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君子之交淡如水 歸去來兮紅袖母
天色灰濛濛一片,已是黎明,望劍樓亂成一片,鍾敬秋只覺焦頭爛額。丁舉不敢抬頭,下面一干人都等着他發話。鍾敬秋看着眾弟子們,一個個魂不守舍,心中不覺悲涼,長嘆一聲,悵然道:“你們都休息去吧。”丁舉走上前欲言又止,鍾敬秋道:“有什麼話就說吧,別吞吞吐吐的。”丁舉見四周人都走開了,才道:“師父,弟子不能在隱瞞你了,其實這次我們能活着回來,實是機緣巧合。”當下把沐陽真實身份一事一一說與鍾敬秋。
鍾敬秋聽罷,眉頭緊鎖,心道:“沒想到這次弄巧成拙,竟然引來這麼多高手,不知他們是有心來除魔,還是為了其他事。”丁舉道:“師父,望劍樓此時已是卧虎藏龍,難保有魔教高手混在其中,沐陽和小師妹說不定便是被他們劫走了去。”鍾敬秋搖了搖頭,道:“沐陽的武功我知道,若不是他願意,一般高手是沒那麼容易得逞的,想來可能是你所說的那個陸霜所施的計謀,而沐陽又那麼重情義。現在望劍樓確實是藏有一條真龍,只是此人行事古怪,不知來路這麼樣。而他所施武功道是很像救過你們那人,此人武功之高,只怕皇俠也未必是敵手。”
丁舉道:“世間真有那麼玄的武功?”看着弟子這般疑惑,鍾敬秋道:“他現在就在守劍閣,就算為師傾畢生之力也恐怕難過其三招。”丁舉見師父所得這般悲涼,心中略感吃驚,但也不便追問到底。
魯雙一夜好睡,直到太陽上山來才醒來。起身便見蝶曉依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奇怪的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蝶曉依笑道:“是你叔叔帶我來的。”魯雙一捂臉道:“糟了,被他發現了?”蝶曉依笑着搖了搖頭,魯雙一下從床上跳起,道:“太好了,那你來幹什麼?”魯業進屋道:“公孫公子,雷公子找你有事。”蝶曉依應聲出去,到雷儒屋中一看,只見雷儒正在舒適行裝,不禁問道:“何事如此匆忙?”雷儒笑道:“小醉怎麼總躲着你?”蝶曉依見雷儒答非所問,沒好氣的道:“你問他去吧。”雷儒道:“看來他又闖禍了。對了,有樣東西,我想帶在你身邊會比較合適。”蝶曉依心中奇怪,有什麼東西帶在自己身邊會合適呢。但心中一想,既然是他送的,那便什麼都好了。
雷儒將書生令取出,遞給蝶曉依道;“其實這本來就應該歸你。”蝶曉依接過一看,忽然摔出門去,淡淡道:“幽門還沒有到這個地步,需要假借他人之手來做事情。”雷儒一愣,道;“多有得罪,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既然這樣,還請恕過。”蝶曉依本是一時興起,現下已是後悔自己衝動,見雷儒不但不怒,反而道歉,心下更是愧疚。暗道,人家本是一片好心,自己不但不領情,還要自逞其強,佛人臉面。看着雷儒一臉不安,當下拾起令牌擦凈,道:“我只當是你送的一份禮物,不用它便是。”雷儒點點頭,道:“也好。”蝶曉依隨即解下一塊腰飾佩玉,笑向雷儒道:“而來不往非禮也,你也把這塊玉收下吧。”雷儒接過,但覺觸手柔滑圓潤,溫熱含香,實是珍品。
“哈,叔叔。這就是所謂的君子之交嗎?”魯雙跑進來正好看到兩人在互送禮物,不禁想起雷儒為他講過的典故來,也是隨口一說。蝶曉依卻是臉上一紅,趕緊別過身去。雷儒道:“睡夠了嗎?待會兒可就要上路,還不快去吃飯去。”魯雙道:“好啊,我就要見到媽媽啦,哈哈。”魯雙說著歡天喜地的跑了。兩人看着他跑出去,不覺相對一笑,各自收下。
雷儒正說著要送魯雙回泰山的事,卻見萬箭龍急匆匆的來報道:“少主,有急事稟報。”蝶曉依道;“進來說吧。”萬箭龍進屋,向雷儒抱了抱拳,爾後道;“奇才女已經下山,進程方到青竹縣。”蝶曉依臉色微變,道:“你先去接她們,我稍後就來。”萬箭龍應聲出去。雷儒笑道:“但願時間少些奸惡之人,也好換你們一個自由之身啊。”蝶曉依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幽門至今已有千年歷史,所除之人不知萬萬千,可是卻從來沒有盡頭過。”雷儒輕皺眉的頭,舉杯不飲,也無語。
魯業進屋道:“公子,已經準備妥當,是否即刻上路?”雷儒點點頭,道:“先到青竹縣備些乾糧,此到泰山路途不短,沿路少有店家。”魯業應了聲,剛要出門又道:“馮公子讓我轉告你,他不和我們一道走了,只說到泰山在相聚。”雷儒道:“知道了,別讓七律有到處亂跑了。”魯業暗自嘀咕,這孩子都快被慣壞了,哪裏還會聽我的。雷儒轉對蝶曉依笑道:“看來小醉對你很是忌憚。”蝶曉依也笑道:“可惜這次他失算了。”雷儒皺眉道:“可惜我們也失算了。”蝶曉依一看桌上之字,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道:“真是只老狐狸,又讓他給跑了。”雷儒道:“大魚是不會在淺水停留的,況且他只是只狐狸,總是要露出尾巴的。”蝶曉依點點頭,道:“那你有何打算?”雷儒笑了笑,道:“回泰山。”
秋高氣爽,路邊落葉也是厚厚一層,車轍壓在上面,發出嚓嚓聲,朗朗書聲從馬這中傳出,時而夾着幾句笑聲,時而伴着趕車人的幾聲吆喝。忽而馬鞭一甩,一陣噼啪聲響,馬兒便飛奔起來。離開青竹縣已有四五天了,但車后的那幾輛大車卻還一直跟着,這些天跟得更是近了。
遠遠便看到前方一根高高的旗杆豎著,只見上面寫着:歸去來茶坊。趕車的將馬鞭一收,道:“公子,前面有家茶坊,要不要解解渴?”車眾人探出頭來,一大一小,正是雷儒和魯雙。雷儒道;“好雅的茶坊名,歸去來兮詩中飲,不可不入,走吧。”魯雙嚷嚷道:“喝茶有什麼意思?若是能吃個燒雞什麼的倒好。”魯業笑道:“你就知道吃啊。”魯雙道:“乾爹,你都趕了一天的車了,難道不餓嗎?”魯業道:“怎麼會有律兒讀書累呢。不過要吃燒雞,看來還得多趕好幾百里的路啊。”說著已到了茶坊前。
一個夥計迎出來道:“大爺不用趕那一百里路也能吃到燒雞了,小店早有準備。”雷儒下車一看,不禁啞然,想來着老闆頗是有趣。但見這茶坊外面一個樣,裏面大變樣。向里一看只見是個不小的客棧。掌柜的見雷儒衣着不俗,器宇軒昂,不禁笑道:“客官裏面請,天色也晚,是否打算在此歇宿一晚。”雷儒笑道:“遠看茶坊慕名來,今見主人因歸去。”魯雙邁步進來接道:“歸去來兮徒空名,前思後想某來客。”
掌柜的和雷儒聽罷都不禁哈哈一笑,掌柜的道;“雅客雅客。請裏面坐,今天便撐了面子給公子做東如何?”雷儒道:“主人何須出此言,”魯雙有插嘴道:“只把好酒好菜上。”雷儒一看魯雙,魯雙趕忙將舌頭一伸,扮個鬼臉。掌柜的笑道;“童言無忌,再說他說的也有理。”雷儒一笑,轉身向魯雙道:“看來明天得讓你先學周禮了。”魯雙道:“你不是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的嗎?怎麼還讓我學,我才不學呢。”魯業餵過馬過來道:“律兒,不許胡鬧。”魯雙煞是不服氣哼了聲便跑了出去。魯業道:“唉,這孩子怎麼越來越不像話了,如此下去,他母親定會不滿的,這都是某家的責任啊。”雷儒道:“魯大哥,你不必擔心,這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並不是什麼壞事,向進屋歇歇腳。”掌柜的道:“公子好肚量。”雷儒笑道:“不比主人大方。”
雷儒轉眼便見那幾匹馬車向這邊駛來,不覺微微一笑,向外面喊道:“燒雞怎麼就只剩下一隻了,哎呀,還好。”不一會兒,魯雙便從外面跑了進來,喘着氣道:“外面那些人是不是強盜,怎麼總是跟着我們,我們休息他們也休息。”雷儒道:“哦,是么?強盜可是最喜歡吃燒雞的,但是就剩下這麼一隻了,待會兒強盜可能會拚命的搶啊。”魯雙呵呵一笑,道:“騙人。”說著也沖向飯桌,抓起燒雞便吃了起來。
進來五人均是身形彪壯,面色黝黑的大漢,為首之人撿了張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叫了幾個菜之後,便吃了起來,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也不看店中其他人一眼。雷儒也不曾看向眾人,只是與掌柜的閑聊淺飲。掌柜的問道:“看公子談吐高雅,並不是商賈之人,以公子之財富又非書香之後,想來公子多半是京中名士了。”雷儒笑道:“過獎了,但怎麼比得上掌柜的獨卧青山,隱遁紅塵,閑來別情。”掌柜的道:“公子言重了,此間酒樓客棧並非在下所有,在下只是替人看管罷了。”雷儒道:“想來此間主人必非等閑之人了,在下倒願意一會。”掌柜的道:“甚好,雖然此間主人不大見外客,但如公子這般名士,向來是不會拒絕的。”雷儒舉杯一飲,道:“痛快。”
忽見門外有一來客,雷儒乍見之下,不禁暗道,她怎麼來了?來人徑直走向雷儒,歡聲道:“雷大哥,原來你真的在這兒。”雷儒心中直叫苦,道:“水兒,你怎麼到這兒來了,你是聽誰說我在這兒的。”藍水兒看了看魯雙,道:“我是一路問着來的,師兄說在青竹縣見過你,所以我就來啦。”雷儒暗道,這個軒轅靜舒對你倒是好得很啊,什麼都跟你說。面上不露聲色的道;“藍姑姑知道你出來的事嗎?”藍水兒喝了口茶道;“不知道。”
魯雙手握膀子燒雞,仰頭道;“那她不是很着急?”藍水兒疑惑的看着雷儒,雷儒道:“對啊,藍姑姑一定很擔心你啊。”藍水兒道;“師兄回去之後,便會告訴她的。”魯雙道:“那你跑出來幹嘛?”藍水兒抬起茶杯來支吾着不說話。雷儒向掌柜的道:“看來還得多加一間房。”
幾個大漢酒足飯飽后,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小二也不敢去趕。店中本就沒有幾個人,那幾人在那兒一坐,甚是顯眼。藍水兒少些僵持,很快便和魯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實則是在給自己緩解一些壓力。關於孤星追月與雷儒的事,她略有所知,但她仍然還是放不下。偷偷看了雷儒一眼,只見他正笑看着角落了里的五人。掌柜的見了,笑道:“公子不必介意,像這樣的食客小店倒是不少見。”雷儒道:“哦,是嗎?你們認識?”掌柜的尷尬一笑,道:“不認識。”雷儒道:“不會連他們也要請吧?既然不認識,那就過去認識一下,如何?”
話未說完,雷儒已經站在了無人桌前,無人都低着頭,一言不發。藍水兒看得清楚,無人身形在雷儒說話時微微一動,便被人點了穴道,但卻沒有看到有誰觸碰到他們一下,就算雷儒也還在距他們三尺處。無人心中之驚駭,非是藍水兒能猜到的,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了雷儒的武功不可小虛,所以雷儒一說要認識他們,便開始動手,五人同時動手。但沒想到他們五人聯手一擊,還沒有擊出便被雷儒封死,並且隔空被點中了穴位。雷儒面顯怒色,沒想到無人竟然不聲不響的便使出殺招,若是一般之人早就被五人分屍了。
五人抬起頭來,只見個個臉色紫漲,滿頭冷汗。雷儒摁到:“你們和掌柜的很熟嗎?”五人搖了搖頭,雷儒又道:“既然不熟,為何酒足飯飽還不付賬,賴在這兒不走?”掌柜的道:“算了,這五位壯士的酒飯一併算我請的吧。”五人臉現怒色,只恨技不如人,口不能言。雷儒身形一閃,已抓住掌柜的手腕,冷冷道;“還是讓你們主人來作主吧?”
只聽樓上一個聲音道:“不用他來叫了。”人未到聲先出,眾人只見一個身着寬袍長袖,鬢若流雲,面如秋霜的婦人從樓上娓娓而來。雷儒將掌柜的放開,轉對婦人道:“果非俗人。”掌柜的向婦人一鞠,笑向雷儒道:“我想是公子誤會了,我家主人與他們實無干係。”雷儒冷冷的對婦人道:“是么?”那婦人目光冷艷,根本未把眾人放在眼裏。藍水兒豁然站起,大聲道;“看你一把年紀,是不是耳朵也聾了,怎麼?我說的話都聽不到嗎?”掌柜的臉色大變,那婦人卻是淡淡一笑。
並不是每一個人的笑都是善意的,藍水兒自然知道女人聽了這樣的話后,還能含笑的意義。但見婦人長袖飄然而至,才要拔劍去斬,便覺一股力量如海浪般鋪天蓋地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便退去,臉色甚是難看。雷儒大喝一聲,端起桌上酒杯,順手將杯中酒潑向婦人長袖。那婦人初時未見真諦,只怕弄髒了衣服,所以急忙將長袖倒卷回去。待在發招時,但見眼前一片朦朧之色,酒水已化作霧氣,在空中瀰漫不散,猶如一面氣盾。婦人兩袖齊出,忽然間,只見剛才還是霧氣的氣盾,啥時又化為縷縷細絲,像利箭一樣直射向婦人面目。婦人大駭之下,並未慌亂,急忙中衣袖斗轉,將劍氣都花在了袖中。雖然避開了這玄之又玄的一招,但也使她狼狽不堪,只見兩隻長袖上被射出無數小孔。
掌柜的慌忙道:“公子請住手。”藍水兒退在一旁,不無神氣的道:“哼,若不是雷大哥手下留情,只怕她早已千瘡百孔了。”雷儒道:“好了水兒,”轉對婦人道:“多有得罪。”那婦人喃喃自語道:“雷大哥,雷大哥?”忽然道:“你是鬼書生雷儒?”雷儒點了點頭。那婦人趕忙盈盈一拜,道:“請受司馬氏一拜,冒犯恩公之處,還望見諒。”雷儒扶起婦人,皺眉道:“此話怎講?”
藍水兒看了看她那兩隻長長的袖子,只見袖口處是兩圈長長的水紅色。不禁失聲道:“你就是紅袖主母司馬空?”司馬空奇道:“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藍水兒道:“我常聽母親說起,原來在京城中有位姓司馬的奇女子,她不但精通音律百樂,而且還拜了一個神秘得江湖隱士,學有一身好武藝。可惜後來司馬府一夜被劫,家中之人死傷殆盡,只剩下了這個奇女子。大家都以為她會去為此報仇雪恨,但沒想到最後連她也失蹤了。但是後來我又聽師兄談到,江湖中有個奇怪的門派,叫做紅袖,專收青樓女子為徒。其所創之人便是當年在京城中的奇女子司馬空,但江湖中人從來不知道紅袖的所在,它就像就像靈簫宮一樣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