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足夠幸運

第006章 足夠幸運

?與大哥輟學不同,九兩輟學后,沒有留在家裏務農,而是托關係來到了縣城打工。

一方面,大哥憨厚勤勞,把家裏的各種活兒都大包大攬了去,瘦小的九兩再留在家裏也沒事可干。另一方面,農活收入相對微薄,供給不了四張嘴的吃喝,送出去一張嘴,指不定還能賺點小錢回來,以貼補家用。

當初,老范就是這樣考慮的,所以才把九兩送到離家很遠的興化縣城。

一晃幾年過去了,稚嫩的小子,長成了大小伙兒,耳聞目睹着紈絝陋習,也沒少沾染。

這不,沒有文化的窮小子,隨着年齡的增長和身體內荷爾‘蒙’的刺‘激’,終於體會到了沒文化的痛苦:想找個‘女’朋友處處,可總是遭遇嗤笑,即便那些跟自己一樣沒文化的失足‘女’子,竟然也不屑他是一個胯下拴着大鈴鐺的男人,更不給他任何機會。

只有一個叫王芳的‘女’洗腳工,似乎還把九兩當個人來看。

主要表現在,有時會托他去外面的粥店買一碗菜粥,或是幾隻菜包子什麼的。

也就是說,除了王芳,偌大的浴城內,良家的、半良家的、失足的、半失足的‘女’子,都不樂意搭理他。

這也難怪,失足的看不起他的窮,良家的看不起他的慫。

對,是慫,相當慫!

據說,有一次,一個醉酒的胖‘女’人,要闖進男人浴區洗澡,硬是被九兩攔下了。

胖‘女’人問,你憑什麼攔我?這裏寫“不準‘女’人洗澡”了嗎?

九兩說不出話,只顧搖頭,但就是不讓進。

最後,那胖‘女’人惱火了,連扇了他18記耳刮子。

九兩沒有擋,也沒有火,更沒有還手,直接哭着央求那胖‘女’人:你就不能冷靜一點嗎?求你了!

要是換別的服務生,早不攔了,還引路:你不是非要在這裏撒野嗎?那我帶路,帶你去澡池,讓你盡情享受大小口徑槍械輪流點‘射’靶心的刺‘激’——

‘女’人能這樣欺負他,更不用說男人了。

所以,又窮又慫的九兩,對王芳那是一往情深哪!

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一次機會,憋足勇氣表白了之後,王芳居然笑得當場要岔氣,並告訴他:你想摟‘女’人干那種事,‘花’點兒錢不就行了嗎?照我看,你又不是孫子,硬氣些,還是找個能過‘日’子的姑娘。你掙錢不容易,別‘亂’‘花’。何況,我王芳也不是婊子。所以,以後不許你瞎扯!

王芳說九兩想摟‘女’人干那種事,那是說到他心坎里去了。

不過,對她當時的笑,九兩是很受傷的。

於是,莫名其妙地就把王芳後來說的那些話理解為:只有當了孫子,才能搞得到婊子。

而且,工作的時候,他沒少躲在一邊偷聽男同事們的議論,說王芳表面上是給人洗腳,背地裏卻偷偷干那些洗鳥的事,特別能裝而已——

“砰——”

一聲響,房間的‘門’,被踢開了。

“九兩,我找你半天了,你小子居然躲在這裏。快去,給我買包煙來,要十五塊的南京。喂,你小子,鬼鬼祟祟地幹嘛呢?”只見一個同樣穿着黑‘色’馬甲的男子,徑直走進來,一邊走一邊皺着眉,那說話猶如是在呵斥,右手的兩指中間還夾着一張十塊錢的鈔票,“你MLGBD,磨蹭什麼呢?‘女’人都死了么?你沒事一個人躲這裏打牆‘洞’?”

這人叫蔣五,是百樂浴城老闆的侄兒,司職大堂副經理。

九兩顯然是受驚了,失魂落魄一般回過頭來,連忙把那部破舊的手機揣進口袋,再強裝笑臉:“五爺,我哪裏是在打什麼牆‘洞’啊,我剛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呵呵。”

瞄了瞄九兩的‘褲’襠,大概覺得沒有什麼問題,蔣五這才收起眉頭,然後右手一甩,直接將指間的鈔票甩到地面上:“你小子能有什麼狗屁朋友啊?趕緊去給老子買煙!是要老子踢你兩腳,對嗎?”

說著,蔣五還假意抬了抬右膝,做出一副要前踢的樣子。

九兩知道他是嚇唬自己,並沒有要真踢的意思,於是並不躲開,而直接小跑過去,俯身拾起地面上的鈔票,然後一路點頭哈腰地往‘門’口快走,進而沒了身影。

不過,九兩的身影僅消失片刻,卻又折了回來。

此時,輪到他皺着眉頭了,而且還是一副哭喪臉:“五爺,您只給了我十塊錢,買不回來十五塊錢的南京呀,缺——缺五塊呢——”

“缺五塊?真缺五塊?”未料,聞聽了九兩的話,蔣五笑了,笑得特別‘奸’險,甚至邊搖晃着身子,邊走近‘門’口的九兩,突然就兇狠地罵道,“MLGBD,拿着十五塊錢,去買十五塊錢的南京,我去就行了,還用得着你?”

抹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九兩立刻明白了:不夠數的錢,蔣五是要自己湊呢!

敲詐,這是**‘裸’的敲詐!

九兩暗暗地恨,儘管嘴角還掛着幾縷諂媚的笑意。

當他落荒而逃地離開蔣五的視線,一步一步走下樓梯時,也只是搖了搖頭,再嘆了口氣:唉,就當是我‘日’完了蔣五的老婆,忘記給那老娘們錢嘍,算了——

************

老范今天特別高興,整個一下午都去村裡串‘門’。

其實,串‘門’是假,聽聽鄰居們誇讚,看看鄰居們眼神里流‘露’出來的羨慕,那才是真的。

糊裏糊塗的,自己就老了,總覺得這一輩子沒啥大意思。

可沒想到,今年的初夏,跟以往任何初夏都不同,實實在在地享受了一回生活的滋味。

小兒子出息,就是老范家出息,這是要慶賀的。

於是,這天晚上,他親自去村裏的‘肉’鋪買了些豬‘肉’回來,然後在屋前屋后的自留地一陣忙碌,把能吃的蔬菜都摘了兩把,‘交’給了一斤,吩咐他‘弄’出一桌下酒菜來。

一斤自然是一把廚房的好手,麻溜得很,很快便整出一桌菜來。

此刻,老范招呼范堅強坐在自己的對面,吩咐老大把那兩壺水酒拿出來:“一斤,你倒了酒之後,別忙了,也坐下來,跟我們一塊喝兩杯。”

一斤從裏屋拿出酒來,憨笑地先給老爹斟了一大碗,然後又走到對面,給范堅強斟了小半碗:“老爹,我就算了,八兩陪你喝就是了。一會兒,我去‘雞’窩瞧瞧,看能不能掏出兩‘雞’蛋來,再給你們添個蔥‘花’‘雞’蛋。”

老范不答應,虎臉‘逼’着一斤也坐下,並要求他也倒了半碗酒:“本來,我是要去買一串鞭炮的,想想不值當,還不如買點‘肉’回來,好好吃一頓。你們的親娘,死得太早,傷透了我的心,也把我的魂帶去了一半。這麼些年來,我沒當好這個家,全靠一斤照顧着。我也沒管教你們讀書,真是愧對你們的親娘。可我總覺得,我們老范家,像是要興旺起來。沒想到,到八兩這裏,就這麼順當地實現了。”

酒杯沒有碰,老范先來一席話。

這一席話,有回憶,有傷感,有自責,也有快慰。

范堅強和一斤坐在對面的那條椅上,出神地聽着。

此時,暗黃‘色’的燈光,瀰漫在堂屋的飯桌上,四周一片漆黑。

堂屋‘門’外,初夏的知了和水塘里的青蛙,已經開始低聲地鳴叫,呈現一幕迫人憂傷的靜謐和安詳。

然而,品味着老范剛才的一番話,范堅強慢慢就忽略了憂傷,並暗自提醒:范堅強,你別忘了,你現在有一個家,是老范家的小兒子,是一個承載着家庭希望的男人,你更有責任手提肩扛地把這個家庭從溫飽帶進小康!人有尊嚴,家庭也有尊嚴,你要打拚這樣的尊嚴!

心裏想着這些,他視線里原本總覺陌生的老范,忽然就模糊起來,恍惚之間卻又清晰起來,很快心都要驚動:他,就是父親啊!

老范當然不知道範堅強在想什麼,他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要說,而且都要在今晚說完。

時而,他搖頭。

時而,他嘆息。

時而,他哽咽。

時而,他又抹去眼角渾濁的老淚,欣慰地笑兩下。

但他終究是覺得苦,話題反覆回到病死的妻子身上,然後再說自己的兒子:“八兩,你將來要是真有大出息了,不能忘記你的兩個哥哥。你知道,這個家,不是我當家,是一斤,是你大哥。這幾年,你大哥也是最辛苦的,不但基本還清了你娘治病時欠下的債,還供你吃喝拉撒。你讀書能讀到今天,都是你大哥省吃儉用地攢出來的。要不是供你讀書,他說不定已經娶到媳‘婦’兒了,唉——”

說到這裏,老范嘆了口氣,自顧呷了一小口酒,然後咬了咬牙,繼續說:“你娘要是不生那場病,還活着,那就好了,也不會把你大哥苦成這樣。我這個當爹的,都不如你大哥。俗話說,寧死當官的爹,不死要飯的娘——”

一斤眼睛紅紅的,急忙站起來:“老爹,你別這麼說。沒有老爹撐着這個家,哪有我們呀!”

老范伸手示意一斤坐下,坐下繼續聽自己說。

一斤慢慢坐下,憨厚的臉龐之上,明顯有肌‘肉’‘抽’搐的痕迹。

老范繼續說:“你二哥不如你大哥踏實,也沒你那麼聰明,卻是我最擔心的一個。八兩啊,但爹要告訴你,別看你二哥幹啥怕啥,也沒啥本事,那心裏可善着呢。他去城裏打工這幾年,沒少往家裏送錢。只要一發工資,他都是攥在手心裏,跑幾十里地給送回來的。有一次,是半夜回來的,進‘門’嚇了我一大跳,滿臉是血。後來我才知道,半道上他被人搶了,可他不管別人怎麼打,就是不肯撒手。人也就是覺得他可憐,才放過了他——”

這一番話,讓范堅強聽得心都在顫抖:如果這樣的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都能堅持活着,活下來,那些遭遇人生小失意、小挫折的人呀,有什麼理由選擇自暴自棄、自掘墳墓呢?因為,他們其實已經足夠幸運——

“范八兩,你給我滾出來!”

突然間,屋外傳來平地一聲驚雷,把之前的靜謐、安詳以及凄涼,沖‘盪’得沒了蹤影。

范堅強頓時倒吸一口氣,暗念道:壞了!一定是因為白天的事。

的確是因為白天的事,但跟陸二龍無關。

因為,那明顯是姑娘家生氣時的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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