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叔叔帶我回家
雨還是不停地下着,天已經黑了,零落躺在床上暈暈沉沉地睡着,感覺頭都沒有支撐點,火燙燙地發疼,整個人的身體都像被抽空似地難受。
這是她唯一能想得到的辦法了,既然他們綁她過來,不是要錢也不是要傷害她,那應該是不會讓她病死在這座孤島上的,她只能孤注一擲。
因此剛剛在浴室里,她整整淋了一個小時的冷水澡,這樣的小島樹木極多,四季陰涼,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感冒。零落一邊瑟瑟發抖地淋着冷水,一邊嘀咕道:“一定要生病,一定要生病!這破地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這裏又沒有醫院,她不信外面守着的兩個人會讓她感冒發燒病死。
淋了澡出來,她趕緊把乾淨的衣服換上,她可不想發燒的時候穿着睡衣被人看了不該看的地方。
剛躺在床上,她就感到腦袋越來越沉……
“叔叔,叔叔抱抱……”似乎這是自己小時候的聲音,思緒隨着越來越溥的呼吸漸行漸遠,許多年前的記憶此時竟然被鮮活地打開,似乎沉睡了千年,做了一個無比冗長的夢,可是又是如此的清晰。
不記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這個夢一直伴隨着她成長,但是每次都是破碎的片斷,直至今天,她才完全看清夢裏的人。
那是一個有十多層高的百貨大樓,人頭攢動,各式各樣的商販都聚集在這裏。電梯緩緩升至三樓,一對母女相依着走進三樓的超市。那是一個扎着馬尾辮的約摸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她牽着一個美麗的婦人的手,笑嘻嘻地在寬大的商場裏竄來竄去。小女孩有一頭海藻般濃密的長發,微微捲曲,眼睛象海水一樣,晶亮的眸子,明凈清澈,燦若繁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對着身邊的媽媽興奮的一笑,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皮膚很白,是象牙色,櫻桃似的小嘴不時微微翹起,像是在對媽媽撒嬌。美麗的婦人約摸三十歲左右,身着一襲希臘式的淡藍色雪紡短裙,五官精緻,白皙的頸部掛着一串珍珠項鏈,盡顯雍容高貴。
這是南騰市剛開張的一家百貨商場,一共十二層樓,每一層銷售的東西都不盡相同。有各大名牌服飾、金銀首飾、皮革箱包、鮮花、電影城、玩動世界、超市……超市裏的水果更是出名的新鮮,因此南騰市一帶的富人都喜歡雲集於此。新疆的哈密瓜,青海的藏毯,蘭州的啤酒,河北的鴨梨,廣州的時裝,印度的首飾……貨色齊全,琳琅滿目。
美麗的婦人不時溫柔地摸着她柔軟的頭髮,不一會兒俯身對她說:“寶貝,媽媽在這裏挑一些零售給你吃,你就跟在媽媽旁邊不要亂跑知道嗎?”小女孩用力地點點頭,美麗的大眼睛不停地東瞅瞅西看看,咦,那邊有好可愛的毛毛熊玩具,她一時忘記了媽媽的話,小跑着快步飛了過去,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玩具,像一隻小鳥,但是又沒有翅膀,身上穿着彩色的絲帶一樣的裙子,還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小綵球。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忍不住東摸一下西摸一下。可是只一會兒功夫,這個玩具就被人拿着往收銀台的方向走了。小女孩顧不得多想,着急地跟在他身後,拿玩具的人是一個長得很好看很高很高的叔叔,她看着他有點發獃。從超市出來,那個叔叔走進了車庫,小女孩也小跑着跟在他身後。到車庫的時候,叔叔才發現了她,他的眼睛突然間亮閃閃的,像極了天上的星星,小女孩覺得一下子就掉進了星星的世界,根本不記得毛毛熊玩具了。
叔叔皺着眉問她:“你跟着我幹嘛?”
“我喜歡那個玩具。”她糯糯的聲音小聲說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韓燦。”
“韓燦?你爺爺叫什麼名字?”叔叔的聲音似乎變了個聲調,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我爺爺叫韓耀華。”雖然媽媽說過不能和陌生人說話,但是她很喜歡這個叔叔,他應該不能算是陌生人吧,小女孩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自己。
“韓耀華!”叔叔的的眼睛突然間變得很紅,聲音比之前大了很多。
他的手扶着車門想離開又沒有邁開腳步。
“叔叔,叔叔抱抱!叔叔帶我回家!”不知道為什麼,小女孩不捨得他走,小小的手扯着他的褲腳。
他的背僵硬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安靜得詭異,他似乎是不假思索地轉過身一把將她抱上了車,小女孩就在副駕駛上安靜地坐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盯着這個好看的叔叔。
車子呼呼而過,經過保安亭的時候,一名保安隊長在訓另一名保安:“監控器壞了五個小時都不知道,到底在幹什麼……”
車子不知道開了多久,韓燦在座位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天色漸漸暗下來,韓燦看了看窗外,哪裏還有之前的高樓聳立,四周全是靜悄悄的田野,天空中的小星星一閃一閃地眨着眼睛,她突然之間很想爸爸媽媽了,這個時候他們該有多着急啊。
“叔叔,我想打電話給媽媽。”她歪着小腦袋奶聲奶氣地說道。
“你為什麼叫韓燦?”眼前的叔叔沒有理會她,而是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小女孩一下子又忘記了找媽媽的事情,笑眯眯地說:“我爺爺說讓我以後的每一天都像陽光一樣充滿燦爛。”
她以為這個名字每個人都會喜歡,但是好看的叔叔像是突然間帶上魔鬼的面具,惡狠狠地對她說:“以後你沒有媽媽,只有我,而且你也不叫韓燦。”
大大的眼睛蓄滿眼淚:“那我叫什麼名字?”
沉默片刻,冷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叫零落,以後誰問起你你都說這個名字!記住沒有!”
“哇……”小傢伙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式,最終還是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許多年以後她才知道,他當時腦海里閃過一句詞: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