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新章
南鄉一驚之下便往後倒退,這會兒連昇也跑了過來,正好從後面一把將他抱入懷中,兩個男孩兒都又驚又怕地望着面前的怪人。
這怪人自然正是風蝶夢,見兩個孩子如此,她倒是並不發怒,只是輕輕一笑,說道:“別怕,我不會對你們不利的。”
連昇無法說話,南鄉卻叫着控訴道:“上回是你把我迷暈了的,你是壞人!”
風蝶夢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說道:“我只是把你迷暈了,也沒有做別的,所以我對你沒有惡意,正相反,我又好玩的東西給你看。”
連昇心中防備,南鄉卻到底還小,聽說好玩的東西,立刻問道:“什麼?”
風蝶夢看他一眼,張開手,南鄉便看她的手,卻見那手心空空如也,南鄉正要說話,卻忽然驚叫了聲,原來風蝶夢空空的掌心上,慢慢地竟冒出一隻小小地蝴蝶來,本來好像是在蛹裏頭,漸漸地爬出來,就舒展開了翅膀跟腿,居然要振翼而飛似的!
南鄉大驚,同時也大為好奇:“這這……是怎麼弄得?你會變戲法兒嗎?”
連昇卻仍緊緊地抓着他不放,這會兒若不是他抓着南鄉,恐怕南鄉就要跑到風蝶夢身邊兒去了。
連昇四處張望,心想為什麼竟也不見府內的侍衛出現?卻不知道在風蝶夢露面之前,就已經把周遭的侍衛給點了穴道。
風蝶夢見南鄉喜歡,便低低一笑,手一揮,那隻蝴蝶便飛了起來,在空中翩翩起舞,最後竟飛到南鄉跟連昇身前,上下翻飛,像是在跟兩人玩兒似的。
南鄉仰頭,看得津津有味,看了會兒,就伸出手去試圖捉那蝴蝶,那蝴蝶卻總是靈巧地躲開,讓他碰不着。
連昇本也呆看,見那蝴蝶美麗異常,翅膀上有着些奇奇怪怪地花紋,吸引着人的目光,幾乎讓人轉不開眼,連昇細看了會兒,竟覺得有些頭暈,他到底年長,心中一跳知道不對,便把南鄉的手握住,不讓他再亂動。
風蝶夢看着這幕,此刻便低笑一聲,問道:“你是叫南鄉嗎?”
南鄉見了好玩兒的,就不再討厭她的臉,也不再記恨她是否壞人,便點頭:“是啊,我是叫南鄉啊。”
風蝶夢又問道:“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南鄉仔細看着蝴蝶:“誰起的?大概是我爹給起的吧……”
“你爹?”
南鄉聽她也說了一聲,頓時反應過來,當下挺了挺胸膛:“我爹就是傅大將軍,你不認得嗎?”說話的口氣都理直氣壯了三分。
風蝶夢淡淡一笑:“哦……這個卻是知道的,那麼,你的名字是傅大將軍給起的?”
南鄉撓了撓頭,想了會兒,說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爹曾跟我說過,我的名字,是皇叔給起的。”
風蝶夢身子輕輕地抖了抖,聲音似哭似笑:“是……嗎……果然啊……”
連昇從方才就警覺地看着風蝶夢,見她問南鄉這些,心裏也是納悶。此刻見風蝶夢神情微變,他就抱着南鄉往後退了一步。
風蝶夢見狀,就掃他一眼:“啞巴王子,你別怕,我要是想害你們,早就動手了。”
連昇見她猜透自己的心思,不由心驚。
南鄉卻叫道:“不許你這麼說我六哥!”
“六哥?哈……”風蝶夢低低地重複了一句,又問南鄉,“那麼,皇叔有沒有跟你說,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啊?”
南鄉一臉茫然:“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啊。”他轉頭看連昇,“六哥,你知道我的名字有什麼意思嗎?”
連昇遲疑地搖了搖頭。
風蝶夢望着南鄉:“你怎麼問他不問我?他不知道,我卻知道。”
南鄉驚訝地瞪大眼睛,連連昇也有些好奇地看着風蝶夢。
風蝶夢一伸手,那隻蝴蝶慢慢地飛回她的掌心,風蝶夢望着那蝴蝶緩緩飛舞的姿態,輕聲念道:“天與化工知,賜得衣裳總是緋。每向華堂深處見,憐伊。兩個心腸一片兒。自小便相隨,綺席歌筵不暫離。苦恨人人分拆破,東西。怎得成雙似舊時?”
就好像吟唱一樣,那蝴蝶隨着她高低起伏的念誦而扇動翅膀,彷彿善解人意似的伴舞。
而風蝶夢念到最後,吐出“舊時”兩字,手忽然虛空裏一握,就在南鄉跟連昇面前,那隻極為漂亮的大翅蝴蝶忽然之間化成片片光點,閃閃爍爍,極快地消失空中。
連昇驚了驚,南鄉更是忍不住驚叫了聲:“蝴蝶!”見那隻蝴蝶無緣無故沒了,心中大為可惜。
風蝶夢望着他:“你的名字,從此而來。”
南鄉勉強收心,皺着眉心道:“這、這是什麼?跟我的名字有什麼關係?”
連昇年紀雖不大,卻因從小念書,對此略知一二,臉上便露出又驚訝又是不太肯信的表情來。
原來風蝶夢所念的這一闋詞,是蘇軾蘇東坡的一首,詞名正是《南鄉子》。
風蝶夢見南鄉懵懂,而連昇卻露出異樣的眼神,便看連昇:“啞巴王子,你明白嗎?”
連昇遲疑地比劃了一個手勢,風蝶夢不懂,南鄉卻道:“六哥說,這是蘇……蘇什麼的……咦,六哥你在說我的名字啊?”他跟連昇相處久了,自也懂了大半手語,然而這一次的手語裏頭含有許多他難理解的東西,因此南鄉自認不全。
然而風蝶夢卻已經從他的只言片語裏頭明白,連昇果然是知道的。
風蝶夢笑着:“啞巴王子,你小小年紀,居然連這個都知道,那好,你再給我猜一猜,為什麼皇叔會給他……起這個名字?”
連昇一怔,看一眼南鄉,臉上透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南鄉卻道:“呀,你怎麼問東問西的,我們還沒問你呢,你是什麼人,怎麼出現在王府里?”
風蝶夢見南鄉問,就說道:“我啊……我是皇叔所認識的舊人,所以才會在這裏做客。”
南鄉又問:“那我先前怎麼沒見過你?”
風蝶夢說道:“因為我的樣子太難看了,怕出來會嚇到人。”
南鄉卻懂這個,立刻瞭然地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你可千萬別晚上出來,不然的話我會被嚇死的……也會嚇到公主,對了,你那個蝴蝶是怎麼玩兒的?你教教我,我以後也玩給別人看。”
風蝶夢見他天真無邪地一味追問,卻不惱怒,顯得極為耐心,低低說道:“這個不是好玩兒的,玩不好的話,會出人命。”
連昇正在思索,聽了兩人的對話,便將南鄉抱得緊了些。
風蝶夢見狀,便呵呵一笑,道:“怎麼樣,啞巴王子,你知道嗎?”
連昇猶豫着,咬了咬嘴唇。南鄉仰頭看他一眼:“六哥,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的對不對?”
連昇仍舊不動,風蝶夢看着他的神情,便說:“啞巴王子,這樣吧,你把你所想到的跟我說出來,如果說的對的話,我就……把你的啞巴給治好,怎麼樣?”
連昇大驚失色,連南鄉也吃了一驚,立刻看向風蝶夢:“你說什麼?你、你能把六哥的啞巴給治好?!”
風蝶夢微笑,她笑起來卻比不笑更加丑怪,然而兩個小傢伙卻已經渾然忘記了她的臉似的,都緊緊地盯着她,目光里激動、驚訝、質疑跟希望之色交織。
風蝶夢說道:“我既然說了,就能做到。”
南鄉反應過來,立刻說:“別胡吹大氣了!騙人最容易了!”
風蝶夢搖頭:“我知道啞巴王子原本不啞的,你的嗓子,是給人下毒害的才說不出話來,是不是?”
連昇聞言,臉色大變,竟放開了南鄉,一瞬呆若木雞。
南鄉回頭看他,見他臉色極為難看,便關切地扶住他:“六哥,六哥你怎麼了?”
風蝶夢望着連昇的模樣,嘆道:“宮廷險惡,爭權奪位,殘忍不堪,哪裏都是如此的……只不過你的嗓子壞了,卻保住一條命,還是值得的。”
連昇如見鬼怪似的看着風蝶夢,這件事,是在連昇年紀還小的時候發生的,那時候先皇還沒有駕崩,小小的連昇隱約記得,是自己的母妃抱着他,餵給他喝了一碗苦苦的東西,很是難喝,他只喝了一口就吐出來了,母妃卻抱着他哭,說什麼:“喝下去就能活命……喝罷,苦命的兒……”
最後連昇終於強忍着喝了下去,然後嗓子就像是被火燒的一樣,疼得他昏了過去,醒來后就發現自己不能說話了。
連昇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直到現在,漸漸懂事了的連昇隱隱地明白了,他生為皇子,就有奪位的權力,但如果一個啞了的皇子,自然不會成為天子。
連昇記起來,也明白了,母妃喂自己喝那碗毒藥的時候為什麼會哭的那樣,親手毒啞自己的孩子,她的心裏比誰都難受,卻不得不做,可是稚子何辜,這到底是一樁罪孽,因此……以後的母妃才一直都鬱鬱寡歡,就在先帝駕崩的夜晚,留下連昇,也自盡身亡了。
連昇不怪自己的母妃,也不怪任何人,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誰讓他生在皇家?
而且他越是長大,越是想開了,啞了也沒什麼不好,雖然偶爾會有些人說閑話,但是一個啞巴,對別的的威脅就小許多,連昇因此而聽到了許多平常人聽不到的秘密,因為有些人下意識地覺得一個啞巴而已……有意無意地就不會避着他。
但是連昇從沒有把自己為何啞了這件事對別人說過,就算是親如阿緋,他都沒有透露。
沒想到這個陌生的怪人居然知道,而且還說能夠醫好他。
連昇定定地看着風蝶夢,啞了這麼久,他已經習慣了,如今有個機會出現在面前,他是要抓住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