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得救
簡木口中的大場面還在繼續,甚至在逐漸升級,原本只見泥漿的池水,此刻處處猩紅,水位也因不斷掉進池子的屍體而上漲了許多。
身為看客,簡木很有看客的自覺,沒有發出一絲響動,不過也沒敢移動分毫。尚還年幼的他,已經被眼前的一切震懾住,不敢妄動。
斗獸場的一方沒有絲毫防備,所以在一開始便成了刀俎上待宰割的肥膘,來襲者準備充分,一旦發起攻勢,便再無留手,基本是手起刀落,一抹血箭,一條人命。
當整個斗獸場重歸平靜的時候,斗獸場裏的人,除了趁着混亂成功逃脫的外,其他的,全都變成了死屍,來襲之眾明顯沒有留活口的打算,這點,從他們最後一一在斗獸場的人身上補上一刀便可看出。
這場襲殺,開始得突兀,結束得也快速。從襲殺開始到清點戰利品,一共也就一刻鐘不到。雖說一方沒有準備,可是來襲之人的強悍,毋庸置疑。
當幾大箱財富從各個石屋抬出來的時候,簡木眼睛就紅了,不是哭泣,而是羨慕。他活了這麼久,哪裏見過這麼多金燦燦的珠寶金銀。他充其量也只能算個小獵人,平日能解決溫飽已經算是萬幸,這麼多金銀珠寶,別說見過,就是想也未曾想過。
當然,羨慕歸羨慕。簡木可不敢奢望,老傢伙常常告誡自己,自己有多大塊頭,就吃多大分量的東西,胃口太大,小心撐死。
“這個小傢伙怎麼辦?”終於有人開始關注站在水池中央一動不動的簡木,而後對着一個貌似領頭的中年問道。
看那中年向自己忘來,簡木心中頓時一顫,並不是說那中年散發什麼王霸之氣,也不是他擁有什麼深邃無比讓人看一眼便迷失自我的眼眸,簡木之所以心中顫慄,其實是因為……
“天下間竟有長得如此驚天震地的傢伙。幸好是白天,要不還以為見了鬼呢。他姥姥。”依稀能聽得簡木口中冒出如此話語。
原來,那中年首領,左半邊臉龐就像是百歲高齡的老人皮膚,充滿了褶皺,上面還有不少紅色斑點,那些斑點,有幾個,甚至從中長出了細長的毛髮,細看上去,讓人毛骨悚然!幸好簡木這個小獵人這些年也見過不少醜陋的野獸,心下驚嘆,卻還在承受範圍之內,不過心中也還是不斷念叨:“他就一野獸,就一野獸。雖然是丑了點。”以此來給自己壯膽。
與左半臉龐對比,中年首領的右半邊面龐就要美觀許多了,雖然也有些粗糙,可至少不會讓人毛骨悚然,唯一的不足,興許就是那如刀削的眉毛下那灰暗的眸子。
中年首領,竟然是獨眼!醜陋的獨眼!
“如此年紀,赤手空拳能從獸口中活下來,不是廢物。帶上吧。”
對簡木的宣判,就此,從醜陋的獨眼口中說了出來。而簡木,終於癱坐在了地上。
“老傢伙,我活下來了。”
獨眼男一群人,來得快,退得也快,就如潮水般,甚至浪花都沒留下一點。數息時間,除卻地上池中的屍體,再無一人。
簡木活了十四年,十四年間,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離森林外圍有十餘里的鎮子,而以前去鎮上,也是老傢伙指定的一個地方,酒館。所以,簡木活到如今,除了能閉着眼找到十餘裡外的酒館外,其他方面,完完全全是個沒經過顛沛,沒體會過流離的孩子。
不過,被獨眼男一群人帶走,簡木第一次體會到了顛沛流離的苦處。獨眼男一群人絲毫沒有因為簡木是孩子便給予優待,一個個裝滿戰利品的大包裹扔給簡木,眾人便大步躍進的向森林深處進發。再沒人過問他。
還好簡木力量不小,否則,光是那個大包裹,就足夠讓他累趴下。饒是如此,沒有停歇的行進一個多時辰,簡木還是有些氣喘了。額間也是浸出了熱汗。不過,依舊沒人在乎這個剛收的小傢伙。
可是簡木更不敢停下,此行高速行進,早已脫離了森林外圍的範疇,如果簡木落單,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在這片區域活下去。因為,就在之前一段時間,簡木一行人,就遇到三波猛獸,雖然通過羅盤,簡木可以事先探查到強大野獸靠近,可是憑他目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從這些大傢伙眼皮底下倖存。這也使得他不敢落單,落單則死。
簡木擁有羅盤,相當於擁有了一個全能的導航儀,每次周圍出現的猛獸他都是事先得知,只是這件事情他卻不敢告訴獨眼男一群人,要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要是他們覬覦自己的寶貝,而起了殺心,到時恐怕哭都找不着地兒。
所以,一路上,簡木默默不語的跟隨人群的腳步,不敢落後,只是,越是如此,額間熱汗越是流淌。
幸好獨眼男一群人也不是鋼鐵造的,行進一段時間也會稍加休息,否則,哪怕簡木再如何堅持,也絕對跟不上步伐。
就這樣,簡木一群人,長途跋涉,旅途勞頓后稍作休息,急行軍了一日一夜,一群人,終於從側面穿出了森林,攔在他們面前的,不再是看不到盡頭的綠森,而是一片汪洋。波濤洶湧
平時很少數數的簡木第一次從一數到了三十二,加上他自己,一共三十三,這是獨眼一群人離開斗獸場時的總人數。
而當他們穿過森林來到波濤洶湧的海邊時,人數已經銳減到了十三。而簡木便在其中。
這群人完完全全是水鴨子。簡木早就確定。水鴨子,就是專指那類精通水路,可一旦上岸就發暈的傢伙。
而獨眼一群人在進入森林后的表現,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符合這一條件。
之前簡木被他們在斗獸場的兇殘表現震懾住,然而,當進入森林后,簡木卻是發現,這群本兇殘無比的傢伙,好像瞬間變成了年幼無知的孩童。他們不知道如何在叢林中前進,不知道如何分辨陷阱,甚至,不知道如何躲避叢林中的那些兇猛野獸。而這些,簡木自認,自己的小腦瓜,還是知道的。
終於,在獨眼一群人不間斷減員到十二的時候,簡木終於忍不住,扔下後背扛着的負重,然後對着為首的獨眼大喝了一聲。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怎麼在森林裏活下去?!”
此刻,獨眼一群人情緒正低沉,看着躺在地面上血肉模糊的幾具屍體,誰也沒有吭聲。簡木這突然出現的一嗓子,震得他耳膜發痛。原本準備當場斃掉這個敢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的小傢伙,可是簡木剛才的話還回蕩在耳畔,讓他不得不強壓下衝到腦門的怒火。
“知不知道……”
“怎樣在森林裏……”
“活下去……”
“說下去。”獨眼聲音低沉,似乎要擇人而噬。他的確快要瘋了,因為某些原因,使得他不得不橫穿過這片森林,而途中劫掠了一個斗獸場,兄弟們收穫頗豐,這還讓身為首領的他大為興奮了一把,只是,進入森林后他才發現,天堂與地獄,竟是轉變得如此之快。
他們遇到了不下十波的野獸,最開始的還比較弱,可後面,越來越強。雖說跟在身邊的這些人都算得上精銳,可也架不住狼多啊。一波接一波的猛獸,讓他們疲於應付。而且,似乎還遠沒到盡頭,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就拿剛才來說,不知從哪裏跳出來的三隻獨角凶獸,便折損了他四個精銳手下,還有一個重傷,兩個輕傷。一群人的戰鬥力,再次下降。而距離穿出叢林,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可是照此傷亡速度,還沒等走出森林,這群人就已經永遠留下了。
可是如果後退,誰知道又會遇到多少凶獸,到時損兵折將,同樣不是獨眼一群人能夠承受的。更為重要的是,他們的目的地是森林的那一頭,如果現在退回去,最後能活下幾人先不說,光是離目的地,就已經是十萬八千里了。
獨眼快哭了,這森林,怎麼就這麼恐怖呢?心中糾結,所以在簡木跑到自己面前大呼小叫,脾氣壓根就不好的獨眼竟是生生忍住了。同時心中滿含希冀的看向簡木,希望這個撿來的小傢伙不會讓自己空歡喜一場。
獨眼甚至決定,只要這個小傢伙能幫自己走出森林,那到了目的地,自己一定好吃好喝招待他。
獨眼這樣想,其他倖存的精銳同樣這樣想,平時他們在水上作威作福,哪裏會想到,有一天自己一群人會在這陸地上如此焦頭爛額。此番一個個近乎絕望,聽得簡木這麼一嗓子,出奇的沒惹這群彪悍的傢伙怪罪。
第一次被這麼多人火辣辣的盯着,簡木有些後悔剛才那麼衝動的一嗓子了,不過此刻躲也躲不過去,乾脆硬着頭皮說出了自己看法。
“你們搶劫了那些壞傢伙,還殺了他們不少人,身上血腥味肯定少不了。可你們竟然不作清理就竄進了森林裏,不吸引那些大傢伙才怪。要知道,它們可是最喜歡血腥的東西了。”
簡木口中的壞傢伙,自然是指抓他去斗獸場的那些人,至於大傢伙,便是指類似於眼前已經咽氣兒的獨角獸之類的兇殘猛獸。
聽得簡木如此一番話,獨眼和一干手下當即恍然大悟,他們終於明白為何一路上遇到的猛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難纏。可不是么,本就帶着一身的血腥味走進叢林,之後襲殺猛獸的過程中難免又是沾染上血腥,如此累積,獨眼一群人根本就成了血人兒。森林中的那些凶獸,本就是肉食動物,聞到獨眼一群人散發出的血腥味,不趨之若鶩才怪。
“繼續。”獨眼發話。而此刻的話語,明顯溫和的許多,面部表情也刻意的緩和下來,只是那本就恐怖的面孔,在如此做態下,更是恐怖,差點將簡木嚇暈了過去。還好簡木平時與森林野獸為伍,抗嚇能力強,否則,早就暈死過去。
“在森林裏穿行,血腥味是一定不能有的,並且,身上還要塗抹一些強大野獸的排泄物,這樣的話,其他猛獸聞到,就不敢過來,畢竟,實力弱的不敢招惹,實力相當的不願招惹。這樣,就避免了很多麻煩。”簡木侃侃而談,這些都是他這個小獵人數年打獵切身體會,雖說並不如何絕密,可對於眼前這群水鴨子來說,還是相當的珍貴。
“你這個小涼皮,怎麼不早說?”獨眼那唯一的一隻眼瞪了簡木一眼,惡狠狠的說道,如果簡木早點告訴他這些,說不定他們就不用損失這麼多弟兄了。
“你們動輒殺人奪命,我哪裏敢多說話。”簡木委屈,接着又弱弱的補了一句:“而且,我哪裏知道你們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獨眼當即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