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鴻海(一)
二十一世紀初,購房熱還沒有開始,城市規劃也沒有完善,那時祖國各地還有許多連奇瑞QQ都拐不進去的小巷子。在L市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連水泥路都沒有鋪上的小巷子中,四五個中二時期的少年正做着中二時期最熱血最義氣的事情——打群架。
說是群架,其實就是四個人在群毆一個看起來又瘦又小又乾巴的男孩子。雖說是四打一,但男孩子的武力值不容忽視,面對三個比自己高大的少年,依舊能佔了上風。只可惜有四個人,第四個少年腦門見了血,一怒之下掄起一塊石頭打到男孩子的後腦。
血流了下來,男孩無力倒下。幾個孩子雖然平日都不學好,但也只是初中生,見到人都趴下了,就踹了幾腳放了幾句狠話后跑了。沒有人發現,男孩子的呼吸越來越弱,他手掌無力地在地面上抓了幾下,最終不動了。
也就是那麼幾秒鐘的時間,男孩子的手重新動了起來,他痛苦地摸了摸被傷到的後腦勺,腿在地上蹬了幾下,呻/吟了兩聲后,又暈了回去。
這一暈就是一整夜,這段時間足夠那個外來的靈魂,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真元修補這剛剛受了重傷的身軀。
太差了,這身體底子實在是太差了。要說資質卻是相當的好,難得一見的火靈根,放到任何一個門派都是重點培養的弟子。怎奈這身軀的主人只怕從出生起就沒吃過什麼好東西,胳膊腿瘦得如麻桿一般。偏這人明明體質差得要命,還不好好調養,總是與人打鬥,又是狠絕的性子,總是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透支體力,導致原本豐沛的先天元氣,此時弱得好似連靈根都沒有的廢材身軀一般。
想要重新修鍊,怕是要慢慢滋養一陣才好。
將身體的陳舊傷都治療差不多后,靈魂原本剩下的真元也所剩無幾了。換了芯子的男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當初暈倒那個小巷子裏,而是一間有些陰濕的屋子裏。
試着搜索原身的殘餘意念,可這人走得乾乾淨淨,半點殘念都不剩,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事物。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在他剛剛附身時,那幾個少年臨走前留下的狠話,他們叫他穆玄。
穆玄坐起身,平靜地環視四周,屋子內的擺設大都不識得,想來自己是來到了一個未知的空間中。看了一圈后,他便將視線放在屋子裏另外一個活物身上。那是一個人,一個成年的男人,他正坐在破桌子前,吃一口菜,喝一口酒,屋子裏滿是酒臭。
雖然味道不好,但這身軀顯然已經是餓到了極致,見旁人吃得香,胃部便不受控制地發出飢餓的悲鳴——咕嚕咕嚕……
男人看見穆玄起身,一口乾掉杯中酒,隨手拎起身邊的雞毛撣子就抽了過去:“小兔崽子,成天就他媽知道打架打架打架!上、上個屁的學,除了花錢什麼都不會!這個學期完事就給老子找活干去,省得他媽的浪費糧食。”
穆玄剛剛修補好身體,這身體又是餓得要命,根本沒力氣反抗,只得護住頭,雞毛撣子狠狠抽在了後背上。很疼,他很瘦弱,這一下下就好像直接打在骨頭上,格外得疼。但這對身軀里的靈魂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只是他好像明白為什麼這身軀只是被普通的打架鬥毆後腦便撐不住了,極度的飢餓感告訴他,這身體只怕有好幾天沒正經吃上一頓了。而牆角破碎的酒瓶子,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在修復身體的時候,發現除了被石塊打中的新傷外,後腦部還有一些沒有癒合的舊傷。
男人打夠了便坐回去繼續喝酒,兒子罕見示弱不抵抗的反應讓他那顆被酒精浸泡的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正是一些典型的沒用男人,在外面受氣后,回來喝酒打老婆孩子撒氣,從中得到扭曲的成就感。
見他不打了,穆玄站起身,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找吃的。桌子上的食物估計是不用想了,僅有一盤雞爪,男人一邊啃一邊喝酒,肯定輪不到他,而這房子裏看似也沒別的能吃的東西。
好吧,其實是有食物的,角落裏堆着兩箱超市特價時買來的方便麵,可那種食物他根本不認識,也不知道怎麼吃。穆家的日子一直都是這樣,有錢了就去超市買一大堆東西,其中最多的就是方便麵,這個身體的主人穆玄,更是一年四季以這垃圾食品為主食的,以至於明明已經十四歲了,看起來卻還是男孩子的模樣,個子也比同齡人矮上不少。
他凝視了男人一會兒,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便轉身出了門。
這世界太過陌生,只怕與他所熟悉的修真界大不相同,還是了解一下這世界的環境再說吧。身體已經叫囂着難以承受,好在剩餘的真元在治癒了身體的傷害后,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等這些留不住的真元消散后,他便是個普通人,需要重新開始了。不過前生的心法記憶猶在,境界也是實打實的,只要靈氣充足,修鍊起來必定事半功倍,百年內便可再度進入渡劫期。
一切都不是難事,只要靈氣充……
“咳咳咳咳咳咳!!!!”一出門穆玄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瘦弱的身體因為咳嗽抖個不停,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這、這是何等渾濁的氣息啊!
穆玄家住在L市一個未被開發的小巷子裏,這巷子有着舊建築的傳統臟、亂以及管理不善。穆玄用整整一個晚上時間來修復身體,醒來時正是早上,也就是傳統天朝人民上班的時間。只見巷子口附近各處推着小車賣早點的,路兩邊黑油里炸油條的,包子鋪老闆娘用黑乎乎的抹布將一屜屜包子端到門外擺的小桌子上。不時有一兩輛汽車或是三輪車過去,揚起一片塵土。人們就着汽車尾氣、塵土,急匆匆地一邊走一邊吃着早餐。
這氣息也就罷了,穆玄現在尚且還能用真元將嗅覺封閉。最大的問題是,這渾濁的空氣中,天地靈氣竟是稀薄得讓人難以承受。這種環境要是在修真界,平日裏受靈氣滋養的普通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況是一直佔據着靈氣濃郁的魔宗中人。
前生穆玄最落魄的時候便是被同門師弟廢去一身功力,挑斷筋脈,打落山澗中。那時他是個廢人,被樵夫救下,在凡俗間鬧市中做了個乞丐。承受人們的白眼倒也算了,他大可將之視為對心的歷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凡俗人生活的城市中,人口密集,靈氣稀少,對修真者來說就像生活在平原的普通人到了高原上,靈氣稀薄,難有進境。
足足遭受了二十餘年的折磨,穆玄從一個外貌上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少年,變成了滿面滄桑遍身瘡疥的中年乞丐,人人厭之惡之唾棄之。苦難磨礪了他的心智,也毀去了他一顆向道的善心。為了恢復功力,他由道入魔,憑藉著一顆復仇之火焚燒的心,悟出了吸收人功力的法門,從此墮入魔道。
百年後,他親手揪出師弟的三魂七魄,將一魂二魄放入丹爐中,永世承受焚火煎熬;一魂二魄祭煉到自己那柄魔劍中,永世承受劍下亡魂的哀鳴;餘下一魂三破被他放入一個剛剛病死的乞丐身上,嘗盡人間冷暖。
那時,風華正茂宛若仙人的正派少年去了,留下的只有歷盡滄桑千種面具的魔宗魔將,容貌更是永遠變成中年乞丐的模樣。不過即便如此,他依舊是修真界的強者,修鍊至天魔境的魔宗第一戰神,讓正派人士恨得牙痒痒卻幾次圍剿都無可奈何的人。
只是,天道輪迴,萬事必有因果。種下的孽太多,天劫也是極為可怖的,饒是他費勁心血,也只能被劈的肉身盡毀。最後一道劫雷襲來時,他自爆元嬰,強大的真元力與劫雷碰撞時破開了空間,也破開了天劫時的結界。他就這樣逃了出來,不曾想卻來到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半點靈氣都沒有,他這不是從平原到高原,而是到了海底……
不,海底都不能形容此處的可怖,這根本就是抽幹了靈氣,讓他像被拎上案的魚,連口泡泡吐不出來。
如果穆玄學了物理,他會用一個精準的詞彙來形容自己的現狀——真空。
無法吸收外界的靈氣,真元又在慢慢消散,飢餓感更勝,穆玄捂着肚子,綠着眼睛盯着周圍的小吃攤。雖然衛生條件相當不達標,但穆玄也不是沒吃過苦的人,前生乞丐都做了,什麼髒東西沒吃過。
可是他沒有銀兩,更不知道這世間的錢財是以什麼為標準的。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只能靜觀其變。蹲在牆角望着周圍人吃飯付款,忍着飢腸轆轆的身體觀察着這個時空中俗世之人的言談舉止,風俗習慣。
咕嚕……
更加巨大的餓肚子聲響起,可不是自己身上傳來的,而是身旁。穆玄默默扭頭,只見一滿臉黑黢黢全身髒兮兮的……青年(?)乞丐蹲在自己身旁,眼巴巴地看着對麵包子鋪。
所以說,功力沒了,警覺性也差了,這麼個玩意蹲在自己身邊居然才發現。穆玄移了移步子,離那全身泛着臭氣的乞丐遠了一些。突然他皺了皺眉,這不是警覺性的情況吧,一個人蹲在身邊,警覺性再差的人也會感覺到,何至於直到對方發出聲音他才察覺?
思及此穆玄疑惑地看向那乞丐,豈料乞丐壓根沒看見他,依舊盯着包子鋪,想必是餓的不行。穆玄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包子鋪門前一胳膊上紋着白虎的大漢把面前幾個空碗一推,站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了。
包子鋪包大娘眼巴巴地站在他面前,也不敢開口說收錢。大漢拿着牙籤一邊剔牙一邊說:“記賬記賬,改天給你!”
包大娘只得移開腳步,看着大漢揚長而去。至於記賬?賬倒是能記,可是誰敢去要賬呢?
最後只得敢怒不敢言地在背後啐了一口:“挨千刀的王八蛋,和你那破鴻海……”
話沒說完就被自家男人拽了回去,一個小嘍啰罵就罵了,要是罵鴻海會被有心人聽到了,他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穆玄動了動耳朵,他在治療身體的時候也多少為這身軀打通了下經脈,此時五感極為靈敏,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他都聽得一清二楚。鴻海會貌似是個在這裏橫行霸道的幫派,不太受官府管制。而那大漢,也不過是鴻海會下面一家桌球廳的打手罷了。
桌球廳是什麼穆玄不知道,應該是這個世界賺錢的營生。而又有什麼錢,比黑吃黑來得更快,更不會留下孽根呢?
前世的天劫讓穆玄學會了一個道理,人有些時候,還是需要在天道規則的邊緣處溜個縫兒的。
他若是如這大漢一般拿了包子鋪的包子,一筆不大不小的罪孽定是要落在他頭上的。可他若是拿了那大漢的錢,再去包子鋪買包子,便是劫富濟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