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塵埃落定(大結局 下)
章節名:第九十九章塵埃落定(大結局下)
珈靈山下,幾千將士分成三個陣營,東齊、西燕、大明各自為營,時不時的有人朝珈靈山下的那個已經封閉的入口看去,都在焦急的等待着自家主子出來。
已經三天了,卻還沒有任何動靜。
第一天的時候,所有人都安心等待,第二天,開始有些人懷疑怎麼還沒有出來,第三天,所有人都開始預感裏面真的出事了。想要進去查探情況,可是彼此之間相互敵對,均不敢妄動,是以熬到了第三天的下午,還是一點聲響沒有。
跟隨着容湛一起到來的人中,最高的將領就是他的心腹,禹澤。
此時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第三天也要過去了,終於有人忍不住建議禹澤帶人進去找人。
“急什麼?少帥才智縱橫,運籌帷幄,必定能夠安全出來。”
禹澤表面鎮定,然而心中也開始着急起來。
正在此時,忽然從山體傳來一陣聲響,所有人都震驚的看向珈靈山,卻見晶瑩雪白的山峰之上,正有兩道身影仿若謫仙,從山頂上飛速滑下。
眾人連忙聚睛看去,那二人的面容漸漸清晰。
“是少帥!”
忽然又眼見的東齊士兵大喊出聲,激動不已的看着那彷彿天外飛仙一般向他們飛來的人。
那個男子身形高大容顏清雋,懷中抱着一個女子,隱約可見精緻的五官,一頭墨色長發飄揚在風中,像是黑色的蝴蝶。
這二人,不正是容湛和蘇流熙?
東齊的人都激動起來,禹澤也一改之前的沉悶,露出一貫的笑嘻嘻的模樣,走上前去。
西燕和大明的將士則是搜尋着自家主子的身影。
容湛和蘇流熙從沈墨青被捲走之後,就繼續逆着水流往上去,終於抵達了一個封頂,容湛一掌將那塊封堵的石塊擊碎,然後抱着蘇流熙上去。這一出來,容湛二人才發現他們已經抵達了珈靈山的封頂,放眼望去,滿眼積雪,一片瑩白。
蘇流熙本來情緒波動極大,加上前世記憶混入,整個人精神極其不好,但是容湛的話就像給她打了一針鎮定劑,讓她清醒過來。
此時此刻,絕對不是傷心的時候,她必須儘快派人搜尋沈墨青的下落,如果時間來得及,說不定沈墨青還可以保得一命。
於是她迅速命令自己收起一切情緒,和容湛從山頂飛速滑下。
容湛最後快要抵達山下的時候,一個起身飛躍,就穩穩落到了地上。禹澤連忙上前:“少帥此行可是無虞?”
容湛點頭:“無礙。立刻遣派人手,進入珈靈山之中,搜尋明帝下落。”
“什麼?”禹澤一驚,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是!”
在禹澤安排人手的時候,容湛轉身衝著看過來的西燕和大明的將士沉聲說道:“現在,西燕國師和明帝都被困在裏面,念在同行一場,本宮派人援助你們搜尋自家主子。若是去的晚了,只怕你們性命不保。”
容湛話音一落,另外兩方的將士立刻有些慌亂。
這是什麼情況?明明是一起進去的,卻只有東齊太子和他的女人出來了,這裏面難保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他們卻無法問出聲,畢竟容湛已經表示派人援助他們搜尋自己主子,若是真的有心陷害,他何必多此一舉?
而且,聲名顯赫的東齊太子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
當下,兩方人手在各自的組織下,終於選擇從珈靈山山頂的位置下去,尋找自家主子。
而容湛的人,也加入其中。
蘇流熙堅持要下去找人,被容湛拉住:
“你自己的傷都還沒好,怎麼去找他?放心吧,這麼多人去找,總能找到的。”
蘇流熙知道拗不過容湛,內心再三掙扎,終於留下來休息,但是接下來的三天,卻是幾乎沒有合眼。只要一閉上眼,沈墨青的笑就會浮現在她眼前,她雖然不說,容湛卻也知道,便在她的飯中加了一些安眠的藥物,希望能夠讓她好好休息。
然而蘇流熙還是放心不下。
搜尋的工作一直持續了三天。
在第三天,終於在大殿的角落找到了全身濕透,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沈墨青。
同時找到的,還有那副棺材。但是眾人協力也沒能打開那棺材,本來想着乾脆挪出去,可是也搬不動。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容湛在合棺的時候,就已經復原了陣,將之完全封死了。
容湛命人撤回,並帶回了沈墨青。
蘇流熙看到臉頰迅速凹陷下去,整個人都暗淡無光,奄奄一息幾乎死去的沈墨青的時候,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
還好,他還活着。
而後,在蘇流熙的精心治療下,沈墨青很快清醒過來。
沈墨青的身體有些皮肉傷,大多是在遭遇漩渦的時候磕在了牆壁上造成的,因為長時間的泡在水中,並且沒有進食,他的身體嚴重虛脫,並且浮腫,臉頰卻十分消瘦,看起來憔悴的可怕,不過幸好算是從鬼門關跨了回來。
隨後,容湛帶着人馬先行離開,只留下西燕的人還在找尋着朔林的下落。
然而他們怎麼可能找得到朔林?長時間的搜尋沒有找到國師,西燕的將士們心中隱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去向容湛發難,畢竟對方是的人數已經是他們的兩倍,在苦尋無果之後,西燕人終於灰溜溜的回去了。
等待他們的,將是燕帝的懲處。
雖然燕帝早就想朔林死,但是這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將一干人等全部發落之後,西燕的小皇帝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拿回政權,自己做主了的時候,卻被聯起手來的大明和東齊打了個落花流水。
沈墨青在清醒過來以後,就和容湛談了小半個時辰,隨後,雙方就達成了聯盟。但是,他卻一直沒有再見過蘇流熙。
不是蘇流熙不見他,而是,他自己拒絕見她。
隨後,沈墨青的身體能騎馬的時候,就帶着人馬離開了。
在沈墨青離開的那一天,蘇流熙找容湛下了一晚上的棋,卻終究沒有去送行。
三人都有默契,這樣已是最好的結局。
沈墨青回到帝京之後,就立刻調兵遣將,帶軍攻破了西關,破開了西燕的大門。
西燕失去了朔林,現任的皇帝又年齡尚幼,根本不懂得如何應對,朝中大臣各自為營,調遣無力,被大明一個月之內連下四城,直逼帝都。
此時,小皇帝才意識到朔林的重要性,雖然他為人狠毒手段毒辣甚至殘暴不仁,但是只要他在,起碼他們不會這麼被動。
然而為時已晚。
容湛帶着蘇流熙回到京城臨安之後,齊皇於四月二十日駕崩,容湛在百官推舉聲中即日登基為帝,並且派出三十萬兵馬攻破朝夏,兩個月即拿下整個朝夏。
而在東齊即將攻破朝夏帝都,在宮門外一次次的進攻時,朝夏國主澹臺涵玉正在朝霞殿大發雷霆。
宮門被破在即,所有人都知道朝夏已經沒救了,皇宮之中到處是逃竄的身影,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在收拾包袱,紛紛撇下自家主子,自己逃命去了。
就連澹臺涵玉的宮人,也逃得沒剩幾個人了,澹臺涵玉氣的第一次在下人面前失態,摔了朝霞殿所有的東西,還狠狠打了幾個下人,直到看到她們奄奄一息才住了手,坐在那裏,眼睛發紅,神情陰狠。
寧姑姑是第一次見到印象中溫婉活潑的澹臺涵玉發火,雖然被嚇了一跳,卻也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火也是應當的,雖然看到那幾個幾乎被打死的下人,心裏有些不舒服,但是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寧姑姑心中還是偏着澹臺涵玉的。
看到澹臺涵玉發泄累了,坐在那裏休息的時候,所有剩下的宮人都鬆了一口氣,然而心中卻對澹臺涵玉十分不滿。
這樣的危機時刻,他們沒有第一時間放棄她自己跑路已經仁至義盡,她居然還在這裏大發脾氣,她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國主嗎?宮門就要被攻破了,她馬上就會淪為階下囚了!
這樣一想,原本顧忌着澹臺涵玉多年來照顧的情分而留下的人們瞬間動搖。
他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既然她對他們這麼不滿,那就讓她自生自滅吧!
寧姑姑打發了下人,卻不知這一走,再沒有人回來。
寧姑姑走到澹臺涵玉身邊,心疼道:“國主,咱們還是趕緊逃吧!”
澹臺涵玉猛的一抬頭,眼神狠厲的嚇了寧姑姑一跳:“逃?為什麼要逃?!本宮不逃!”
寧姑姑苦口婆心:“國主,現在保命要緊啊!您……”
澹臺涵玉一聲冷笑,看着寧姑姑,眼淚刷的往下流着,睜着一雙淚眼緩緩問道:“你覺得,本宮現在還逃得出去?朔林把人留下來看着我,只要他一天沒有下命令放了我,他們就一天不會放過我!你看看!外面到處都是逃竄的宮人,還有誰來救本宮!?事到如今,本宮已是沒有臉面去見父皇和母后了!”
寧姑姑語塞,看着澹臺涵玉一張猙獰的小臉,卻是心疼不已,眼淚不斷湧出來,而後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立刻拉起澹臺涵玉就把她的衣服往下脫。
“國主,您快換衣服!趁着此時亂作一團,您換上奴婢的衣服,奴婢在這裏裝作您的樣子,您瞞過外面的西燕人,從龍雲殿後面的小路逃跑,那裏通向西宮門,東齊人縱然闖進來,一時也是找不到您的。這樣,您就可以闖出去了!奴婢命賤,若是能夠救國主出去,也能安心去見娘娘了……”
澹臺涵玉心中冷笑,閃過得逞的笑容,轉瞬看向寧姑姑的時候卻是滿臉的不同意:“不行!寧姑姑,您是母後身邊的人,我不能讓你這麼替我去死!”
這話一說,寧姑姑心中又是一酸,動作更加堅定:“國主!奴婢求您了!為了娘娘,您也要好好活下去啊!”
澹臺涵玉哭着,阻止的動作卻小了很多:“寧姑姑……不…不要……”
不一會兒,澹臺涵玉身上便只剩了兩件裏衣,寧姑姑脫下自己的衣服往她身上套着:“國主,快!要來不及了!”
正在二人手忙腳亂的時候,忽然大殿的門被人推開,幾個人走了進來,二人嚇了一跳,抬頭去看,卻是猛的僵住--
西燕的人怎麼進來了?他們不是在外面的嗎?守門的宮人呢?為什麼沒人通報?!
澹臺涵玉此時正是最為狼狽的時候,衣衫不整,縱然穿着寬鬆,卻也凹凸有致,一張剛剛哭過的美麗的小臉上泫然欲泣,楚楚可憐,進來的幾人眼中立刻露出不懷好意的光。
澹臺涵玉立刻躲到寧姑姑身後,擋住自己的身形,然而這些人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真是好計策啊!想不到朝夏國主您還能讓下人心甘情願為自己去死啊,可惜,咱們可不能讓你跑了。”
“你們想幹什麼?”澹臺涵玉努力鎮定着聲音,但是這幾個人的眼光讓她心生不安,底氣也不那麼足。
“哈哈哈,兄弟們,聽見沒,人家問咱們想幹什麼呢!?你們告訴她,咱們幹什麼?”
“當然是讓朝夏國主在被東齊人殺死之前,嘗嘗這世上最銷魂的滋味哈哈……”
“就是!國主,這你就不用謝我們了哈哈哈……”
澹臺涵玉臉色倏地慘白。
寧姑姑擋在她的身前,聞言心中既驚又怒,大聲喊道:“你們敢?!”
當先的那個男人臉色變冷,看了一眼寧姑姑:“哼,不過是個老姑婆,也敢來壞兄弟們的好事?”
澹臺涵玉抬高下頜,冷聲道:“你們反了嗎?本宮好歹是你們的皇后!你們膽敢以下犯上,本宮勢必將你們株連九族!”
“哼!澹臺涵玉,別給你臉不要臉。西燕早就完了!大明已經打到西燕了!皇后?你算是哪門子的皇后?真是笑死了!勸你好好聽話,今天要是伺候的好了,說不定兄弟們能把你帶出皇宮,救你一命!”
寧姑姑聽到這些話,已經是氣的渾身發抖,說不出來話,只能死死的瞪着這些人。
她的目光讓這些人如芒在背,有一個人立刻出手,一刀飛向寧姑姑,直接刺到她的左胸:“老婆娘,看什麼看!”
澹臺涵玉驚呼一聲,寧姑姑的血已經染紅了大片衣襟,頹然倒了下去。
澹臺涵玉被這粗暴而血腥的場面給嚇得渾身顫抖,愣愣的看着死去的寧姑姑,呆在當場不敢再動。
她的衣服凌亂不堪,露出的一截細膩的脖頸在燭火的映照下更加讓人蠢蠢欲動,臉上還帶着淚,看起來可憐極了,也愈發激發了這幾個男人的獸性。
當前的男人幾步上前,走到澹臺涵玉身邊,將滿眼驚慌的澹臺涵玉推倒在地,澹臺涵玉滲碳體覺察到冰涼的地面,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已經無比艱難,開始瘋狂的踢打那個男人,高聲呼喊着救命。
澹臺涵玉卻是不知,她越這樣,這些男人就越是興奮,剩下的男人也迅速靠過來……
昏暗的燭光將影子投射在華美的牆壁上,澹臺涵玉愣愣的看着頭頂精美的裝飾,躺在冰涼的地上,目光獃滯,幾乎空茫。
這一夜,朝夏都城被攻破。當東齊士兵闖進皇宮之後,卻在朝霞殿發現了已經死亡的澹臺涵玉,場景凌亂,死狀凄慘。
朝夏,自此而亡。
西燕的邊防全線崩潰,東齊大軍從朝夏揮師北上,從另一個方向連連攻下西燕五城。兩個月後,西燕帝都被大明和東齊之軍聯合攻下,剛剛即位不到一百天的燕帝被射殺在城牆。
西燕,亡。
至此,西燕和朝夏被東齊和大明聯合取締,平分江山。
六月六日,容湛和蘇流熙大婚。
在此之前,容湛就已經下令昭告天下,會在這一天迎娶翼字營驃騎大將軍,太子妃蘇流熙。因為之前蘇流熙一直奔波在外,冊封太子妃的聖旨一直沒有到她手裏,現在乾脆直接大婚,封為皇后。
天下戰事告一段落,整個東齊又視容湛為神,所以容湛大婚,可謂是普天同慶。
同時,也將蘇流熙這個名字再一次提到了所有人面前。
大多數人對這個名字都是有印象的,畢竟身為翼字營的人,幾次三番立下赫赫戰功,誰知鎧甲之下竟是一代巾幗!着實驚呆了一眾人等。
東齊民風相對而言是比較開放的,雖然有人對蘇流熙女扮男裝混入軍營這件事頗有微詞,但是人家畢竟也為東齊立下過汗馬功勞,加上班師回朝的很多將士都對蘇流熙讚賞有加,所以更多的人是好奇,想要看看這個奇女子究竟是怎生一番模樣。
當然,最關鍵的是,容湛喜歡她。且不說幾次當著眾人的面親自出手相救,單說為了她放棄了澹臺涵玉以及唾手可得的朝夏就已經可以看出一二。知道內情的人,談起容湛對蘇流熙,更是感慨連連。
一個手握天下的男人,能夠為了一個女子幾次三番出生入死,已經能夠說明太多。
總之,整個東齊,百姓大多是好奇,武將大多是贊同,文官大多是中立。
當然,這份中立之中,有着幾分看好戲,幾分看熱鬧,幾分伺機而動。
“不就是個會點武功的女人,憑什麼佔據皇后之位?”
“沒有母族支持,只怕這位置坐不穩啊。”
“管她呢!只怕大婚那一天連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來吧!”
……
對於外界的紛紛擾擾,縱然身邊的人沒有提過,蘇流熙也是知道一二的,但是就是知道了,蘇流熙也完全不在意。
從她決定和容湛回宮的那一天,她就已經預料到了將會面臨的情況,對此,她並不在意,而且,她早有準備。
若是真的有不長眼的,那就只好殺雞儆猴了。
蘇流熙沒有娘家,便呆在容湛在宮外的太子府,因為容湛常年在外,所以府中十分冷清,但是這段時間容湛早就派人將這裏收拾好,只等着大婚之後,便會入住鳳儀殿。
在大婚的前一日,按規矩是不能見面的,蘇流熙就自己呆在太子府中,看着尚衣局送來的鳳袍和鳳冠,沉默不語。
鳳袍是用的最好的雲錦,由最好的綉娘縫製,鮮艷濃烈,上面綉着展翅欲飛的鳳凰,鳳冠則是九龍四鳳,最為尊貴的格式,造型精緻,色澤明亮,在冠後下方左右各有三扇博鬢,展開之後如同五彩繽紛的鳳凰,正中間鑲嵌着一顆極為圓潤光澤的明珠,看起來熠熠生輝。
這些東西,每一處都是精雕細琢,價值連城。
蘇流熙看着,忽然覺得有些如處夢中。
鳳冠霞帔,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前世她為國家出生入死,這一世她顛沛流離,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會如同一個最簡單的女子一般,在自己的房中,等待着第二天的到來,等待着,嫁給一個會相守一生的人。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映的她白皙細膩的肌膚如同明月生輝。
忽然,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飄飄裊裊,纏綿入骨,揚起時仿若滿樹花開,低沉時如同深秋靜水,蘇流熙站起身,走到窗邊,聲音更加清晰的傳來,一聲一聲,幾乎讓她肝腸寸斷,又心生完滿。
這一曲長相思,就是當年他們定情的那一曲。
她似乎可以從這裏面聽到這一生的喜怒哀樂,最終語音裊裊,歸於平淡,似乎如同歲月,可以期盼得到最終的安寧。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不必見面,不必相看,她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思。
最終,笛聲消散。
蘇流熙轉身,消失在窗前。
容湛從屋脊上站起身來,將笛子收起,飛身離開。
……
六月六日,東齊新皇容湛大婚。
街上早就已經人山人海,百姓全部湧上街頭,想要看看這場盛世婚禮。
從太子府到皇宮的街道被全部鋪滿了紅毯,幾十里全部撒滿花瓣,每隔十路兩旁米都有一位身着鎧甲的將士,手指兵戟,神情肅然。
何止十里紅妝,簡直是百里相迎。
容湛在太和殿拜過先祖之後,就帶着迎親隊伍從正宮門而出,騎着赤血胭脂獸向太子府而去。
當容湛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人群中齊齊靜聲,眼中閃過驚艷和痴迷。
誠然,雖然是男人,但是容湛清雋絕倫的容顏絕對可以讓所有人為之沉淪,加上今天穿着紅色的喜袍,一向溫潤高貴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溫柔,讓眾位閨中女子既是痴迷又是心傷。
雍容雅緻,濯然清貴。
這樣的男人,權勢滔天,容顏無雙,用這樣前所未有的盛大的婚禮來迎接自己的妻子,足以看出他的痴情,也可以看出那個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這樣的驚天手筆,只看得眾人艷羨不已。
容湛高踞馬上,身體挺拔,身後跟隨者十一和禹澤等人,整齊開列,一字排開,氣勢十足。
當容湛終於抵達太子府的時候,整個京城之中已經沸騰。人人都想要一睹為快,看看這個蘇流熙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夠得到容湛如此青睞,力排眾議將她立為皇后,並且佈置了如此盛大的儀式來迎娶她。
還有一些女子是心有不甘的,想要看看蘇流熙是不是配得上她們心中完美無缺的皇上。
容湛在太子府門前停住,翻身下馬,看着面前張燈結綵的太子府,神情從容,手心卻是微微出汗。
隨後,通傳聲一聲聲向裏面傳去。
而在裏面,蘇流熙靜靜坐着,喜娘站在一旁,看着她讚歎說道:“皇後娘娘真是老身這輩子見過的最標緻的新娘子,怪不得咱們陛下如此喜愛,竟然百里紅裝相迎。”
蘇流熙看着鏡子中的少女,明眸善睞,容色傾城,唯有那雙冥冥冷冷墨玉般的眸子,還依稀可以看到她自己的影子,然而現在,那裏面也終於如同初春破冰,綻開花蕊般的溫柔似錦。
她抬手,將蓋頭蓋上。
按照規矩,皇帝大婚,是不必像普通人家一般過關卡,才能接走新娘的,畢竟皇帝身份尊貴,只需在外面等着皇后出來,坐到喜轎中即可。
然而容湛一下馬,看到裏面穿着鳳冠霞帔的蘇流熙走出來時,不顧眾人驚詫的眼神,逕自走上前去,從戰戰兢兢的喜娘手中將蘇流熙的手握在手中,低聲道:“阿熙,我來了。”
這一聲我來了,越過千山萬水,穿越時空和生死,來的這麼艱辛,卻又如此完滿。
蘇流熙反手握緊了容湛。
外面早就因為容湛這打破常規的一手給驚呆了,整個人群靜默無聲,看着容湛拉着那個身形窈窕的女子走到喜驕前。
正在蘇流熙準備踏進喜轎之時,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她下意識轉頭看去--
卻見身後人群突然分開,一群身着黑色鎧甲的將士起步走來,烏壓壓一片,大致看去,竟然足有幾千人之多。
蘇流熙隔着蓋頭,看不清晰,卻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氛。
“翼字營車騎將軍柳青雲、司馬,攜眾將軍代表三十萬將士恭祝陛下和蘇將軍百年好合!”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這一片天地,幾千身着鎧甲的將士同時單膝跪下,向二人行禮,上過戰場才會有的凌厲氣勢散發開來,這場面不可謂不壯觀,直接讓還在呆愣中的百姓再次陷入震驚,有的柔弱少女甚至幾欲昏倒。
而隨同而來的百官則是紛紛震驚不語,看着這一幕心中多有計較。
翼字營居然派出人來送蘇流熙,這說明什麼?
翼字營的三十萬將士站在蘇流熙身後!
不管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能夠出現在這裏,本身就已經代表了一種訊息:這位皇后,他們惹不得!
容湛看着這些人,笑着在蘇流熙耳邊說道:“看來他們擔心我欺負你呢。”
蘇流熙聽着聲音,雖然整齊如一,但是還是能夠分辨出很多熟人,柳青雲,司馬,甚至季常等等。
她的唇角劃開一抹動人的弧度,這些人,卻是是她最寶貴的財富。
容湛笑着開口:“柳將軍,起吧。”
柳青雲等人起身,鎧甲的碰撞聲讓滿天的喜慶紅色之中充斥着鐵血的氣息,也讓一些蠢蠢欲動的人如同棒喝。
這個皇后,可是從萬千屍骨中浴血而出的鐵血戰將,若是強硬對抗,輸的,恐怕不會是她……
蘇流熙認真說道:“謝謝你們。”
諸位翼字營的將士頓時燦爛的笑起來,能夠看着最傳奇的女將嫁給他們最崇拜的少帥,本就是美事一樁。
季常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得意的看着周圍的人,尤其是幾個曾經反對過這婚事的文臣,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哼!誰說我們蘇教是孤女,誰說我們蘇教沒有親族,他們翼字營的全體將士,就是她的後盾!就是她的親人!
誰若欺負她,他們必定百倍奉還!
容湛將蘇流熙迎進花轎,而後翻身上馬,回宮。
蘇流熙進去之後,剛剛坐下,就發現裙子裏多了個東西,右手一抓,就從寬大的裙裾中掏出一個小東西。
小白乖巧的衝著她咧嘴一笑,十分諂媚。
蘇流熙將蓋頭一掀,看着小白,挑了挑眉。
這小東西也算命大,那一天和他們一起出來的,居然沒被淹死,只是昏迷了一天,醒過來之後,她沒怎麼理它,它就一直想着法的湊過來。
小白看蘇流熙還是一副冷淡神情,覺得十分委屈,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睛又開始溢出大顆大顆的淚珠,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就那樣看着蘇流熙。
蘇流熙絕對對容湛都沒有這麼心軟。看着它可憐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將小東西抱起來。
“行了,別哭啦。我知道你那時候衝過去是因為看到了我前一世的樣子所以太激動了,但是你不是一早就認出我了嗎?我又沒怪你。身為一隻靈獸你總是這樣哭真是……”
蘇流熙沒說完,可是眼神明明確確的表達着一個意思:跌份。
小白一呆,繼而猛的撲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你什麼都知道還不理我!
我當時也是太震驚了所以就撲過去了啊!
我在帝陵等了幾百年才等到你啊!
你知道我自己呆在那裏有多麼孤獨嗎!
小白的心聲通過一系列陰陽頓挫的哭聲完全表達出來了。
蘇流熙扶額:“好了,我錯了。”
小白狂哭。
“以後皇宮裏隨你玩。”
小白抽噎。
“今天允許你和我睡。”
小白喜笑顏開。
……
正在此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清朗的吟誦--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洄從之,道阻且長。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洄從之,道阻且躋。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
洄從之,道阻且右。游從之,宛在水中。”
同時,外面傳來一陣驚呼聲。
卻原來是容湛帶來的人之中,有一群文人學士在後,此時見到新娘出來,便一起吟誦起來。
其中,甚至還有着頗有文名的諸位學士。
蘇流熙聞言怔住,隨後便意會到容湛心意,笑起來。
小白看着她,被這純粹乾淨的笑容驚艷當場。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樣的情形幾乎羨煞了旁人。
就這樣,容湛帶着迎親的隊伍繞着皇宮走了一圈,幾乎半個京城都被紅色佔據。
這場盛世的婚禮,終究將她帶到他身邊。
入宮門,祭先祖,行禮。
容湛將蘇流熙從花轎中迎出來,牽着她的手,邁向九階之上的正殿。
一步步,他和她,紅色的喜服幾乎交纏在一起,並肩走向生命中的未知。
禮官一聲:“一拜天地--”
二人攜手轉身,朝着天一拜。
“二拜先祖--”
二人再拜。
“三--”
“且慢!”
禮官的聲音被急聲打斷,眾人詫異望去,卻見從場外一人,騎着馬迅速奔來。
“且慢!”
容湛和蘇流熙同時轉過頭去。
在容湛的示意下,御林軍和金羽騎全部保持不動,那人便迅速跑到了台階之下,從文武百官之中穿越而過,到達台階下邊的時候才停住。
“北帳王庭前來道賀--”
那個人走進,正是阿木爾。
“其其格公主特派送上金月彎刀一把,此刀可以無條件調動北帳王庭十萬將士三次,皇后和公主有着深厚情誼,公主十分感謝,但是事務纏身,不能親來,只能送上此物聊表心意,恭祝齊皇和皇后百年好合。”
眾人驚呆。
這算是送上了十萬騎兵?北帳王庭不是一向不攙和中原事務,怎麼這個蘇流熙能夠得到他們如此青睞?
容湛看了一眼蘇流熙,衝著阿木爾說道:“替朕多謝公主。”
然而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又有一聲通傳:“大明皇帝派人來賀齊皇大喜--”
只見一人直直奔來,越過一眾大臣,跪倒在地:
“我大明皇帝身體抱恙,念齊皇和皇后相救之恩,願退位降為國主,特奉上大明玉璽,望齊皇能夠統一天下,善待大明子民!”
這句話不異於往油鍋中潑了一盆水,瞬間將所有人點燃。
“什麼!?明帝竟然退位讓賢,將大明江山拱手相讓!”
“他瘋了嗎?這是陰謀嗎?!”
“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事?!”
……
蘇流熙和容湛也是吃了一驚,然而二人都是心思沉穩之輩,未曾露出震驚之色。
容湛問道:“明帝是否還有別的要求?”
“齊皇英明!”那個人單膝跪在地上,將玉璽從懷中拿出來,又拿出一道聖旨,“明帝另有一道聖旨,是給皇后的。”
蘇流熙心中一跳,容湛若有所思:“什麼聖旨?”
那人站起身來,拿起聖旨恭敬打開,大聲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原鎮西將軍府大小姐蘇流熙為原定國侯府百里青將軍和平陽郡主之女,並於朕有救命之恩。溫正恭良,珩璜有則,特封為義妹,加封明月公主。欽此。”
眾人靜默,看向蘇流熙的眼神卻越發敬畏。
這個女子,似乎什麼都沒有,卻可以讓翼字營全體送嫁,讓大明皇帝下旨封為義妹,着實不簡單。
那些曾經笑話蘇流熙出身卑賤的人則是傻了眼,沈墨青這一道聖旨,等於送上了整個大明為陪嫁,還有什麼嫁妝能夠比得上這萬里河山?!
宣讀完聖旨,那人將聖旨恭敬呈上,蘇流熙的身份已經算是一國之後,是不可能跪下接旨的,反正這意思到了就行。
而後,他繼續說道:“這是我明帝最後一道聖旨,自此自降為國主,大明所有將士和百姓也將歸屬於東齊。另外,陛下還有一句話讓我帶給您。”
容湛眸色深深:“什麼話?”
“以我之疆,送爾明月。”
蘇流熙心中一顫,容湛突然握緊她的手,蘇流熙感覺到容湛的手心有些濕,反手握住。
“明帝的好意朕接受,只是這自降之事,着實不必。”
“齊皇可能有所不知,我明帝在三天前就已經留下聖旨,離開了帝京。”
這江山,他終究是放棄了。
容湛從容自若的面上終於露出一絲感慨之色,蘇流熙扯了扯他的手,吩咐禮官:“繼續。”
禮官這才反映過來,高聲一喊:
“夫妻對拜--”
二人身着紅艷喜服,相對而拜。
後來,聽說他為她廢除後宮,一生一人;
聽說,她為他,籌謀政策,改革創新;
聽說,他們伉儷情深,彼此深愛。
自此,執子之手,與子成說。
至此,文文終於完結,感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