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陽玉
第四章
李棠出殯之日,從早上起,天氣便有些陰沉。雖無炙熱的太陽在天上烘烤,沒有一絲流動的空氣卻變得格外悶熱。
經過一日的忙碌,在眾位兄弟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喪禮也告一段落。晚上吃過了“轉紅飯”,眾人向李晴一家告辭之後也紛紛離開。這幾天來,大家都是盡心儘力為這事奔波勞碌。李晴見大家都十分疲勞,也沒多作挽留,連聲道謝以後便親自送眾人出門。
泰順在臨走之前還特意鄭重要求李晴不能私自去找周勇。李晴只是“嗯”的一聲點頭應道。見李晴這個樣子,泰順很不放心,但也不得不離開。為了李晴父親的喪事已經多日無處理自己的事了。只好再三叮囑李晴。
待眾人遠去,李晴方才轉身向屋內走去。已經是二更天了,曾經吵雜過的大屋又再變得沉靜,父親的喪事算是辦妥了。雖然還有很多大石壓着心頭,但至少這一塊是放下了。
吩咐好下人收拾之後,李晴便想着去洗個澡,多日來未沖洗過的身子已讓他十分不自在。(家鄉習俗,喪事期間,死者至親不能洗澡)簡單的洗了個澡,稍微沖走了一點身上的疲勞,卻沖不走李晴心中的寂寥與煩憂。
多日的勞碌,身體已感到相當疲勞,但李晴卻是了無睡意。穿着灰白色睡袍的李晴並沒有回到房中休息。赤着腳在屋內四周遊盪,腳步輕緩,沒發出半點聲音。母親在眾親戚還未完全離開之前已經與姐姐入房休息了。擔心母親會睹物思人,母親便睡在姐姐的房中。停在門外,房內十分安靜,確定母親二人已經入睡,又再繼續遊盪。幾個下人也紛紛吹燈上床休息。
李晴遊盪雖是漫無目的,但有些地方卻是刻意避開,不敢踏足半步,生怕再次勾起內心的傷痛處。
不知不覺間,李晴走到了前院大廳。前廳已被下人收拾得乾淨整齊。油燈已燃盡熄滅,在黑夜中行走多時的李晴雙目已習慣了黑暗。於是便走進大廳,在中堂的那張圈椅上坐了下來。抱着雙腿,膝蓋抵着下巴,雙目毫無焦點的望着門外方向。
“唉!”又是一聲深沉的嘆息。李晴靜靜的隱沒在這漆黑的前廳中,時不時的從喉嚨處發出一聲夾雜着悲傷與無助的嘆息。除此之外,周圍便沒半點聲音。連夏天便會響遍黑夜的蟲嗚,今晚也停下來了。
“隆、隆——”突然,天際道道低沉的雷鳴連綿響起。
“嗯!”聽到屋外雷鳴響動,李晴微微抬起頭,發散的目光重新凝聚於門外。“要下雨了么?”李晴輕聲道,起身緩步走出前廳。剛踏出廳門,迎面一陣狂風撲撲來,挾雜的沙塵使李晴不得不用手擋着臉面。轉身把大廳的門關好,以防風沙樹葉吹入屋中。
站在屋檐下,李晴聽着雷,摸着風,不久后雨也跟着來了。沒有前戲,雨一來便兇猛無比。“嘩啦啦”的擊打着大地上的一切。衝擊起陣陣泥土氣息和着風吹入李晴的心中。呼吸着這帶着濃烈泥土氣息的李晴頓時心感舒爽。李晴不求書經觀天文,不問離騷追地理,便是為了親近天地,感受自然。狂風、暴雨、驚雷皆是自然。自然能使人心醒,人心醒便會無憂,人無憂便能快樂。
過了一會,狂風走了,暴雨雷鳴仍在交織。李晴退了兩步,靠着門框坐着。聽着依舊傾瀉而下的雨水,望着不時照亮天際的閃電,心中難得的平靜舒服,彷彿一切事情都沒發生過。
風還不時回頭轉轉,身子單薄的李晴開始感到有點寒涼。但又捨不得起身離開,生怕一起身,那些煩心之事又會襲來。深知這只是逃避,但只希望避得一時是一時而已。
第二早上,天地已恢復平靜。除了院子中的凌亂向人們講述着昨晚的風雨之外,一切皆如舊。
幾天以來,李晴都是渾渾噩噩的過着。家中剩餘的生意已經交給叔伯打理,至於發展如何,李晴不多加理會,也沒心思,沒能力理會了。相信家中叔伯如何也不會欺咋自己吧。
母親在父親死後身體便好不起來。姐姐李媚仍然沉輪在父親身忙與感情被騙的雙重打擊中。每日上午,李晴都是在買葯,煎藥,喂母親服藥中度過。而下午則是無所事事的在家中發獃。有時在前廳,有時在前院後院,或是李棠的書房、卧室,走廊、廚房等等。總之就在李家的範圍內無論什麼地方,都可能會見到李晴隨意坐着發獃的身影,但絕不會離開李家的範圍。家中下人見到也無上前打擾李晴,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家的這位少爺的行為是他人所不能理解的。
如是這樣過了幾天。一日下午傍晚時分,李家的老工人陳叔正在前院打掃。將要打掃完畢之時,突然見到李晴神色沖沖的從自己身邊經過,口中一開一合低聲的喃喃着什麼,快步向家門外走去。“少爺,快開始晚飯了,你要去哪啊?”陳叔望着李晴的背影問道。李晴像沒聽到一樣,頭也不回衝出了大門。
“少爺這是怎麼了,雖然少爺行為不太正常,但很少會反常,而且剛才看少爺的臉色也好像有點不妥。”陳叔心裏暗想。匆忙處理好垃圾之後便走入內堂,把事情告知了李媚。李媚雖然還沒恢復,但處理一些事還是可以的。李媚聽到陳叔的形容之後,大致上想到李晴反常的原因了。因為剛才李晴就來問過李媚一些事。當下便吩咐陳叔告知住在附近的堂兄李廣,叫李廣快快趕去周家,李晴很有可能是去了找周勇。李媚吩咐好下人此事不能讓母親知道。然後便跟着沖了出去。
李晴氣勢洶洶的來到鎮中,叫了輛馬車,向臨鎮周家趕去。
為何李晴會突然發難,不顧泰順的告誡而去找周勇呢?那就要回到大約一個時辰以前了。
與前幾天一樣,李晴坐在後院的樹下發獃。幾日來回想起小時與父親一起的日子,勾起李晴內心的悔究感。小時候整天貼着父親,到年紀越來越大,與父親的隔膜也越來越厚。
這樣坐着想着,突然好像想到些什麼。李晴跑到廚房問下人要了把小鐵鍬。然後就在剛才發獃的那棵樹下挖了起來。隨着一聲金屬交鳴聲響起,一個鐵盒子被挖了出來。
這個已經銹跡斑斑的鐵盒子就是李晴六歲當年埋下的。裏面裝着的都是李晴小時候的玩具之類的小玩意。拿到書房中,花了點工夫才打開盒子。一一拿起當年喜愛玩意,童年的一點一滴清晰的浮現眼前。
正所謂寶物沉歸底,李晴最後在盒子裏拿出的是一塊玉墜子。準確的說是一塊雕刻成游魚形狀的玉魚。玉魚通體雪白,只有眼睛一點是黑色的,而且是幽幽黑黑的。魚身每片鱗片都非常清晰,魚兒彎起身來,大概也有一指長。
李晴細細把玩了一下這玉魚兒。一番思索之下才想起這就是“丟失”多年的陽魚。其實這陽魚本是一對的,和另一塊通體幽黑,眼睛亮白的陰魚合在一起就叫陰陽魚。一陰一陽兩塊玉魚頭尾相接便能合成茶杯口大小的太極圖案,相當有意思。
李晴記得父親提過,這兩塊陰陽魚是多年前救過的一個老道士送的。老道士還說這是送給李棠的兒子和兒媳的,說是能保身體健康。自從李晴出生后便一直佩戴着這條陽魚,雖然不是很強壯,但確實沒什麼病痛。而另一條陰魚則由李棠保管,由於這對玉魚手工十分精美,李棠不時也會拿出來把玩一下。李晴就在開始讀書之前,連同一些玩具,把陽魚埋在了後院的大樹下。過了段時間,李晴便忘記了,以為是無意中掉了。這事還被李棠罵了一遍。
今日把盒子挖出,才想起當年的陽魚並不是丟失了。看到陽魚便想起陰魚。李晴就估計陰魚是母親收起來了。可是母親找過之後卻不見,還說父親前些日子還拿過出來。
母親不知道,就只有問姐姐了。可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就出事了。起初姐姐還吱吱嗚嗚的還不想說。可在李晴的追問之後終於說出。在上次合作失敗之後,這塊陰玉魚被周勇給騙走了。
李晴得知陰玉魚是被周勇騙去,有點憤怒,有點失落。難道註定陰陽兩塊玉魚不能再合一了?李晴失望的走回書房。李媚害怕自己的弟弟會衝動誤事,在李晴離開之時還千叮萬囑李晴好好留在家。李媚可以說是李棠之後第一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與泰順的感情也非常好,所以她已經知道周勇是個什麼人。
李晴心情複雜的回到書房中,本來有點好轉的心情被這周勇給打破了。坐在那張太師椅上,李晴右手握着陽魚輕輕的揉搓着,心裏越想越火,對周勇的怨恨也越是加深。當一個人壓抑得太厲害的時候,往往會做出一些失去理性的事。李晴忽然站起,一手把陽魚摔在地上,激動的說道:“不可以再這樣窩囊的了,這次就算不能報仇,無論如何也要討回個公道,至少也要討回那快陰魚。”然後就向屋外衝去。
李晴之所以有要討回公道這個想法,完全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社會,思想上仍然只是一個學生,以為有理便有公道。可惜李晴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現實。
還有一點李晴不知道的是,那在他一氣之下用力摔在地上的陽玉魚不但沒有破裂,而且連一點刮痕都沒有,仍然光潔圓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