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也許就是終點。
到了那一刻,長征17號上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然後聽到咚的一聲悶響。
什麼都沒發生,過了許久,依舊什麼都沒發生。
費興甲睜眼,臉sè漸漸漲紅,恨恨地罵道:“特里-克萊恩!肯定是那條老灰狗!”
太陽已高高升起,兩個戴着海軍大蓋帽,穿着純白海軍禮服,年紀介於中年到老年之間的軍官在拖船的船頭低聲交談。拖船左右,兩艘潛艇露出指揮塔,淺灰和深灰的艇體在微微起伏的海浪中時隱時現。
“被我那條訓練魚雷嚇着了吧?”
“你就不怕我自爆了,讓你再也撈不起來?”
“知道是你,我也嚇着了。”
“我會還回來的,如果我們都還活着的話,老灰狗。”
“那時候我們都失業了,老狐狸。”
聽他們一會英語一會漢語地說著“scare”、“嚇着了”之類的詞彙,陳興心說,真正嚇着了的人是我。
當潛艇救援船報告說聲納發現了快速移動的東西,很像是魚雷時,陳興的心臟完全沒跟上大腦,兩眼頓時發黑。再知道那只是枚訓練魚雷,露面的美國潛艇申明只是來幫忙的,才定下心來。
等兩艘潛艇合力將共工號拉出水面,那艘洛杉磯級攻擊核潛艇的代理艇長特德-克萊恩中校坦承自己收到的命令是“幹掉中國人,搶到參孫”,陳興和費興甲並不意外。
陳興跟劉弘景報告時就留了個心眼,故意把時間推后了半天,就是考慮到了劉弘景泄露消息的可能xing,但沒想到,美國人正好有一艘潛艇在去沖繩的路上。
意外的是這個克萊恩中校的選擇,克萊恩的解釋很有意思:“我在旁邊觀察了很久,既然這艘晉級老傢伙沒辦法把參孫弄上去,我的格林維爾也不行,所以……”
他攤開手,眨着眼說:“只好合作了。”
陳興明白,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他根本就不願執行那個命令。
看着費興甲跟克萊恩像是老友重逢,陳興又有些不明白了,這兩個人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真沒想到,俄亥俄不開了,又開起洛杉磯,連軍銜都掉了一級,不過你跟五年前沒什麼差別,還是上司眼裏的刺頭。”
“還是只有在海里才覺得安心啊,至於刺頭……我們都掌握過可以毀滅人類的武器,我們都思考過人類的命運,我相信,任何一個核潛艇的艇長,不管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都會作出同樣的選擇。看看你,都裝好炸藥了,到了最後關頭,還是沒按下引爆的按鈕。”
費興甲用英語,克萊恩用漢語,兩人聊着聊着,神sè都深沉起來。
“給你下命令的人肯定沒開過核潛艇,甚至不是海軍。”
“康斯坦丁,企業號的xo,一個骨頭長在penis上的廢物,我敢肯定,他背後有人蠱惑。”
船尾拖着一個大約七八十米長,二三十米寬,接近二十米高,外形大致像飛梭的東西,這就是名為“共工”和“參孫”的外星飛船。表面還罩着偽裝網和海藻,看不清楚船體的顏sè和質地。
費興甲端詳着它,嘆道:“這麼說,撈起這玩意才只是開始。”
“我覺得很難走到最後”,克萊恩對前景很不樂觀。
費興甲轉頭看向某處:“那也說不定,只要我們的人能多起來就行。”
克萊恩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個穿着飛行服,左手裹着繃帶,亂髮在海風中飄舞的削瘦年輕人:“那個小夥子算嗎?”
“不清楚”,費興甲搖頭,“不過我能確定,他是海軍的人。”
陳興貌似在看風景,實際在偷聽,眼中的波紋在海浪的背景上一圈圈盪開,將兩人的對話“看”得清清楚楚,讓他對楊璃的說法又有了些懷疑。
這時候也沒功夫去研究自己的異狀,他整理了下思路,對兩個潛艇艇長說:“這是我們海軍撈起來的,不能讓它繼續引發爭鬥。在兩邊沒談妥之前,我覺得,由兩位一起照管它最好。”
費興甲和克萊恩對視一眼,無聲的默契就在兩人的視線中來回傳遞。費興甲點點頭,克萊恩笑着說:“果然是海軍的人。”
回到東海軍港,已是5月21ri凌晨。
在這幾天裏,tov的無人機已經荼毒了大部分陸地,幾乎所有雷達站、光纜站都被摧毀,國內的網絡盡數中斷。但除此之外,依舊沒有新的動靜,就只是懸浮在卡門線上的光團開始微微閃爍,似乎有了呼吸一般。
此時已是陳興體內派勒寧定藥效消失的第019章,但此時沒了派勒寧定的藥效,他完全壓不住情緒。
如果不是克萊恩中校有自己的原則,還跟費興甲有特別的交情,不僅共工已經落到美國人手裏,打撈編隊恐怕也已經完蛋了。
血液和大腦急速升溫,陳興一把揪住劉弘景,憤怒地問:“為什麼會有美國潛艇在那裏等着我們?你是不是把消息泄露給美國人了!?”
劉弘景冷冷地說:“陳上尉,你連委員都不是,哪來的資格質問我?放開!”
jing察衝上來拉開陳興,反剪雙手將他壓低了頭。劉弘景整了整衣領,用遺憾的語氣說:“陳興,我明白你這種人的想法,既想活下去,又丟不掉過去。很可惜,這是世界末ri,沒有中間的路可以走。”
他俯下身,臉對着臉,低聲說:“如果不是美國人希望把你當作雙方友誼的象徵,管委會現在就要以違抗命令的名義處決了你!這是非常時期!為了大局,為了帶領大家逃出地球,我不惜作任何事!你有這樣的決心嗎?”
“任何事?包括出賣我們,贏得美國人的歡心?”
震驚衝擊得陳興意識恍惚,劉弘景不僅沒有否認指責,聽這話還是主動泄露的!
劉弘景對陳興的悲憤質問嗤之以鼻:“你沒有處在我的位置上,你沒有背上幾十萬人的未來,你的指責毫無意義!世界上就是因為你們這種人太多,才會亂成這樣!”
“儀式你可以參加,但是你敢亂說半句”,劉弘景眼裏滿是冰冷的氣息:“不僅是你,還有你的女朋友,都不必再掙扎了,活着對你們太痛苦,我會幫你們解脫的。不要驚訝,你們不是第019章點shè出一道纖細的白光,與天幕深處那顆蔚藍星球連接在一起,如呼吸般微微振蕩着。
光環的另一個節點shè出一道稠密白光,像水銀瀉地似的,灌注到星球表面上。
那是一座巨大的環形山,環形山的底部被反shè着晶瑩光澤的冰層覆蓋,冰層中心卧着一座形如綻放蓮花的灰黑sè建築,花心接下這道稠密白光,將其轉送到建築內部。
透視冰層,可以看到這座神秘建築並不大,但內部卻像是蘊藏着一處浩瀚無止盡的所在。光線,乃至空間,在建築內部似乎被層層摺疊了,“邊緣”,或者“界限”之類的概念在這處所在里難以理解。
稠密白光化作細微的光點,如塵埃般在這奇異的存在中漂浮着,大多數像星辰一樣,有規律地閃爍不定,小部分不是瞬間熄滅,就是變得更亮,給人一種有無形巨獸在光塵中遊動的感覺。
如果將光點放大,就能看到光點的結構是以人類科技水平難以理解的一粒微小結晶,像是光波被分解成了單個的光子,神奇的力量將無數光子約束在一起,聚成一粒沒有質量的結晶。
光塵的變動越來越劇烈,最後全部猛烈閃爍起來,原本浩瀚的所在也一點點收聚,當光塵消散時,空間伸展開,中心出現一團淡淡霧氣,霧氣中還有光亮在不斷變幻,彷彿光塵全被包裹在內,正發生着未知的變化。
在某一刻,霧氣驟然一黯,再猛然噴發出比太陽還要強烈的光線,一股震蕩循着白光灌注的途徑反向而上,在一瞬間跨越了一億多公里,傳遞到環繞着那顆蔚藍星球的熾白鎖鏈上。
當這股震蕩沒入鎖鏈的節點裏時,光團包裹着的巨大飛船里,有什麼東西被啟動了,類似傳送帶滾轉的振動讓飛船周圍稀薄的空氣發出了嗡嗡的低鳴。
就在此時,陳興的拳頭離劉弘景的面門不到10公分,那股冰寒帶起的暗cháo變作他熟悉的恐懼,將他的意志瞬間截斷。他的大腦又失去了重力感,身體一沉,向下墜去。
與此同時,兩柄槍托也重重砸上肩頭,陳興仆倒在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談判快開始了,找人看着他!”
劉弘景的話又在眼中盪起一圈圈血sè漣漪,陳興閉眼,心說這也許就是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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