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壞習慣
?第二天一早,喬藝雨正在做早飯,韓樂就發過來一條短訊,喬藝雨放下鏟子看了一眼,短訊內容很簡單:“來陽台。”
喬藝雨幾步走了過去,站在陽台上往下看,見韓樂開了一輛跟35年前朱玉祥開的一模一樣的敞篷跑車,就停在陽台下面,韓樂戴了副墨鏡,倚着車門,看到喬藝雨就回頭讓駕駛員蘇沛按喇叭,還對喬藝雨打招呼。
十分鐘后,喬藝雨來到樓下,圍着這輛沒有標誌的“寶馬”車轉了轉:“剛剛改裝的?”
“對,”韓樂點頭,“怎麼樣?”
“挺好看,”喬藝雨說,“不過現在不太流行了。”
“我這輩子審美觀也就那樣了。”韓樂笑笑,這個時代大街上跑的汽車,絕大多數外形在他看來就是類似QQ、高爾夫車那種性質,休閑的味道都太濃了——但他也知道這就是大勢所趨,隨着社會的進步,一些在舊時代被認為是很重要的東西,比如歷史上的鐘錶、自行車、電腦,其地位也在不斷的降低着,從被鄭重其事的對待,到成為生活中一個習以為常的符號,韓樂最早見過的電腦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機箱裏裝着的,開一次主人都會關心機器運行的聲音大不大,但是現在,走在大街上顯示屏比磚頭還多——儘管明白這一點,但是在潛意識裏,韓樂還是認為汽車是一種很是回事的工具,在汽車專賣店銷售經理問他喜歡什麼樣的車時,他下意識就想到了跑車。
喬藝雨又看了一眼蘇沛坐的駕駛座,沒有看見方向盤:“全自動的?”
“不是全自動的也不賣給我們啊,”蘇沛說,“我們兩個都沒駕駛證,而且也不知道怎麼考。”
“之前在電視上見到過,開的速度快嗎?”喬藝雨坐進車裏問道。
“車少的時候開可以,能開七八十,但是多了就慢。”老實說,來的這一路上兩人都是提心弔膽的,這車是完全自動駕駛,人唯一能夠下的命令就是停車和開車,而且也不是立即生效,是車自動尋找最近的停車點。不過還好,這輛車的“技術”還算不錯,沒給他們惹過麻煩。
“怎麼會想起來買車?”喬藝雨看了一眼韓樂。
“我是在網上看到有無人駕駛的汽車,就去買來嘗個鮮,我小時候看過一部電視叫‘霹靂遊俠’,裏面就有一輛車是有智能的,能自動駕駛,還能跟人說話,”說到這裏,韓樂又有些失望,“但跟想像的有些差距。”
實際上,這輛所謂的全自動車只能在城市裏大部分區域裏通行,開車過程也相當死板,路上要是遇到個行人靠馬路中間一點站着,就會保持慢吞吞的龜速挪過去,在一些小路上更是慢的比走路快不了多少,中間好幾次還因為信號不良而“熄火”。更別說跟人說話了,唯一能夠聽懂的幾個詞就是開車,停下,回家,或者其他類似“去A地,去B地”這種指令,當然,前提是目的地得有專門的停車位,路上還不能有太大的意外情況,要不然它很可能就會在哪個路口拋錨——好在賣車的跟他們說過,這種因為意外情況引起的所有後果,都是由製造商來承擔,要不然韓樂還真不敢買,要是在哪個路口撞死人那怎麼辦。
“來找我幹什麼?你的富豪生活這麼快就過膩了?”喬藝雨記得昨天韓樂在去賓館的路上,還跟她說要醉生夢死一個月。
“其實也沒什麼意思,”韓樂搖搖頭,問喬藝雨,“你知道劉易嗎?”
“在新聞上聽說過。”
“我前天晚上去坐直升機,就是他開的飛機,”韓樂說,“昨天晚上在賓館游泳池又遇到了。”
“嗯?”喬藝雨看着韓樂,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這些。
“昨天我問他這裏的有錢人都愛幹什麼,劉易對我提到一個科研基金會,”韓樂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而不是如昨天晚上那樣驚訝的幾乎叫出聲來,“許多富豪都在裏面投了錢,他說這主要是一個研究醫學上人體冷凍方面的基金會,除了研究直接冷凍人體,還接受幹細胞保存,器官儲備等服務,據說還能*……你知道這事嗎?”
喬藝雨搖搖頭:“我沒有聽說過……我一直有訂閱最前沿的幾本醫學雜誌,似乎並沒有提到過這些方向有什麼進展……而且這些研究內容在很多國家都是違法的。”
“是,劉易也這麼說,但是他提到他去過那個島,還親眼看到一頭凍了三年的實驗用豬的蘇醒過程。”
喬藝雨顯然對這個消息產生了興趣,因為冬眠技術具有很重要的歷史意義,許多觀點甚至認為其重要性要超過核聚變電力的商業化,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組織,那麼可以挖掘的東西就很多了:“那他有沒有提到怎麼跟他們聯繫?”
“這倒沒有。”韓樂搖頭,當時他也想要問加入方式,但是劉易卻提到這個組織都是主動聯繫其他成員,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申請,也不接受組織內成員的推薦——這自然是為了保密。當時劉易還警告他不要跟這些組織走的太近,因為他曾經在這些組織的發起者那裏聽到一些很極端的言論——裏面很多人都是極端的自由主義者,而且技術崇拜傾向嚴重,劉易提到他覺得最瘋狂的一個觀點就是要創造一個機器生命維持的文明,徹底和窮人劃分開來。
“他說的窮人應該不是你理解的貧窮,”聽韓樂說完之後,喬藝雨倒不是覺得很奇怪,“這是一個網絡用詞,更多是指代一種生活方式……類似的言論在網上有很多,其實就是你們那時候宅現象的擴展……”
喬藝雨話剛說完,韓樂就下意識聯想到昨天晚上一起出門的時候,跟蘇沛打的那個賭,還有那兩個跟他一起說話的人,韓樂有些疑惑:“現在這樣生活的人很嗎?”
“不是很多,是絕大多,”喬藝雨說,“信息技術越發達,人就越沒有走出家門和其他人交流的動力,生活狀態也就相對封閉和獨立……這種社會現象已經被全世界討論了十幾年,有人覺得是時代的特徵,社會進步的標誌,也有人覺得這是一種病態。很多反對者都把這種人稱之為窮人,因為窮這個字就是力在穴下,有力用不出,窮也有盡頭的意思,說人要是選擇了這種生活方式,人生也就跟走到盡頭沒什麼區別。”
韓樂當然覺得這樣的說法是過分了:“這應該只是性格原因吧,只是覺得出門麻煩……而且網絡世界並不比真實世界更差。”
蘇沛倒是從喬藝雨的話里聽出了點信息:“難怪我說現在全世界人口超過85億,大街上人都見不到幾個了,感情全都呆在家啊,他們都不用工作的嗎?”
“如果用你們時代的經濟定義,現在的經濟形勢並不樂觀,平均失業率都超過百分之三十,失業在一些國家甚至是年輕人一代的常態,”喬藝雨說,“但是對應的,社會補貼也相應增加……這方面各個國家的情況都有不同,總體來說是發達國家更有保障,但是就業率低,但是發展中國家就業率就高,工作永遠都不缺,只是願不願意乾的問題……”
“那按你這麼說國內很多人飯都吃不上了?”
喬藝雨看了一眼蘇沛:“中國現在已經被算在發達國家之列了。”
看到蘇沛張大的嘴巴,喬藝雨又補充:“全世界大部分國家都已經邁進了這個門檻……而且根據最新的預計,再過20年,也許地球上就找不到所謂發展中國家了。”
“那現在最發達的國家到什麼程度?”韓樂終於從喬藝雨的字裏行間意識到了什麼,追問道,“怎麼也得建立月球基地了吧?”
喬藝雨搖搖頭:“太空技術一直沒得到太大發展,現在的火箭發射技術跟35年前區別並不大,還是以化學推動為主,據說已經出現了效率更高的粒子火箭發動機,但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投入使用。也許是因為最近這十幾年,各國注意力大多都圍繞着人造浮島的立法以及南極洲開發這兩點。核聚變商業化進程開展以來,也有一些聲音提到要去月球挖氦3,但是現在地球這些政府連幾個島和一塊大陸都分不勻,更別說去分月球了。”
喬藝雨話里的最後一句不經意間表示出來的鄙視讓韓樂覺得有些不舒服,但她說的也是事實,與其說是這些政府的外交工作沒做到家,還不如說著根本就是人的一種特點——人總是會恐懼無法看到的未來,哪怕它就近在咫尺,而傾向於在自己所熟悉的環境裏競爭,現實中這種零和博弈競爭的結果往往不會太好,以前是大家約定好不能開發,現在因為海平面上升,許多國家被淹沒——這種約定自然而然就出現了漏洞。
不過,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韓樂自嘲,自己不過是這個時代的過客罷了。
“那個劉易還在賓館嗎?”
“應該還在吧,他說這幾天在這接待幾個客戶,”韓樂看了喬藝雨的臉色,有些驚訝,“你不會是真想去問他那個組織的事吧。”
“對,”喬藝雨沒有隱瞞兩人的意思,“帶我去好了。”
……
這個時代的名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難見,也許是因為上次聊的還算開心,韓樂一個電話就把對方約出來了,對方在咖啡廳見到喬藝雨時顯現出滿臉驚訝,然後還問她:“你是不是認識韓雨?”
韓語?韓樂被劉易這個問題問的有些摸不着頭腦,轉過眼去看喬藝雨,後者給了韓樂一個甜甜的笑容——這種笑容在之前韓樂假扮喬藝雨男朋友的時候出現過,韓樂當然明白這是在暗示自己裝傻。
“不認識,”喬藝雨矢口否認,“韓雨是誰?”
劉易有些不相信,仔細盯着喬藝雨看了好一會,但終於還是放棄,最後讓人去吧枱拿來一張CD,指着CD包裝盒上一個跟喬藝雨幾乎一模一樣的女的,有些感慨:“幾十年前的人物了,她出過一張結他CD,很不錯。”
韓樂心裏滿是驚訝,接過CD盒一看他就明白,上面的人物肯定是喬藝雨本人無疑,老實說,這比他當初聽喬藝雨說她賺了多少錢震撼多了——其實出個專輯根本算不得什麼,但是看着塑料紙上的喬藝雨留着長發,抱着一把結他的模樣,韓樂還是忍不住失神——他錯過了多少美好的風景啊。
但是隨後一聯想到韓雨這個假名的含義,韓樂又忍不住高興——看來自己對喬藝雨的意義也不僅僅是一個陌生人。
“我是來問你有關冬眠的事,我剛聽韓樂提到過,現在已經有成熟的冬眠技術了嗎?”
劉易看了韓樂和蘇沛兩人一眼,似乎怪他們輕易就說了這事,嘴未免也快了些,但這也算不上什麼大事,一般會關心這種組織的不是人權機構就是倫理協會,國家相關部門是管不着的——劉易說的那個島其實就是百慕達群島周邊的一個荒島,而提到的那個組織就是一些在當地註冊的金融人士發起的,當初的主要目的也很簡單,就是一群有錢人錢太多了,捨不得死,想要靠技術手段活的更久,而就當時人類所了解的科學來說,沒有比冬眠技術更容易實現,也更能立竿見影做到這一點了。
“其實他們做的並不比主流的醫學更好,”劉易見喬藝雨聽的認真,又勸她,“只是在一些動物實驗中取得了偶然成功,失敗的例子更多,而且原因不明……其實在一些正規的寵物醫院,已經有過這種成功的先例,主人去醫院把寵物冷凍,過幾年解凍,寵物仍然存活。但至今這些實驗都無法準確的重複。所謂的冬眠其實更多只是個噱頭……”
“我知道,”喬藝雨說,“我就是覺得這些人挺有意思的,想去了解一下。”
劉易擺擺手:“我也只是被邀請去過一次,談不上了解……如果你真要和這些人聯繫,只有兩種辦法,要麼就是多賺點錢,在公開場合多說點這些話題,被他們注意到,可能會來主動邀請你,要麼你就直接去百慕達群島找他們當面說……”說到這裏的時候,劉易聳了聳肩,這個動作意思再明白不過——不建議喬藝雨這麼做,沒人知道這些人會怎麼對她。
喬藝雨沒有在意,只是輕輕一笑:“我知道了,謝謝。”
酒店的飯菜不錯,吃過飯之後,應韓樂的邀請,幾個人一起去賓館裏的游泳館游泳。昨天韓樂已經來過一次了,他是個旱鴨子,就穿件泳衣躺在一邊看美女,最後當泡澡一樣掛個游泳圈進去撲騰撲騰。
換過一身泳衣的喬藝雨很奪人眼球,身材勻稱高挑,這個形象讓韓樂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那時候他下意識認為喬藝雨是個練體操的,現在看來,她的確有着和運動員一般標準的身體,最重要的是這種氣質,一點都不怯場,面對着游泳館大部分男人的眼光,表現的很大方得體。在游泳池邊做了幾下伸展運動,輕輕一躍,就像一隻海豚一般滑入水中,甚至沒有濺起多少水花。
韓樂還想去找工作人員借游泳圈,卻被喬藝雨招呼:“韓樂,我來教你好了。”
“這不好吧。”韓樂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下去了。
蘇沛和劉易一看就是游泳好手,韓樂還在那嗆水的時候,他們兩個戴上游泳鏡開始在那比賽潛泳了。
韓樂記得他大學時候上游泳課學過一次,對游泳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微涼的消毒水味道,還有女生區那一大片白花花的風景,老實說不太美好,但是今天顯然不一樣,這裏的池水都是加過溫的,可能直接拿來喝都問題不大,最重要的是還有喬藝雨在他邊上指導他的動作。
十分鐘后,韓樂摸着肚子,皺着眉頭說:“休息一下吧,我喝不下了。”
喬藝雨哈哈一笑:“你太放不開了,動作很僵硬。”
能不僵硬嗎……有個地方更是都……
“你怎麼會去唱歌的?還出專輯。”坐下來的時候,韓樂皺着眉頭看服務員送過來的飲料,問喬藝雨。喬藝雨給他的印象一直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份保密問題,跟出專輯差的太大了。
“我要說我那時候是窮的沒錢,你信嗎?”
韓樂楞了一下,但馬上記起來喬藝雨曾經說過奶茶店失敗的事情,想來那段時間她經濟上一定不太如意,他張嘴想說什麼,但被喬藝雨打斷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倒是不是不想花你的錢,你的錢我一直把它當做最後的保險,而且彈結他本身也是我的愛好。”
“我是覺得你一直……”韓樂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了半天,“一直分的太清了,這給我的感覺好像你隨時都準備跟我撇清關係一樣。”
喬藝雨沒有說話,只是盯着水面發獃,過了一會才慢慢的說:“我的確是這麼想的……這是個壞習慣,是我來這裏才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