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劍再現
銀絲般的雨從雲端飄灑而下,攜着凌冽寒意的風似乎變得更大了些。
呼嘯的風雨聲中,還有衣袍翻飛的聲音。
這種感覺非常的奇怪,就像是在兩軍廝殺正酣的慘烈戰場之上,在磅礴大氣的鼓聲中、在雷霆萬鈞的殺聲里,你耳朵里聽到的最清楚的聲音,反而是自己的呼吸。
呼吸聲還在,命就在。
“咯吱、咯吱、咯吱……”
龍卿羽聽着這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微微皺了皺眉頭。
他把目光從手掌中惟妙惟肖的玉雕上收了回來,接着手腕輕輕一翻,那條活靈活現的騰龍就消失在了他寬大的衣袖當中。
他身上此刻穿着的是一套深灰色的、光盛王朝傳統服飾∶束服;挺立的、收於鎖骨之下的衣領代表着“自尊”、背後的中縫代表着“公正”、寬大且長度能遮蓋住手掌的衣袖代表着“寬容”、系在腰間的皮布雜糅的衣帶代表着“公平”、垂到膝蓋之上的衣擺代表着“傳承”……
“參見王爺。”身後走來的人停在了三步開外,沉穩的聲音中帶着發自內心的尊重。
“是歐陽敬啊。”龍卿羽微微轉過了頭,一雙鳳眼之中透露出了天生的威嚴感。
——光盛王朝的皇族幾乎全部都擁有這麼一雙鳳眼,而有資格與皇族聯姻的各大貴族中的成員也大多都是鳳眼;“鳳眼者、上人也”這句話,早已經成為了光盛王朝文化的一部分。
歐陽敬放下了擺出參見手勢的雙手,恭敬地看着龍卿羽腳前的地面,不敢稍稍抬高自己的視線。
龍卿羽看着他這副十分敬重的模樣,眉頭反而皺的愈發的緊了。
歐陽敬與龍卿羽同齡,是龍卿羽在文華院(注∶專供光盛王朝皇族與貴族子弟學習的書院)讀書時期的伴讀;不過,因為龍卿羽在年幼時曾被送到一個地方習武——當然同時也在習文——所以歐陽敬這個“伴讀”的真正作用,是使回到望舒皇城時已經十八歲的龍卿羽儘快地融入皇族和貴族的圈子、進一步切身的了解這個王朝,來為兩年後登上王位做準備。
因此,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歐陽敬甚至可以算作是龍卿羽的老師。
種種原因下,八年前——也就是光盛歷四八三年、大陸歷二二七七年——龍卿羽在成為了光盛王朝的鼎陽王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歐陽敬給招進了鼎陽王府、擔任自己的首席幕僚。
第二天,這位在當時的光盛十一王侯之中最年輕的、也是唯一的一個小輩的新晉王爺就被聖麟帝召見,然後被賦予了代行帝權的職責。
從那日之後,他就在歐陽敬的協助之下,穩穩的執掌了這個大陸最強之國整整八年;龍卿羽不但從當初的十一王侯中最末的一位成為了新的十三王侯之首,他與歐陽敬之前的情意也日益深厚。
這也就是為什麼龍卿羽在看到歐陽敬如此敬重的樣子后,會鎖緊眉頭的原因了。
——這裏是我鼎陽王府的內府,在場的只有你和我兩個人罷了,你何必如此?
“出什麼事了?是莫於國的那個‘堅於王’造反了,還是羅風國的那個廢物國王又在我國境內掠奪民女了?”
龍卿羽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了一下歐陽敬,最後把目光聚焦在了他腳上穿的那雙黑色的靴子上。
好像有哪裏不太協調?鼎陽王如此想到。
“都不是,是…是鼎烈王他邀請王爺您去他的府上…飲酒賞樂……”歐陽敬把頭低得更深了一些——雖然說“賞樂”二字會造成歧義,但歐陽敬明白,王爺會懂自己的意思的。
“三弟?他又在發什麼瘋?”龍卿羽嗤笑了一聲,接着好笑的道∶“就為了這件事情,你淋雨而來、竟然只換了一雙靴子以後就急匆匆地進來找我了?”
龍卿羽發現歐陽敬的身上有哪裏不協調了——他的肩上、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被雨水打濕的痕迹,而那雙本來最應該被濺濕的靴子乾淨得別說是水漬了,連灰塵都沒有幾粒。
“額……我還接到消息稱,有人在‘朝龍山谷’那邊發現了可能是‘武’先生留下的痕迹。”
話才不過堪堪說完,歐陽敬就感覺到有一股如有實質的威壓撲面而來;他心下一驚,在慌忙間不顧尊卑地抬頭看了龍卿羽一眼。
王爺居然回過頭去了,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還好王爺回過頭去了,這是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尊卑之忌后趕忙低下頭時產生的想法。
為什麼王爺不問我有關於這個消息的細節?歐陽敬偷偷揣測着——他是知道王爺和那個叫做“武”的男人之間的關係的,正因如此,他才更覺得王爺此刻的淡然表現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怎麼確認就是他的?”龍卿羽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淡淡地發問道。歐陽敬只聽見了他平靜的聲音,卻沒能看見他蒼白的臉色。
“發現了一些……刺客或者是匪幫的人的屍體,屍體上均是劍傷,傷口平整、幾乎沒有血液溢出,並且…傷口周圍的血管和經脈均出現了腫脹的情況,就好像是被隔斷了血液和真氣迴流的通道。”這是只有由武先生的佩劍【斷回】造成的傷口才會出現的狀況。——後面這句話歐陽敬並沒有說出口,因為這本來就是龍卿羽告訴他的事情。
“斷回劍……並不是這個意思……”龍卿羽低聲自語道。
“王爺?您說什麼?”歐陽敬雖然站得離龍卿羽很近,卻沒能聽清他所說的這句話。
“這確實是只有斷回劍才能產生的效果。”龍卿羽踱步、轉身,“讓底下的人給我盯緊朝龍山谷——尤其是要盯緊它在羅風國和落雲國國土內的那部分山脈。”
下達命令時的龍卿羽又恢復了一貫以來的冷漠模樣;他在心底過了一遍朝龍山谷的地圖,不禁覺得有些煩躁。
——武,你這個傢伙還是這麼討厭。
歐陽敬應了一聲,在心裏叫了一聲苦∶朝龍山谷位於光盛王朝、羅風國和落雲國三國的交界處,地勢複雜不說,光是盤踞在那裏的匪幫、山大王什麼的就夠讓人頭疼的了;想要在那種地方以不驚動他國為前提、追蹤一個從人數上來說已經屠了至少兩個匪幫的劍客,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還好,鼎陽王府里並不缺能夠完成這種“不可能”的命令的人。——否則的話,僅憑一個二十齣頭的王爺加上一個與他同齡的所謂“幕僚”,怎麼可能可以掌控這麼一個龐大的國家呢?
能見光的事情就在朝堂上面解決,而見不了光的,你也不能怪這個被迫執政的鼎陽王通過一些特殊的方式去解決。
“王爺還有什麼吩咐么?”歐陽敬習慣性地問道。
“準備一架馬車,你陪我去鼎烈王府。”龍卿羽掃了歐陽敬一眼,薄薄的嘴唇動了動,還是補充了一句“還有,你把這身衣服給我換了。去準備吧。”
“是,王爺。”歐陽敬一拱手,倒退着走了三步,然後轉身離開了這間偏閣。
“三弟啊……你究竟是想做什麼……”龍卿羽回首看着山林之間的??餮逃輳?1014x艘⊥貳?p>雨漸漸的小了。
雲棄峰本就以無雲而著名,雖然由於毗鄰東海的緣故而而夏季多有雷雨,但這雨去得也是極快的。
雲峰觀的觀主啟曉道長將一隻手伸到了油傘遮蓋的範圍之外,將柔軟的手掌攤平,等待着這快要停歇的雨水洗凈她白如瓷釉的五指。
那嫩白的指尖之上,猩紅的血滴與純凈的雨滴一同滾落,對比是如此的鮮明。
八具黑衣蒙面的屍體安靜地躺在她的周遭,傷口均只有一處——深深插在咽喉上短箭,已然足以斷絕所有的生機。
“這是哪個傢伙派來的殺手啊?就算我已經封劍十年,我也依舊是‘問情劍’泫靈鳳啊,他難道不知道么?”
啟曉道長玉唇開合,吐出了一句和她此刻所表現出的沉着穩重、飄然出世的狀態完全不相符的話語。
“真是奇怪了,武師兄和龍師兄約定今年要爭天下第一、你們不安排人手去刺殺他們,而我這十年以來深居道觀、與世隔絕,你們卻偏偏要來打擾我……這是在欺負我是一個弱女子么?”
啟曉道長秀眉微蹙、語帶嬌嗔,話說的比那些身在閨中的少女還要更多一份柔弱;若是有男子聽見了她說的這話,必定會把她當成一位大家閨秀。
——前提是,那個男子只聽聞了她的語氣,而沒有注意到她這句話中的內容。
何況,這副場景里並不是只有她而已——能這麼快就輕鬆解決掉八個殺手的女人,怎麼著也不能用“弱女子”這三個字來形容吧。
所以,會因為這句話的語氣而喜歡上她的男人,也必須得是個瞎子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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