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 99 章

99第 99 章

王掌柜的事情雖然出乎微娘的意料之外,但她本就打算徐徐圖之,換下王掌柜。如今他既然人命官司纏身,自然不適合再擔當掌柜,現在換下他也算是師出有名。

只是微娘一時半會兒間竟找不到合適的人手,乾脆就在自己原本在京城的鋪子裏調了一個姓肖的管事過來。那肖管事能力很強,又有手段,只是他頭上的掌柜更強,便只能在管事這個位置上獃著。現在有了微娘的提拔,他一時間又驚又喜,對份內事上心得很,鋪面的情景蒸蒸日上,竟比王掌柜在時還好上一兩分。

倒是鈴姑,因着過慣了直來直往的江湖生活,對生意場上這些彎彎繞的事情很是看不慣,因此微娘每次出去看鋪子時,她都在門外候着,無召絕不進入。

這一日,微娘在府里正合算着帳本,忽聽鈴姑進來道:“大姑娘,門外來了個叫莫出文的,說是桑園那邊的生意事要和大姑娘商量。”

微娘怔了一下。

莫出文和九歌成親之後,兩人再沒在她面前出現過。甚至微娘一度以為三皇子會將莫出文再次派到江南去,沒想到他竟然還在京城裏。

而且,聽他這話里的意思,難道胡心把桑園在京城的生意交給莫出文打理了?原來的掌柜呢?

莫出文是知道她的女兒身份的,這時候她自然不好再以男裝示人,索性便換了女裝,去了顧三思的書房裏。

鈴姑性子直爽,一打眼看到莫出文眼珠子靈活地亂轉,心下便極是不喜,把他引到書房之後,一出來正碰到了沈殺,便悄悄地對他道:“那個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仔細盯着點兒。”

沈殺長眉皺了一下,看看她:“他可是和你說過什麼?”

“我引他這一路,老是旁敲側擊地向我打聽大姑娘的事情。姑娘家的事情,他問那麼仔細做什麼?也不看看他這德性,難不成還對大姑娘有什麼企圖不成?我去端茶,等下大姑娘來了,你千萬注意些,別讓大姑娘吃了虧。”鈴姑說著便走了。

沈殺果然依她的話,乖乖地站在了檐下面。那邊微娘出來,一身素淡的衣衫,一抬眼就看到了靜佇在那裏的沈殺。

微娘對他點點頭,倒也沒說什麼,掀開門帘便走了進去。

莫出文聽到聲音,立刻站了起來,抬眼看過去。

陽光從微娘的身後照過來,看着竟給她纖細的身影鍍了層光影一般,給她帶了幾分超凡脫俗的味道。只是他目光一轉,竟然看到微娘身後露出了沈殺的半個身影,不由愣了一下。

他早忘了這個在江南見過一面的下人,只以為沈殺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廝。只是小廝竟然能守在這裏,未免太不顧身份了。

但是再想想,微娘一介女兒身,在江南時也曾在外拋頭露面。所謂商家,在規矩上總是比真正的大家閨秀差了很多。這樣一想,他心裏那幾分異樣的感覺便消去了。

微娘進門后,隨手鬆了帘子,她身上的陽光散去,少了那幾分聖潔味道,倒更能讓莫出文看得清楚。只見她今日穿了一身淺黃色的裙子,籠住雪嫩手臂的是京城眼下時應的琵琶袖,卻少了那些繁複不堪的花紋,只在衣襟和袖口的地方點綴了兩支淺綠色的竹葉。臉上雖然脂粉未施,卻雪膚玉肌,顧盼生姿,更加讓人難以忘懷。

他突然就想起了新婚之夜上收到的顧府賀禮。

如果當時在他身xia的顧氏女子是眼前這個姑娘……

他只覺得喉頭髮緊。

微娘對他點點頭,這才緩緩開口道:“莫掌柜的,府里事情繁雜,現下才得了些空兒,倒是勞你久候了。”聲音清冽如山間清泉,彷彿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心裏。

莫出文忙笑道:“顧姑娘說得這是什麼話?與其說有勞在下,倒不如說是在下來得太突然了。”

他既說出了這話,微娘便順勢做出迷惑神情:“剛剛我聽說,莫掌柜此次來,實是因着桑園的事情?如果小女子記得不錯,桑園在京城的生意,本來另有掌柜的在打點吧?”

莫出文道:“確實。只是因着這次在下已經成親,東家念着在下來回奔波不易,再加上原來的掌柜本就是江南人,久離故土,亦頗為思念家鄉,因此東家索性就讓在下跟着原來的掌柜學了些日子,等所有的生意都上了手之後,就調回了那個掌柜。現在桑園在京城的生意都是由在下接手的。”

他這話剛剛說完,帘子再次動了一下,卻是沈殺進來,將手中托盤上的茶盞都放到桌上。

這一切做完之後,沈殺並沒有出去,只是站到了微娘後面。

莫出文看到這一切,不由臉色微微動了一下。

“顧姑娘可是少了貼身服侍的丫頭?在下倒是識得幾個,不但為人穩重,做事得體,而且頗識得幾個字,就算顧姑娘想用她們整理些文墨方面的事情……。”

微娘微微抬了一下手,見莫出文識相地住了口,這才淡淡地拒絕道:“讓莫掌柜的費心了。只是顧府這邊幾個合用的丫頭還是找得出來的。倒是莫掌柜的這次親自過來,恐怕不僅僅是為的知會一聲桑園那邊換了在京的掌柜吧?”

莫出文微微一笑,道:“說來也巧,我近幾日和拙荊閑聊時,才知道拙荊竟然是江南顧家二房的嫡女,是顧姑娘的堂妹。這幾日拙荊身體欠佳,在下就先來走動走動。畢竟,顧姑娘也是拙荊在京城這邊唯一的親戚了,日後還需要顧姑娘多照應照應。”

微娘拿起桌上的茶盞,打開蓋子輕輕抿了一口,又緩緩放下,這才淡淡地道:“此事也是妹妹前些日子過來時,我才知道的。正因為這樣,妹妹成親當日,我才送了份賀禮過去。”

莫出文道:“那份賀禮當真精緻,在下看到后,愛不釋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顧姑娘送過去的。那時在下覺得,顧姑娘當真是蘭質蕙心,送禮都送到了人的心坎里。”

微娘垂下眼皮,伸手輕輕摸着茶盞的蓋子。

這莫出文還真是有意思。

說起來,他雖然稱得上面目端方,但不論是長相還是出身,都不是什麼出眾顯赫之人。如果只講容貌,以顧九歌的樣子,配他絕對是綽綽有餘的。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滿足,反而還藉著顧九歌的關係,親自登門來套近乎。

照微娘之前的推斷,他對於九歌既然並非有什麼真感情,不過是出於利用的心理,那剛剛說出口的相互照應一類的話,亦不過是信口胡言而已。

所謂無利不起早,能讓莫出文親自出手,只怕所圖非小。

不知道這一次三皇子又打着什麼算盤?

她在心裏不停地盤算着,臉上卻不露絲毫聲色,只笑道:“莫掌柜的既然喜歡,那是最好不過了。”

莫出文一臉不贊同地道:“顧姑娘,既然你我已是親戚,又何必掌柜來掌柜去地這般生份?不若直接叫我出文如何?”

微娘手指微微一動,用的力大些,碰到了茶盞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

如果她真的照他說的來,只怕下一步他就要說要以閨名相稱於她了。

一想到她的名字從面前這個男人嘴裏出現,她就從心裏覺得有些發膩。

微娘並非真的是前世那個二八年華的少女,不然聽了莫出文這些體貼的話,只怕會心生感動。而現在,這個男人千方百計地想和她拉近距離,這不能不讓她多想想。

尤其知道他身後還站着三皇子的情況下。

“剛剛聽你說妹妹近日身子不太好,可是受了風着了涼?”微娘轉了話頭。

莫出文見她不接前話,心下不由有些失望,打起了精神道:“可不就是着了涼?現下已不是夏天,她卻還貪愛那些輕薄的衣衫,我平日裏出門忙生意,實在沒辦法時時照應着。今日厚顏登了顧府的門,也是希望顧姑娘能替在下多照顧照顧這個不甚聽話的妹妹。”

微娘輕輕點了點頭,卻不多話。

莫出文偷眼看了看她的臉色,突然長嘆一聲,道:“說起來,我亦是這幾日和拙荊聊天,才知道原來江南顧家的二房當日竟是出了那樣的意外。”

微娘應和道:“是啊,不過還好二叔無事,當日的事經了官府,想來竟會還給二叔一個公道的。”

莫出文心下撇嘴,想着微娘就算再能幹,亦不過一介女流,不然如何還會指望着官府能給什麼公道?

說到這裏,她只覺得風冷了些,不由摸了摸身上,這才回頭對沈殺道:“你去告訴鈴姑,將我那件銀色緞面兒的立領披風拿過來。”

沈殺應了一聲,這才抬腳走了出去。

莫出文出神地看着沈殺的背影,等他完全出去了,帘子隔斷了視線,這才轉頭對微娘道:“顧姑娘,大家都是親戚,我就不說客氣話了。雖說我們都是商戶,平日裏的規矩比之大戶少了不少,但是這該注意的地方還是要注意。比如說,像這身邊幾尺之內,多了個年輕的男下人伺候着,傳了出去,只怕會對姑娘的名聲有礙。”

微娘臉現黯然,輕輕道:“家中父母逝去的早,萬事都壓在我們兄妹的肩上,實在是覺得壓力頗大。當下我們兄妹也只是勉力支撐,只要能把顧府的家業保住,像名聲一類的,終歸是顧不得太多了。”

莫出文見她這樣,心中微動,當下就忍不住想站起身,好生安慰一通。沒想到他剛剛走過去,手還沒落到微娘肩上,沈殺已經再次掀簾進來,手中拿着件厚重的披風,道:“大姑娘,半路上正巧碰到了鈴姑來送披風,我便順手拿過來了。另外,剛剛聽人說,外面鋪子裏有事,需要人去看看。”

微娘點點頭,將披風接過來披上,接着看着莫出文歉意地道:“莫掌柜……。”

莫出文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日後姑娘若有空閑,便去在下家裏轉轉,和拙荊多說說話,拙荊想來會很開心。”

微娘笑着應了。

沈殺見他走了出去,這才對微娘道:“大姑娘,我聽鈴姑說,你昨兒夜裏受了些風,有些咳了?可有喝些枇杷露沒有?”

微娘搖搖頭,道:“無礙的,早晨廚房那邊煎了碗湯過來,喝下后已經好了很多。等下出去了又有暖爐護着,不會有事。”

沈殺皺了下眉頭,上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反手摸了自己的,有些凝重地道:“竟有些發熱呢。不然今兒就在府里歇了吧。”剛剛說的那些什麼鋪子裏有事,不過是託辭,但微娘今日要出門做些佈置卻是真的。

微娘搖搖頭,起身回屋換了身男裝,這才出來對沈殺道:“我們走吧。”

沈殺知道她性子極拗,又看她穿得不少,目光卻仍是在她極細的腰肢上多停留片刻,才道:“等下若是不舒服,千萬要說出來。”

微娘只覺得額頭上似乎仍留着他手掌上的熱度,側頭避開他目光,道:“好的。”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剛剛走到垂花門的地方,迎面就吹過來一股冷風。微娘受這一激,壓不住喉間的咳意,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咳了幾聲。

沈殺不贊同地看着她,剛要再說什麼,微娘已經搶先道:“別再說那些讓我回去休息的話。這裏沒有別人,我不怕對你說,今日的佈置對我來說,極是重要,我們已經做了那麼多的事情,如果少了今日的佈置,只怕就會功虧一簣。若果如此,我們之前不就白做了那麼久的功?”

沈殺目光炯炯地直視着她:“大姑娘說的話都是對的,但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姑娘的身子。”

他的話讓微娘心裏有了些異樣的感覺,但她很快把那種感覺壓下去,道:“放心吧,我自己會注意的。今日的佈置做完之後,我一定依你的話在府里好好休息幾天,這樣總該可以吧?”

沈殺無奈地搖頭,不再說話。

顧府的馬車被趕了過來,沈殺和微娘都走過去,微娘剛要上車,忽然覺得臉上落了些涼涼的東西,不由愣了一下。

她伸手抹了下,將指尖拿到眼前看了看,見竟是一滴水。她抬頭看看天,這才發現早晨起來時就陰沉沉的天,此時竟然開始下起了小雪。

雪不大,畢竟只是北方的初冬時節,雪花飄飄洒洒地下來,偶爾會飄落一兩朵到她的臉頰上,細小的雪羽很快就化掉了,只余小小的一滴,像是淚一般。

沈殺看着她的臉,在這場初雪中更顯出了幾分不正常的潮紅,目光中不由帶上了幾分擔憂。

馬車一路行駛,微娘漸漸覺得眼皮發沉,正在半夢半醒中時,突然覺得口中似乎被人塞進了什麼東西,接着一股清涼的感覺從舌尖一直透到了腦中、心裏。

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看了過去。

沈殺低聲道:“這是師父當初給我的雪顏丹,雖然不能包治百病,但對你的身體有很大好處。吃了它,你今天不至於支撐不住。”

雪顏丹?

雖然沈殺努力說得風輕雲淡,但既然是他師父交給他的東西,平日裏又不曾見他拿出來用過,顯然便是珍貴至極了。

沒想到竟然用到了她的身上。

“你那裏也沒幾粒吧?”微娘問了一句。

沈殺顯然會錯了意,怔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來,道:“這是全部了,裏面還余兩粒。當初師父說過,就算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傷勢病情沉重的時候吃了,至少能吊住幾日性命。師父前半生都用來尋找調配雪顏丹的材料,也不過得了五顆,當日師父用掉了兩顆,余了三顆給我。”

“這麼貴重的葯,竟然說給我用就給我用了,真真是浪費,我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痛。”微娘嗔怪地說了一句,卻沒伸手接他的瓶子。

“對我來說,你比什麼都重要。”沈殺說。以前這類的話他也說過不少,但那時都會尊稱她一聲“大姑娘”,她聽了倒也不覺得怎麼樣。現在這樣大喇喇地說出來,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意味在裏面。

微娘正要再說什麼,馬車突然一震,緩緩停了下來。

她敲了敲車壁:“怎麼回事?”

車夫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到熙味軒了。”

熙味軒是京城知名的一個糕餅鋪子,也是兩人此次的目的地。

沈殺先掀開帘子跳了下去,隨即轉過身,扶着微娘的手讓她下來。

初雪還沒有停,微娘深深吸了口氣。大概是適才服了那雪顏丹的緣故,她只覺得現在的頭腦無比清醒,對於接下來要做的每件事都充滿了信心。

她大步走進了熙味軒中,熙味軒的掌柜迎出來,笑道:“顧公子,您總算過來了。前些日子您點名要的那種山茶花餡的甜餅,我們已經試製了出來,您試試看,和您的要求是不是一樣?”

微娘點點頭,掌柜立刻將兩人迎到了後面,吩咐人將新制出來的那種糕餅端過來。

甜餅很快就到了,看上去幾塊小小的,做成了花瓣形狀,離得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清淡的香氣。這種香氣不同於普通的食物甜香,更類似於花香。

微娘拾起糕點旁邊放着的乾淨筷子,夾起一塊放在嘴裏輕輕咬了一口,立刻一股甜香的味道充滿了口腔。

那掌柜眼巴巴地看着微娘,這時便忍不住道:“顧公子,您覺得這種糕點怎麼樣?可達到了您的要求?”

微娘低頭看看那半塊甜餅,見裏面露出了幾瓣泡製過的山茶花瓣,滿意地點點頭,道:“清香適口,油而不膩,於清甜中帶着濃郁的山茶花的香氣,很不錯,讓人吃一口便有接着吃下去的yu望。”

掌柜的見她這樣說,不由鬆了口氣,道:“既然顧公子這樣說,那我便可以將它放到熙味軒中出售了。”

當初這位顧公子主動找上了熙味軒,說是家中有幾種世面上業已失傳的糕點方子,想出售給熙味軒。掌柜的雖然半信半疑,但看他一表人才,談吐有禮,再加上身上穿的衣物料子一望而知價值不菲,應該不會故意誑他,這才應了下來。不過他亦留了個心眼,只給了份訂金,說好等到糕點試製成功后,才會將剩下的銀子奉上。

這段時日,熙味軒試製的糕點,除了山茶花甜餅之外,其他的都已成功做出,而且一擺出去就引起了買家的興趣,甚至很多貴人們也喜歡吃,派下人來排着隊候着糕點出爐。

這就讓熙味軒的掌柜對這幾種方子的信心大增,沒想到山茶花甜餅做了幾次后,卻總是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不是過於甜膩,就是山茶花失去了清香。

因為這一張方子,掌柜的幾乎要把頭髮都急白了。

幸好新請來的那位糕點師傅有幾把刷子,竟然真的把這糕點制出來了。一看到微娘點頭,掌柜的立刻就決定,回去就給那位新師傅加月銀,免得別家競爭對手把他拉走。

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要儘快把這種山茶花糕點擺出去才行。

微娘抬起頭,問道:“掌柜的,當初我們說好的……。”

掌柜急忙道:“公子放心,等下公子離開時就可以把餘下的銀兩帶走。”

微娘道:“除了這個,我還曾和掌柜說過,將方子公開的問題。”

掌柜臉色變了一下,這才道:“這個嘛……,公開是一定會公開的,不過如果真的沒人能做出來,這也就不怪我們了。”

微娘笑了笑,道:“這是當然,難道掌柜的還怕我後悔不成?”

掌柜暗地裏鬆了口氣。

反正他只是答應公開方子,卻沒說過不把方子減幾味材料。到時候就算那些競爭對手們得到了方子又怎麼樣?反正最後還是只有他的熙味軒能做出最正宗味道的糕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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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女兒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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