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烈,烈酒

14烈,烈酒

步輕侯以他蹩腳的烤紅薯技能輕而易舉地獲得了阿緋的歡心,阿緋意猶未盡地又吃了一個烤好的紅薯,才抱着一堆紅薯靠在火堆邊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便覺得有些冷,阿緋換了個姿勢,忽然感覺身邊暖暖地,便往那邊蹭了蹭,朦朧中似乎有人張開手臂將她摟入懷中,這種感覺讓阿緋至為懷念,像是回到妙村而身邊的人是宋守。

清晨再度降臨,阿緋在晨曦里爬起身來,先檢查一番身邊的紅薯,然後就催促步輕侯帶着她一塊兒再去刨一些回來。

步輕侯起初只是無意中發現一塊兒被遺忘的紅薯地,試着刨出幾個果腹,沒想到阿緋竟興緻盎然,催着他帶路。

然後阿緋就像是個闖入羊群的惡狼一樣在紅薯地里縱橫,每當挖出一個來之後都像是挖出了金子,捧着那沾着泥巴的紅薯雙眼放光得意而笑。

“步輕侯步輕侯……你看這個,是不是最大的?”她獻寶似的捧着一個足有兩個巴掌大小的紅薯,樂顛顛地望着他。

“是啊,”步輕侯看着那個不幸落入魔掌的紅薯,“不過這麼大個的不好烤熟。”

“是嗎?”阿緋半信半疑,可到底不捨得把這麼大的戰利品放掉,便道,“還是先留着。”

他們兩個在紅薯地里肆意踐踏,阿緋挖的雙手一片泥黑,臉上也沾着泥,頭髮上帶着草,卻一臉的毫不在意。

傅清明在旁邊抱着手淡淡地看,只覺得這幅場景委實有說不出的可笑……但,也有說不出的……

清晨的清澈晨光,暖暖地陽光下,看着她像是個地老鼠似的在那片紅薯地里四處亂刨,忙得心無旁騖,四腳朝天。

隨着她的動作,那窈窕身側的光影隨之起了變化,明明滅滅,幽暗光亮交替,——她不停地四處亂跑,有時候跌倒了再費力爬起來、或者叫步輕侯拉她起身。

她居然沒有發脾氣,就算不高興也是轉眼即逝的,握着步輕侯的手哈哈地笑。

他做夢都想像不到此生會見到這麼多光怪6離卻偏生如此真實的場景。

最後上路的時候,阿緋用步輕侯的衣裳抱住了十幾個紅薯,她像是所有固執的守財奴一樣,堅持要把這份家產自己帶着,結果走了幾十步后,便被壓得東倒西歪,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戀戀不捨地把紅薯們交給步輕侯帶着。

傅清明望着步輕侯背着一袋子紅薯的樣兒,嘆道:“若是給京中少女知道,風流不羈的輕羅劍客滿面塵灰汗滴背着幾個偷來的紅薯……這幅尊榮,恐怕會有不少春心欲碎。”

步輕侯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這袋子紅薯雖然一文不值,可是在她眼裏卻是最珍貴之物,她肯給我帶着而不給你,名聞天下的大將軍傅清明,是不是也為了這袋子紅薯而有一顆心欲碎?”

傅清明輕輕哼了聲:“在你眼中,我是如此輕狂幼稚之人?”是的,如果可以,他想把那一袋子奪過來。

步輕侯道:“我只知道女人如果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不可理喻,至於男人……傅大將軍,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一個人?”

傅清明道:“放心,我是不會愛上你的。”

步輕侯哈哈大笑:“那我可真是鬆了口氣,被你愛上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我反而同情那個被你愛上的人。”他說著,便轉頭看向前面的阿緋,卻不料正好對上阿緋回頭怒視的目光。

步輕侯一怔,急忙笑道:“來了來了……”

從傅清明的角度看去,這傢伙就像是個搖着尾巴的小狗兒般、諂媚地飛奔向阿緋。

阿緋恨恨地看着步輕侯,恨不得扯他的耳朵,礙於傅清明在後面,就只湊過來,暗暗用手擰他的胳膊:“不是說不許你跟他那麼親熱嗎?”

步輕侯咳嗽道:“是他故意跟我說話的。”

阿緋回頭瞪了傅清明一眼:“這個人很壞,你離他遠點。”

步輕侯饒有興趣地看着阿緋:“為什麼你總說他壞?”

阿緋道:“因為他……”瞬間想到在妙村家中以及馬車上的幕幕場景,只不過倒是不好出口。

步輕侯道:“怎麼了?”

阿緋心煩意亂:“總之我討厭他。”

功夫不負有心人,眼前漸漸出現一條大路,路上的行人也都多起來,又走了一段,前面路邊居然出現了一座茶攤。

三個人前前後後地坐了,阿緋急忙先喝了一盞茶,這才覺得那股口乾舌燥的感覺好了些。

步輕侯掰開一個饅頭,分給阿緋一半,阿緋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傅清明,低低地對步輕侯說道:“不要給他吃的。”

步輕侯笑着答應,阿緋覺得滿意,因為餓了,所以也不再挑剔吃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正在吃着,路上拐進來兩人,看似爺孫,鄉下人打扮,背着個破舊包袱,放在桌上,年長的那人要了兩杯茶,從包袱里掏出兩個乾癟紅薯,遞了一個給小孩兒,兩人便就着茶水慢慢開始吃。

阿緋坐在旁邊,不停地打量,那小孩兒察覺了,便將手攤開露出半塊紅薯,問道:“你想要嗎?”

阿緋看一眼他,終於忍不住起身,走到小孩身旁,低低道:“喂,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小孩跟老頭一塊兒看她:“什麼?”

阿緋看着他們手中的紅薯,神秘道:“這個東西,用火烤熟了才好吃……我昨晚上嘗過了,非常好。”

兩爺孫目瞪口呆,阿緋很滿意他們震驚的表情,便又道:“不要不信,也不要告訴別人。”

步輕侯坐在桌子邊上,看着阿緋一舉一動,笑得幾乎要跌到桌子底下。

卻聽得傅清明道:“可有好酒?”

小二道:“本店自有的烈酒,客官可要嘗嘗?”

傅清明慢慢說道:“要五斤。”

小二嚇了一跳:“客官,這酒極烈,尋常客官只喝一碗就暈了,您……”

傅清明抬手,放了一塊銀子在桌上。小二一看,忙道:“客官既然要,那小人就給您準備了……但若是您喝醉了的話……”

傅清明淡淡道:“與你無關。”

阿緋在前面聽了,便對步輕侯道:“他瘋了。”

步輕侯回頭望着傅清明,見他臉色比之前更白了些,正好傅清明也抬頭看來,目光相對,他的眼底一片淡漠。

片刻小二將酒奉上,乃是極大的三個罈子:“客官,這裏有四斤多大概五斤,您先用着……”

傅清明道:“夠了。”抬手取過一個罈子,把泥封拍開,頓時之間酒香四溢,步輕侯在前面聞着,就知道那小二果真並沒扯謊,真是烈酒。

傅清明舉起酒罈子,仰頭咕嘟咕嘟便喝,周圍的路人盡數看呆了,阿緋回頭,見傅清明正大口大口喝着酒,頸下的衣裳都被酒水濕了,他一口氣竟似喝了半罈子,才放下酒罈,雙眸掃了阿緋一眼,那黑浸浸的眼睛裏似乎多了層什麼似的,阿緋急忙轉回身來不去看他。

傅清明放下酒罈后,雙手一沉至腰間,雙眸微閉,凝神靜氣,氣運丹田,掌心裏漸漸地竟汪出一層淡淡地水來,似汗非汗,細看還隱隱泛黑。

傅清明運了會兒功,便又喝酒,如此反覆幾次,那三大罈子的酒水竟被他喝了個一乾二淨,而此刻他通身已經像是從酒里撈出來的一樣,頭髮都盡數濕了,眉眼水淋淋地,臉色仍蒼白,只有嘴唇極紅。

阿緋起初忍着不看,後來又看了幾番,雖不知他究竟是怎麼了,卻有些害怕,便拉扯步輕侯:“他好像真瘋了,我們趁機跑吧?”

這路上來來往往地,除了些普通百姓,還有頗為不少的武林人士,傅清明如此舉動,外行人自是不懂,但內行卻一眼便能看出來,傅清明正在運功逼毒。

他有一身非凡修為,又加烈酒之能,將體內的蠱毒緩緩逼出來,這會兒正是關鍵之時……這些來往的武林人士瞧出他能耐非凡,不敢貿然冒犯,但也不乏一些心狠手辣之輩,倘若在傅清明運功的當兒出手打擾,那麼後果……

步輕侯見阿緋想走,便道:“你看他渾身都濕透了,像是一隻落湯雞般,不如再看會兒……”

阿緋見他渾然不擔心,便道:“那萬一他喝醉了發酒瘋怎麼辦?”想到上回在馬車內喝酒的後果,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步輕侯笑道:“沒事,有我在呢。”

兩人又坐了會兒,那邊傅清明手勢一變,驀地起身,一言不發地竟往外走去,步輕侯心頭一動,拉着阿緋道:“我們走吧?”阿緋一猶豫,便被步輕侯拉起來,步輕侯臨出外笑道:“店家,幫我個忙,方才那人坐過的桌椅板凳不要了,最好連地也要用水沖一衝。”

話音剛落,卻聽得“喀喇”一聲,原先傅清明坐過的長凳竟碎成片片。

步輕侯長笑一聲,同阿緋兩人出了茶攤,見傅清明的身形已經在數丈開外。

阿緋見傅清明是個要離開的架勢,喜道:“這個傢伙終於走啦。”

步輕侯想了想,笑道:“是嗎,走的這麼快,真是來去無情。”

此刻路上行人果然越來越多,阿緋走了會兒,看得蹊蹺,便攔了一個人:“你們都要去哪?”

那路人打量了她一會兒,道:“當然是去小桃源啦,了凡師太閉關之前會接見一個有緣人,不管是求財求貌,前程指點,祛病救災……只要是師太的有緣人,便必不會讓你失望。”

阿緋皺着眉道:“真的那麼厲害嗎?”

“那是當然了,師太可是活菩薩。”

那路人離開之後,阿緋回頭看步輕侯:“我們這是去哪?”

步輕侯笑道:“我聽剛才那人說師太是活菩薩,既然我們都走到這兒了,不如也順便去見見。”阿緋用懷疑的眼神看他,步輕侯道:“你不是想找朱子嗎?如果你成了師太的有緣人,師太略一指點,就算是給你一個讓朱子回心轉意的法子也是有可能的。”

阿緋一聽這個,喜道:“步輕侯,你可真聰明。”

步輕侯道:“好說好說。”

阿緋心懷希望,走得興沖沖地,如此一口氣過了半個時辰,步輕侯正想叫她歇會兒,卻見阿緋停了步子。

步輕侯笑道:“怎麼啦?”便趕上來,順着阿緋目光看過去,頓時怔住,……原來前方路邊一棵樹下站着一人,背後是一道長河滔滔,那人黑衣錦服,負手獨立,器宇軒昂地,居然正是傅清明。

阿緋氣沖沖地走在最前頭,裝作沒見到傅清明的樣兒。

傅清明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步輕侯略微放慢腳步,轉頭看他的面色,不再似先前那樣蒼白中籠着一層淡灰色,可見已經恢復正常,只是發尾還有一絲微微地濕潤,他的身上也沒有先前那樣濃烈的酒氣,反帶一股新鮮之氣,步輕侯看一眼旁邊不遠處的長河,便道:“蠱毒被你逼出了?”

“已經不礙事了。”傅清明淡淡然地。

步輕侯望着他:“了凡師太真有那麼大的本事,你要不要給自己也求一求?”

傅清明道:“我別無所求。”

“那唯一所求的是?”

傅清明掃他一眼,並不回答。

步輕侯便也不追問,只望着前面阿緋的身影,嘆道:“我騙她說見了了凡師太就能找到朱子了,所以現在反倒是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師太……可是,師太能不能見她,我可真沒底兒,畢竟你看……這來來往往的可都想當師太的有緣人呢。”

此刻已經近了小桃源,人更多了,竟有些像是趕集的勢頭,耳畔儘是人聲。

“無妨,”傅清明亦看着前頭的阿緋,不知不覺加快了步子,“不管師太的有緣人究竟是誰,最後有緣的也只能是她。”

“你……這是什麼意思?”步輕侯心頭有點發冷。

傅清明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不過是一介武夫,也只有一種法子。”半掩在袖子裏的手輕輕一握,發出細微聲響。

步輕侯乾笑道:“佛門凈地,你可不要亂來。”

旁邊之人輕聲道:“那就看天給不給我亂來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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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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