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 112 章

112第 112 章

獵獵寒風。

簡陋的操練場上,一群士兵正三三兩兩地圍在那裏,天南海北地吹着,不時發出大笑聲。

這些士兵大多數穿着整齊的盔甲,有的拄着長槍,有的長槍放在一邊,還有的雖然手裏沒有槍,但腰間卻挎着柄刀。

在這裏人里,最顯眼的是被十多個士兵圍起來的那一個。從服色看,他在軍中的職位應該比這些士兵高一些,起碼是個百長。軍隊裏面的軍制,十人分為一組,由一個人統領,這個人被稱為十長。每十組又合成一個隊,由更高級別的官長統領,被稱為百長。

百長之上,是千長。

千長之上,就是次參領了。

從十長到次參領,升遷基本是由軍功累積出來的。當然,也有部分人的升遷之路不是按這個路子。比如說哪個百長千長在平時的戰鬥中表現突出,智謀出眾,也有可能被升到輔軍的位置上。輔軍不歸次參領或參領管轄,頂頭的上級有兩個,一個是黃將軍,另一個,就是軍師。

輔軍,全名就是輔軍師。

不過,從開國到現在,能成為輔軍師的少而又少。一方面,這當然是因為從軍的基本都是粗漢,就算個別的腦子靈活一點兒,但做到胸有丘壑指點江山的畢竟沒有,因此多是走的十百千長到次參領的路。另一方面,則是輔軍師雖然有可能成為軍師,但軍中的軍師,一般來說都是由朝廷委派或者將軍推薦,從輔軍師升上來的幾乎沒有。

這次邊塞軍隊中的軍師在不久前染了風寒,剛剛過世。朝廷雖然很快就派了微娘過來,黃將軍接到軍令后,卻只給司徒睛和一些心腹看過,普通的士兵並不清楚。

正因為這樣,對軍師位子動心眼的不少。

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有些實力的。

現在這個姓石的百長就是其中一個。

“百長,聽說這次又來了些新瓜!”一個滿臉諂媚笑容的圓臉士兵對他說。

新瓜,是軍隊中流行的說法,指的就是新加入軍隊的人。

石百長伸手撓了撓腦袋,眯起了細細的眼睛:“這還用你說嗎?那兩個征監參領來了,難道還能光着過來?多少也要帶點兒兵意思一下啊。”他看上去三十來歲,人黑黑地,皮膚很粗糙,人倒是長得不醜,可惜全身上下一股流里流氣的感覺,就算身在軍營里,也沒能把他這種痞子氣息沖淡了。

“光了?可不敢這麼說,”另一個士兵插嘴說,“百長,那參領裏頭好像有個女的,我昨天聽另一個隊裏的兄弟說,那女的長得蠻標緻的。”說著猥瑣地“嘿嘿”笑了起來。

“聽說?”百長伸手拍了他一巴掌,“少扯!你沒看過參領,難道別隊的就有那福氣能看到參領長什麼樣?”

“本來是看不着的,可是我聽他說,那兩個征監參領這幾天老是找那幾個千長過去問這個問那個的,有的千長大人回去就跟他們手底下的兄弟說女參領長得多帶勁兒!”他一邊說,一邊笑。

百長摸了摸下巴,小眼睛裏露出深思的表情:“找千長問問題?”

“是啊是啊,”第三個士兵說,“我也聽說了,聽說那些問題都厲害得緊,千長們出來時,有的連腳都軟了。”

石百長看了他一會兒,不懷好意地笑着說:“嘿嘿,腳軟了,那可不一定是問問題問的喲。”

其他的士兵聽了他的話,都領會了其中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

“對了,二毛,你不是說有新瓜進來嗎?咱們這裏有沒有插幾個?老子的手下兄弟前幾次和那些頭上長雞毛的野蠻人對着干,折了不少,這次說什麼也得進幾十個進來才行,不然老子掛個百長的名頭,怕是只能當個十長了!”石百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道。

“聽說司徒參領正在考慮這個問題,大概快了吧?”

幾個人正說著,就見對面一個熟面孔領着十幾個士兵走過來。

“老劉,你幹什麼去?”石百長一見就嚷嚷起來。

那個熟面孔走過來,先往石百長肩膀上捶了一拳,這才笑呵呵地道:“司徒參領把這些新瓜分到你們這兒了,我聽人說你在這裏,就帶他們來露個臉,看你怎麼安排。”

石百長剛剛還叫着要人,現在卻端起了架子,站起身正了正歪歪扭扭的帶子,讓它們看起來不那麼歪,這才挺起胸膛走了過去。

“都站好了!”他叫了一聲。

剛剛還圍着他閑聊的士兵聽了他的話,都一溜煙跑了過去,各自找好位置站着,把老劉帶來的兵穿插在了中間。

石百長在他們面前挨個走了一遍,期間看到有一個新來的士兵大概是沒休息好,正打着哈欠,便一巴掌抽了過去:“老子面前打什麼呵欠?”

那士兵知道他是自己現在的官長,趕緊規規矩矩地站好。

石百長見他識趣,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走。

另一邊,剛剛還圍着石百長閑聊的幾個親信把長槍的槍尖朝下,都拄在地上,那個圓臉的甚至把全身的重量都支到了長槍上,身子一晃一晃地,頭卻歪着,目光一直隨着石百長來迴轉,一臉等着看好戲的樣子。

所有新被插jin隊伍里的士兵,在剛進來的時候,肯定都會被其他的士兵欺侮一通。用這些老兵的話來說,這叫“打掉他們身上的傲氣,讓他們懂得尊重別人,尊重老人”。這種風氣,就算在黃將軍率領的邊塞軍隊裏同樣存在。黃將軍雖然寬以治人,畢竟只是一個人,不可能時時刻刻盯着下面,對這些風氣,他雖然有所耳聞,卻沒什麼有效的辦法扭轉。

“你,腿站直點兒!”隨着石百長的這聲斥罵,他一腳踢了出去,那個士兵倒退了幾步,好不容易站穩身子,趕緊走回到原地,垂着頭不敢吭聲。

“好了好了,都聽好了,”石百長看着面前這些士兵,大聲說,“你們這些從京城裏過來的新瓜,在京都那邊吃香的喝辣的,可是別以為到了邊塞,爺還會管你們那套。現在你們都是爺的手下,平時該幹什麼幹什麼,該怎麼干怎麼干。聽爺的,當然有你的好日子過。可是要是不聽爺的話,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那就別怪爺對你不客氣。還有,邊塞這邊,因為老是跟游牧那幫子野蠻人打,平時也琢磨出了不少自己獨有的辦法,這些跟京都里的軍隊是完全不一樣的。現在我就跟你們說說,都有哪些不同。”

他的嗓子並不好,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公鴨,不但難聽,還帶着點兒聲嘶力竭的沙啞,讓人聽了很是不舒服。

他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聲音順着風傳出去很遠。最後他搔了搔頭,感覺好像還有不少東西沒說出來,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只好咳嗽一聲,掩飾性地說:“好了,說太多,不練你們也不懂,現在咱們就來練練,看看都是怎麼回事!”說著就發出了指令。

這些從京都來的士兵都是初來乍到,對石百長都不熟悉。再加上他摻七摻八地說了一大堆,一時間也聽不出來到底哪些是很重要的,哪些是了解點兒就成,難免有些人記了這個丟了那個,做的時候就有很多人出了差錯。

石百長一咧嘴,上去對着那些新瓜就是幾腳:“哪個地方鑽出來的木頭!到我這裏來給你爺添堵的是不是?剛才爺說了幾百遍了,是記不住還是壓根沒用心記?”說著又是幾腳,把那幾個士兵踹得滿頭滿臉都是土,卻又不敢反抗。

畢竟,不管怎麼樣,他們都只是普通士兵,而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他們的直接官長。

其中一個士兵身材矮小,很是瘦弱,石百長心下有氣,專門多踢了他幾腳,那個士兵似乎被踢得狠了,一時間竟然掙扎不起來。

石百長惡狠狠地又是幾腳:“裝死是吧?老子讓你裝,老子讓你裝,老子讓你直接裝到死!”

那士兵蜷着身子,不敢反抗,不敢掙扎,只護着頭和肚子。

新進來的士兵都同情地看着他,早早就圍在操練場上聊天的那些本來的士兵們則都是一臉的漠不關心,圓臉士兵的脖子抻得更長了。

百長教訓新瓜的場景啊,可不常見。不是石百長脾氣好,而是朝廷一般三兩年才派過來一批軍隊,這情景也就三兩年才能見一回。

一個滿臉麻子長得極丑的士兵走過來,扶起了那個被踢的士兵,轉頭對石百長說:“百長,他只是個孩子,你用得着這麼踢他嗎?”聲音喑啞,正是易過容的鈴姑。

她跟着微娘混在隊伍里過來,原本以為會有機會被派到微娘身邊,沒想到微娘根本沒向上面提這事兒,而她也只能和其他那些京城裏一同過來的士兵老老實實地被分到各個百人隊裏面。

雖然她還是第一次在軍隊裏混,但江湖上弱肉強食的事情不少,像石百長這樣的,她看一眼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可看看那個被打的士兵,看起來也就十六七的樣子,和微娘差不多的年歲,連身量都和微娘差不多。

同樣的身材在微娘那裏是苗條,但放在男士兵的身上,就只能說是瘦弱了。

江湖義氣,俠字當頭,她忍不住就出頭管了一把閑事。

石百長見有人竟然敢出來反駁他,臉色一變,伸手不停地捅着鈴姑的肩膀:“你個醜八怪,算什麼東西?也敢管石爺我的閑事兒?我在教他你知道不知道?孩子?進了石爺的隊伍,就是石爺手底下的兵,什麼孩子?真要是孩子,就別當兵,滾回京教接着吃他娘親的奶去!”

這話說得特別不客氣,還有些下流,以圓臉士兵為首的那伙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鈴姑的眉毛稍稍皺了起來,盯着石百長不說話。

石百長見她這副模樣,以為她也在懼怕自己,心中不由增加了幾分得意,更加大聲地斥罵起來,手底下戳得也越來越用力:“別人都不說話,就你小子在這裏裝什麼大頭蒜!就你了不起,就你敢說話,是吧?還敢來教訓你石爺我,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到底配不配?在石爺面前,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鈴姑心底鬱積着怒氣,但想到微娘和顧三思的囑咐,以及自己來京城之前和他們再三做的保證,只得把那些氣都憋了回去,只抬頭看着石百長。

“喲?你小子,長得不怎麼樣,膽子可還挺肥是吧?敢用這眼神瞅你石爺?我讓你瞅,我讓你瞅,我讓你瞅!”他一邊說,一邊抬腳去踹。

鈴姑在他的腳沾上自己衣服的瞬間,向後退了幾步,看在別人的眼裏,就好像她是被踹退的一樣。

石百長只覺得沒踢到什麼實物,可是抬頭看看鈴姑,確實踉蹌了幾步,他晃了下頭,又踢了一腳:“讓你小子裝大頭蒜!”

鈴姑再次卸力退了一步。

圓臉士兵笑哈哈地看着,腦袋搭到前面一個弟兄的肩上,一邊拍着他胳膊一邊在他耳朵邊說:“哈哈,你看看那個麻子臉,一臉傻樣兒,真傻,傻透了,哈哈哈!”

石百長踢了幾腳,看鈴姑一直退到他踢不到的地方,用手一點:“你過來!”

鈴姑依言走上去幾步。

“我讓你管閑事兒,我讓你充大頭蒜,我讓你拿眼睛盯着我!”他踢了幾腳之後,總覺得沒用上力,索性從旁邊的士兵手裏把長槍搶過來,對着鈴姑沒頭沒腦地打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官長管教士兵是應該的,可要是發展到了動用武器的話,萬一傳上去,對將來的升遷可能就會有些妨礙。

圓臉士兵和他身邊那撥人發現事情不太妙,趕緊沖了過去,有的扶住石百長,有的把他手裏的長槍拿下來,還有的對着鈴姑比比劃划著:“你看看你們,看看你們這樣子,看把我們百長氣的,怎麼就氣成了這個樣子,啊?懂不懂規矩啊,懂不懂啊?不懂不會學啊?亂出什麼頭啊?就顯你能啊?”

圓臉士兵不停地伸手在石百長胸口順着氣。

鈴姑在操練場上被為難的時候,微娘正在黃將軍的大帳里。

“你真的要去軍隊那邊看看?”黃將軍不可思議地問。

微娘點了點頭:“是的。我想看看我們軍隊的士兵現狀是什麼樣的。黃將軍,想做到百戰百勝,必須知己知彼。我從京城到了這裏已經有了數日,游牧部落那邊的情況,雖然還稱不上是了如指掌,可一路上的幾次遭遇,再加上我翻了帳里上一位軍師留下來的記錄,多少有了些了解。可是我對我們自己的軍隊,卻實在沒什麼了解。”

黃將軍揮了揮手,笑道:“這個有什麼可了解的?無非都是那樣子,別人拿的武器,我們也拿着,別人做的訓練,我們也做着。不過,再強大,也只是士兵,想從裏面找出幾個適合拔上來的好苗子,還得精挑細選才是。”

他誤會了微娘的意思,還以為她急着想選心腹。對他來說,微娘這個軍師是輔助他的,雖然背後站着東宮,但他對奪嫡的事情並不關心,不管龍座着坐着的到底是哪位,他只要守好他的大門,不讓這些游牧部落的勇者們從他這裏衝到中原去,那他就算勝了。

而微娘培養心腹,大概也是想和那兩位京城裏來的一男一女兩位參領對抗。這種想法或許是好的,可惜卻不實用。不管怎麼說,軍隊裏的士兵就是士兵,整體看起來,都不會太差,但是太出眾的也沒有。

要是微娘真像他想的那樣打算,只怕最後收穫的只有失望。

他對微娘說不上什麼好感,可也不像對金丹鳳和王大平那樣全心提防,因此最後還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微娘知道他誤會了,並沒解釋,只淡淡地道:“黃將軍,我既然被朝廷授予軍師之位,不管我後面站着的是什麼人,我都有做好自己份內事情的責任。現在我是邊塞軍的軍師,邊塞上的戰事隨時都可能發生。這種情況下,如果我連我軍自己的實力都不了解,你覺得,你需要這樣一個軍師嗎?”

黃將軍見她一心要去,也不再阻攔,道:“既然顧軍師執意如此,那便請吧。”

他的話音剛落,大帳的帘子一動,司徒睛走了進來。

看到微娘在這裏,他怔了一下,這才對黃將軍道:“舅舅,石百長那裏有些熱鬧。”

邊塞兵欺負新來的士兵的情況,黃將軍了解得不多,但是他心裏卻清楚得很,甚至那個石百長就是他手底下的人。

石百長雖然看着流里流氣,不像什麼好東西,但是和游牧勇者們戰鬥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孬種過,不然也不會靠着軍功一路累積到百長。他在戰場上不惜命,肯勇干,甚至在一次司徒睛遇險時還奮不顧身地救了他一回,這讓司徒睛一直對他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

現在知道石百長那邊有熱鬧可看,他便想知會黃將軍一聲,自己去看看,沒想到微娘也在這裏,更沒想到微娘順勢提出幾個人一起去石百長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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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女兒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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