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表白(萬更!)
章節名:第八十一章表白(萬更!)
容湛一雙暗沉的眸子盯着蘇流熙的背影,一字一頓,語調微沉。
蘇流熙回身,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對上容湛,平靜之極。
容湛的神情依然是雍容雅緻的,清雋至極的容貌,在此刻看來,依然從容清貴。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眉梢輕揚,半明半暗的臉色看起來竟有些春寒料峭。
他在生氣。
蘇流熙不用看容湛的眼神,也知道他在生氣,或許對於別人,她需要仔細的觀察,但是對於容湛的情緒,她卻有着極其敏銳的感知力。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溫潤下的狠厲,他的寧和下的霸道,他的宛然笑容下的怒氣……
她都了如指掌。
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心中輕輕撩撥,蘇流熙微微皺起眉頭,說話的語氣卻很是平靜。
“對不起。我隱瞞了來歷,欺騙了翼字營所有將士。我從今日起,離開翼字營,自此不再相干。這句對不起,也是我欠翼字營的。”
容湛仔細的聽着,眼中神色越發暗沉,等到蘇流熙說完,卻只是看着蘇流熙問道:
“我問你,誰准你走了?”
蘇流熙不語。
有的人則是注意到容湛說話用的是“我”而不是“本宮”。
容湛聲音微揚:“阿熙。回答我。”
蘇流熙心頭微燥,聲音冷凝:
“這是我的事,離開也是我的自由。我說了,我從今天起,正式脫離翼字營。!殿下,您好自為之。”
容湛本來就不算好的心情,因為這句“殿下”變得更加糟糕。
“我不允許。”容湛的聲音少見的帶着嚴厲和堅決。
蘇流熙說道:“不關你的事。”說罷就對着朔林道:“趕緊的吧。”
朔林看着眼前這奇怪之極的一幕,嘴角勾起,眼中帶着嘲諷和戲謔,看了看容湛,懶懶說道:“好。蘇大小姐不愧是翼字營的人,也是齊太子看重的人,這番氣魄實在少見。既然你這麼迫不及待,那咱們就準備準備……”
“國師,咱們還沒求到玉…玉城公主呢……”有官員在後面小聲提醒,被朔林看了一眼之後漸漸縮小了聲音。
哼,朔林不屑嗤笑,一個玉城公主只是個幌子罷了,且不說她有沒有天璇,就算她真的有,也絕對不及蘇流熙的價值來得高。
蠢貨,懂什麼。
他眼神奇異的看了一眼容湛和沈墨青,意味深長。
容湛握着束冠的手微微收緊,看着蘇流熙並不朝這邊看,心頭微惱,可是又不能像對付敵人一樣把她抓回來,傷着碰着心疼的不還是他!
她怎麼這麼固執!這麼可惡!
可是他偏偏比她還固執!比她還可惡!
明明被這個少女騙的團團轉,到現在甚至連自己都賠了進去,可是居然沒有被騙的惱怒!只有發現她是女子的欣喜和對她離開的惶恐!
他一開始以為她是男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對她動情,曾經試圖掙扎,試圖擺脫那種時刻為一個人左右心神的無力感,可是到後來,他終於發現,原來那並不是說停止就可以停止的,他可以閉上眼,捂住耳,卻無法不被她一次次的震撼着。
甚至她就在身邊,那股松木落雪般的清新氣息也依然能夠讓他的心狂跳不止。
他並非沒有被人救過,自他得勢以來,為他擋命的前赴後繼不計其數,然而,只有這一個人,恰恰好,進入到他的心裏,一次次的翻起滔天海浪,將他原本平靜的毫無波瀾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這也只有這個人,一顰一笑,一個冷凝純凈的眼神,都可以給予他最熨帖的溫度。
當遭遇雪崩,他被她拉着躲起來的時候,他看着她蜷曲着消瘦的身體,凍得發紅的小臉,只是覺得看起來真是可憐;
當她從山上滑下,凜冽的寒風撩起她的黑髮,像是風中招搖的黑色蝴蝶,忽然有那麼一剎那覺得此生一直在等這樣一個奮不顧身的擁抱;
當她奮力的挖着雪屋,瑟瑟發抖的躲在雪屋之中時,他看着被毛茸茸的大氅包住的她,忽然覺得她的小臉有些蒼白但是好像還是很精緻;
掉落帝陵,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會伸出手把她死死抱在懷裏,現在想來,或許那時已經沉淪而不自知;
朱雀大殿,爆發的岩漿,那麼灼熱,他本來馬上就可以出去了,可是動作快過思考,他把她推出去,甘願自己去承受滾燙的岩漿,但是還是撲到她懷中的時候才安心;
白虎大殿,冰冷的四肢,冰冷的血液,冰冷的身軀,唯有她的脊背,是溫暖的,熨帖的,他雖然當時神識有些不清,但是又怎會不知那冰霜的睫毛,那撕裂的雙足,那微帶惶恐的沒話找話?
那一朵朵綻放在冰面的血色妖蓮,自此盛開在他的生命中,再不消退。
而那一聲聲的“容湛,容湛”,又何嘗不是讓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簡單的兩個字竟也會叫人肝腸寸斷?
後來,他想,男人就男人吧,反正是要定了!
現在變成女子,對於容湛而言,除了錦上添花的欣喜,更多的是擔憂。
這樣的她,便如明珠蒙灰,突然被人擦亮,被所有人看到她的照人華彩,像是自己珍藏已久的寶貝,突然被人覬覦一樣的,讓他心頭不悅。
看看沈墨青和她熟稔的語氣,和看到她之後波光瀲灧的桃花眼,容湛心中更是煩躁。
還有惶恐。
是的,惶恐。
他知道,她有多麼決絕,有多麼重情義。
這個身形單薄消弱的少女,當時能夠為了還他的相救之情,就死扛着折斷雙翼也拉着他逃出生天,她的每一步,都由血色鑄就,她的每一次前行,都帶着鐵血的悍然。
她看似強悍,實則有着這世上最為柔軟的情懷,她珍惜世人給予她的所有關愛並且百倍還之,她純粹,乾淨,厭惡一切勾心鬥角,寧願以血來平衡所有,有着世間最為珍貴的赤子之心。
這樣的她,讓他如何放手?
不,絕不可能。
容湛看着蘇流熙,語氣平和:
“阿熙,青虎還在等你。”
“計劃書都在季常那裏。”
“很多東西只有你懂,你走了,青虎就不再是青虎。”
“您高估我了。”
“若是你堅持,那我回去就解散它。”
“你!”蘇流熙終於有些耐不住,畢竟青虎是她一手着力創辦,說要解散其實她心中最為不舍。
“那你要怎樣?!”蘇流熙不知為何今天晚上脾氣也少有的煩躁,衝著容湛低聲喊道。
容湛終於等到這一句,眼中像是浮冰碎雪映碎月光般明亮璀璨,緋色的唇角微微勾起,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在蘇流熙耳邊--
“留下來,阿熙,留在我身邊。”
這深沉的語氣讓蘇流熙心中一跳,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樣一句話,她居然覺得耳尖微微發燙,好像觸摸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而她直覺這件事情會對她產生影響。
這種不能掌控的感覺,實在不能算是美妙,但是蘇流熙卻沒有十分想要抗拒。
似乎有一個漩渦,正在前方等待着她,她不想去,可是好像已經不能控制。
她定了定心神,鎮定說道:
“這就是你的條件?”
“是。”
“只有這一個?”
“……是。”
當然不只這一個,不過一切都要慢慢來。容湛噙着宛然的笑意,看着蘇流熙。
蘇流熙看了看朔林,林褚之當然是要救得,朔林這種人,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答應她?
然而,她去西燕的原因,卻不僅僅在此。
她其實從幾年前就一直遭受一股不明勢力的暗中追查,和林褚之一起之後,林褚之也很快發現這個事情,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更加頻繁的換地方。
可惜最後還是被人襲擊,也就是臨溪村的那場慘劇。
不僅臨溪村所有人被害,而且林褚之也被人帶走,之後她和夏臨兵分兩路,夏臨前往西燕暗中尋訪,順便建立勢力,爭取早日得到消息,而她則投軍東齊,爬的更高,自然能有更多機會接觸各國秘辛,對方必然來歷不小,不好對付,她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可惜這幾年,夏臨並不經常傳信來,林褚之的事情也一直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現在--朔林自己出來承認了,林褚之就是他下的手!而且不知現在正遭受怎樣的磨難!
西燕之行必然不能不去!
蘇流熙心念電轉,轉瞬間就做了決定,衝著容湛說道:“我保證,我會回來。然後留在翼字營。”
容湛要的可不是這種承諾!
他當然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能夠從西燕那種地方回來,可是,朔林這個人比之西燕皇帝更加殘暴無情也更加深不可測,他若就這樣讓她走了,每天擔憂不說,但凡受傷他也不能陪在她身邊。
驚采絕艷俾睨天下的容湛怎麼可能會答應?
“不行。你必須留在翼字營。至於你說的事情,本宮可以出面解決。”
蘇流熙皺眉,接下來容湛的話瞬間驚呆殿上眾人。
“蘇流熙,本宮現在正式任命你為翼字營新任驃騎大將軍,僅次於本宮和柳青雲等三人。”
眾人下巴都要驚掉--從都尉到驃騎大將軍,從五品品到二品,連升三級!
關鍵是!他說的是--蘇流熙!
這意思就是完全不計較蘇流熙之前的欺騙了嗎?這是直接任命一個女子當大將軍了嗎?
容湛未免也太過大膽!
沈墨青當然考立刻慮到容湛的最終目的--這樣的官職,蘇流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脫離翼字營了,容湛最大的目的就是讓蘇流熙留下來!
他真是什麼手段都用!
沈墨青不悅開口:“齊太子,你可不要搞錯,流熙一介女子,怎能提拔為驃騎大將軍?以前你不知道她的身份,尚且可以不計,現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了,你卻做出這樣的決定,究竟是何用意?”
沈墨青話里話外就是在說容湛不憐香惜玉,之前沒有人知道蘇流熙是女子,也就算了,可是現在,讓她擔任這樣的職位,讓天下人怎麼看?
她還要不要嫁人?
沈墨青的話是為蘇流熙考慮,畢竟再怎麼說,蘇流熙以女子身份呆在軍營,都是不合適的。
而且,容湛的心思一覽無餘,怎麼能讓他得手?
其餘的人聽了也紛紛表示贊同,女子,怎能成天打打殺殺的?未免也太……
很多人看向蘇流熙的目光很複雜,其中還有不少嘲諷鄙夷的。
“她一個女子,則能成天呆在男人堆里?恐怕早就不乾不淨了……”
“就是!誰知道她那些名號都是怎麼來的?”
“噓--小聲點!沒看明帝和齊太子都在為她說話?別管人家用的什麼方法,能得到這兩位的青睞,就是本事唄!”
……
聲音雖小,但是這幾人無一不是武功卓絕,尤其是容湛,聽了之後,本來溫潤的容色逐漸變得冰冷。
“阿熙於我,於翼字營,都是不可取代的存在。任何人說話前,最好斟酌再三,今日本宮可是沒有什麼好耐性。”
眾人靜默。
容湛掃視了大殿之上的眾人,最後一雙眸子盯着蘇流熙,低沉開口:
“蘇流熙,去年投軍翼字營,帶的就是冒充我東齊軍士對大慶子民進行燒殺掠奪的大慶官員裴然的首級,而後青州一戰,更是夜襲青州大營,燒光了他們的糧草,當夜單騎夜奔數百里,從三千青州將士的包圍圈中突圍,浴血而出。第二日還在城牆上手刃青州總帥,讓翼字營不費兵卒進軍青州。”
“隨後的昶廣,幸安,桐州皆是由蘇流熙打頭陣,無一不是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戰功。”
“再之後,進軍大慶,抵達桑連雪山之時,本宮和一幹將領遭遇埋伏,而後又遭遇雪崩,是蘇流熙及時拉着本宮躲進山洞,才救了本宮一命。”
“若是這樣還不能提拔為大將軍的話,本宮怕是沒臉再統領翼字營了。更何況,救命之恩,本宮還未相報,怎的就不能這麼做了?”
說道最後,容湛的語氣已經帶上三分冷厲。
當然,他沒有說出和蘇流熙雪崩之後的遭遇,在他看來,那是屬於他和阿熙的秘密,任何人都沒有資格知道。
不過這些已經足夠。
很多人只是簡單聽說過蘇流熙之前的名號,但是真正了解的人不多,眼下容湛一件件列出來,很多人才明白:原來蘇流熙這麼厲害!
雖然是女子,但是好像也值得這個待遇……
至於那些說話不好聽的人,則是臉紅一陣青一陣的。容湛這樣,無疑是在打他們的臉啊。
沈墨青聽完,才知道蘇流熙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樣的生活!
她受了那麼多的苦!
沈墨青看着蘇流熙,依然消瘦,只是比記憶中瘦小的模樣高了些,但是仍然很纖弱,那樣消弱的肩膀,居然承受着那樣多的重任!
“流熙,若是你願意,可以跟我回去。我可以保你一生無憂。至少,不用再過的這樣辛苦。”
沈墨青斟酌着開口。
蘇流熙不為所動,只是低聲說道:“多謝。但是我不能。”
沈墨青苦笑。她還是這樣,永遠對自己最狠。
蘇流熙不是沒有被容湛說的話驚到,只是她仍然堅持:“殿下,我還是必須離開。你放心,我會回來,不會食言。”
說罷,似乎怕容湛再說出什麼來,立刻對朔林說道:“走吧。”
朔林慢悠悠道:“好。”
接着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的澹臺明行了禮,說道:“陛下,看來今日本國師必須先行離開了。至於玉城公主,還望認真考慮本國師的建議。任何時候,您都可以來找我。”
說完,也不待澹臺明表態,黑色曳地長袍劃過,轉身就要離開。
蘇流熙也抬腳往外走。
突然,後面風向微動,蘇流熙下意識就反手襲出--
後邊那人似乎早有預料,單手格擋蘇流熙的手,同時一腳上前,從旁斜插而去,蘇流熙一個狠手就要往後砍去,可是眼角看到一片月白,忽然手中的動作就卸掉了七分力道。
容湛趁勢握住蘇流熙的手腕。
於是,場面就變成了--容湛和蘇流熙相隔緊緊不到半臂距離,而容湛的右手拉着蘇流熙的右腕,蘇流熙的左手斜斜的架在容湛的脖頸上。
容湛就這樣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讓蘇流熙拿住。
他盯着蘇流熙,眼中像是不盡旋轉的漩渦,似乎要把人吸進去,只有離得近的蘇流熙可以看出來那雙眸子中的惱意和……
不舍。
蘇流熙心中莫名一動,沒有對容湛下手,二人就這樣僵持着。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眾人瞠目。
怎、怎麼回事?容湛怎麼把自己送到蘇流熙手中?看樣子,若是蘇流熙願意,可以直接要了容湛的命啊!
容湛直直的看着蘇流熙,頓了頓,終於開口:
“若是,我讓你留下呢?若是,我捨不得你,讓你陪在我身邊,你…會不會留下來?”
容湛無比認真的,一字一句問道。
蘇流熙怔住,愣愣的看向容湛。
這是……什麼意思?他說什麼?
捨不得?
容湛手中握着蘇流熙微涼的手腕,細膩的肌膚就在掌中,似乎還可以感受到血管中血液的奔涌,似乎連同他的心臟也隨之一起跳動,彷彿要脫離掌控。
他略微低沉而悅耳的聲音傳遍整個龍雲殿,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極輕的落在蘇流熙的耳畔,像是一朵隨風飄蕩的蒲公英,又像是一塊巨石在心中狠狠砸下,讓她的身心巨震。
容湛溫柔的,繾綣的,卻又帶着幾分霸道的,說道:
“阿熙。我心悅你。”
阿熙,我心悅你。
蘇流熙感覺有些懵。
她看着容湛,黑色的,純粹的,神秘而沒有邊際的眼眸,此時倒映出兩個小小的人影。
是她。
容湛清雋絕倫的臉上,沒有了那種面具一般的溫潤笑意,反而帶着三分霸道,和七分溫柔。
他的表情,如此認真而誠摯。
蘇流熙心中又是那種感覺,像是不斷被人拉進一個漩渦,而她無力阻擋。
或許,她心中也曾有過期盼,一個遇到危險時會站在她身前的背影,一個孤單時可以依靠的肩膀,一個疲憊時可以相視而笑的眼神,一個無聊時可以默默陪伴的氣息。
她一向冷凝沉靜的眼神第一次露出迷惘和不確定來。
容湛看着她,一舉一動都仔仔細細,看見蘇流熙神情微變,知道機不可失,接著說道:
“阿熙。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女子,更為之前讓你曾經遭受那麼多的苦難而自責。但我希望,你能給我機會,能夠好好照顧你。你的以前,我沒有機會參與,但求從此後,能守你百歲無憂。”
容湛看着蘇流熙,聲音低柔,帶着從未有過的深情--
“阿熙,你可願意,陪在我身邊?”
這一刻,異常的安靜。
東齊最為驚采絕艷橫貫長空容華絕佳的太子殿下,居然在朝夏為玉城公主舉辦的選婿宴上,公然拒絕玉城公主,並且告白曾經化名雲熙的蘇流熙!
這一天絕對是會被深深記住的一天,一個幾番轉折,波瀾起伏的夜晚。
澹臺涵玉看着簡直不敢相信,容湛居然當著天下人的面向這樣一個行為粗鄙,出身卑賤的女人告白!
她沒有一點女子的溫婉,她的父親甚至犯下叛國大罪!她常年混跡於男人成群的軍營,早就沒了名聲可言,這樣一個女子,他有想過會給他帶來多少麻煩嗎?
澹臺涵玉忽然扭過頭,不再看那讓她刺眼的一幕。
寧姑姑擔憂道:“……公主,您莫要傷心。此等絕情寡義之人,怎可為公主良人?以公主之才貌,自然多得是青年才俊喜歡,公主如此痴情,最後苦的還是自己啊!”
澹臺涵玉聲音依舊溫婉,低低說道:“……寧姑姑放心,本公主不會那樣傻的。”
寧姑姑略微放心了些,畢竟公主還小,一時迷戀而已,世上感情那能強求?過段時間自然會好的。
澹臺涵玉白皙如玉的纖纖玉手藏在寬大飄逸的白色籠袖之中,逐漸握緊,精心修剪的指甲劃破掌心,刺破肌膚,滲出血來。
忽然感覺手邊有東西,澹臺涵玉瞥眼看去,卻是一隻小小的壁虎。
她忽然把右手伸出去,不動聲色的按住了小壁虎。
隨後,她尖銳的指甲劃破了小壁虎的身子。然後從尾巴開始,一節節的,動作輕緩而決絕的掐斷它的身軀。泛着紅色灰色的皮肉在白皙如玉的手掌中顯得格外詭異,帶着讓人戰慄的漫不經心的血腥。
剛開始還在狠命掙扎的小壁虎很快沒了聲息,只有被掐斷的尾巴一小段一小段的還在微微動彈,身子已經不動。
澹臺涵玉心頭有些快意,還有些煩躁,她抬起頭,依然帶着溫婉的笑意,神色平靜之極,然而手中動作不停,依然緩慢的,精準的,掐掉了小壁虎的腦袋,又用指甲的背面去按。
直到確定手下成了一堆看不清的爛泥,她才戀戀不捨的收回手,小心的在袖中蹭着,一道,又一道,暗紅色的血跡淺顯的隱在衣袖中,隨後衝著看過來的神色擔憂的澹臺明溫柔笑笑。
澹臺明放下心來。雖然今日狀況不斷,但是玉兒知書達理,應該不會太放在心上的。過兩天再好好給她選一個合適的,好好補償。
蘇流熙心中忽然有些亂,不知所措。
朔林眼看蘇流熙被容湛說動,心中暗暗惱恨,若是被容湛得到蘇流熙,豈不是前功盡棄?
“蘇流熙,你還要不要跟本國師走?想必林褚之十分想念你,本國師也不能保證,你再見到他,會不會再少個什麼。”
蘇流熙眼中瞬間清明,立刻轉頭對朔林冷聲道:“阿熙的事就是本宮的事。國師,希望你不要輕舉妄動,阿熙若是願意,本宮將親率翼字營宣戰西燕。”
朔林臉色一僵,畢竟東齊的實力在那裏擺着,他再狂妄也不可能輕易惹怒容湛。
容湛可是比齊皇更不好對付。
“呵,齊太子如此情深,真是讓本國師萬分感動。就是不知,蘇大小姐會否願意接受?”
蘇流熙神色微動,看着容湛,忽然眼光一偏,眼中劃過一絲莫名的光,隨後說道:“好。我不去了。”
朔林嘴角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狠辣。
容湛卻璀然一笑,眉目清雋,如碎冰化開春水,他本就傾城的容貌此時更加讓人驚艷。
他的手微微下滑,觸到蘇流熙的手,不容拒絕的握在手中。
手很小,可是掌中帶着薄繭,摸起來有些粗糙,甚至刮疼了他的心。
他拉着她,向澹臺明說道:“仁宗,今日恐怕本宮要早些退場了。阿熙近日身子不好,需要早些休息,本宮和阿熙先行告退了。”
隨後又看了一眼想要說些什麼的朔林,聲音微冷:“國師大人,你可以提出別的任何條件,本宮會盡量滿足你,畢竟阿熙的事就是我的事。”
朔林冷笑,狹長的眸子眯起:“若是我非要她不可呢?”
容湛從容笑了笑,聲音之中卻是萬分的認真和珍重:“無價之寶,如何能換?”
說完,也不顧澹臺明和朔林黑掉的臉色,逕自拉着蘇流熙往外走去。
經過沈墨青身邊時,容湛耳邊忽然響起一道細若蚊蠅的聲音:“你以為,她真的會為了你留下來嗎?”
容湛腳步不停,同樣用內力回擊:“無論是因為什麼,她今天跟我走了,並且,你永遠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沈墨青不屑:“她不是你可以隨意擺佈的女子。”
容湛手緊了緊,說道:“所以我尊重她,我有足夠長的時間來讓她愛上我。”
沈墨青不語,容湛拉着蘇流熙擦肩而過。
兩道身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消瘦頎長,看起來竟然萬般和諧。直到走出大殿,眾人才反應過來。
尤其是東齊那邊,自家太子當面給了朝夏響亮的耳光,不僅對芳心暗許的澹臺涵玉不假辭色,更是乾脆對雲都尉,哦不,是蘇大將軍表白,真是讓他們怎麼待下去啊?!
東齊的官員乾脆起身告辭,連同其其格也一起拉走了。不管怎麼說,這位的身份也是不容懈怠啊。
還有人好心的把喝醉的小白撿起來帶回去了。
東齊一行人就這樣乾脆離開,反正太子都那樣了,他們也沒有什麼興緻來修復和朝夏的關係了,愛怎樣怎樣吧!
陛下若是過問,好歹還有蘇將軍這個擋箭牌呢。
沈墨青隨後也告辭帶人離開,也不顧之前他許諾立為皇后的女子蒼白的臉色,頭也沒回的走了。
朔林帶着詭譎的笑容,也逕自離開。西燕的人也不敢違逆,只好自覺跟着離開。朔林在出去之前忽然轉身,看了一眼澹臺涵玉,抓住了後者臉上來不及掩飾的狠色,意味深長的笑笑,隨後離開。
澹臺涵玉被那一眼看的渾身發冷,卻強自硬撐着,身姿挺直,表情淡然。
於是,片刻之間,原本熱鬧的龍雲殿就變得十分冷清。
畢竟是玉城公主選駙馬的宴會,現在還沒討論出個結果,人就走光了,還怎麼繼續下去?
剩下的都是朝夏的官員和親眷,年輕男子大多心疼惋惜,玉城公主這樣完美的女子竟然被這樣對待,實在是太過分了!女子則是感慨唏噓,想不到那個雍容雅緻氣質絕佳的齊太子居然喜歡那樣的女子……
有些小聲議論着蘇流熙的女子雖然神情不屑一顧,但是眼中無一不是嫉妒羨慕的。
身為女子,最渴望的就是能夠有這樣一個人,傾心相待啊。
澹臺明只好宣佈宴會結束,人們稀稀落落的往外走去。
澹臺明站起身,今日這幾番折騰下來,他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看了看坐在那裏的澹臺涵玉,不由心疼道:“玉兒,今日的事……莫要放在心上,早點回去休息。”
澹臺涵玉溫和的笑笑,輕聲道:“知道了父皇。您先回去休息吧,玉兒一人靜靜就回去了。”
澹臺明看了看她有些泛白的臉色,知道今日畢竟是受了打擊,只好嘆息一聲,先行離開。
很快,整個龍雲殿就只剩澹臺涵玉和寧姑姑。
澹臺涵玉溫聲道:“寧姑姑,玉兒想沐浴休息。”
寧姑姑連忙道:“奴婢這就去準備。”
澹臺涵玉又道:“剛剛約莫出了些汗,這件衣服我不想穿了,幫我再換一套。”
“是。”寧姑姑明白應該是讓公主靜一靜,反正殿外有護衛,也不擔心公主的安全,逕自下去準備了。
整個大殿就只剩澹臺涵玉。
她忽然站起身,原本飄逸的白色籠袖上幾抹暗紅的血跡很是明顯,而在她的腳邊,有一堆看不清原貌的爛肉。
她神情平淡的撕掉一片裙角,而後把那堆東西包起來,然後扔進了燃着蠟燭的佛龕,那光一下子亮了起來,灼灼燃燒着映在她絕美的臉上,卻透着一股詭異。
直到東西燃盡了,她才略帶滿意的離開大殿。
而殿中一切平靜如常。
……
容湛拉着蘇流熙出來走了沒多遠,就直接環抱着她,飛身而起,奔往驛館。蘇流熙沒有反對,反正都是要回去的,這樣還省點力氣。
而且……她墨玉般的眼眸望着身後無盡的夜色,閃過不明的光。
二人很快就到達了驛館,容湛帶人閃身進入了他的房間。
容湛手指一彈,房間的燭火燃起來,一下子亮了許多。
容湛鬆開蘇流熙的手,靜靜的看着她。
蘇流熙轉身欲走。
容湛緩緩開口:“阿熙。”
蘇流熙站定。
容湛看着那個不肯回頭的執拗的身影,有些微澀,有些酣甜。
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她都跟着他回來了不是嗎?
“阿熙,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蘇流熙頓了頓,回身,看着容湛,緩緩開口:“對不起。我欺騙了你,我真實的身份。可能我身為女子的這個事情會讓你遭受很多壓力。”
容湛再問:“沒有了嗎?”
蘇流熙不語,有些話似乎真的不好開口。
容湛直直對着她墨玉般的眸子,他知道她後來乾脆答應並不完全是因為他,可是……
“阿熙,你今日和我回來,可有一分是因為我?”
容湛的聲音有些無力,有些無奈,或許答案不是他所期待的,可是他還是抱有那樣的奢望,想要聽她親口說一些什麼。
燭火映在他清雋的容顏上,眉目間的堅持,眼神中的希冀,她在這一刻忽然看明白了他所有的情緒。
“容湛,我……”她遲疑着開口,不知該怎樣去描述,可是看着容湛,忽然想起了很多,就不知該如何說起。
“阿熙。我今日說過的話,全部都是真的。我說提拔你,是真的,我說我護你,是真的,我說我心悅你,也是真的。我理解你,尊重你,愛護你。我會給你想要的天空,讓你自由,可是唯一的條件是,當你遭受危險的時候,累得時候,你必須回到我的懷裏。”
若是你不願,我會努力,擁有這世界,讓你無論飛向哪裏,最終都在我的懷裏。
蘇流熙一向殺伐果斷,行事爽利,此時面對這樣的情景,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只得說了一句:
“容湛。我不知道我是否對你有喜歡的感情……但是,當我在靈泉谷懸崖邊的時候,我腦海中,第一個想起的人,是你。”
她的嗓音依然那樣冷清,可是容湛卻綻開了笑容,心間像是瞬間漲滿了溫熱的暖流,他突然拿出自己的束冠,噙着笑意說道:“阿熙,幫我挽發吧。”
蘇流熙不明所以,但是看容湛堅持,猶豫了一下就上前,想着畢竟是因為自己他才解下的,幫他帶上也沒什麼,然後就接過了玉質束冠,一手挽起容湛的黑髮。
柔順至極的墨發,蘇流熙只會最簡單的手法,輕鬆兩下搞定,然後輕輕把束冠給他帶上。
容湛緋色的唇角劃過一絲得意的笑。
可憐的超級特種兵蘇流熙小姐,她並不知道在東齊,女子只能為夫君挽發,而且,是只有正妻才有的資格。
她就這樣被騙了。
後來因為此事,容湛很是受了一段懲罰,不過那都是后話了,暫且不表。
且說現在,容湛果然開始覺得這感覺真是太美好了。
於是他決定給蘇流熙洗洗腦。
“阿熙,你明明已經對我動情了,還不承認。”
蘇流熙手上動作一僵。
“當你以為我要來求親的時候,明明生氣了,卻死不承認。當時你雖然在生氣,但我其實很高興,因為這對我來講意義太過重大。”
蘇流熙沉默,想起那天自己莫名其妙的煩躁,耳尖泛紅。
“你遇到危險第一個想到的是我,我很欣喜,也很慶幸。”
蘇流熙不動,耳尖卻越發紅了。
“我和你曾經同生共死,所以了解你雖然是女子,但是性格獨立,並不依賴別人。可是,你現在,已經開始想要依賴我了不是嗎?我何其有幸,能夠得到你的信賴。”
容湛聲音變得溫柔,帶着疼惜。
“我不知道,是怎樣的環境才能造就你這樣的女子。具有極高的軍事才能,還懂得各種奇門異術,知道怎樣在暴風雪中活下來,知道如何在森林中找到水源並且活下來,知道怎樣才能鍛造出最好的戰士。但是,這些雖然難得,卻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性格。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堅韌,執着,獨立,而又柔軟。我必須承認我在帝陵之中的時候,已經對你上了心。當時我還以為你是男子,已經做好準備應付所有障礙。可是,你今天給了我這樣一個驚喜。你竟然是女子!我想,上蒼若是有心,你就是他給予我的最好的珍寶。”
蘇流熙的心中忽然一片柔軟,還帶着一點點的酸澀,以及些微的甜軟。
容湛忽然握住她的手:“我只是遺憾自己未能認出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那個一閃而過的,冥冥冷冷的眼神。
他居然沒有認出來。
到現在,他摸着她手上的薄繭,時光沒有好好照顧她。沒關係,他以後都會好好照顧她。
他看着她,眼神第一次那樣純凈,純凈到她只看得到她自己在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中。
“阿熙。我心若此。”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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