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雨飄搖(2)

第五章 有雨飄搖(2)

【湘澤嘴角冷冷譏誚上揚:“那又怎樣!卜仙別忘了,我求的是九歌仙子,卜仙可不要多管閑事!”】

雨淅淅瀝瀝繼續下着,偶爾一兩滴裹在風中,落在臉上冰涼涼的。兩個正襟端坐,都不言語,空氣冷冷僵滯在那兒,一片寂靜,尷尬極了。

咬唇,心裏暗暗罵著卜算子,故意算計着套我的話。耳邊,南陵笑道:“你剛說的,我都聽到了。”我只是低低嗯着,眼睛忙着四處閃躲,不敢看他。南陵肅了肅面容,接着道:“九歌,我可是很固執的,很難纏的!想要的絕對會一個不剩的握在手裏,包括你。”臉嬌熱,我懵懵“嗯”了一聲,盯着茶盅子裏浮起的一根茶葉梗,慢悠悠的,忽起忽沉。他坐在對面,伏桌托腮,盯着我,氣鼓鼓笑道:“可九歌似乎比我更固執,更難纏!弄的我好些時候都想着放棄。”

抬眼,一臉愕然的看着他:“欸?”南陵又繼續道:“起初,我或許是抱着對九族的愧疚來接近你,對你動了心思,但那又怎樣,後來日子一久,慢慢的覺得待在你身邊會很舒服,很自在,會不經意想着你又招惹了哪位神仙,等着受罰,這樣過着似乎也不錯。”我咬着唇,怔怔低頭。

南陵撐着桌子,又湊近了些,仔細瞧着我,默默出神。熾熱的呼吸嘆在靨邊,痒痒的,灼的臉上滾燙。他笑道:“但看你這個樣子,我好像還有很大的希望。九歌,不要再說你不配,不值得,也不要不理會我,總想着把我推給別人。這輩子,我認定你了!”我苦笑道:“看來我是逃不掉了嗎?”南陵道:“是,逃不掉了。”我長吁一聲,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既然已經逃不掉了,還不如就堂堂正正較量,狡黠笑道:“那我們就以二十年為限,如果二十年後,我沒有遇到其他喜歡的人,而你還這麼執着,我就認命嫁給你,怎樣?”南陵伸出小指,高興道:“拉鉤,絕不反悔?”我晃着小指笑道:“絕不!”

九月九,入了秋,天高氣清,大雁排開一字,雍雍南歸。

正午時分,光暖暖煦煦,草木還殘留着夏日的蔥鬱。我與卜算子端坐草間,各自掂了根竹竿,系了長線,掛了半截蚯蚓,坐在荷塘池邊垂釣。風徐徐,吹得一池潦荷,推推諉諉,晃的清水一個踉蹌,魚線浮動。

卜算子面色凝重,長嘆道:“起風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我愜意的曬着太陽,紅熱的臉,懶懶問:“什麼風啊……”卜算子鄭重道:“南風……”我哈哈笑道:“不就是一陣南風嘛,也至於你這樣大驚小怪的!”卜算子放下魚竿,立起了身:“我要走了。”我不以為意,繼續專心致志瞅着魚竿,輕輕笑道:“下次什麼時候過來?”卜算子道:“不會再來了!”我驚訝的看着卜算子,他又道:“別擔心,十年後,隨着種種因果緣分,我們定會再次相逢的。走了,九歌知己多多保重!”聲未完,就不見了他的身影。我撇着嘴,來似陣風,去似陣風,神出鬼沒的,真怪!一時,兩根魚竿齊動,我手忙腳亂一陣,收起兩條大魚。

不知不覺,冬去復春來,草枯草榮,飛轉一晃又是好幾載。日子依舊無邊無際的過着,只是,卜算子從那日離去后,真就再沒來過了;而南陵么,還是老樣子,下來的更是頻繁了。

又十年,七七。

南陵路過青山擾了我的中覺,匆匆忙忙喝了一碗茶,就又去忙了。聽着伏於林間的蟬鳴,睡意全無,我恍惚了一陣,便頂着夏暑,去後山打發時間。待頑的滿頭大汗時,就躺在一米深的草叢中歇息片刻。

天上無雲,強光大咧咧的刺着眼睛,我側了身,聞着青草香,淺淺入睡。輕輕的腳步聲,稀稀落落傳了過來。輕佻的眉,這又是哪只老虎想吃素了,敢來擾我清夢!

撐起身,四周的草直唰唰一動,外邊也跟着有了聲響。我忙得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伏在草間,紋絲不動,生怕驚到了外面,讓老虎逃之夭夭了。靜了半時,微微撥開竿竿葉子。眯着眼,透過蒿草錯落交疊的小縫,不想竟然瞅見一個女童正警惕的盯在這邊,挪着腳後退。

靜靜一笑,按捺不住興奮,又弓着腰迅速朝前爬了一段,好奇的打量着女童。女童聽到動靜又是一驚,哆哆嗦嗦的坐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再出。我伏在草叢中,見那女童好半天都呆坐着,無甚意思,待要離去,卻有不舍,遂無聊的等着,一時怠倦,合了雙眼,漸漸補着中覺。

直至天黑,身上覺得有些涼陰陰的。仰面,迷迷糊糊醒望着天上星斗,伸着懶腰,神智稍許清醒。正感嘆着這一覺睡得真舒服,卻猛的聽到幾聲老虎大聲撕吼,唬的我一驚,心中大惱,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老虎踱着威風凜凜的步子走了過來,斜眼瞟見那女童倒在不遠處的地上,我輕笑道:“早說了讓你們吃素了,怎麼又改吃葷了?是不是還想着讓我再請你一頓!”老虎一聽,忙煞住腳,急掉了頭,逃命去了!

搖搖頭無奈道,你吃葷就吃葷罷,可不能吃人啊,雖然人也是葷!拍掉身上的灰塵,指尖輕觸了一片草葉,點化出一抹綠螢凝立於指上。我慢慢將綠螢放在女童身上,以護她周全,隨後便轉身離去了。

回到茅草屋,摘下幾顆微紅的葡萄,丟入嘴中,津津有味含着酸甜。等夜完全靜透了,我一邊迷在清幽幽的風中,一邊吹着笛子等着鵲橋相會。一曲未完,池塘邊簌簌一聲,斷了笛音,我披着蒼青紗,起了身,揮手一招,數百飛螢聚成一團,不停的閃着碧翠流光。淺草上,那被老虎嚇暈的紅衣女童安然的倒在一邊。

南地,殷城。

一個月,馬車走走停停,好歹是到了元家。

雙七之後的第三天,當我把被女童安全送回去時候,她的家人因感念這着我的恩情,便將我收養了下來。這樣紅衣女童就成了我憑空白得的姐姐;女童的父親成了我的三叔,而我也就成了元九歌。

到了殷城的第二日,我不僅僅收到了南陵讓小游魚送來的賀遷之禮,而且還遇到了許久不見的熟人——卜算子。

三個月,我拉着久別重逢的卜算子放意暢懷的把城中大街小巷逛了個遍,就連附近的土地、山神都被我一一造訪了個遍,混了熟臉。一至於,後來城中的人一提到紈絝子弟這幾個字總會聯想到元家老爺才認的這位二小姐。而方圓千里的神仙、妖怪,無論大小,都知道殷城裏住着一位喜歡惹事生非的元九歌,每每路過時,都會自覺繞道而行。卜算子含蓄誇道,是金子就會發光;我搖着頭得意笑着,是妖孽就會禍害。

日子愜意的過了半載。

春寒料峭,青語又病了好幾天,葯已經喝了好幾副,接下來的就是靜養一段時間了。我一個人閑着無事,為了打發時間就叫上卜算子,一同前去城東拜訪殷城的土地神。剛到半路,就瞧見沉雲飄來,不時雨散嗒嗒下了起來,看着晦暗不明的天,想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二人便躲進路邊小亭避着雨。天壓的更暗了,風起,雨飄飄搖搖刮進亭子,卜算子低頭看地,道了句非時節之雨,又怔怔的發愣。正無聊着,天上分出一支片雲,直溜溜的朝我們這邊飛了過來。

片雲落地,化成縹緲水煙騰起,雲霧裏走出一個紫蟒男子,盯着我與卜算子看了半晌,才緩緩步入亭子中。男子側鬢出長着兩隻龍角,可又不是四海常見的那些個龍子龍孫,我正滿心的猜測着男子身份。一邊的卜算子移步擋在我與男子中間,清言道:“洞庭龍君三子管的應是湘水,怎麼到了殷城這邊施雲布雨?”那男子高傲道:“此次前來與卜仙無關!”卜算子指着我,問道:“你是來找她的?”男子眼也不抬,輕飄飄掠過卜算子,徑直走到我身前,敷衍潦草一揖:“洞庭龍君三子湘澤。”

看着他傲慢的樣子,我微微一笑,胡亂俯了俯身,慢條斯理諷道:“九歌愚鈍,不知堂堂的龍三子前來所謂何事?”男子一臉冷峻道:“斷緣,續緣!”卜算子對我搖搖頭,我努努嘴,又虛眼打量那男子,戲謔笑着:“龍三子想斷什麼緣,又想續什麼緣?”男子皺着眉,指着他自己,不悅道:“湘澤!”我笑着點點頭,他又繼續道:“斷的,是我與南海長公主的緣,續的是這個。”說著,就從袖中小心的取出一枚系有紅線的卵狀紅石,托於手心,沉思凝視一陣,又瞅了我兩眼,才極不放心的將石頭輕輕放到我的掌中。

我撫過紅線,將石頭合攤在手中細細看着,只聽卜算子道:“洞庭與南海的姻親應該是西王母定的,湘君這般莽撞,可着實是有些冒天下之不韙了。”湘澤嘴角冷冷譏誚上揚:“那又怎樣!卜仙別忘了,我求的是九歌仙子,卜仙可不要多管閑事!”卜算子笑道:“湘君的脾氣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大。不過,九歌知己你可要自己掂量好了,上頭若是怪罪下來,不是鬧着頑的!”紅石在手中微微一顫,我笑道:“你放心,我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卜算子嘆道:“但願如此。”握緊手中紅石,笑道:“若是湘君能夠說服南海長公主放下這段緣分,九歌定當傾盡全力為湘君斷緣!”湘澤臉色微動,道:“一言為定!”我淡淡道:“一言為定。”說著,擊掌為誓。

湘澤離去,雨及時收停,卜算子擔心道:“有些事情是天命,違抗不得,九歌知己應下這樁事是想要逆天而行么?”我攤開手中的紅石,只是笑道:“今天晚上你陪我到這石頭裏走一遭,再做決定罷!”卜算子黑着臉,罵道:“我以為你就是嘴上隨便說說,沒想到你還真打算管南海與洞庭間的這些陳年舊事!”我笑道:“當年還在崑崙的時候,我就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竟然能讓湘君為了娶她,不顧上面幾次施壓,拂了南海親事。如今有這樣的機會,不見見,未免有些可惜了。”卜算子笑道:“九歌知己不過嫌棄日子過的太舒心了,想攪渾這潭水罷!”

枝上的葉子青嫩嫩的,我踮腳素手攀着枝條,殘雨斜斜而下,軟濕了衣裳,只是再無人替我披上細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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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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