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和死亡與瘋癲賽跑。
海底里?
人們又陷入絕望中,這個時候還到哪裏去找船找人打撈?
一個海軍軍官不太確定地說:“我記得……軍港里那條094還可以開,094的極限下潛深度有四百多米。”
另一個海軍軍官再道:“還有條潛艇救援船,船上有深潛器,雖然型號很老了,潛個四五百米倒是輕而易舉。”
船有了,人呢?
唐銘德撓着頭頂,語氣很不確定:“其他人不清楚,不過094的留守人員應該就在碼頭上”,
王雅的心思也熱切起來:“我們南港區的船舶公司還能找到船員!
嗡嗡議論聲在人群中傳開,人們互相交換着希翼的眼神,曙光又出現了。
唐銘德卻擔憂另一件事:“但是美國人那邊不好說,今天有一艘伯克級跟企業號會合了。”
似乎又有冷風刮過,剛燃起的希望如風中殘燭,搖搖yu墜。
夕照平台離東海市也就六百多公里,但位於中ri東海中線東側,在美ri聯合安保區內。之前雖然中美達成了合作協議,現在卻是tov降臨的末ri,不可能再有以往默契。
美國方面既然直接派海豹來抓顧天山,顯然沒有跟別人合作的意思。要去那個地方打撈飛船,美國人從中作梗的可能xing幾乎是百分之百。
對比雙方現在的軍事力量,東海這邊就只有幾十架殲六和百來個飛行員,一大堆編製零碎,只有輕武器,連主官都沒有的守備部隊和武jing,海上力量幾乎為零。對方則是齊裝滿員的一艘航母,現在還要加一艘伯克級導彈驅逐艦。東海處於絕對劣勢,要硬來很難成功。
瞞着美國人先弄到共工倒也不難,但之後跟希望阿爾法對接,再組織人貨上船,動靜不可能遮掩得住,美國人要用強怎麼辦?美國人不用強,tov再來又怎麼辦?靠東海自己來保護希望阿爾法,難如登天。
一片沉默中,劉弘景的話格外響亮:“所以我說,我們需要跟美國人合作!現在的局勢,已經不容我們再抱守狹隘的國家主義,我們應該從整個人類的角度來看事情!來行動!”
在場數百人紛紛點頭,包括之前對他們這些官僚不怎麼感冒的軍人。
絕境中忽然找到了一條出路,就算成功的幾率微乎其微,也比束手無策好得多。而現在這種情況,也確實不再容人類互相猜忌了。如果計劃成功的話,希望阿爾法那麼大,足夠裝下企業號,乃至更多的美國人。
“我會跟美國方面溝通,促成雙方合作!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變不可能為可能!”
劉弘景掃視眾人,用異常堅定的語氣說:“我們要活下來!要逃離這個可怕的世界!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要全力以赴!我們需要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力量!”
掌聲響起,先是稀稀拉拉幾個,再是一片,陳興也鬆了口氣,雖然覺得這個人官氣太重,但關鍵時刻,敢下這樣的決心,把未來寄托在希望渺茫的賭博中,推動大家為之努力,這不是陳興能辦得到的。這麼一來,這個近似瘋狂的設想,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至於跟美國人合作,之前在天上雙方已經攜手了,為了生存,為了未來,這也是必然的選擇。有在希望號上工作的經歷,陳興並不抵觸。
此時只有顧天山依舊憂心忡忡,他用驚懼的語氣說:“跟美國人合作?我信不過他們!”
劉弘景安慰着他:“顧教授,現在你就是逃出地球的希望,還擔心美國人會對你不利嗎?一個美國人或許會不理xing,但上萬美國人的集體,一定是理xing的,這是他們的minzhu傳統。現在這種情況,他們也該明白,光靠自己是不行的。”
顧天山沒再說話,低下頭,畏懼之sè並沒消去。
方針就這麼定了下來,只是當管委會的委員們回到指揮部,開始討論具體細節時,發熱的腦子漸漸冷靜下來。
“就算我們撈起了那條共工,就算共工能帶着希望阿爾法飛起來,然後呢?”
“我們該往哪裏去?又能活多久?是不是真的比呆在地球上好?”
“萬一tov並不是想毀滅人類呢?結果我們卻飛上太空自尋死路?”
“tov能坐視我們擺弄共工和希望阿爾法嗎?會不會反而引起它們的注意,用什麼可怕的手段對付我們?”
委員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對這個計劃提出了一連串置疑。
劉弘景蓬的一聲拍了桌子:“你們還在幻想什麼!?幻想tov是有憐憫之心的高等智慧文明!?我敢肯定,我們是怎麼對螞蟻和小白鼠的,tov就會怎麼對我們!”
“這是滅頂之災!原本我想的只是把大家組織起來,能逃出東海就算完,接着會怎麼樣就只能聽天由命!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就算是場毫無勝算的賭博,我們也要去試!”
在一邊旁聽的陳興微微點頭,這幾乎就是他的心聲,不得不說,在大方向上,劉弘景很靠得住。
唐銘德、王雅、何循幾個人也默然點頭,但還有接近一半的人要麼沒反應,要麼微微搖頭。
劉弘景的聲音放低了一截,語氣卻比剛才還要急切:“你們能比上面更聰明?掌握的信息更多?上面全跑了!就算不明白細節,也該相信他們的判斷!地球完了!人類完了!”
正當人們被這些話撼得心神搖曳時,一個女聲響起。
“陳興!你在這裏?”
委員們轉頭看過來,劉弘景這才注意到多出來的旁聽者,皺起了眉頭:“陳上尉,這是管委會的會議,你怎麼……”
話沒說完,依舊穿着一身素青大褂的楊璃提着個東西出現。
“你拿來的這個東西,我作了些測試,發現了點有趣的事情。”
嘴裏說“有趣”,臉上卻沒一絲表情。陳興倒是習慣了,劉弘景等人卻是一愣,注意力全轉到了楊璃提着的那支大號玻璃管上。
楊璃舉起玻璃管說:“裏面的組織並沒有損壞,浸泡它的溶液代替了血液,它的生物電場跟在腦腔里沒多大差別,只是有些紊亂,似乎搞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陳興花了一秒鐘才明白楊璃所謂“有趣”是怎麼回事,看着那團黃褐sè腦組織的目光從噁心變成了恐懼。
這意味着什麼?這支玻璃管裝着的腦組織還在思考!從醫學角度上講,這是個活人!
劉弘景等人也費了好一陣功夫,才搞明白了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是怎麼來的,又是什麼狀態。
大半人捂着嘴巴,連連倒退,剩下一小半勉強還保持着鎮定,可不是臉sè發青,就是膝蓋發抖,王雅和幾個女委員更直接衝到窗口嘔吐起來。
有人還在安慰自己:“也許tov只是抓個別人當標本……”
劉弘景不敢再看那支玻璃管,揮着手,憎惡地連聲道:“陳上尉,快帶着她,還有那個……東西離開這!快走!”
陳興跟楊璃轉身時,聽到身後的委員們紛紛嚷道:“賭了!”
“來這裏果然是正確的決定,還能見到這麼神奇的事情,這是個跟身體完全分離,甚至原狀改變后還能正常運轉的大腦**,別以為這種情況在動漫影視里司空見慣就很平常,人類現有的醫學水平根本無法作到這一點。”
“以我的初步觀察來看,維持大腦存活的關鍵是在溶液里,可惜我的儀器都在東海大學,沒辦法作更細緻的分析。”
楊璃很難得這麼興奮,還好她並沒被這意外的收穫沖昏頭腦,抱着這個“人”回東海大學。
好不容易才說服了她暫時丟下這東西,帶着她來到一處偏僻的角落,陳興想跟她認真談談。
“我不想死了,至少在完成這個計劃之前,還不想死……”
“藥效過後卧床休息,最多三天,就可以打第二針。持續下去,在你大腦完全崩潰,或者身體器官衰竭前,應該還能活三五個月。”
“我不是說這個……”
陳興猶豫了片刻,決定對她坦承相告,畢竟她是自己的醫生,而且思維一貫非人,應該不會大驚小怪。
“我覺得,自己好像多了一些特殊的本事。”
他把自己感知能夠轉換,甚至能融為一體,感知因此比常人敏銳無數倍的事情說了出來。
“到底是派勒寧定造成的,還是我自己的問題?或者兩者都有?如果不服藥了,大腦會不會出現更麻煩的事情?就像是病情反彈那種?”
陳興真正擔心的是這個,至於那種非人的敏銳感知,倒不覺得有多大意義,他又不可能靠這本事幹掉tov。
楊璃抱着胳膊,歪頭想了好一陣,然後問:“不管是找到機器蜘蛛的軟肋,還是發現狙擊手,都不是超越常人的能力吧?”
陳興點頭,的確不是玄幻小說里的那種超凡力量。
“至於你感覺到的‘生命力’,以及對tov的恐懼,難道不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
楊璃的反問讓陳興一愣,心理因素?
此時楊璃絕少表露情緒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憐憫,她竟然嘆了口氣:“陳興,你的心理活動已經能憑空製造出感知了。”
陳興再愕然,也就是說,那些奇異的感知,其實是臆想嗎?怎麼可能?
“別覺得不可思議,這不過是你的直覺在起作用,直覺就是一種模糊不明的心理交感現象。你的心理活動跟感知已經交織在一起,所以當你有直覺時,大腦會製造出一些感知,讓你相信這是自己觀察到的,而不是憑空想到的。”
楊璃的解釋似乎說得通,也就是說,其實是他先有了結論,然後大腦再給他製造感知上的證據,只是因為感知紊亂,證據都變換了表現方式。
儘管對楊璃的結論還有些不服,畢竟他的那些感知是那麼清晰,那麼真實,但見到了大腦泡在營養液里還能活着的事情,陳興真有些相信了。
這時他才品出楊璃的憐憫意味着什麼,又多了臆想這個病症,自己正從神經病向jing神病轉化,這事楊璃很早就有過預言。
“那麼,趁着我還沒完全變成jing神病人前,趕緊飛上太空吧。”
陳興已經品味不到沮喪和絕望這些情緒,但壓住情緒的冰層卻明顯加厚了一層。
看着他轉身離去,楊璃那原本始終古井無波的眼中盪過一圈漣漪,嘴角扯起微微弧度,不知是悲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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