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百椿坦誠
未央宮一向是華貴無比的，只是我卻沒有來得及看過這個宮殿，從長廊迴轉，路過的柱子似乎都閃爍着金燦燦的光芒，原來竟是精心塗上了一層會發光的瑩粉。這使我不禁驚異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這是朕前些日子讓工匠塗上的。”皇帝淡淡地開口，我看向了他平靜的眸子，有些疑問，這些瑩粉一定是價值連城的，為什麼要費心塗在這些木柱上面。
“皇上……”
似乎是知道我想問什麼，皇帝淡如清水的眸光看向了我，唇邊勾起一抹戲謔，“朕這麼精心準備迎愛妃入住，愛妃竟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我心下顫動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皇帝，許是見我一副木訥的樣子，皇帝嘆了口氣，便逕自向前走去，我想我不會像其他嬪妃一樣，能時時刻刻逗得他開心吧，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小步跟了上去。
宮殿中已經被春喜精心地點上了安神香，我不喜歡味道濃郁的香氣，先前便問雲仙討過一種清新的香料。
大殿中的味道甚是怡人，我跟着皇帝的身後進了殿。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我沒有注意一頭撞在了那道挺直堅硬的脊背，這個看起來的病弱皇帝怎麼渾身上下都這麼堅硬。我先是賠了聲不是，便輕輕揉起自己的鼻子。
皇帝轉過身，看着我並未有任何言語。
我覺得似乎他是有話要對我說的。
只是停頓了半晌，他緩緩開口，“萱嬪似乎和羽采女走得甚近？”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似乎之前我同羽采女走得近這件事已經成了他逐漸默許了的，如今又提起這件事請是為了什麼？
“羽采女生性善良，臣妾對她很是喜歡。”我如是回答，卻得到的是他的一記深沉的目光。
“朕不希望你惹是生非。”他淡淡開口，帶着洞察一切的目光，似乎他什麼都清楚一樣。
“皇上的話，臣妾記住了。相信皇上知道，臣妾不是一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我的目光帶着誠懇的目光，寧貴妃在宮中橫行了許久，如今又加上了一個安嬪的勢力，她更是如虎添翼，就連皇帝也會忌憚幾分，只是忌憚的不是她，而是她牽扯出的背後的勢力。
現在動寧貴妃着實是不聰明的，除非……
我想到這裏，不由得握緊了手指。
皇帝拉過我的手，輕輕舒展開我的手指。
“朕是信任你的……”皇帝說了一句莫名的話，讓我有些疑惑的同時卻也有些動容，“冰翎國的皇帝役了，現在是進攻冰翎國的最好時機，朝廷上很多大臣贊同這一做法，愛妃怎麼想？”
冰翎國的皇帝役了？我心下一驚，想起雲仙那日有些微紅的眼圈，慕容晰夜半時分急匆匆離開，似乎這一切都有了解釋，只是皇帝將這些告訴我做什麼？
“臣妾不敢妄議朝政。”
“是不敢還是不想？”皇帝似乎有些不滿我的回答，俊眉微微蹙起，“冰翎國將這個消息封鎖的很好，但還是被永安王打探到了……永安王贊同出兵……朕不過是想聽聽愛妃的想法罷了。”
永安王是皇帝一直忌憚的人，如今慕訣鼓動皇上出兵攻打冰翎國確實也不缺乏正當理由，但是慕訣……想起那張與皇帝極相似的面孔，那張經常凝着意味深長笑容的危險男人，我便不禁有些擔心……而皇帝，這樣的事情來問我的意思，他是什麼用意？
“回皇上的話，臣妾聽說蘇丞相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經常在朝堂上稱讚他，臣妾無才，不懂什麼朝堂上的大事，如果非要說出什麼的話，臣妾便與蘇丞相的想法一致好了。”我低眉，卻也知道他在笑，似乎是故意為難我，我手上冰涼的觸感逐漸加重。
“那愛妃告訴朕，愛妃以為蘇丞相是認為出兵還是不出兵？”
我思索了一陣，這才抬起頭看向他平靜的笑眸，“皇上，臣妾學會了鴛鴦玉珍，皇上要嘗嘗嗎？”
他笑了起來，這次他只是被我逗笑了，眼睛裏再沒有冰涼的眸色，只剩下暖暖的笑意，我第一次見笑得這樣清澈的皇帝，只是單純的開心而已，先前凝重的氣氛頓時被這一笑打開了，他輕拍着我的手背，道了聲：“好。”
而我始終沒有問他，為何當日沒有對我說冰翎國太子離開的事情，雖不是什麼大事，但他洞悉一切的眼神終歸讓我不舒服。
第二日，百椿一大早就來找了我。
見到我似乎很是親熱，完全沒有被前些日子被我半路劫走皇上的轎子而激怒。
“璇瑾，看到你現在這樣我真的替你高興。”百椿的話讓我皺了皺眉，我吩咐春喜上茶，春喜看了百椿一眼，再沒有以前的熱絡，扭身便離開了。
“你今日找我來是為了什麼事情？”我語氣平淡，對於先前她做過的事情我至今仍然耿耿於懷。
“璇瑾，我……”百椿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我今日來只是想要來看看你……”
我挑眉看向她，“那也好，我們也有些時候沒見了，近些日子有些雲南進貢的上好絲綢，我也不喜歡什麼刺繡，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好了。”
“璇瑾……”百椿向她身旁跟着的宮女擺擺手，待宮女會意地退下后，百椿看着我似乎便更加多了些情緒。
“有什麼話便直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我有些不耐地看着她。
她遲疑了一下，緊咬着下唇，過了許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璇瑾，我今日來是為了將先前的一切告訴你……我是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好姐妹……請你相信我……”
聽她這樣說我倒是有些感興趣了，她竟想要跟我坦誠一切？
“娘娘，茶泡好了。”春喜不適時的進來打斷了她的話，我示意讓春喜把水放在桌上，春喜為我們倒上茶水，便退了下去，細心地關好門。
“可以說了，我聽着。”
“璇瑾，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在路上遇見了永安王……那時候王爺就將那包香料交給我，讓我想辦法讓你帶上它在身邊……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姐妹，那時候只有你不嫌棄我的身份，我沒想到王爺竟會讓我這樣做……可是我最終還是熬夜縫了兩個香囊……明月將它扔進了草叢……只有你不嫌棄一直帶在身邊……我很多次想要告訴你……可是……”百椿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璇瑾，對不起……對不起……我在你和我爹娘之間選擇了我的爹娘……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諒……”
百椿說著竟起身朝我跪了下來，精緻的妝容已經變得狼狽不堪，“璇瑾，在這個宮裏，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好……可是我卻辜負了你……我該死……”
看着她這個樣子，我心中竟也跟着難受起來，當初剛進宮時那個唯唯諾諾的姑娘如今已經變了模樣，可是她又有什麼錯？不論怎樣，若她說的是真的，那麼我便沒有怪她的理由。
安神香清新的氣味充斥着大殿，我的心卻漸漸地顫抖了起來，百椿已然俯在了地上，我想到她前些日子也失去過一個孩子，那時候……我也沒有這樣盡心地陪在她的身邊，我也沒有盡到一個做姐妹的職責……
那時候她的苦痛又有誰能承擔呢？
我緩緩起身，跪在她的對面，是為了心中對她的那份愧疚，也是為了給今日她鼓起勇氣坦誠一切做一個了結。
我心中的石頭驟然落地，做什麼也沒有比原諒更讓人感動的了……
百椿看着我，似乎激動得有些微顫，眼淚更加洶湧地流了出來。
“璇瑾……”
“對不起……”我輕聲開口，百椿搖着頭，我伸手將她頰邊的眼淚擦掉，“那時候你肯定比我痛千倍萬倍……”
她緊咬着唇，我相信她懂了我的意思。
“璇瑾……確實是我告訴貴妃娘娘我的香囊是你送的……我知道不是你，只是想藉此機會讓你把身上的香囊摘下……可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那麼恨我……”百椿的唇上已經有了血絲，“璇瑾，以後我什麼事情也不再瞞着你了……好不好……就像剛開始那樣……”
我點了點頭，當初那件詭異的滑胎事件至今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那幕後的兇手至今仍未抓到……如果真的是太后做的……那麼一切自然便說通了……
我扶起百椿，她仍然緊緊地握着我的手，不願意鬆開。
其實我心中只是強忍鎮定罷了……
直到百椿離開，我的手還在兀自顫抖，我雖不喜歡永安王，卻也並不會想到竟是他在一早就計劃好了的……若真的是永安王做的，那麼之前慕容晰做的事情也許便是慕訣指使……再想起之前的種種，慕訣一直想讓我離開皇宮，那葯不過是不想讓我懷上皇帝的孩子有了牽絆而已……我頓時想到之前的君子蘭，父親對這件事情並未提過……那麼君子蘭的事情便是……那麼慕訣竟是一早就知道我要尋父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