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毀掉了我們的未來,罪人!
血沒有流夠,已經流過的血也不能白流。
羅曦、樓大海、愛麗絲,那一隊海豹,在他面前死掉的兩個jing察,乃至被他殺掉的三個攔路平民,剎那間都在陳興的腦海里閃過。
記憶中那一片片猩紅激發得體內血液也在共鳴,匯成不清楚到底是憤怒、憎惡還是其他什麼的情緒洪流,在陳興舉槍的一瞬間衝破了冰層。
但他的意識卻並未因此而紊亂,反而如掌控一切的超然存在,平靜,甚至漠然地俯視這股灼熱洪流代替了冰層,將感知與情緒隔在意識之外。
此時陳興有了一種全新的感覺,人的單眼視角是150度,雙眼視角180度,他看到的卻是一個全景視界。
這個全景視界非常複雜,原本那180度視角中的景象最清晰,其他視角里的人和東西就有些模糊,甚至是一條條細小的波紋構成的,頗有些像那種多邊形拼起來,並且貼圖不完整的電腦虛擬模型。
不過當他的意識轉到某個“模型”上時,就像當初在東海大學尋找狙擊手時那樣,模型開始變得jing細,貼圖也漸漸完整清晰,不知道這是大腦整合了聽覺、嗅覺乃至記憶后的結果,還是如楊璃所說那樣,只是直覺下的猜測。
全景視界不只是平面的,陳興甚至能穿透阻礙,將只露出一部分的人或者東西的景象在大腦里描繪出來。
震驚的浪花在意識下的洪流中翻滾,如果楊璃的推斷是正確的,這種“臆想”也未免太神奇了。
陳興沒理會這朵浪花,他的注意力轉到被兩個marine遮住的某個人身上,在所有人里,只有這個人反應最快,在他舉槍的同時,這個人也拔出了佩槍,槍身蹭着marine防彈衣背甲發出的聲音在眼裏畫出一道帶着鋸齒的曲線。
原本指向另一個人的槍口猛然轉向,像之前在天上扳動cāo縱桿讓戰機擺脫螺旋那樣,jing准地停下。
槍聲響了,坎達中校的槍口剛剛從marine肩頭上露出,腦袋就猛然後仰。子彈擊中了他的頭盔,92式手~槍的9mm彈不足以穿透他的防彈頭盔,但衝擊卻讓他的脊柱神經受到巨大壓迫,大腦也受到劇烈震蕩,這個大塊頭黑人當場昏迷。
槍口再向原定的方向轉去,沒有絲毫停頓地扣下扳機。
瓊斯此時驚叫吐到一半,嘴巴剛剛大張,子彈帶着角度貫口而入,從後腦shè出,掀起一塊頭蓋骨,血水和腦漿從破口噴出一大片,身後兩個marine的眼鏡頓時被染得紅白相間。
到第三槍打中另一個抬起m4步槍的marine時,現場所有人才反應過來。
瓊斯臉上凝固着難以置信的表情,仰頭摔倒……
陳興扯着顧天山沖入身後的特jing群中……
那個被打中面門的marine本能地扣下了扳機,平端着的步槍向對面噴出火舌……
瞬間就有好幾個東海特jing被打中,雖然有防彈衣保護,但突如其來的襲擊讓他們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應,03短突擊步槍,85輕沖的槍聲響成一片……
血水橫飛中,劉弘景的喊聲像是溺水一般驚惶:“住手!住——”
槍聲更大更密了,他的喊聲嘎然而止,瓊斯背後那兩個marine聽到槍聲,顧不得抹掉眼鏡上的異物,像是驅趕魔鬼一般,扣下扳機,衝著前方瘋狂掃shè。
劉弘景身體不斷抽動着,槍眼一個疊一個地將白得刺眼的襯衣撕爛,血水、筋絡、爛肉連着碎骨一層層剝落。
“怎麼會……”
劉弘景仆倒在地,不甘地嘀咕着,就在他眼前,瓊斯的高跟鞋直直翹着。他伸手握住鞋尖,然後斷了氣。
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熄了,黑暗中就見槍焰閃動,匯成兩條火線,隔着十來米遠噴吐不停。
特jing和marine都披掛着防彈衣,而東海管委會的委員,美國人的臨時議會議員們卻是衣冠楚楚,在彈雨中一個個,甚至是一串串仆倒。貨倉中心的空地上,一團團血花濺成血泊,一片片血泊連成一副猩紅畫卷。
機靈的人清醒過來,轉身就跑,槍榴彈卻在人群中炸開,硝煙迷亂了視線,也迷亂了退路。先是marineshè過來的破片榴彈,再是東海特jingshè過去的眩暈彈、閃光彈甚至催淚彈,貨倉雖然廣闊,聲光是如此沸騰,讓人懷疑下一刻它就會整個炸掉。
“炸彈……”
干船塢通道口,克萊恩丟下三張老k。
“老k就想贏我?”
費興甲丟下三張2,看了看通道前後,自己的兵跟克萊恩的兵依舊沉默地注視着貨倉,轉過了頭,再不理會。
貨倉里,唐銘德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捏着槍,用膝蓋辛苦地爬行着,大蓋帽了掉也不理會。不辨東西中,尋到一處安全的角落,急急爬了過去,跟一個人頭對頭撞上。
“我草!”
“法克!”
兩人同時咒罵著,再同時舉槍。
“康斯坦丁上校……”
“唐指揮官……”
之前守備區和企業號聯絡時,兩人在視頻電話上見過面。此時雖然光影搖曳,但唐銘德的大肥臉和康斯坦丁的地中海都相當明顯,兩人都是一眼認出了對方。
但兩人並未放下槍,又同時開口。
“我們優待俘虜。”
“你還是投降吧!”
沉默地對峙了片刻,兩人終於有了共識。
“等他們弄出個結果吧。”
“我們沒必要這樣……”
將槍丟在兩人中間,唐銘德和康斯坦丁抱着腦袋,專心避難。
瘋狂的對shè一直持續到所有槍支都打光了彈藥,所有持槍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槍聲漸漸平息時,貨倉里呻-吟、哭喊、咒罵乃至嚎叫又匯成聲cháo。
貨倉外,陳興正在給顧天山包紮,顧天山運氣不好,被流彈打中了腿。老頭卻沒呼痛,就兩眼發直,一直念叨着小江小江。
包紮好后,陳興拍拍顧天山的肩膀,“顧教授,不要讓小江的犧牲白費了,接下來我們還需要你。”
“還有什麼接下來!?”
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是梁誠,看向陳興的目光充滿了仇恨。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你以為我們就是天生犯賤,甘心當美國人的奴隸!?”
梁誠有些歇斯底里地喊着,指着陳興的槍晃個不停。
“小曦死了,大海死了,強子也死了,不想再死人了!只要活下去,未來不就有希望嗎?還有什麼好爭的呢?”
“美國人想要當頭兒,就讓他們當啊!我們也不必背上什麼責任了,有什麼不好!?為什麼,為什麼非要跟他們爭呢?爭下去我們還要死多少人?爭下去我們全都得死啊!”
槍口捅在陳興的胸口上,梁誠的臉sè更猙獰了:“現在我們跟美國人徹底翻臉了,tov還在天上,你不覺得這很荒謬嗎?你毀了我們的未來,毀了幾十萬人的未來,你知道嗎!?”
陳興的語氣很平靜:“小曦、大海,還有強子,甚至是那個自殺的威廉上尉,他們的命不該只換到這樣的未來。”
梁誠暴躁地吼道:“別提小曦他們的名字!你不配!”
他扭曲着臉頰,舉起槍;“你算什麼英雄?毀掉和平,毀掉我們唯一的機會,你是罪人!”
兩人面對面,陳興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梁誠的身上,甚至能依稀看到梁誠伸直手臂,扣下扳機那一刻的模糊景象。驚訝的浪花在情緒洪流中濺起,意識冷靜地得出一個結論:自己還能預測……不,或許只是大腦在直覺基礎上的預測。
他很篤定,當梁誠開槍時,他只要稍稍偏頭,就能躲開這一槍。
正準備行動,另一股尖刺般的波動闖入跟梁誠有關的感知中,就像是當初羅曦和樓大海被狙擊手擊中時的情形一樣,甚至更清晰。
因此他什麼也沒做,就看着一朵血花在梁誠的太陽穴上綻起,衝擊帶得梁誠整個人飛了出去。
看看槍彈shè來的方向,陳興生起一絲熟悉的感覺,如果直覺沒錯的話,他知道是誰開的槍。
百多米外,一輛裝甲勇士越野車上,張明光收起狙擊槍,抹去臉上的淚水,對身旁的唐煒點了點頭。
“衝上去,兜住美國人!不要開槍!要俘虜!”
唐煒興奮地對着步話機一通嚷嚷,十多輛裝甲勇士呼嘯而過,車上cāo縱機槍的士兵臉上洋溢着赴死般的堅決。
聽到車隊來到,漢語呼喊聲此起彼伏,費興甲用一種輕鬆中又混雜着遺憾的語氣說:“這一盤還是鬥地主……”
克萊恩黯然說:“你們中國人的牌,實在玩不來,好吧,最後一局。”
貨倉的角落裏,唐銘德撿起他的槍,指住康斯坦丁,後者舉起雙手:“你得保證提供跟我地位相等的俘虜待遇。”
見到唐煒,陳興略略鬆氣,王英琪那個姑娘把話帶到了,更重要的是,唐煒終於敢放手一搏了。
唐煒問:“接下來呢?”
“當然是談了”,陳興說:“事情就是這麼可笑,大難當頭,我們還在內訌,更可笑的是,我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還是得這麼做……”
唐煒理解地點頭:“信任不是靠一張嘴,靠膝蓋就能建立起來的,我們和他們,都得付出代價。”
“先把顧教授……”陳興正說著,低沉的嗡鳴聲自空中傳來,他和唐煒都是一愣。
“美國佬早有準備”,唐煒冷笑道:“他們沒有談的打算。”
話音剛落,一條淡淡煙跡自夜幕中拉出,像是天頂的熾白鎖鏈分下一縷細絲似的,直直shè向一輛裝甲車。
烈焰升騰,裝甲車被炸得騰空而起,夜空映得更亮,低空中幾架直升機的身影也顯現出來。
陳興護着顧天山躲了起來,唐煒招呼部下棄車找掩護,一些士兵卻不願放手,cāo縱機槍跟直升機對shè。從天空到地面,曳光彈道來回穿梭,裝甲車連綿不絕的爆炸,映得軍港碼頭亮如白晝。
不過幾分鐘,大半裝甲車都被擊毀,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炬。兩架超級眼鏡蛇武裝直升機,四架鋪路鷹繞着貨倉來回巡弋。超級眼鏡蛇還時不時地用三管20mm加特林機炮掃上一梭子,既是清理每一個潛在的目標,也是向躲在死角里的人示威。
貨倉里,唐銘德發起了愣,康斯坦丁把指着自己的槍按下去,再拿過自己的槍,嘆着說:“唐,我也會給你提供符合身份的俘虜待遇,對了,我還藏着一瓶85年的波爾多,很樂意跟你分享。”
唐銘德丟下槍,舉起雙手,再問:“有xo嗎?比如路易十三?”
干船塢的通道口,克萊恩的語氣裏帶着一絲不忍:“現在該玩二十一點了。”
費興甲不屑地道:“你們美國人,就只會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東西。”
克萊恩哈哈一笑:“簡單,直接,這就是藝術。”
費興甲也笑了笑,再嚴肅地說:“結果就是這樣的話,我就不上船了,把我們這些人的位置留給東海的平民,你能保證嗎?”
克萊恩收起笑容,認真地點點頭。
接着他的一側臉頰就被又一次爆炸的焰光映亮了。
一架超級眼鏡蛇在空中炸得四分五裂,橘黃的焰光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的焰光都還要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好幾條煙跡拉着弧線,朝其他直升機shè去。
直升機瘋狂地作着機動,笨重的鋪路鷹沒能逃掉,化作一團又一團火焰,剩下那超級眼鏡蛇shè出了所有紅外誘餌,貼着海面,眼見要消失在夜sè中。
咚咚的機炮聲響起,不止一處,不止一種炮聲。碼頭附近,幾十束曳光彈道將直升機籠罩在彈雨中,既有37mm的細密彈道,又有稍粗但稀疏的57mm彈道,至於那最沉悶,但看不到曳光彈道的炮聲,估計是100mm高炮在發言。
片刻間,那家超級眼鏡蛇就化作無數碎片,在海面上濺起點點白浪。
克萊恩呆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他苦笑着說:“梭哈了,你剛才的話,我得原樣奉還。”
費興甲狐疑地問:“你們還有企業號和一個滿編飛行聯隊,還有一艘驅逐艦,這樣就放棄了嗎?”
“要飛行員頂着腦袋上的tov飛船來炸你們嗎?沒有那麼瘋狂的人,就算有……”克萊恩下巴朝貨倉努了努:“估計也全死在裏面了。”
費興甲鄭重點頭:“你的願望,我一定會儘力實現。”
貨倉里,康斯坦丁丟下槍:“謝特!那幫蠢貨以為自己開的是固定翼嗎?唐,我有高血脂,給我定素食菜單。”
唐銘德想笑卻笑不出來,長出一口氣,嘀咕道:“那個二愣子,總算肯趟這灘渾水了。”
碼頭邊,由卡車牽引着的高shè炮還高高指向天空,一個左邊袖管空蕩蕩的海軍軍官眺望貨倉,焰光閃動下,那張平凡的臉像是刀刻一般,堅毅如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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