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直指一人
聽宮裏人說,大臣們鬧上國祠,被衛良渚幽禁,而宮外已是怒海翻波,義憤填膺的百姓再次將宮門團團圍住,誓要逼衛良渚處決妖后。可是,衛良渚連唯一能同女菀對質的緹香都殺了,豈會給他們機會。
事到如今,翻看從前,雖然女菀苦命,為了自保才被逼無奈做了這些法理難容之事,可錯了就是錯了,不管她有多少苦衷,在殘酷事實面前,百姓本能將自己視作被欺騙利用的弱者,對此不屑一顧。
“衛良渚此舉勢必不得人心,定要背負是非不分的罵名。”對此,我很擔憂。
而陸華濃似乎有自己的計較,他道:“他不是是非不分,而是她替他愛着江山,而他只愛她。”
愛美人不愛江山,真會有如此帝王么?
若是被衛敖知曉,他辛辛苦苦謀的於衛良渚而言不過可有可無,大約會氣出一個像是被雷劈過的髮型。然而目前,他正得意。
大典泡湯,而女菀還日復一日道國祠來進香,照例會在佛前閉目謀事,我和陸華濃商量過,終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可告別的話還未出口,就聽外頭有異動。
陸華濃很有眼力見,趁着女菀還未睜眼,匆匆拉着我再次爬上神台,來人果然是衛敖,他風風火火闖入大殿,盛氣凌人。
“此刻還有閑心禮佛,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定力,不過既然這麼喜歡呆在佛前,何不剃度出家?遁入佛門也是條活命之路。”衛敖笑得牽強,刻意道:“不過你好似還不太清楚自身處境,也難怪,只要你上城樓看看,就曉得天下有多少人想你五馬分屍了。”
女菀終於有了反應,起身走向神台,漫不經心把玩着黃金燭台,哂笑道:“能讓天下人如此惦記,倒也是本宮造化。”隨即又開了個教人不知做和表情的玩笑:“不過最讓本宮欣慰的,是王爺你的惦記。”
此話一出,衛敖臉上有些尷尬,女菀忽然回頭沖他盈盈一笑,恍若當年純真,柔聲道:“本宮同王爺也算故交,今日不若開誠佈公深談一次。”
興許是沒料到女菀的反應,衛敖不知如何接招,愣了片刻才默然點頭。
她道:“初初我對你有情,想必你心知肚明,故而當年分娩之時才未痛下殺手,對么?”
衛敖瞪大眼睛,一甩袖子呵斥道:“不知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盤香裊裊,將殿內熏得煙霧繚繞,一如舊時煙塵,清風會吹散它,但那香味已深深融進記憶。其實答案早已揭曉,只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女菀將燭台拿在手中,蠟炬滴着淚,她伸出兩指捏熄燭火,一縷青煙升起,她始終不看衛敖。
“若你今日是因緹香之死來同我算賬,我還會將你視作有情有義之人,可如今看來你根本就沒有心。”這個事實,她早已看清,然而衛敖並不以為然,竭力辯解道:“我沒有心?當年我對父皇手足的推心置腹,對魏國的一腔熱忱全被抹煞,既然仁慈只能換來踐踏,那留着真心作甚?”
“所以,女人於你而言只是棋子么?覓雪的死,緹香的死,你難道心無愧疚?”女菀不動聲色拔掉燭台上的蠟燭,眼中透露出陰狠神色。
豈料衛敖倨傲道:“能為本王效力,乃三生有幸。”
“可你明知她們不是基於忠誠,而是情!”
“那又如何?帝王家的男人本就不該有情!”
女菀是真的將衛敖看透了,可有些話今日說來,最合適不過:“當初是你救了我,讓我初嘗了少女陷入暗戀的甜蜜心情,卻也是你將我的真心刺死,想來是我活該。”她不免自嘲苦笑,緊接着滿面皆是憤怒,恨恨道:“然我很感激你插了把劍在我心上,它成了我隨身的武器,如今,我要親手拔出來,在自己流血而亡之前,殺了你!”說時遲那時快,衛敖還沒品出味道,便見女菀手執燭台,那尖溜溜的金針令人膽寒,她一個轉身卯足力氣直直戳向衛敖心口。
千鈞一髮之際,衛敖的袍子被她挑破,到底是久經沙場之人,又是孔武男兒,反應過來一手鉗住她的胳膊,反手一扭,燭台便砸落在地,他一腳狠狠將燭台踢出老遠。他用盡全力,幾乎要將她胳膊擰斷,她吃力的盯着他,他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神情,繼而又被滿滿怒火取代。她是真的,真的想要他的命!
烏雲迅速聚攏在須彌山上方,相互撞擊出道道電光隆隆雷聲,他呆立半晌,奮力一揮將她摔在地上,雷聲掩蓋不了他沉重的呼吸,他摸一摸胸口的輕傷,咆哮道:“沒人能殺得了我!”
那聲怒吼,彷彿連須彌山都在顫抖,衝上雲霄之際,震落漫天大雨,似要以雨水做帷幕,收官這場生死大戲。
的確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女菀也無意挽留,陸華濃決定把佛骨舍利留給她,她卻笑了:“宮中污穢,佛門的東西還是回清凈之地好,況且即便我有舍利,也不會再有人信。”
於是,我們拜別女菀,豈知剛動了兩步,連寢宮門檻都沒跨,便見阿璞身邊的小太監四喜滿身是傷,被人抬着進了門。四喜一見女菀,翻身掉下,驚恐萬狀道:“殿下……殿下……滾下長階……已經……已經去了……”
轟隆隆,雷雨天氣着實惱人,竟教人幻聽了,女菀面無表情愣了許久,低低吩咐道:“將這詛咒主子的奴才給本宮拉下去!”
“娘娘!”四喜悲號不止,道出實情。
今日四喜伺候阿璞下學,路遇一陌生宮女上前請安,言說自己養了只白兔甚是可愛,得知阿璞喜這些活物,便要帶阿璞去瞧,本以為投其所好只為討賞,哪曉得行至長階頂,那宮女起了殺心,將阿璞一把推下,四喜驚聲尖叫着追下去,亦是隨着阿璞滾下長階,四喜將阿璞好生護住,不想途中遇一大石,阿璞圓滾滾的小腦袋正正撞了上去,當即面目全非,掙扎幾下徹底沒了活氣。而那害人的宮女畏罪自殺,撞死在樹上,侍衛們趕到,將那宮女的屍體用長矛刺成蜂窩,從她衣裳里掉出塊牌子,上書‘沁芳宮良侍女官’七個大字,在場眾人無不震驚,那沁芳宮便是早已死去的徐昭儀舊居。一個小小宮女蟄伏多年為主尋仇,然下手的對象竟是比她還要弱小的阿璞!
時機,動機,再聯繫緹香臨死之言,矛頭直指一人。
阿璞的屍體不久便出現在女菀眼前,衛良渚聞訊趕來,已是連站立的力氣都沒了,女菀跪在那小小的身子旁,白布下滲出點點血跡,她怎麼也不願相信躺在面前毫無生機的屍體居然是每日甜糯糯叫她母親的阿璞,是她幾乎用命換來的唯一血脈,是她同衛良渚在這世上的延續,此時統統都斷了。
她遲遲不肯掀開白布,一直小聲自言自語着,忽又語無倫次道:“你們快去找,去找,阿璞還沒回來,快去找,他定是貪玩,不曉得去了哪裏,快去找!”
眾人聞言忍不住落淚,我想起那日見着的可愛小孩兒,那樣天真,也不禁眼角濡濕。
見無人肯去,她竟跌跌爬爬站起來,也不管外頭雷雨正急,自說自話道:“那不是我的阿璞,休要騙我!我自己去找!”
“女菀!”衛良渚哀哀道:“他已經死了……”
“不!”女菀停下來,全身像是被抽幹了,猝不及防跌坐在地,抓着最後的掙扎不肯放手,雙眼無神道:“良渚,連你也騙我?阿璞沒有死,須彌山太大,他定是迷路了,對,他只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要去接他。”
衛良渚唇角抽搐,一腔熱淚默默在好看的臉上流成溝壑,好似花了許多力氣才從輪椅上起身,拒絕別人攙扶,一步步艱難地走到她身邊,默默蹲下身子將她攬進懷中,雙眼緊緊盯着恍惚的她,目不斜視道:“都退下罷。”
陸華濃拉着我出了寢宮,隨即聽見女菀凄厲的哀嚎,比天上滾滾而下的雷聲更讓人心肝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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