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九天鳳鳴,天下之主【完結】
章節名:004九天鳳鳴,天下之主【完結】
“主上,按照這腳程,咱們明日黃昏就能到峪口關了。”白鈺將牛皮地圖合起摺疊好,揣進懷中,望着前方夾道青山中一彎青碧的流水,只覺得那股清涼的氣息直撲而來,讓日頭的毒辣光芒都弱了許多。
兩匹坐騎在下游喝水吃草,魚璇璣蹲在河邊用手掬了一捧清水喝下,水珠大濕唇側下頜,伸手連同汗水一道擦去。對面河岸約莫二十丈遠,青山之上有白鷺成行飛翔,碧水中鴻鵠紅掌撥清波,成雙成對交頸嘶鳴,好不和樂快活。
“還有十一日就是六月初七了。”起身走到一棵樹下,背靠樹榦。玄色斗篷披身,寬大風帽投下的黑影打在她臉上,將她的面貌神情藏在暗處。那婀娜身姿如新月掛天際,懸懸倚靠。
白鈺用打濕了的手帕擦過臉,笑中帶着微微揶揄道:“我們離峪口關更近。”只要入關,主上就能見到小主子和攝政王,他們一家也就能夠團聚了。或許,她這一路上想的都是攝政王他們吧,至於桐封王,戰場上的事怎麼比得了眼前家人相聚。
“可能,本座不該帶着你。”她微彎的嘴角泄露了此刻愉悅的心情,“或許你該在秣陵陪着玉落才是,小姑娘活潑可愛,可是很討大家喜歡的。”
“主上,你莫要打趣屬下了。”白鈺訕訕地轉開,牽起兩匹馬朝前面走,自言自語道:“前面水深一些,這麼熱的天氣讓馬兒去去熱也是好的。”
看他落荒而去的背影,魚璇璣但笑不語,墨玉般深邃黑亮的雙瞳怔怔地望着遠處那方天空下的土地,心中洋溢着無言的歡喜情緒。
赫連,我馬上就到了,你跟燁兒要等着我,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休息片刻后,她便過去拉了烏騅馬翻身坐上,朝白鈺喊道:“走密林小道,明日日出之前本座就要到峪口關。”
兩匹快馬在林中穿梭,風吹花落,馬蹄聲漸遠。與此山一山之隔的地方,一騎輕騎向著東方飛奔而去。
……
桐封王司空珏密信相邀大淵之主魚璇璣與帝月攝政王司空珏相會雲潼關,共襄天下清平大舉。虎賁騎得令做了些調動,年老者被敕令回鄉養老,巽風專門派人分發了一些銀兩給那些陪虎賁騎走過了多年的老兵。
殘疾不能參軍者,給了處安置之所,脫下鎧甲做起了普通百姓。一番整頓后,軍中剩下的俱都是青壯年將士,一定程度上規整了軍隊的作戰能力。得知炎京的變故,本還在半途上的蘇清荷愣是撇下一干人,一個人單槍匹馬行了三天三夜的路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
一進王府大門,就看見丫鬟家丁在四處打點,門外更是添置了很多馬車,裝着大口紅木箱子,也不知裏面放的是什麼。如今戰亂,百姓們大多都不愛出門閑逛,可是以並未有什麼人注意桐封王府這看似搬遷的舉動,只當是有貴人要從王府中搬出去。
襄惠帝身死伽羅關后,炎京周遭被他勢力所控的地方皆是大亂,虎賁騎的出現是這兵荒馬亂時節里的希望的曙光。桐封王曾經保衛了天訣的西北邊陲,將入侵的雪原蠻子趕回來蒼龍雪原。他是天訣百姓心目中神一般的人物,有他鎮守的炎京會如鐵桶般牢固不破。
許多人就是抱有着這樣的希望,這座千年千古古都才繼續了它飽經風霜的繁華。知道司空珏做了那個決定的只有他幾個心腹,那些誓死追隨他的鐵漢子們雖然不懂他為何這麼設計,可料想他們心底的桐封王從不是如星池万俟楚般陰暗可怖,他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蒼生生死,許是皆存於他一念之中,也正是因此更多人才慎重又慎重地安排他吩咐過的每件事。在他們心底,天訣是否要繼續存在已經不重要了,虎賁騎追隨的從來都只是桐封王,而非炎京皇城中端坐龍椅的那個人。
“見過蘇側妃。”走動的下人們看見王府暫時的女主子回來了,紛紛停了手上的活計見禮。
蘇清荷滿是風霜的臉上含着慍怒,往日如水般的美目泛着冷意問道:“王爺呢?”
“回蘇側妃的話,王爺在夫人住過的清心閣內,已經呆了兩日了。”回話的是府中掌管後院雜役事務的大丫鬟,因着身份不夠以前連與這位側妃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次要不是人手不夠也不會讓她來前院走動。
見蘇清荷臉色抑鬱青黑的模樣,丫鬟心底有些膽怯,卻還是上前低聲回報道:“奴婢聽說,王爺這兩日在清心閣不見任何人,巽風侍衛都見不到,每日的膳食都是由青菀姑娘親自送去然後收走的。”
今日烏雲蔽日天氣陰暗,空氣沉悶,應是不多久后就要下雨。蘇清荷本就懷着滿肚子的怨氣和怒意回歸,乍聽丫鬟這麼說,只覺得的胸臆間妒怒交雜。汗濕鬢髮,她清雅如荷的面龐上卷染冷意,聲輕卻沉地道:“本側妃說過,做奴才就該有奴才的本分,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需要本側妃派人特意教導你一番才懂?”
深宅大院中,嚼舌根子的人從不缺乏,可她不允許這種人出現在她視野中。不敢司空珏拿她當表妹也好,屬下也罷,這個后宅既然是她在管理,就該井然有序不給他出半點簍子。
那丫鬟沒想到自己討好地說了那麼多,這位主子竟然不氣王爺跟別的女子有曖昧,反而在訓斥她嚼舌根,頓時嚇得滿身汗水,慌裏慌張地跪在地上大呼側妃娘娘饒命。
看到這一幕的下人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埋頭盯着地面,就怕主子一生氣把怒火灑在了自己身上。
蘇清荷看着那麼一竿子人的神情,心裏更加窩火,讓人把亂說話的丫鬟帶下去教訓,拂袖直奔清心閣而去。她一定要親自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虎賁騎十幾萬人的性命,天訣北方百萬百姓難道都抵不過他心底的魔障?
王府中的人都被派開,此刻路上除了巡視的三兩隊侍衛外,沒有多餘的人。蘇清荷也顧不得被人發現何種異常,拐過月洞門后直接施展輕功飛向清心閣高牆。一抹青綠宛如春日繁花的嬌葉,光電般竄入落在院中鵝暖石鋪就的羊腸小道上。
迎面,一身黛色綉山月幽蘭高腰襦裙的青菀正提着食盒從抄手游廊處出來,抬首兩人目光不期而遇。蘇清荷看向她,敏銳地察覺到她鋪着厚厚的粉還是掩藏不了憔悴的面龐。心中微怔,還以為是司空珏出了什麼事,忙問道:“王爺他怎麼了?”
“蘇側妃回來了?”在剎那的愣怔后很快回神來,青菀扯出個勉強的笑低頭掃了眼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搖頭,片刻后又點頭。“我覺得是好的,只會他暫時有些迷惑不知。”
“你什麼意思?”看不清她怎麼過來的,在眼前一陣微風虛影后,遠在十步之遙的蘇清荷已經靠近來,一隻手抓緊了她左手的手腕,手指發力捏的她手腕生疼,眸光中也是滿滿的厲色質問道。
青菀苦苦一笑,手臂掛住食盒,空着手扳開她使勁兒的手指,仰着臉自嘲起來:“我倒是想左右他,可不管我怎麼努力都走不進他的心裏。原以為他們之間不過是簡單的感情揪扯,最後才知那是前生宿孽。他不知,往往困惑。知道了,更加迷惑。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卻又相對的平衡。”
欠了的,始終是要還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忽然間模樣猙獰,脾氣暴戾地甩開青菀,恨聲道:“你以為自己是方諸山的翹楚就了不起,什麼都懂?你給本側妃記住,這裏是天訣桐封王府,不是大海飄零的方諸山。”
“你比我都還怕,不是么?”青菀沒生出絲毫的怒來,反倒覺得眼前人比自己都還可憐。同樣是痴戀司空珏的女子,蘇清荷為他付出的比自己這個後來的多多了,可多年來從未得到司空珏任何承諾。他們之間更多的是主子和下屬的關係,就是表兄妹這層關係,似乎都在隨時光流逝變得淡漠起來。
被戳中了心事,如踩到尾巴的貓般,急得想要跳腳。蘇清荷斂目橫眉,嗤笑:“你是被刺激傻了吧?”別以為她不知道,青菀可是滿心滿眼的都想着跟司空珏在一起。她從不收斂這個表現,以前時常能見到在自己眼皮底下她倒不怎麼擔心。可這次出去后,她一路上都不安心,這裏面或多或少有點是青菀的緣故。
如此回答下去實在沒有意義,青菀也不在這上跟她解釋,定定地站着道:“給他一點時間,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管他作出什麼樣的決定,那都是他們之間的事。你我,無法參與其中。一步死棋,一朝動,不是將人逼到更死角,便是死局逢生。且行,且觀。”
輕輕的嘆息幾不可聞,可落入耳中卻有格外沉重的分量。手臂垂下腿側,青菀拎着食盒一步步走在小道上,漸漸消失於花徑小道深處。
她的背影那樣落寞,像極了少女時代不知如何自處為情訴苦的自己。蘇清荷立在遠處,感覺腳步很沉,這一步不知該不該邁出去。
青菀在暗示她,司空珏和魚璇璣之間的事,她們不能插手。可她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了,誰來告訴她?
……
桐封王將離炎京,沒多少人知道這個消息,就是在府中奉命拾掇的下人們也不知主子為何會有這個吩咐,不過那些馬車的轎輦算是有主兒了。王爺吩咐了,在王府中做客的公主殿下即將前往太廟祈福,不過這事是秘密進行的。
祈福日就定在明日,只待清晨旭日東升,停在外面的馬車就要離開了。
蘇清荷得了青菀的警告后,沒有衝動地去質問司空珏,在清心閣外徘徊了好久想走又不想走。這麼多年,從下屬到表親,再是他名義上的側妃,她陪伴了他走過了多少風風雨雨,可到頭來終究是比不上那一瞥的糾纏。
青菀說得對,她們就算再努力還不是在他心房外,怎麼也走不進去。長途跋涉,她感覺很累,心中更甚。月上中天,久站如雕刻后的石像在夜風中紋絲不動。約莫地看到清心閣內亮起一盞小小的八角燈,她黯淡的眸光折射了月光的清華,終於轉身悄悄離開。
清心閣內,素雅簡潔的房間燃着寧神靜氣的古檀香,門扉半掩隱約可見屋中燭台上一盞明燈靜靜燃燒。垂地的帳幔隨無聲潛入的夜風一同搖曳着,窗台上傾灑一抹月光,半桌上矮腳花瓶內的玉簪花迎光開放,宛如誤墜於塵世的仙子。月牆外青竹茂茂,斑駁的竹影落在石階上,影影幢幢如魑魅出行飄渺得難以分辨。
含着清新花香氣息的夜風中,縷縷酒香如絲如絞纏繞,三兩流螢翩飛徐徐於花叢草堆之間飛棲,旋而落於石階上散亂的酒罈上。雪白的衣猶如冬日裏的初雪乾淨純澈,青絲鬆鬆挽就潑墨般傾灑在後背肩頭。雙腿叉開橫在冰涼的石階之上,他一手提着酒罈一手擱在腿上,旁側高大的破碎的竹影落了半身,烏髮半掩的面容如玉般白皙美麗,那唇上噙着似笑非笑的嘲諷,一雙鳳眸中填滿了無法排遣的傷慟。
仰頭,清冽醇香的美酒從壇口倒出,酒若雨下洶湧四射,似瀑直下沖刷着他光潔的下巴脖頸,打濕胸口衣襟。醉眼迷離,一尊清月入眸隱約顯印出那清媚雍容,神情悲憫的容顏。
如夢又非夢,不管是過去還是曾經,都那樣真實地存在過。月影迷濛,耳中似乎又聽到那曲天下間獨一無人的籟音簫聲。
“公子如此執着,倒叫小女狐疑,天下間人人稱頌的第一公子何曾變得這般無賴了?小女更清楚地記着,十八年來可不曾命犯如此桃花。”
“朝天宗乃當今武林第一大門派,無雙公子的大名小女如雷貫耳,卻不曾想今日會這般狹路相逢。倘若世人知道,無雙公子就是天下第一公子會是怎麼樣的反應。”
“穹蒼,若天下都沒有戰亂,他們就不用背井離鄉妻離子散了。可眼下我們勢單力薄,無法與殷國對抗……”
“呼延將軍雖是異族人,可他從軍數十年,對西川的風土人情更是了解。我們要斷了南蘅向北的退路,必須要跟他聯手,你為什麼要拒絕呢?”
“穹蒼,我背棄了家族親人,叛離了師門,這世上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不管將來的路有多麼難走,我都不會離開你身邊,除非你背叛了我們的誓言,背叛了我們的感情……”
“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哪怕你被皇帝設計與昌平公主有肌膚之親。可是穹蒼,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如我信任你般信任我呢?”
“我心裏最重要的是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為什麼要逼我?你明知道虞家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的,為什麼還要把他們都下獄了?”
果真,這世上絕無無緣無故的果。他跟她,曾經是那樣痴纏相愛的一對男女。
虞訣,司空天,天訣建國史上最有神秘色彩的帝后,原來是這樣的。
酒罈從手中脫落,順着階梯滾下草地上,他望月失神地往後一倒躺在石階上,腦子裏全是那些陌生而清晰的場景。那是司空天和虞訣啊,是他司空皇族,天訣的開國先祖啊……
“為什麼呢?為什麼那麼傻?”夜風吹起滿頭髮,紛亂散開遮蓋。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珠,心頭那種窒息的痛時至今日還那樣清晰。
華麗的宮闕,漫天的大火,她的身影淹沒在火海之中。他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卻得不到她任何的回應。曾說要執子之手相攜到老,卻在人生最輝煌時節夭折了生命。
如果,他早一點她就不會死,他就不會死……
悔意如潮水鋪天蓋地,一浪高過一浪奔襲,替五百多年前的司空天繼續痛繼續傷。淚意如水波,覆在眼眸上猶如水波玉鏡,迷濛了他的視線。
閉眼,夜風喑啞,天地晦暗。
細碎的腳步聲臨近,輕輕如若貓狸般。他蹙眉,鳳眼虛開條眼縫,月光下,玄色長裙着身外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徐徐走來,風帽下的面龐上罩着黑紗只餘一雙清冷的眸子在外面。
瘦削雙肩,纖姿細腰,那身影朝他款款而來。
那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自嘲地掀起嘴角,伸手去摸身邊的酒罈,胡亂摸了一通卻什麼都沒抓到。而那人偏在這時蹲下身,素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溫暖柔軟的手,驅趕了夜裏的寒意,他惶惶地轉頭看着她怔怔道:
“為什麼不等等?”那樣決絕,傷的起止是她一人!
來人不答他的話,只是緊緊抓住他手腕,被風帽暗影擋住的眼瞳微不可察地閃了幾下。夜風起,淡淡的香氣在酒香飄逸中混合揮發,讓人更覺美酒的香醇。
“為什麼不回答?”他雙手用力將她箍住她的腰,近乎狂肆固執地詢問着她。酒氣從口中溢出,白玉般的面龐上染着層層緋色,仿若春日中開放的胭脂花般嬌艷動人。
她什麼也不說,身子輕輕覆上去挨着他,雙手抱緊了他的脖頸,吮吸着熟悉他身上獨有的氣息。
溫熱的身體壓在身上,觸手可感的柔軟溫暖絕不是虛幻的。司空珏空空的腦子有短暫的不明,旋而他猛地用力將身上的人推開,鯉魚打滾地彈起來,眸光變得犀利,質問道:“你是誰?”
她恨死了司空天,又怎麼會如此親近自己?
司空珏嘲諷般地苦笑,看向因自己推攘而腳步不穩的女子,明顯地發現對方在聽到他的質問后顫抖了下的身體。
絕對不是她!
緩緩抬起的頭,越過月光皎潔的光華,面上的黑紗被吹動着搖曳,她站着就那樣直盯盯地看着慍怒的司空珏,眼神中流竄過絲絲的怨毒來。
看對方絲毫不想坦白身份的樣子,司空珏索性一揮衣袖,只聽裂帛之音驟響,斗篷風帽,還有罩巾盡數碎裂,雪花片般飛揚在空中。她受驚地瑟縮了下身子,倉皇如鹿般無措的神情直接暴露在月光之下。
“宜公主?”看清楚是誰了,司空珏酒醒了九分,臉色頓時一黑,語氣也顯得極度不悅。“公主明日就要去太廟為天訣祈福,這麼晚了還不休息,跑到清心閣來做什麼?”
“珏哥哥,我……”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公主傲氣的女子低聲頷首,楚楚可憐。
司空珏冷聲道:“本王的母妃只生了本王一人,不曾有任何妹妹。”他不是傻子,司空宜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這裏,就表明她是有所準備,不是隨意而起,具體點那便是她有所圖。
他是因看到了魚璇璣的前世,心中鬱結,才避開眾人獨自在清心閣中。巽風和青菀等人都鮮少來打攪他,自然也沒派什麼人來保護他的安危。畢竟,身為武學高手防身的本事自是不低。沒想到卻是因此,給了司空宜漏子讓她鑽了進來。
“珏哥哥,我不想離開你。”目的已經被戳穿,司空宜乾脆來個直截了當。那張上了脂粉的艷麗面龐揚起,眼神倔強而堅持盯着他:“為什麼蘇清荷能留在你身邊,那個來歷不明的青菀可以,我就不行?”
“是因為父皇年輕時候犯的錯嗎?可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我有什麼錯?為什麼就不能讓我如願,為什麼就不喜歡我?”這麼多年來,她的這份喜歡多多少少都是由表露的,可他永遠都那樣無動於衷的樣子。
珏哥哥,你可知道當年兩國一族入炎京,我為了你可以答應父皇遠嫁帝月?蘇清荷一介妓子她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卻穩穩地做着你的側妃,為什麼你就不給我這樣的機會?
“公主,你覺得我們之間有可能?”司空宜的話讓他徹底地黑了臉,就算沒有襄惠帝對明郡王夫婦做的一切,他們之間也絕不可能。
這世上,沒有人跟他有可能!
司空宜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嘲笑,不以為意道:“為什麼不可能,從小到大,我都是最喜歡你的。”
“哼。”這簡直是他這麼多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她喜歡自己難道自己就得喜歡她?天訣都快要滅亡了,這公主病也跟着越來越嚴重了。他甚至要懷疑她怎麼會成為皇家公主,如此胸無大腦,根本無法跟帝月的風雅郡主和星池的長公主相比較,遑論和她了!
“不管你怎麼想,珏哥哥,我早就認定了你。這輩子,我跟定你了。”所有能用的辦法都用了,現在就只能死纏爛打了。天訣已是昨日黃花,她這個高傲的公主也將成為過去。
母妃為了自己都跟他跪下了,自己更是要抓住機會留在他身邊,否則讓她隱姓埋名做個山野村婦地活受罪,還不如一刀把她給砍了!
“要讓公主失望了,一直陪伴着本王的都到黃泉上去了。”她的話讓司空珏覺得心裏分外地堵,甚至噁心。堂堂公主竟毫不矜持,大半夜喬裝成別的女人去引誘男人。若非看在梅貴妃的面子上,他早就一掌打死她了。
“你……”她抬手指着他,潸然淚下指控道:“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司空珏覺得自己無法跟這個腦子有毛病的公主說話,拂袖隔空傳音道:“送公主離開!”
暗衛沒留在清心閣內,卻是潛伏在周圍的。他一聲令下便有黑衣人憑空出現,抓起司空宜的肩膀就要把她朝外面帶。司空宜着急掙扎,暗衛直接一掌將人劈暈了,抗在肩上。
“日後不許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下次讓他遇到,他可能就直接下殺手了。
“是。”暗衛不敢大意,恭聲應諾。
次日早晨,司空珏召集眾將安排去雲潼關之後的事情。前院,司空宜以死相逼絕不去太廟,蘇清荷無奈之下只得派人去請示司空珏如何做,他只說幾句:“公主想死就成全她。”
總管將司空珏的話傳回來,蘇清荷立馬就知道他什麼意思了,當著司空宜的面複述了一遍。刁蠻的公主在得知他心意的時候,奇怪地沒有與先前一樣大哭大鬧,而是讓宮女收拾行裝,回宮。
這事傳到司空珏耳朵中的時候,他並未表態要如何,大家便清楚了這位公主在王爺心中並沒什麼地位。既然人家想離開,他們就開開心心地送公主回宮。
雲潼關之約已近,司空珏和巽風兩人先行前去雲潼關,蘇清荷青菀等緊隨其後。
……
“你們爺呢?”風塵僕僕地趕來,還想着給赫連燼一個驚喜,結果對她而言卻是有驚無喜赫連燼人不在峪口關。
赤焰說他親自去接自己來峪口關,可能是半路上他們走密林小道錯開了,但是為什麼都一天了還沒有他半點消息?赫連燼素來心思縝密,不會猜不到她可能會走小路,自然應該是掉頭回峪口關的。一來二去就算耗費些時日,昨日也該到了。
可是到今天中午了,人還是沒見到,她都開始有些擔心赫連燼是不是遇上意外了。赫連燼武功高強,哪怕遇上圍殺,那些人也不見得能傷到他。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他遇上某些不方便立馬就解決的事情。
可是,那究竟是什麼呢?
撲到娘親懷中,剛吃飽喝足的小傢伙拽着母親的衣襟玩得不亦樂乎,無視了自家娘親那帶着淡淡擔憂和哀愁的面龐。赤焰站在她跟前,和白鈺一左一右你看我我看你,默不作聲。
爺(攝政王)沒回來,王妃(主子)很不開心,他們就暫時不出聲惹了她的怒氣了。
初夏的氣溫在這大陸北部的地方不比南方炎熱,獨獨顯得沉悶,卷過黃沙吹起沙簾幕幕,滿身沙塵自是免不了的。
“王妃,爺回來了。”面龐有明顯晒黑痕迹的赤冰自屋外跑進來,緊身勁裝上還殘留着幾處暗紅的血漬,被汗水浸濕的衣裳貼緊身體,明顯地看出她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赤焰和白鈺兩人默契地對視,眼角餘光掃向的位置,她冷峭的面容上終於染上了欣喜。
“小主子,讓我抱抱你。”聰明的人最懂得在什麼時候做什麼樣的事情,白鈺笑呵呵地從魚璇璣手中抱過已顯得沉甸甸的赫連燁,推了推赤焰道:“我來這兒都沒怎麼去四處看看,你領我走走。”
“行啊,走。”兩人語氣熟絡稱兄道弟般只差勾肩搭背了,識趣地馬上離開。
“屬下也先下去了。”赤冰作揖退下,偌大的房間內就剩下魚璇璣一人。
她快速地從圓椅上下來,腳步輕快地三步並作兩步朝門外而去。方出檐下,入目假山堆砌竹影婆娑攜花徑偏執的路上,玄色廣綉大袍的男子迎着陽光負手而來。他眉目間還有不曾洗去的風霜疲憊,暗藍眸子在觸及那朝思暮想的人兒時,冷峻的表情猶如寒冰遇上驕陽,瞬間融化。
“赫連!”她絕美的容顏綻放出勝過陽光燦爛的笑容,墨玉瞳渲染綺麗光彩,殷殷盼着那人看他步步走近。
玄衣如影晃過,眨眼他人已站在她面前半臂之處。她眉睫如蝶翼振動,嘴角彎彎,漆黑明朗的眸子望着他,像是生生世世都看不夠般。赫連燼伸手,帶着薄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聲音嘶啞中帶着幾分低沉的磁性道:“想我沒有?”
分開的一百二十八日裏,她有多少時辰在想他他是不知道的,可他知道自己時時刻刻都在想她。想她的聲音,想她的笑,想抱着她的溫存,想他們一家團聚和樂的幸福。盼啊盼的,終於是到了。
他的話,仿若鴻毛輕輕掃過心尖兒,輕微顫顫的悸動被勾起,讓人覺得甜蜜又折磨。漆亮的眸子如侵潤了泉水,水波跌宕流竄着脈脈情意。她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墊着腳尖吻上他的唇,用行動告訴他自己到底有多想他。
她難得的主動讓他在剎那的愣怔后,男人瞳眸里爍光熠熠。雙手抱緊那纖纖細腰,唇瓣上反客為主重重壓上,火熱激吻……
“世風日下……”輕聲感嘆,嘆了再嘆。
“爺威武,一下就壓倒了王妃!”跟白鈺那副“我不敢直視”的表情相比,赤焰則顯得激動了許多,要不是怕出去打擾了爺和王妃的甜蜜團聚,他真想衝出去喊“爺武威,壓倒王妃,壓倒王妃”了。
白鈺瞅着他,饒有興趣道:“若是主上發現有人偷窺,你說那人該被如何懲罰?”
“他們現在心情太好,應該不會發現我們的。”赤焰打了雞血般激動,根本不想錯過這場活色生香的好戲,何況還是冷若冰山的爺和冷情的王妃。這兩人看起來都冷冰冰的,遇到一起實則就是火山相撞,噼里啪啦能把世界都給燒焦。
“哦,是么?”他突然就笑了,輕輕的似乎很愉悅。赤焰偶然回頭撞見,只覺得他笑得很陰險。狐疑地皺眉,突然間似有什麼暗器自斜側方射來,出於本能對為危險的應對,赤冰就欲閃身,豈料白鈺忽然抬腳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踹。
沒有任何防備,就那麼猝不及防被踹飛,噗通一聲落在花叢中,壓扁了一地花草。赤焰怒極而起正要聲討白鈺,卻見爺和王妃俱都黑着臉站在廊檐下看着他,頓時什麼怒氣都在頃刻間散去,聳搭着頭有氣無力地看着地面。
“既然這麼有氣力就去軍營訓練士兵!”沒多大感情色彩的話出口,他以後的命運就此定下,赤焰哀呼一聲眼巴巴地瞅着赫連燼。那兩人看都不看他一眼,相攜着進屋。
遠處,抱着赫連燁的白鈺悄悄從假山後閃身出來,笑着摸了摸懷中小東西的頭,語重心長教導:“好心人人人皆有,可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又要保護自己,那麼一定要準備好被抓的備胎,知道么?”
……
“司空珏從炎京到雲潼關了?”暮色闌珊,久別勝新婚的兩人從白日就開始糾纏,直到日落西山才精疲力盡地依偎在一起,述說著分別多日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赫連燼大掌落在她雪白肩頭,微眯眼瞳回答:“我去找你的半路上沒發現你們的蹤跡,想到有小路可以直通峪口關,猜想你們應該是改道了。準備折回去找你,卻在路上遇見了一個人。”
“誰?”什麼人能絆住他的腳步?這下魚璇璣可是好奇了。
“是赫連倩。”他半掩的眼瞳瞳色倏冷,寒芒自此射出。“不知她從何處得知了我們和天族的約定,竟暗中派人攔截了迴轉天族的天族族長,將他們綁架準備到炎京跟司空珏聯手對付我們。”
這世上有種人就如同牆角的蟑螂,怎麼都死不了。
魚璇璣微驚,旋而平靜如初,道:“在攻打雒邑時隕聖樓就發現了赫連倩的蹤跡,不過我只是讓駱驚虹看着辦,並且太在意。”她一時的疏忽竟然讓赫連倩逮到了機會給逃脫了,還敢利用天族之人向他們要挾,不簡單。
“沒事。”赫連燼攬着她肩頭,用鼻尖親昵地颳了下她的臉頰,笑着道:“小小赫連倩不足為懼,我們倒是該想想怎麼去應對司空珏雲潼關的邀約。”
“你懷疑他會使詐?”她眨着眼,若有所思。
赫連燼伸手抬起她下頜,反問:“難道他的表現很正常?”
“……”聞言,她搖頭不語,司空珏的邀約也讓她感到困惑,心裏也沒什麼底。
“伺機而動吧。”他靠着床頭的靠背,微微嘆息着:“我與司空珏這一戰早就註定了的,不過是時間遲早而已。”
“赫連,一旦雲潼關破,天下皆在我二人手中,屆時你自當如何?”莫名的,她又想到了這件事情,忍不住又蹙眉了。
赫連燼忍俊不禁地捏着她的肩頭,埋首低聲笑道:“女皇陛下想讓本王怎麼做呢?”
“女皇?你?”魚璇璣心頭微感不安道:“你是真的這麼想的么?”她做女皇,那他呢?可惜,赫連燁還那麼小無法繼承皇位,不然這個問題就不會困擾到她了。
“大淵已破天訣大半江山,若王妃你不做女皇,只怕大淵的人會把本王和黑甲精騎都生吞活剝了。”他故意板著臉語氣揶揄,“有個帝月已經夠本王操心的了,可不想在弄什麼地方管着。勞心勞力不討好,還不如在家陪嬌妻。”
“你是說……”魚璇璣豁然頓悟,臉上泛起喜色雙手抓住他領口,有的話還沒問出口,臉色又暗了下來,猶豫着:“帝月可是在赫連氏的掌控中,若真做到那一步,我怕他們會把你當賣國賊的。”赫連燼這人不拘小格,那些污名穢言他不放在心間,可只要想起那都是因為他們母子之故她心底就感覺不暢快。
她的男人不該背負那樣不堪的名聲,一世英明怎能在史書中留下種種罵名?
“你想什麼呢?”赫連燼看她一閃而逝的失落閃過眼眶,好笑地道:“何時變得那麼笨了,難道你不知道赫連燁也是姓赫連么?人生在世暢快而行,所謂功過都是後人評說的,你又何須如此在意?”
魚璇璣含羞帶嗔地瞪他道:“若你不是燁兒的爹,我才不會這麼在意你!”
“這麼說,本王倒是託了那小子的福,嗯?”他高大的身影壓下,居高臨下將她整個人都覆蓋住了,微啞之音在她耳際盤繞,久久不散。魚璇璣羞窘地雙眼快速眨動,連忙推開他滾到床裏面去了。
赫連燼長臂一撈將那細腰人卷進來,傾身覆上去,不給她任何掙扎的機會,細細密密的吻如雨下般襲來。
院門外,白鈺、赤焰赤冰及十二騎將們站在稍遠的地方,翹首以盼。
這都幾個時辰了,那兩個人還黏在一起不願意出來,可他們還有要事稟報啊。想進去敲門,可又怕自家爺的心裏不爽,用寒冰訣把人凍成冰雕那可倒霉了。若不去說呢,要事出了事兒他們也沒法兜着啊。
哎呦,真是急死人了!
“我說,白鈺,要不你去?”赤焰想了半晌,冒險的事情不能讓他們黑甲精騎的人去干。王妃就帶了白鈺一個人來,要事惹惱了爺,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也不會怎麼處罰白鈺。如果是王妃生氣的話?嗯,一般來說有大事稟報,王妃不會那麼容易氣着的。
嗯,就這麼干!
“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是你們帝月的內政。白鈺身為大淵臣子,沒有主上的允許,是不會參與到帝月的政事中去的。”白鈺豈會不知他們心裏怎麼想的,無非就是想找個替死鬼,他可沒那麼蠢。
赤焰不樂意了,道:“你說的什麼話?赫連倩雖是帝月逆賊,可她想對付的人除了爺還有王妃,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她給王妃設什麼圈套?”這白鈺就是該死的聰明圓滑,跟混跡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們一樣。
白鈺笑,眉宇微夾道:“主上的安危用不着你們擔心,隕聖樓和大淵都哪一個都不會讓主上有事。”一句話說白了,他就是不幫忙,看你們能怎樣!
“哎,你……”赤焰慍了,跨上前一步就要跟他理論,赤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面無表情。
“這件事或許可以不用稟報爺,我們處理好就是。”事關王妃的安危白鈺還這般清閑從容,說明他們早有了應對赫連倩的準備,何況那人現在還在峪口關被關着,諒她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白鈺抱手看除了赤冰外一臉憤慨的十二騎將,暗忖她人心思細緻。實如她所言,在來峪口關前駱驚虹便親自跟他提過赫連倩的事,這個女人也實在離開,能多番死裏逃生。雒邑之戰赫連倩逃了,是輕鴻閣的失誤。為此,駱驚虹還受了邢思閣的懲罰。這一次,決不能留下這個禍害,阻撓主上完成江山一統的大計。
“想得到天族長老的下落以及赫連倩私兵的消息,在下還需要各位幫忙。”看在主上的面子上,他勉為其難跟他們聯手一次,免得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弄得太尷尬。
赤焰等人滿目懷疑,白鈺倒也不說了,徑直轉身離開。
……
六月初六,夜。
雲潼關,星月如寶,熠熠生彩。登城樓,遠看青山層疊,黛色深淺,夜光黯淡。城頭,黑底錦緞上綉暗紅大字桐封旌旗飄飄,火光若星子連珠蜿蜒成線,匯成長長一條。
巽風陪司空珏漫步城樓,原本在峪口關屯守的帝月黑甲精騎大軍於昨日開向雲潼關,在五裡外駐紮。雲潼關眾將見之,心中無不忐忑焦躁,獨獨司空珏一人安之若素。對敵方勢力的推進,他似乎沒有多大的驚訝。不過是吩咐士兵在城樓空地前擺陣,可大家看那陣法實在太過簡單,隨隨便便就能破了,怎麼抵擋得住帝月大軍的進攻呢?
許多人,差點一夜愁白了頭,可什麼好辦法都沒有想到。
“王爺,這一戰您心裏有多大的勝算?”走了許久,巽風終是沒沉住氣,神情肅然地詢問。
城樓山夜風強勁,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司空珏一手搭在城樓的青牆上遠眺着遠方燈火通明的黑甲精騎軍營駐地,也不知在想什麼,神情涼淡若夜中水,輕輕搖頭。
“沒有勝算?”巽風只覺心中一涼,眼神複雜。
“勝與敗有那麼重要?”司空珏恍然呢喃,失笑:“巽風,你是希望本王勝么?”
他眼神里諷刺的意味那麼明顯,像杯中水,輕輕一晃就會溢出來再也收不回去。巽風從小與他一起長大,司空珏的心思可以說這世上沒人比他更了解。而此刻,他竟發現眼前這人好陌生,讓他無法判斷出任何事情。
希望么?當然!整個虎賁騎,所有雲潼關的將士,哪一個不希望他能勝。可他的心,想勝么?巽風猜不出,事情像是墜入了某個迷霧中,司空珏走不出來,連帶着他們也要跟在被這怪霧所籠罩。
“你不用擔心,所有一切本王已經安排好了。明日,便將是所有一切的終結。”無論對錯,無關成敗,這場由孛星臨時開始就埋下了暗線的亂世,也該跟着所有恩恩怨怨結束。
巽風嚴肅道:“王爺,屬下與你多年相識,名為主僕實則更有兄弟之情。你要怎麼做,巽風乾涉不了。可是巽風要告訴你一句,夫人好不容易活過來,你不能讓她受到傷害,她已經經不起任何刺激了。”
“本王知道。”不過,他的母親惦記最多的應該是他死去的父親吧。
“但願王爺能記得今夜所說的。”巽風低垂着頭,神色恭敬,眨眼就由心懷擔憂的兄長變成了一絲不苟的侍衛。“明日一戰兇險難測,請王爺早些回去休息養足精神。”
“本王稍後再回去。”將遠看的目光調回,腦海中有片刻的暈眩,他扶着青牆站着看下城樓下已經完成的陣法。
還差最後一點
鳳眸含着絲許苦淡的笑,轉頭撇瞥去那遙遠的地方雲霧山。
……
一夜漫長,兩方人馬俱都沒有睡意,睜眼看着天色漸漸變亮。有種叫做希望的光芒伴隨着黑暗最後一色而出,藏匿在明媚下的勝利,又有多少人能猜到其中必須用多少鮮血來填補。魚璇璣盤膝坐在臨窗處的榻上,墨玉瞳看着地堂上燦爛如虹的光芒,感覺一股沉抑壓迫在胸口。
一隻寬大冰冷的手放在肩上,她眼角瞥過看到玄色廣袖一角,赫連燼帶着安慰的話語跟着響起:“你是在害怕什麼?”
“我們不該把燁兒帶到雲潼關來。”在即將上戰場之際,她竟然生出了怕意,換做是從前可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那還不足周歲的孩子,每每想到心中都是揪着痛的。上輩子無緣再做母親,此生好不容易能生下一個。可她竟沒太多時間陪伴在他身邊看着他成長。對於任何一個母親來說,這都是非常失職的事情。
赫連燼手指在她鼻尖一彈,好笑道:“自從你做了母親后,優柔寡斷就多起來了。放心吧,他是我赫連燼的兒子怎麼會那樣短命,要真是那般就是他不配做我們的孩子。我們還不知司空珏相邀到底為何,那小子的事就不用操心了。再說,你忘了黑甲精騎和隕聖樓有多寶貝那小子,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被他逗笑了,魚璇璣嗔怪道:“你這做爹的,聽起來還真不靠譜。”
“只要王妃你覺得本王對你是靠譜的就行了。”旁人的,他才懶得去管。“好了,吃點東西馬上大軍就要出發了。”
這一場仗或許還是硬仗,得先餵飽肚子才有氣力打仗。
點頭,兩人圍着圓桌桌下,簡單地用了些稀飯饅頭后,帳外號角聲便吹響了。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魚璇璣自內帳中取出他的鎧甲替他穿上,自己也換了身勁裝兩人才走出大帳。
金光萬丈,天藍雲輕,鼓聲擂起,十三萬大軍有秩序地排列開,前首赫連燼一聲令下,軍隊整齊地朝前開進。黃沙自腳下揚起,遠遠看去仿若一朵黃雲正要騰空而起。魚璇璣與白鈺騎馬一道行於赫連燼身側,大軍開拔的速度很快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雲潼關下。
虎賁騎大軍據守城樓,城下並未有一兵半卒,只是城樓下空地沙場上擺置着數百座高低不一的土堆。探子早有回報,那是桐封王命人做的,看樣子不過是簡單的陣法,不足為懼。
手抬,大軍停,隔土陣與雲潼關守軍相望。
金晃晃火辣的日光從萬里蒼穹下投射下來,還沒到正午就熱氣蒸騰,汗水珠子跟下雨似的密密麻麻地從身上冒出來,浸濕了貼身的衣物。他們的靠近,雲潼關守將並且做出任何打擊的舉動,更讓人心中猶疑,難道桐封王真的想靠那些土堆打垮十三萬鐵騎?
真想如何,現在不得而知。
“爺,我們要這樣一直等下去?”足足一個時辰了,雲潼關都沒有點異動。明明是桐封王相邀他們爺和王妃前來的,可到了現在還不露面,這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葯?
“主上,要不要上前去試試他們到底什麼態度?”白鈺也深感奇怪,把自己的想法給魚璇璣提了提。
指被擦過的臉頰,汗珠隨熱氣消散,魚璇璣久久盯着城樓大門下,忽而她展唇笑了。“不用,人來了。”
有着上百年歷史的粗重樓門被十幾個士兵從兩側緩緩拉開,一襲銀甲,胯下駿馬高大,手中一柄形長兩丈,刃如月牙,鋒似寒星,身雕百龍蟠紋的刑天槍。那人騎馬而來,徐徐漸進,日光溟迷,灑遍之下渾身如絢着銀色閃耀的奪目光芒。
“獨自一人?”白鈺轉頭與赤焰等眸光相遇,眼中俱有詫異。
魚璇璣看向身邊的赫連燼,道:“看來我們也要單槍匹馬上去才行。”
他暗藍的眸子含笑望她,頷首催着胯下什颯紫揚蹄前行,魚璇璣跟隨其後。
三人三騎慢慢向中心靠攏,在土陣前紛紛停下。不約而同,都抬起頭來看着中央的位置,錯開高低不一的土堆,眸光在乾燥沉悶的空氣中相遇。她眯起的眼眸在司空珏身上掃過,於日光下近看,心頭生出一股蒼涼的悲切。恍惚間,她看到的像是曾經與她在戰場並肩作戰的司空天。
那身形神情,就是他們握搶時候向內微轉的小動作都是出奇一致。可是,他們現在卻站在了彼此對立的場面。
“你想如何?”她沉聲開口,定睛細看,又發現那只是司空珏而已。不是他,不是他!
赫連燼敏銳地注視到了她剎那間變化的神情,眸色倏沉,把目光對準了司空珏,好似要從他身上確認是否有某個人的影子。手中墨龍方天畫戟深紫色的纓子繞着墨黑色戟桿上端鏤刻着的龍紋而動,雙刃月牙形戟刃在日光照射下閃着刺目的寒光。
騎在馬背上,司空珏望着前方那對男女同樣墨色的衣着,眨動眼睫下的鳳眸里有着深淺不一的暗光。
“以棋定天下!若是我們中任何一方人輸了就不能再打對方的主意,除非我們三人都死了,天訣、大淵和帝月才可再起戰事!”
棋?魚璇璣與赫連燼面面廝覷,除了廣闊黃沙和遠處的綿延山巒外,她還真沒看見什麼棋。
司空珏長槍劃過,陽光中揮舞只欲攪碎銀漢,直指身側的土堆群,神情淡漠道:“這一場生死棋,性命天安。若不敢,須得立誓有生之年不得進犯天訣寸土!”
“可是上古的鳴音生死棋?”傳聞中置身若處沙場,千軍萬馬橫鐵騎錚錚索命來。她並不清楚這個陣法一旦觸動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只知曉這鳴音生死棋乃是古籍殘卷中所記載的凶戾陣法,真實形貌如何無人知曉,一旦入陣百萬大軍也會頃刻覆滅,千百年來都不曾有能能完整地布下此陣。司空珏,真的會把這個陣法研究出來了?
“是,如果你們中有人選擇不入內,就必須遵守本王所說的最後一條。”司空珏面容冷淡不見情緒波動,口氣也顯得漠然和孤冷。
退縮?他們人都到了這裏,斷然不會回頭。赫連燼回頭來,望着魚璇璣,鄭重道:“王妃,你就在這裏等着本王出來!”
“赫連燼!”魚璇璣厲聲一喝,雙眸瞪圓了盯着他,惱怒他剛才的話。什麼叫在外面等着他?明知道裏面危險重重,她就在外面安全地等着?絕不可能!
“王妃無需多言,本王已經決定了。”赫連燼一改往日對她始終的含情脈脈,萬丈光芒下的面龐冷峻若冰,絲毫不想給魚璇璣任何開口的機會。抓緊韁繩,策馬朝着陣中就奔了進去。
揚起的馬蹄捲起層層黃沙,隨風吹入眼。迷亂的沙惹得眼淚有泛濫的趨勢,魚璇璣猛地用手去擋,待拿下袖子後去看土堆還是土堆卻看不見赫連燼的身影。像是剎那間就從這個世界中消失了,快得讓她沒有一點準備。
“赫連!”魚璇璣心中驚慌,絕美的面龐籠罩着一層森然的寒冰,她陰厲的目光在司空珏身上逡巡,旋而咬牙催動胯下的烏騅馬就欲朝陣中去。
“站住!”刑天槍劃過一道銀弧,橫亘於她跟前,司空珏斜睨着她:“你的孩子尚不到周歲,你就忍心他從小無父無母?”
他什麼意思?難道進去了就出不來?魚璇璣覺得她此刻心裏窩着一團燒不盡的火,忍着怒道:
“沒有赫連,燁兒就不會有降生的可能。燁兒是小,可他並不是天底下最可憐的。沒有了父母,他還有黑甲精騎和隕聖樓以及白家人的扶持,會有人如待親生般疼愛他照顧他長大。可一旦赫連不在了,我獨自留在這個世上就沒有多大的意義。”
決定跟他在一起后,她就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辜負了赫連燼。他為了自己能活着,在方諸山把唯一的解藥留給她,在黃泉沙海能拼着命去取麒麟血。他待她如此深情,她如何能為了自己的安危棄他於不顧?
她魚璇璣縱然冷情冷性,可對深愛之人她願意用滿腔熱血去交換保護。哪怕今天就是死在裏面了,她也不會讓赫連燼在黃泉路上孤孤單單!
“為一個男人要生要死的,你覺得值得么?”司空珏仿若沒發現她的異常,表情冷冷的不似平常。
她怒極而視,橫眉冷對。“他是赫連燼,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赫連燼!”值不值得,她心裏清楚,別人怎麼想從不在她考慮的範圍內。
不做猶疑,她策馬入陣,消失在他眼前。
司空珏的冷臉在她離開後有了皸裂,眼底閃動着包裹了太多復的情緒,鳳眸緩緩闔上徐徐再睜開,一派清明再無半點牽絆。
“那我送你們一道入黃泉,可好?”
騎馬入陣中,在他完全走入陣中后,晴天朗日下忽然狂風大作,掀起滿地塵沙飛揚,烏蒙蒙的遮天蔽日。陣上方的天空中更是捲起了颶風般的狂沙,生生嘶鳴宛若沙場上戰馬的悲鳴聲。
黑甲精騎部眾大驚,城樓上虎賁騎眾將亦是失色了。
而陣中,魚璇璣一進入其中覺得自己像是穿越過了一道牆,等她細看卻發現了截然不同的景象。風和日麗的天,雲潼關城樓不見了,在陣外看見的土堆也沒有了蹤影。目光所及是一片很大的沙場,遠處有青山碧樹蜿蜒,可偌大的世界除了她就沒有任何人。她下馬牽着韁繩向前走去,四周安靜得不聞半點鳥雀的叫聲。
除了風聲,腳步聲,已經她一人一馬的呼吸聲,整個世界一片死寂。
“赫連?赫連燼?你在哪裏?”他們都是從相同的地方進入同一個陣法中,怎麼不是出現在同一個地方?
她的聲音,宛若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一波波又給撞了回來。迴音如波,聲聲撞入自己的耳中,讓她聽着心裏越來越心驚。
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緩緩轉動,沒有赫連燼,不見司空珏,沒有危險的東西出現。可是,她為什麼覺得此刻自己已經被一團危險緊緊地包圍住了?
那廂,赫連燼早早下了戰馬,讓其自行離開。一步踏下,憑空之中落入流火橫飛的世界中。暗黑的天空,高聳不見雲端的山脈,險峰琅琊重疊,深淺凹凸之處道道赤紅的熔岩從山間流出,四方彙集成血色般的河流,從前方流淌過。巨大的熱浪壓下來瞬間覺得全身的鎧甲都要被融化了,肌膚也被高熱灼燙得要被蒸熟了。
火,對應八卦之位,自己所處的應該是離位。依陰陽五行之變化,離明、兌金、坎生、震東之中心就是八卦所在的陣眼中心位置。這鳴音生死棋的陣法於他而言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了,就是天機子也不曾跟他提過,想要從找到些解決的辦法非常不容易,只得用粗淺的法子來判斷自己的位置,伺機而動。
畢竟陣法中變化萬千,每一步都有着不同的境遇。司空珏敢用一個陣來平三國之亂,說明這陣絕非普通。他現在除了擔心接下來會遇上什麼,再有就是怕魚璇璣貿然闖進來。握緊手中的方天畫戟,暗藍的眼眸在徐徐掃過,處處流火縱橫,山道蜿蜒高不可攀。前進,可謂寸步難行。
怎麼做?
他站在一塊巨石上,仰望着遠處一座山巒,樹木完全呈現焦炭狀,活像是被大火燒過。不管了,與其原地杵着,不如走走看看是否有什麼玄機。打定主意,腳尖點過熔岩河中還沒被淹沒的石頭,縱身飛過十丈寬的河流落在山腳下。提氣而上,沿途踩過枯焦的樹木,眨眼就化作細末害他差點就跌下來。
赫連燼緊繃著一張臉,避開天上飛落的流火,一路飛馳而上,耗費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到達山頂。站在平滑狹窄的山頂,俯視着山下溝壑。只見赤紅的熔岩奔騰咆哮,蜿蜒蜷曲最後匯聚於一方熔岩湖泊之中。他眉峰朝中間蹙着,擠出條小小的溝。暗藍眸子望着山下不息的河流,再看那湖泊的形狀后,眼瞳驟然收緊。
龍!火龍!
難怪他什麼機關敵兵都沒遇見,原來這離位中竟然有這麼個龐然大物的存在。他肉體凡胎,根本招架不起那個東西。難道,他赫連燼今日就要殞命於此?腦海中思索自己,腳下大地突然強烈震動起來,經歷過下相和問劍山地怒,對此自然是不陌生的。他腳步踉蹌着朝安全地方退開,此時突聞龍吟之聲響起,一道道猶如風刃在四面八方的山體上閃過,每處過去都有半側山體滑坡坍塌。
一塊飛石從頭頂山墜落,赫連燼方天畫戟狠狠一戳,大石碎成無數小塊,一道流火擦過頭上一簇頭髮被點着。燒焦的味道異常刺鼻,掌心揮出一道冷氣火焰頓滅,腳下所站的石頭咔咯一聲滾下山,身體不由控制地朝山下墜去。幾十丈高度,下面就是翻滾的熔岩。掉下去,肯定連骨頭都燙熟了。
赫連燼臉色青黑,想起在藏靈山莊也經歷過相似的場景,鮮少一次陷入危險中,就是在下相地道中也是,這輩子他跟火就是有着過不去的仇。思忖中,方天畫戟一橫緊緊朝山壁上一刺深深扎進去。單手抓着戟桿,一隻手攀着尖銳的山石。石塊磨破了手上的皮,殷紅的血順着指縫流了一手。
“吼”雷霆萬鈞震破天際,磐延山巒的熔岩河流中,忽地騰空飛起一條全身冒火的碩大火龍。黑乎乎的龍眼,觸火的龍身蜷曲在一團,頃刻間嘶鳴着一飛衝天,帶起陣陣火熱的高溫,龍尾一擺一座山頭須臾間就被夷為平地填充了下方流着熔岩的河道。
沉睡了不知多久的火龍聞到生人的味道,如發狂了般朝着懸在半空中的赫連燼張口一個火球噴來,龍頭直滾滾朝他而來。借力跳上戟桿之上,對着撲來的火球他想也不想揚手手掌中寒氣四溢,耳聞目見的速度一道寒冰球飛速地射出,與火球猛烈撞擊冰火四濺,形成了炫目的赤色與冰藍交雜的飛幕。
拔下方天畫戟,他借山頭石塊跳上一處稍微穩固的地方,注入陰寒內力於其上,反手朝襲來的火龍狠狠射去。覆著寒冰的方天畫戟帶着森森冷意如箭射出,瞬間沒入火龍額心位置。許是被刺痛,火龍大吼嘶叫,龍吟聲震得本就鬆鬆垮垮的山石簌簌地往下掉落。
赫連燼縱身飛躍,就在他動的同一時刻,火龍已是雙爪揚着,朝他就抓了過去。巨大的熱度襲來,額頭上冒出汗珠都是火熱的,全身血脈都在沸騰着,像是已經等待不了想破皮而出。他眼神在剎那間黯下,利落一滾躲開那冒火的利爪。被抓過得大石頭如鬆軟的糕點一碰就碎,掀起半空飛塵。
再來一抓,他扭身躲開,如此幾下后還沒抓到,火龍有怒口中再度噴火球來。碩大的火球滾滾而來,所到之處哪怕是地面都燃着猩猩烈火。瞳眸驟然撐緊,腦子裏已經容不得片刻的思考,催動寒冰訣第十層,身體忽地急速旋轉,咔咔若冰生長寒氣從周身飛溢,在火球快要撞上來的一刻,整個人都在冰覆蓋著的人化身為劍朝火球強刺過去。
冰火相擊,火球砰砰爆炸,掀起刺目的明麗光火,將昏暗的天空照亮半側。冰劍一出,直射火龍,從龍口直入貫穿龍身,直飛而出冰破撞上山壁。與此同時,轟隆轟隆的聲音接連而起,巨大的龍身節節爆開,衝天的火光破開漫天烏黑的雲彩,道道金光自雲層深處射出來,普照着下方世界。
渾身劇痛冰寒,他緊緊地倚着山壁半閉着眼睛,不讓強光傷害了眼眸。毒熱漸退,依稀中天地顏色驀然一變,耳中竟聽到熟悉的笛聲。
笛聲?璇璣?忍着身上的傷痛,赫連燼用手捂着眼睛,從指縫中細看周圍。早沒有了剛才的流火熔岩,四處青山環繞,只余中央有一寬闊沙場。場中,一女子手持橫笛吹奏的戰鬥的樂音,她頭上一隻金色的鳳凰盤旋着,而前方一隻與鳳凰極為神似的硃紅色大鳥張牙舞爪,正要攻擊她們。
即使是一個背影,赫連燼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囑咐過得讓在外面等着的魚璇璣,她終是不聽他的話還是跑了進來。適應了這裏的明亮的光線,眼角瞥到自己的方天畫戟竟在草叢中躺着,他橫手抄起手腕用勁一甩,方天畫戟長了眼般朝着那大鳥就飛射去。
幾乎同時,金色鳳凰一聲鳳唳,爪子朝着大鳥睛一抓,雙眼被抓瞎自然沒法靈活地躲開射過來的方天畫戟。體型足足有三丈方圓大小的大鳥凄叫一聲從半空中墜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大的坑。
飛起的塵土幾乎要把人給淹沒了,魚璇璣快步跑過來正撞見他搖搖欲墜的身子,雙手將他扶住。“赫連,你怎麼樣了?”
“死不了。”他擰眉惡狠狠地瞪她,正想問她為什麼不在外面等着,一下子居然捲起了大風,天地間昏暗無色。
“抓緊我。”赫連燼一手緊緊地摟着她的腰,正想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風,先前那隻金鳳凰突然飛到跟前。將兩隻爪子留給他們。兩人一下就懂了金鳳凰的意思,一人抓住一隻爪子,另外的抱住對方。金鳳凰展翅高飛,飛快地將他們帶離。
雲潼關,黑甲精騎和虎賁騎的人都沒有任何舉動,兩方人馬緊緊地盯着城樓下那方層層疊疊的土陣。先前大風掀起,有颶風兩股化龍盤旋交結,互不相讓地擰合。好半天的功夫,其中一股才消了勢力,可馬上又有更大的風盤踞,那風吹得就是遠遠離着的他們都感覺要被卷進裏面去似得。
白鈺煩悶地搖着扇子,心裏一隻擔憂着不知陣法裏面是怎麼樣子。那兩股巨龍到底是代表着誰,他們在外面根本不知道。
“爺他們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了什麼事情?”赤焰也按捺不住了,幾次想上去看個究竟都被赤冰拉住,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轉。
“再等等,再等等。”他同樣擔心不已,可是他們不能貿然行動,否則就是破壞了先前的約定,要是引起對方出兵那呆在陣中的主上和燼王可能就會麻煩了。
“哎,你們看。”兩人嘀咕着,赤冰猛地朝他們肩膀上一拍,指着那陣欣喜地喊着。
狂風大起,沙塵滾滾中,金光破開迷濛,一隻金色的鳳凰從飛塵中飛出,漸漸偏離風暴中心的位置,而拉着金鳳凰雙爪子的兩個人也清晰地顯露在三軍面前。
是爺和王妃(王妃)!
三軍沸騰,叫喝聲弒震動雲霄。
到了安全之地,金鳳凰漸漸虛無,兩人手中握不住東西從半空中落下,咬牙忍住身上的傷,一掌打下借力站穩。待他們落地,那隻金鳳凰也消失無蹤,而遠在百餘丈之外的鳴音生死棋卻在一陣颶風中消失不見,空地上空空如也不見任何土堆。
“我們活下來了!”劫後餘生,魚璇璣喜極而泣抱緊赫連燼的腰,這輩子她都不想放開了。
想起陣中的兇險,赫連燼也感覺如夢一場,若是自己死在火龍的攻勢下,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和兒子了。閉着眼,后怕地摟緊了她。似要將她嵌入骨血之中,日後無論怎麼樣都分不開。
金戈沙場,三軍當前,兩人緊緊擁抱,天地間恍惚只剩下了他們,其他的皆是虛無。
戰爭,終於結束了。
……
大雨方歇,沉悶的氣息一掃而空,只余清爽。
“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做很危險?”雲潼關清凈別院內,赫連燼被她強壓在床上修養,她還蒼白着的臉上帶着幾分怒意。“要是你那招不行,那樣衝進火龍的肚子裏,我就是事後想找個屍體都沒有了!”
“笨啊你,有沒有常識?”赫連燼看她那想質問想對他大聲吼,偏偏又壓抑着的樣子,就覺得可愛又好笑。他的妻子,越來越有人的氣息了。
她坐在床沿上怒瞪着他,哼道:“你少給我找什麼理由!”
“還真是笨了。”他親昵地用手指一刮她鼻尖,笑問:“火焰和火心,哪個更傷人?”
“當然是火心了!”想也不想,她一口就答了出來。
“還說不笨!”赫連燼呵呵笑道,“我的傻娘子,飛蛾可是被火焰燒死的,不是被火心。你要是不相信,讓人去試試。火心的溫度其實是一朵火中最弱的。我當時那樣做,也是速戰速決保護自己。”要是讓那火龍追着自己跑幾段,他相信沒被抓到就被火龍的高溫給烤死了。
“真的?”魚璇璣似信非信望他,赫連燼則是含笑跟她點頭,保證自己說的是真話。其實,他當時並沒什麼勝算,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人說在生死關頭最能激發本能,亦或者是因為如此吧。
“不過,司空珏布下此陣,又遵守諾言讓出天訣剩餘江山,比万俟楚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說起這個,雖然讓他險些喪命,但作為對手司空珏那人的確不錯,值得他赫連燼放在心上花心思對付。
那日鳴音生死棋消失后,司空珏的貼身侍衛巽風將他留下的東西拿出來給了虎賁騎眾將。他或許是早就知道了這場賭局他會輸,早早地就做了打算。奉上天訣剩餘疆土,自此除名史冊。還替虎賁騎和那些追隨他的部將們謀了個未來。
方方面面一絲不落,化解了一場塗炭生靈的兵戈。若他為皇,天下應該會有太平盛世出現的。天族預言大爭亂世中的五位帝星命途變幻難測,万俟楚重傷死在星池的偏遠小鎮,司空凌戰死雒邑,司空珏則在二十多萬人面前消失在滾滾黃沙之中。
五個帝星,就剩下他們夫妻了。而今天下,自然也是掌握在他們夫妻手中的。
“司空珏才沒那能力能催動鳴音生死棋。”魚璇璣雙手抱胸,斜斜看他,道:“隕聖樓的人找遍了雲潼關內外,都沒找到青菀。那個姑娘來自方諸山,而我恰巧知道方諸山人最擅長的其實是靈力修鍊。我沒有什麼明顯的證據,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她幫了司空珏,或許司空珏的消失也跟她有關。”
“哦,你這麼清楚?”不知怎麼的,聽她提到司空珏,他忽然有些吃味了。
魚璇璣沒聽出他語氣中的異樣,嘆道:“從安陵身死孛星出現,再到雲潼關一戰,不知不覺地已經過去了八年之久。從前我心心念念不過是為了顛覆天訣,毀了司空氏皇族。如今做到然而心境再也不同,覺得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很大的麻煩,你說是不是?”
“女皇陛下,還沒登基就有了這樣的心態,你不怕日後處理政務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揚唇揶揄。
“……”她發嗔瞪眼,扭頭不理他。
見嬌妻不開心,赫連燼忙拉了她的手安撫道:“別把事情想那麼嚴重或是無趣,大淵歷盡艱辛才有了今時今日,你該開心的。好好養養身子,不然回炎京登基你可就沒時間修養了。”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魚璇璣聽出有那麼絲絲異常,把視線轉會了他身上。
赫連燼舒氣,閉眼躺着滿臉愜意,道:“本王要整理軍隊還有帝月內政,女皇陛下放心,你登基當日本王一定前去炎京祝賀。”
“真要這樣?”她修長英氣的眉朝中央擠去,俯身下去頭枕在他胸前,悶悶道:“我會儘快解決那個問題。”又是黑甲精騎和隕聖樓一山不容二虎的奪位之爭,真是要把她給愁死了。
“沒事,會好的。”他環着她腰肢,聞着她身上的獨特香味,心中沉靜安寧。世上所有的事都與他無關,只為自己而活着好輕鬆自在。
璇璣,我們的下半生一定是為我們而活的。
……
雲潼關改換了大淵旗幟,長河北岸所有地域俱是大淵國土,天下兩分,不再起兵戈。休整幾日,大淵派人接手了雲潼關一帶的事務后,魚璇璣就與赫連燼暫時分開。一個前往炎京準備登基,一個回去整理帝月的事情。
相約,兩個月後登基大典上見。
魚璇璣回到炎京,忙得是白天黑夜的沒點兒,大淵眾將亦然。雖然現在四方臣服,可有些潛在的隱患沒有清除乾淨,對將來還是有影響的。主上馬上就要登基了,他們可不允許到時候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老鼠出來搗亂。
一片繁忙,哪裏都一樣,
逡巡兩月過去,百忙之中籌備的登基大典將在明日舉行。
皇宮內外格外忙碌,新帝登基,要準備的實在太多,宮人們都恨不得一個時辰當成兩個時辰來用。而身為明日帝皇的魚璇璣,則是在寢宮逗弄了赫連燁,母子兩早早地吃了夜宵睡下。明日將會有一番勞神勞力的,她可得為自己蓄養些體力。而且,赫連燼明天也要到炎京了,他們一家人又能在團聚了。
這一夜,除了那對母子外其他人都是在繁忙中度過。
翌日天醒,魚璇璣就被宮女從床上挖起來,穿戴好早就準備好的綉五爪金龍的龍袍,髮髻綰起金色冕旒戴在頭上,十二旒在眼前晃動讓她感覺有點暈乎乎的,像是還沒睡醒時候的狀態。
“陛下,今日的事情會很多,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雙十之年的穩重女官站在身側,謙卑詢問。
魚璇璣輕輕頷首,她可看過登基大典,整個過程實在冗長無趣。宮女端上些糕點茶品,就這整裝的時間,她隨意地吃了些。不多時妝容已畢,內侍請了吉時,新帝出門,殿外百官已經文武分立兩側,留出中央鋪着紅毯的大道。
“參見主上!”眾人肅然跪迎,宣宏之聲震懾天地,於高大的宮牆中傳開。
身上的憊懶氣息全部收斂,她昂首挺胸端端直視殿下群臣,揚手做了一個“起”的手勢。
內侍唱喏:“百官起,迎新君天壇祭天!”
群臣再跪,新皇在眾人簇擁下坐上龍輦。身後百官方才起身相隨,浩浩蕩蕩直奔祭天的天壇。
旭日東升,萬丈金光遍灑大地,世界一派清明。
一個月前,白鈺就着手讓人將天壇四面以及壇內各種建築的大修葺,使之面貌一新。祭前五日,派主持之人到犧牲所察看為祭天時屠宰而準備的牲畜。前三日魚璇璣開始齋戒。前二日書寫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製作好祭品,整理神庫祭器;魚璇璣閱祝版,至皇穹宇上香,看神位,去神庫視邊豆、神廚視牲,然後繼續齋戒。祀日前夜,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對樂部就緒樂隊陳設等進行全面檢查。
鐘聲一直響,到了天壇方止。只見壇東南燔牛犢,西南懸天燈,煙雲縹緲,光影波譎,給人種非常神秘的感覺。鼓樂聲起,群臣跪拜,大典開始。
日氣冥冥,供案前所奉的不是魚璇璣的家族先祖,不是天地,而是密密麻麻的靈位。若是有熟悉的人定然會發現,這些都是在大淵征戰四方時候戰死沙場的將士。轉身,對上的是無數大臣們錯愕的眼眸。她於緩行月台立於丹陛之上,朗聲問道:“你們可是想知道本皇為何不供奉先祖,不供奉天地,獨獨擺上了萬千陣亡將士的靈位?”
丹陛之下鴉雀無聲,漸漸毒辣的日頭爬高,照得天壇四處周圍建築上的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輝閃耀奪目。
“天訣承襲先朝而立,距今五百餘年,曾有繁華盛世,亦有兵戈殺伐經年不斷。魚璇璣於大爭之世得萬千將士擁護,歷經多年終於能平息戰亂,換天下清平。這一切大多的都是我大淵將士用鮮血換來的,他們為了當今大淵而死,理所應當該被我大淵子民供奉拜祭。”
黃沙戰場,血染疆土,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終究是得到了最好的結局。那些人,沒有白死。
“吾皇聖明!大淵千秋!”百官跪拜,魚璇璣驀然轉開,墨玉瞳在冕旒波晃之間,越過重重黑色的牌位。居百官之首,跪於蒲團之上,三炷清香敬上恭敬九叩,於天啟禮也不外乎如此。
祭拜完,扶起新皇,端上雲盤。內侍得新君授意,宣讀詔書。
“皇天上帝,後土神只,眷顧降命,屬某黎元。茲天生異,大爭將行。先朝天訣,末帝襄惠,為君為父不得其正,朝野混沌昏聵。某於亂中,興兵而起欲解黎庶之苦。歷八年辛,平定天下。讖記曰:天將五帝,一女帝凰,修德為天子。某猶固辭,至於再,至於三。上天囑意: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尖長的嗓音將話音脫開延長,於重重宮闕之中迴旋撞擊,聲聲不息言言入耳。
“吾皇登基順天應命,上國大淵千秋萬代!”群情激昂百官伏地叩拜,心悅誠服地臣服於那高高在上的女子腳下。
龍座迎上,拂袖危坐,一登帝位,君臨天下。
祭天完成後,新皇移駕金鑾大殿,接受四方朝賀。如今四夷臣服,九州安定。天下唯一能與大淵匹敵者,乃西川帝月而已。出身隕聖樓的大淵臣子們,也不擔心這兩個國家會兵戎相見。先不說兩位主子的關係,就是由着小主子的緣故,這戰事絕對不能起。開國伊始,魚璇璣下旨冊封了幾位朝中大臣。白鈺乃當朝國相,文官之首。武官中周梓封上將軍,統領大淵幾十萬大軍。至於星池大公主万俟星,封靜衣侯,賜永寧城,万俟氏世襲侯位。其他將領各有封賞,就是已經死去的兵將,按照名冊將撫恤送給了他們的家人。
至於白家,則為大淵開國來首位皇商,白逍也從白毅手中繼承家主之位,將白家再度遷回了雒邑。
今日來朝賀的,有蠻荒風族,以及些偏僻地方的小部落。對於千篇一律的頌詞,提不起人半分興趣的寶物,魚璇璣早就興緻缺缺。若非她身為一國之主,早就不耐煩地離開了。
帝月?赫連怎麼還沒來?她微惱地揪着龍袍袖子的內袖,面上還是那副高貴不可逼視的女帝威嚴模樣,心底早就把他給嗔怪多時了。
“帝月攝政王來賀!”盼星星盼月亮地怒在心裏盼了多時,終於等到了那人的出現。
殿外金光散熠,一襲玄色綉山月圖案窄袖翻領對襟衫,腰懸紫玉蹀躞帶,墨發束冠,露出飽滿的庭額。暗藍雙瞳似能勾魂奪魄般蠱惑着人,偏於異域人深邃的俊美輪廓少了幾分冷峻,多了些沉靜溫和。他一路踏着金光而來,行於殿上,如風優雅尊貴清華。
“恭賀女皇登基大喜!”他站於階下,拱手向她,舉手投足間風姿更勝從前。
魚璇璣一顆心在此時才雀躍起來,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她唇角微揚,佯怒道:“攝政王姍姍來遲,莫非是覺得本皇的登基大典不能入你的眼?”
“相較於女皇陛下,那登基大典實在沒什麼可看。”赫連燼一點也不掩飾順着她的話就答出來,卻驚了滿朝文武。眾人紛紛側目,眼底多少有些氣憤難平。帝月攝政王這是仗着跟陛下的關係特殊,在如此威嚴之所說那些調笑的話,真有些難登大雅之堂。
不等他們暗地裏腹誹多少,赫連燼臉色稍肅,望着她正經道:“不如此大喜,本王還是要送上一禮的,不知帝月江山可否入女皇的眼?”
“……”群臣嘩然,目光頓時都變得震驚不已,錯愕地看着只帶着赤焰赤冰上殿的赫連燼,完全沒想到他會把帝月江山送給他們的女皇。
赤焰看眾人急速變臉后,冷哼道:“我帝月皇帝年幼,自覺難當大任,已於一月前下詔禪位給攝政王。”他的話無疑是一記炸彈,把有些亂的朝堂炸的亂鬨哄起來。
“這是真的,赫連?”原來他連給她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就是去干那些事情了。魚璇璣在感動的時候,心裏也覺得對不住赫連燼。打下這大片江山都是有他很多的幫忙,可一旦涉及到皇位的問題,大淵人就排斥着他。於他來說,太不公平了,可他竟還把帝月雙手奉上。
這樣的情,她真不好承受。
“區區帝月,若能博女皇一笑,倒也值得。”眼神示意赤焰把錦盒遞上去,內侍接過送到魚璇璣手邊,拆開看果如她剎那間猜想的一樣,是降表。除名於世,帝月不復。
她帶着絲不太明顯的苦笑望着他,這件事其實還有別的解決辦法,他何苦為了自己做帝月的千古罪人?幾不可見地搖頭,冕旒輕輕晃動,如她眼波般有着複雜和猶疑。將降表放下,赤冰上前一步將捧着的大木盒子奉上,內侍小心地接來放在魚璇璣的龍案上。
這又是什麼?
她蹙眉,正想問的時候,赫連燼的話音就響起來。“此物是本王偶然所得,今日呈上,只為求娶女皇。”
“?”這回連魚璇璣都驚愕了,在她繼位大典上求親?她動手打開木盒,眸光在觸及盒中之物時倏地大亮。
仙華琉璃盞!不滅之燈!
這不是她重生那年,在炎京花間燈會上因司空珏幾人為紅顏奪燈,使她心中生怒,想要奪取的仙華琉璃盞么?當年有什麼人將此燈贏走,雖覺遺憾也沒怎麼記住,這東西怎麼就入了他的手中?
難道,是他指使人去贏走了仙華琉璃盞的?
“當年,本王看見仙華琉璃盞時,就覺得它很配心中那人。一晃經年,諸事大多物是人非,可唯有一人還陪在本王身邊。本王覺得那就是宿命既定,就像這盞燈,繁華落盡也好,孤影幢幢也罷,它永遠不會熄滅。就算是無窮的黑暗中,也有那麼微弱的光。”他這一生鑄就了不少殺業,不需要救贖,也沒想要什麼拯救。
渴求的,不過是她如燈相伴,永不寂滅!
長久以來,她都是知道赫連燼愛自己的,可聽到這番話心頭的悸動還是久久難平。若她離開,他的世界就永遠黑暗。可換做是他走了,也是一樣的。上涌的淚意濕了眼眶,她輕笑與他對望:“攝政王可是要入贅大淵?”
“自然!”她是他的女人,他嫁或是她嫁結果都一樣。斬金截鐵的肯定,吼得赤焰赤冰兩人渾身冷意,都想直接哭出來了。
爺,您都已經不要帝月江山了,為啥還要入贅啊?
大淵臣子對他的舉動也表示深深詫異,心底直感嘆英雄難過美人關,幸好這美人是他們大淵的女皇,否則就是給他們留下了個勁敵啊。
魚璇璣絕美的容顏染上陽光般燦爛的笑意,她輕聲道:“可是本皇不想讓你入贅,這樣吧,本皇下嫁,可好?”
她灼灼生華的墨玉瞳仁中點染着漆金般的碎光,耀眼明麗得讓人炫目。赫連燼微詫后,褪去冷意的臉上湧現出暖玉般的柔和。
“好!”
……
史書記載,天訣建國五百二十三年後國滅,大淵取而代之。
大淵建國,當年九月女皇登基,四方臣服紛紛來賀。帝月幼帝以不能當大任為由,禪讓皇位於攝政王赫連燼。然,赫連燼為紅顏用帝月江山做傾世之聘,迎娶大淵女皇,於登基日大婚。從此,大淵帝月合二為一,殞荒大陸諸國不復割裂,江山一統。
改次年為興業元年,魚璇璣赫連燼同掌皇權,並稱雙聖。執政期間,他們大興農事興修水利,改革官弊提拔人才,在經過了二十年的恢復和建設后,最終出現了持續百年的太平盛世。
史稱,大興盛世。
嗚嗚,歷經一年多,彥姬的《凰謀天下》終於在今天落下帷幕了。
對於該交代的東西,我個人覺得就還有司空珏和司空宜的一點,看大家覺得如何,要是想看我就寫,不想看我就不寫了。
謝謝一隻以來支持凰謀天下的各位親們,千言萬語真的只有謝謝兩字。
很多時候因為訂閱低覺得寫不下去,見到某些親們的留言,頓時就渾身有勁兒。無論這本書寫的如何,這一路收穫了很多東西!
再次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