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講道理
安曉曉被百里雷諾硬拉着向前走。他腿長,邁的步子又大,她十分艱難才能跟得上。她生氣起來,想要擺脫他的鉗制,奈何自己力氣小,根本不由自主。
就這麼憋屈地被他一路“摟”回了棲鳳宮。安曉曉原本指望夏青能幫自己解圍,可是瞟了一圈,竟然沒看見她的身影。
百里雷諾一聲令下,房間內宮人盡退。他雙手交叉胸前,直接問道:“你與穆亦歌見面了?”
安曉曉也沒打算否認,沒好氣地點了點頭:“那又如何?”
“如何?”百里雷諾冷冷說道:“朕的愛妃與舊情人廝混,你說我該如何?”
安曉曉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別愛妃、愛妃地叫我!你不嫌肉麻,我還嫌耳朵被污染呢!”
百里雷諾雖然不懂污染的概念,不過這兩個字組合在一起,意思也不難理解,他臉色由冷淡轉為鐵青:“你當真以為朕拿你沒辦法?”
他傾身上前,臉開始向她湊近。
安曉曉對他這架勢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天被他抓進宮時,沒少經歷。她頓時被嚇得後退。然而,百里雷諾早有準備,雙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阻攔了她的動作。
眼見他的臉在眼前放大,安曉曉只好歪着頭妥協地大叫道:“我錯了,我錯了!你別過來!”
百里雷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倒是說說,哪裏錯了?”
他進犯的動作倒是停止了,摟在腰間的手卻沒有放開,她只好眼睛一閉,答道:“我不該見穆亦歌。”
“哦?為何不該?”
安曉曉雖然閉着眼,心裏卻代替眼睛翻了個白眼,暗道這人果然小氣,分寸不讓。不過,她體力處於劣勢,沒法反抗,只好答道:“我的身份已不適合與他相見。”
百里雷諾依舊不依不饒,又問道:“你是什麼身份?”
安曉曉嘆了口氣:“你的妃子。”
百里雷諾這才滿意地放開她:“你終於承認了!”
安曉曉得了解脫,慢慢地整理了一下因為掙扎而凌亂的衣衫,然後才抬起頭來認真地看着他,說道:“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合作的事了吧?”
百里雷諾才將將好轉一點的心情再度沉了下去:“你就這麼急着擺脫朕?”
安曉曉古怪地看他一眼,笑道:“皇上是不是從來沒試過自省己身?”
“自省?”
“從我二人相識至今,我便一直在幫你。十年前送你馬車讓你順利入京;五年前神龍林里助你逃脫追殺;後來又為你犧牲女子最寶貴的名節……”安曉曉越說越生氣,最後也顧不上什麼規矩,指着百里雷諾的鼻子罵道:“可是你對我做了什麼?出賣傲雪,毀我良緣,你還一再、一再……”安曉曉手指氣得發抖,“輕薄”二字還是難以啟齒。
她憤憤地放下手來,眼睛因激動而泛出淚光:“如今,我只想回到爹娘身邊,重回以往幸福平靜的日子。難道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做到?”
百里雷諾吃驚地看着她:“朕封你淑妃,這諾大的後宮中以你身份最尊。若你想要,朕連后位也可給你,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補償?”
后位,這是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位置啊!在他二十多年的歲月中,見過太多的女人為這寶座勾心鬥角,機關算盡。他一直以為將來封她為後,便是對她最好的回報。甚至在安曉曉為了進宮一事鬧騰的時候,他也只是將原因歸結於她喜歡上了穆亦歌。
他還以為,給她時間冷靜,她便能看清形勢,安心接受自己對她的安排。
安曉曉此時也驚訝了。這人竟然覺得給她后位便是回報?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最後忽然想通了什麼,大笑起來。她就覺得奇怪,百里雷諾後宮美女如雲,怎麼無端端地對她動了心思。原來,他是因為愧疚,覺得虧欠了她想要補償啊。
她止住笑,道:“我給皇上說個故事吧!”
百里雷諾並不知道自己一番情意又被她誤解成了別的意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她清脆的嗓音娓娓道來:“這是一個十分寒冷的天氣。大雪下了一夜,在即將天亮的時候才停了下來,世界被白雪冰凍起來,風一吹過,冷得人牙齒都在打顫。在一條偏僻的道路上,有一個旅人被賊人搶走了所有的財物,他們甚至連衣物也沒有放過,將他赤條條地留在了雪地里。前方的城市還非常遙遠,他冒着嚴寒走了兩個時辰,終於不支倒地昏睡在路邊。此時,一位心地善良的富商剛好經過……”
她抬頭看向百里雷諾:“皇上,你猜猜這位好心的富商會如何做?”
“自然是送他到城裏,又或是贈予他衣物,讓他先禦寒。”
百里雷諾雖然這樣答了,心裏卻知道她的故事絕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安曉曉搖了搖頭:“不,他將身上所有錢財留給了旅人,自己駕着馬車走了。”
“什麼……?”百里雷諾覺得難以置信。這樣,那位旅人豈非凶多吉少?不但依然面臨嚴寒,還懷揣巨款隨時可能被賊人再度襲擊。
安曉曉語重心長地一嘆:“這個富商確實是個好心人。他認為世間一切都可以用錢解決。所以,錢財就是這世上最珍貴之物。從他的角度看,他給予了旅人他所認為的最好。可是,他卻從未想過,旅人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她話說到一半,百里雷諾便已聽懂了。他原本平靜如水的眼神變了又變,有太多情緒轉換其中,最後再度恢復無波無瀾,淡淡地問道:“所以,朕就是那個愚昧的富商?”
安曉曉笑着反問道:“皇上想要做那個愚昧的富商嗎?”
百里雷諾凝眸看她,半晌后,忽地勾唇一笑:“不如朕也跟你說個故事?”
安曉曉愣了愣,百里雷諾自顧自地說道:“話說那旅人在寒冷的冰雪裏走了兩個時辰,又餓又累,卻遇到一個贈他金銀的富商。他對富商嗤之以鼻,因為自己最需要的明明只是一件棉襖。富商走後,他絕望地躺在路上。然而,預想中的寒冷並沒有襲來。他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從沒被人搶走衣物,那不過是他累極時產生的幻覺……”
“你怎麼能胡編亂造?”安曉曉氣得打斷他:“你這根本是不講道理!”
百里雷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朕是皇帝,根本不需要與人講道理。能與你說這一番話,已是破例!”
安曉曉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罵道:“無賴!”
百里雷諾唇邊笑容更甚:“朕現在並不想跟你追究愚昧的是富商還是旅人……”他頓了頓,盯着安曉曉一字一句地說道:“三個月後,你若真能做到你說的一切,朕便放你出宮。”
如果,到時你仍然想要出宮的話。
就用三個月的時間,讓他向她證明,誰才是愚昧的那個?
……
御書房。
“皇上,這真是安妃娘娘找到的線索?”
霍堯手握安曉曉寫的線索圖,倍感震驚。
安曉曉本來只想讓百里雷諾派人查查“大雁”這條線索,可是百里雷諾不好糊弄,非要她將線索的前後來源也交待清楚。她只好隱去其中新香坊的部分,把其他的部分寫了出來。
饒是如此,也夠讓霍堯佩服的了。沒想到安妃娘娘一介女流,竟然如此有膽識,去過那麼多危險的地方追查線索。
百里雷諾支着下巴,靠在伏案上,聲音清冷地說:“你按此線索去查查簡穆兩家。”他頓了頓,又道:“另外,找人按照她走過的路線重新查探一下,看她一路上與什麼人或事接觸頻繁。”
霍堯有些奇怪:“莫非皇上還有什麼疑慮?”
百里雷諾抬眸看他一眼:“她一路上又要躲避朕派的人馬,又要尋找線索,若不是有什麼強大的人或組織幫助,僅是她和夏青二人怎麼可能辦到?還有,這其中多條線索都是用錢買來。她當年不過十歲,安家又能讓她帶多少錢出門?她這些年的吃穿用度,和買線索耗費的巨資從何而來?”
霍堯拜道:“皇上考慮周全,是臣疏忽了。”
百里雷諾揮手讓他起來,吩咐道:“加緊追查,但也要小心細緻,別讓簡穆兩家發覺異樣!”
霍堯點點頭。
說完正事,霍堯見百里雷諾仍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便試探地問道:“皇上可是煩心七日後錦城侯回京一事?”
百里雷諾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盯着霍堯。
他眼神中帶着探究,看得霍堯心驚膽戰,腦中拚命回想他剛才說錯了什麼話。
半晌后,卻聽到百里雷諾低沉的聲音問道:“聽聞霍兄與夫人鶼鰈情深,恩愛和睦,外界都傳為佳話?”
霍堯身體一僵,更加猜不透皇帝心思,只能照實答道:“回皇上,臣與夫人確實恩愛。”
“哦——”百里雷諾的聲音自伏案後傳來:“霍兄當年如何與夫人相遇,又是如何打動夫人芳心的呢?”
霍堯疑惑地抬頭偷瞧了一眼,只見百里雷諾認真竟然認真地看着自己。他略微思索后,壓住想笑的嘴角,愈加小心翼翼地拋出一個問題:“皇上可是想要打動誰的芳心?”
百里雷諾眼神一冷,霍堯趕緊低頭。
“你還不說?”
“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