已老去，往事如煙，徒留一聲嘆息。每次和佘復僵在一起，她心裏就有一復仇般的快感，反而，她對紅娘子生出幾分不能言說的同情和憐憫。一個有家不能歸，有丈夫不能相認，有兒郎不能陪伴，終日在殺人和被人殺的刀口歲月中度過……何等悲哀……
“夫人……”
丫鬟春花的聲音讓丁氏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