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古怪方瓶
沈遼白迷迷糊糊地醒來,入眼便是一張綠森森的臉,這張臉距離他不到一尺,他下意識地打了一拳上去。
綠臉的主人宋千程立即捂着左半邊哀嚎道:“沈兄,你這是作甚?”
沈遼白這才看到另外三人也在,各自的蓬火加在一起跟個小火堆似的,也因此映的宋千程的臉慘綠,猛一湊近還怪嚇人的。
“抱歉,我方才有些迷糊。”沈遼白道。
“到什麼歉,”含章冷哼道:“他就該打,若不是他,我們也不至於走散。還得去尋他,白費力氣,定王就是派他來給我們添堵的。”
沈遼白現下身子虛,方才那一拳力道倒是不大,宋千程又聽得含章的不滿,不敢有甚言語,訕笑着躲到一旁。
不過這話倒是提醒了沈遼白,便問道:“宋兄,你手裏頭還有什麼是我們所不知道的,還請如實相告,不然不光是我們,恐怕連你自己也得折在裏頭。”
宋千程在定王身邊做事,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一流,現下看幾人的神色,他今天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怕接下來的事情會很難辦,他猶豫了一會兒,便支支吾吾地說道:“定王覺得楚冢不過是虛與委蛇,他並不十分相信你們,所以要我先找到太平經書帶出去。”
含章嗤笑道:“就憑你?”
宋千程微微有些窘迫,“你們別看我這樣,我祖上可是摸金校尉,名聲那是響噹噹的,定王就是看中我祖上的名聲,才特地指名讓我來的,我心想這事兒若是辦成了,某個一官半職,也算光宗耀祖了。只可惜祖上的技藝傳到我這裏,只剩下一些面上的學問了。”
說白了就是他私自下了真正的墓穴之後才發現自己學藝不精,還是要靠着楚愆陽他們的能力,這事兒若是辦好了,受益最大的便是他了。
沈遼白初時還以為宋千程同他一樣是門外漢,沒想到隱藏地如此之深,宋千程此人,未必如同面上這般無害,而且他直覺得宋千程還有事情瞞着,以防萬一還得提防着才是。
“好點了嗎?”楚愆陽問道。
除了頸上的傷口還在隱隱發疼,其他倒是好多了,“不礙的。”沈遼白說。
楚愆陽見他如此說,便道:“那繼續走吧。”
按照地圖所描繪的,他們面前的這條甬道直直地通往主墓室,只是帶頭的人換成了含章,問皓看着宋千程,而楚愆陽則陪着腿腳不便的沈遼白走在後頭。
“你怎麼知道那裏有門的?”沈遼白問道,若不是楚愆陽最後找到的那扇門,他們只怕就得留在墓室里給毒屍陪葬了。
楚愆陽聽到沈遼白粗重的呼吸聲,稍稍放緩了腳步,“聰明的匠人為了防止在墓室建成的時候會被殺人滅口,一般會在墓室建造的時候,給自己留一條隱秘的後路,我在進去查看墓室的時候就發現了。”
沈遼白不禁有些佩服楚愆陽,他倆的年歲差不多,但是楚愆陽比他沉穩許多,遇事也不慌亂,反倒是他給人家添了許多麻煩,現在受了傷,還得楚愆陽照應着他,這樣想來這幾人中倒是自己是個實打實的廢物。
他兀自自嘲,突然間甬道兩旁多了許多陪葬坑,坑是四方形的,裏面有許多骸骨,有的比較完整,有的只是七零八落地散在一起,他素來聽說王公貴族為了防止造墓人泄密,會將他們滅口陪葬,現在看來不假。
沈遼白粗略地數了一下,這樣的陪葬坑大概有十來個,這坑裏頭有挖坑的工具,還有些兵刃,竟是連監督的士兵都不放過,令人唏噓不已。
這條甬道很長,他們走了許久也沒個盡頭,兩旁只有鑿的光滑的石壁,摸上去冰冰涼涼,還有些濕氣,耳邊傳來一些雜聲,越往裏走聲音越大,好像是——
“你們有沒有聽到水聲?”沈遼白問。
眾人搖搖頭。
“墓裏頭怎會有水聲,是不是聽錯了?”宋千程道。
“不會,”楚愆陽淡淡道:“他的感覺十分敏銳,應該不會有錯,再看兩邊的石壁,確實有濕氣,前面應該有條不小的河流。”
含章皺皺眉:“屍體遇水會發,屍身易腐爛,誰會在墓裏頭給自己弄條河。”
楚愆陽也有些不解,道:“先看看再說。”
果不其然,他們走了半晌之後,一汪流水便橫亘在他們前面。水從一端的石壁下冒出,流到另一端的石壁下面,只留一灘不大不小的水坑,阻隔他們的去路。
之所以說是水坑,是因為這水流雖寬,卻不深,大概只到人的腰部,從水面上清晰地能看到底下細細的沙石,水上沒有任何用以通過的橋樑,若是要過去必定要淌水。不知在這裏弄一個水坑是何用意,是陷阱還是單純的水流,一行人在河邊躊躇不前。
“那上頭有東西。”沈遼白指着水面上方道,他因着一絲特殊的腥氣,便四處查看,才看到了上方的東西。
那東西就懸在水流的正上方,離他們有些遠,蓬火照射不到那麼高的距離,他們只能依稀看到那是一個類似寬口瓶樣的東西,在瓶頸的部位綁着四個鐵環,由四根粗如嬰兒小臂的鐵鏈拴在水流兩岸。
這條水流是去主墓室必定經過的地方,所以楚愆陽只是稍一猶豫,便決定淌水過去,只是這水流出現得蹊蹺,因而他叮囑眾人小心。
一行人紛紛下了水,為了防止意外發生,相隔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一直到水中央都還相安無事。
“沈兄,你為何總是踩我的腳後跟,我的鞋幫子都要掉了。”宋千程回頭說道。
走在他後頭的沈遼白一臉疑惑道:“我沒有呀。”
這點楚愆陽可以證明,他一直走在沈遼白身邊,為了安全,會時不時地看一下腳下的水流,並沒有看到沈遼白踩他的腳。宋千程瞧着沈遼白的神色不像說謊,而沈遼白也不是個喜歡作弄的人,而此時,他的腳後跟又被撥弄了一下,他怔了一怔,低頭便見一隻手快速地沒入沙石中,攪得清水渾濁一片。
“快,快上岸。”沈遼白自然也看到那隻手,急忙招呼眾人快些前進。
“什麼東西?”含章疑惑地問。
儘管還未得到解答,眾人依舊加快了腳步,沈遼白的腿腳還沒好利索,只得又由楚愆陽攙着往前跑。
“就是我在沼澤外頭遇到的泥手,我險些被它拖到沼澤裏頭去,後來我在毒屍的墓室外又遇到了,只是被龍鱗化解了”沈遼白邊跑邊氣喘吁吁地解釋。
若是只有沈遼白一人慌張,興許這幾人尚有閑心說笑,但看楚愆陽也皺起了眉,他們才不敢怠慢,加快腳步向對岸走去。宋千程生怕被泥手拉到水裏頭去,竟在淺淺的河水裏游泳前進,那笨拙的模樣,若不是情況緊急,沈遼白便要笑出聲來了。
這時一隻泥手拉住含章的腳,含章立即對着河水射了一支弩箭,也不知是水流減緩了弩箭的速度還是泥手根本不畏懼弩箭,弩箭穿過泥手掉到河底,泥手只是微微退開。從眾人紛紛作出反擊來看,泥手不止一隻,它們藏在這些河沙當中,伺機對人發起攻擊,受到攻擊之後就鑽入水底的泥沙之中,待時機成熟便重新出現。
眾人手忙腳亂了好些時候,快到另一頭時,許是忌憚他們的攻擊,泥手漸漸地潛伏在河底不動彈了。
幾人方才鬆了口氣,尤其是宋千程,更是驚魂未定般撫着胸口,河水卻驟然翻滾起來,水面上冒出了陣陣白煙,很快就模糊了視線,連對岸也有些模糊不清。
“這些怪物想煮熟我們!”宋千程慌張地喊道
待他喊完卻立即發現自己錯了,河水雖然看起來像是沸騰了,卻一點兒不燙,只是白煙越來越稠密,而他感覺自己的動作有些麻木,明明想快點划動雙手,卻一點點地慢了下來。
沈遼白想起自己在沼澤裏頭也是這般情形,難道這泥手遇水之後便有起這怪霧的能力?之後他們便會不能動彈,由着泥手拉到河底淹死?
“捂住口鼻。”楚愆陽冷靜地道。
沈遼白吃力地從腰囊中取出一塊布條,浸了河水,捂住口鼻,跟着楚愆陽往對岸跑去,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身體逐漸麻木,雙腿沉重地快要邁不開了。
因為跑動,河水被攪得十分渾濁,問皓的身形一頓,猛地沉到河底去了,眾人見狀立即上前拉住他,沒想到這泥手在水中的力氣如此之大,四個人都拉不出問皓。楚愆陽見狀,舉着龍鱗在水下摸索了好一陣,才將抓着問皓腳的泥手斬斷。
泥手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若不是楚愆陽動作快,只怕大家都得被拉到水底去,他們被困在水中不得動彈,必須要離開水,到泥手夠不到他們的地方。
“鐵鏈。”沈遼白瓮聲瓮氣地道,此時他口鼻都悶在布條中,因着克服身體的麻痹感在水中行走,臉上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紅。
只要他們爬到上方的鐵鏈上,就可以躲避泥手。眾人恍然,立即行動起來。含章解開綁在腰間的麻繩,從水底撿了一塊石頭,把繩子綁上去,甩到上方的鐵鏈上去,繩子在鐵鏈上繞了幾圈,算是卡住了。
含章拉了拉麻繩,還算牢固,他迅速攀着繩子上去,又將低下的四個人全都拉了上來。
沈遼白手腳並用地攀在鐵鏈上,他的臉正好朝着鐵鏈綁着的東西。只見這東西外表像一塊油布,也不見縫隙,自然地成方形寬口瓶,上面用硃砂繪着許多奇怪的圖案。這東西半透明,能看到裏頭裝着一些黑水,而水裏還浸着什麼東西,那股詭異的腥氣就是從這裏頭傳出來的。
沈遼白抬頭看了看,瓶口矇著一塊黑色的麻布,他現在見着黑麻布便知道無甚好事。
他們在鐵鏈上待了一會兒,霧氣緩緩散開,底下的河水也已經恢復清澈,只是底下的水路不能再走。
他們必須攀着鐵鏈到另一端,再從另一端那粗糙的岩壁上爬下來。宋千程叫苦不迭,沈遼白也好不到哪裏去,鐵鏈總是晃動,他雙手被磨得生疼,又要防止自己一個抓不牢而掉下去。
等他從河對岸爬下來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楚愆陽顯然等在底下等無聊了。沈遼白擦擦額上的汗水,特意看了看那個奇怪的瓶子,還好好地掛在鐵鏈上。
只是在他轉過身之後,一滴深色的液體從瓶子底部落下,滴在水面上化開來,河水竟然被染成了黑色,在水流兩端的岩壁中,則出現了兩個巨大的黑色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