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皇上忽至

100 皇上忽至

看似並沒有提到常信想問的問題,然而常信心中已有答案,便欠起身對着吊在火上的紫砂罐搖了搖手中的蒲扇,跳躍的火光映在常信的臉上,寧珂便見,那白麵糰似地臉上,多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當下也不久留,笑着請常信給自己包了幾小包大棗黃苓茶,便告辭回了宮中。

鍾粹殿和豐皓軒均已被毀,昭和帝寢宮便安排在了泰安殿,而寧珂作為伴駕的近臣,便也被安排在了泰安殿的偏殿宿下。

初時寧珂心裏還是有些彆扭的,別說她本是女子,即便是男子,除了宦官,有幾個可以和皇上住的這麼近?

然而拗不過昭和帝的堅持,寧珂只好應下。

據傳言,寧珂常於月夜烹一盞大棗黃苓茶,焚香沐浴后拜月而飲,大有對茶當歌之意。

昭和帝見過幾次后便也不去注意,偶爾聽人說起大棗黃苓茶最是健脾,便還會想起寧珂來,有時善心大發,也一定會給寧珂送去幾包,只是,都烹不出常信府上的大棗黃苓茶的那般濃郁的香味。

寧珂移開書案,笑意淺淺。

埋首於大棗黃苓茶蒸騰而起的霧氣中,寧珂收起四下里飄散的思緒。

大約,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

常信自那一次寧珂到訪,心中便敞亮了起來,閉門謝客,一心教導南疆聖巫,只待功成名就,不再出去拉攏派系,為容靖的千古基業四處奔走。

一日穩坐家中,卻忽然接到門子的通報,說昭和帝到訪。

唬的常信慌忙整了衣冠便去接駕,不等出了第二門,便見昭和帝衣擺飄搖,大步走進來,身後一如既往的跟着衛敕和寧珂,心頭沒來由的就多跳了一下。

當今大臣中,若論尊榮,當屬寧珂為首。簡直到了無與倫比的地位,就是不知道,這對過於年輕的寧珂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情。

“朕聽寧大人說,愛卿幾日來愈發的精進,是而過來轉轉。”

昭和帝的眼神在常府四周都落了落,方才抬起頭看向常信,每一條皺紋里都堆滿了抑不住的歡欣和笑意。看得出今日的昭和帝心情是難得的極好,常信躬了身將昭和帝引致屋內,訕訕笑着,“臣並不知道皇上今日大駕光臨,是而沒、沒準備這麼多的東西……還望皇上恕罪。”

說著就要拜下,瞧見了昭和帝眼神的衛敕會意,待到常信拜過,方才拉了常信起來,尖聲笑了笑,“常大人不必多禮,皇上今日只是過來轉轉,萬萬不可因此而拘泥於禮數。”

常信心中總是忐忑,國子司業並非大員,是而,愈發的害怕昭和帝突如其來有什麼更深的含義。

所謂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可不就大多如此?

這樣一想,心中愈發怕得厲害,只是當著三人的面又不敢過分的表現出來,只能不時地以眼神去詢問寧珂,希冀寧珂看在昔日國子學中的情分上給自己透個底。

然而寧珂卻對常信的眼神視而不見,只是以一種淡漠而恭謹的姿態立在昭和帝身後,愈發的讓常信的心懸在了半空之中。

翻閱了一會兒古籍,昭和帝便覺得常信無聊,與他一起不如和寧珂在起聊天來得痛快,於是回過頭嗔道,“常愛卿,寧大人說你最擅烹茶品茗,不知朕可有這個口福?”

聽得昭和帝旨意,常信的心才微微放了下來。

早就知道寧珂一直和昭和帝住在泰安殿,想必定是自己送給寧珂的大棗黃苓茶引起了皇上的饞蟲……這樣想着,便忙不迭的又去窖里捧出了鬼臉青瓷盆,照舊是上次寧珂再時烹茶的順序,挖出幾掌積雪放入紫砂罐中,搖了蒲扇掌握着雪水熬制的火候,然而,握着扇柄的手卻微微打着顫,心底恐慌昭然若揭。

不過片刻,熬好的大棗黃苓茶便端了上來。

昭和帝掀開茶蓋,撥了撥上頭的浮茶,埋首於撲面的熱氣中深吸了一口,由衷便贊,“愛卿手藝不凡!”

“哪裏哪裏。”常信轉身的瞬間擦了擦汗,待看向昭和帝的時候已是滿臉堆笑,道,“臣只是烹茶品茗的小本事,萬萬不如皇上調和天下,均勻六鼎。”

一席話說得昭和帝心情大好,卻又不着痕迹的提醒昭和帝,既是調和天下,均勻六鼎,便該立一個太子了。

然而,心情大好的昭和帝並沒有在乎常信話中隱含的意思,或者說是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站戰戰兢兢的常信話裏有話,又與幾人聊過一番,方才起駕回宮。

那夜的常信聽說,昭和帝幾乎把朝中每個四品以上的官家中都轉了一遍。

心中模模糊糊的升起一種願望,然而,不等常信一把抓住這願望,那信念便於掌心間消散而去,一觸即碎。

這一夜,常信睡得並不安穩。

……

垂詢殿。

昭和帝又告了假不再來上朝,然而寧珂與兩位丞相卻是日日必到,時時討論些關於安疆治民的法子,偶爾還有幾位參政一併來,每每定下了一個方案便就此散去,倒也爽快。

陳玉和急躁的性子在此時便體現的淋漓盡致,有一日剛進了垂詢殿的門便冷笑了一聲,“這麼久了還沒個動作,打量是逗我們玩呢?”

所有人都知道陳玉和明目張胆的對昭和帝不滿,如果說有些人是牆頭草的話,那陳玉和絕對是死忠的燕王黨,一天聽不到關於讚頌燕王的聲音就渾身難受,昭和帝下令各官選出自己心中的太子人選,陳玉和一口咬定就是燕王,就等着昭和帝和他們要結果的時候,據理力爭,雄踞朝堂。

誰知道過了這麼久,昭和帝那裏卻還是一點音信都沒有。陳玉和原先滿滿的氣勢便弱下去一半,然而心中還是憤憤不平,說好的自選太子呢?

然而今日的垂詢殿裏,人竟聚的難得的齊,即便是聽見陳玉和此言,也不過是略略抬頭,微笑示意,便又低頭去處理自己手邊的文件。

“寫寫寫,你們就知道寫。”陳玉和滿腹牢騷,快步走到左參政桌前,一拍桌子,震的那硯台晃了晃,“皇上這麼戲耍於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

左參政扶了扶眼鏡,嫌棄的看了一眼大早上就抽風的陳玉和,偏過身往右參政那邊坐了坐。

然而陳玉和卻不依,幾步又走到右參政面前,把桌子拍得“啪啪”響,寧珂笑意涼涼的支起下頜來看着陳玉和,這是唱的哪一出?

“你們還有沒有一點文人風骨?憑他是皇上又怎樣?”

右參政皺皺眉,很顯然不想招惹已經發瘋了的陳玉和。

陳玉和來來回回的走在左參政與右參政的兩張桌子前,忽而怒斥忽而狂笑,人人都有些畏懼,但又惹不起,只能皺了眉作出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

偌大的垂詢殿裏,只有沈覺和寧珂所在的地方最為安靜。

因為安靜,所以聽得到時間緩緩淌過,聽得到生命在時間中一點點的流逝,聽得到這近乎於停滯的一瞬間,彼此有條不紊的心跳。

狠嗎?

寧珂的眼角撇過沈覺,一副老好人的樣子,時時處處都不會太過於為難人,當年在國子學,便是他問了自己關於南齊悼帝與西涼舞姬的問題,給自己的思維打開了更為廣闊的天地。

當年也是他,在這垂詢殿中,處處攔下對自己百般刁難的陳玉和,看似對自己時時處處都維護有加。

然而,卻還是他,奉了容楚的密令牽扯出所謂地宮,捏造出爹爹叛國通敵的證據,害了林府,害了爹爹,害得她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有靜心凝神的煙霧裊裊而起,隔了那煙霧,寧珂分明看見沈覺衣袖一動。

天還未大涼,有東方的光順着經年的窗縫投進來,寧珂順着那一片灰白,有些不清晰的看見那片光影中閃爍出大約一指寬的亮光。

僅僅是一瞬。

形如柳葉,很細,很薄,很……尖銳。

飛刀!

寧珂一怔,恍然便覺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那邊的陳玉和猶不自知,仍舊拽住兩位參政非要他們說個清楚,昭和帝如此對待他們究竟算不算有人性、有王法,然而這邊的寧珂,不敢轉身,只能用眼角餘光撇着沈覺微顫的袖口,忽然便想到,這是自己第幾次面對死亡?

兀自想着,便沒有注意到陳玉和的聲音低了下去。

待到驚覺有人進了大殿,寧珂慌忙繞出書桌跪下,對着那許久不曾沾染垂詢殿氣息的明黃衣擺,恭恭敬敬的便拜,“臣寧珂恭祝皇上,壽比天齊,萬壽無疆!”

隨即陳玉和和沈覺分別也跪在寧珂的兩旁,寧珂再看時,只見沈覺掌心的地磚,已是潮濕一片。

“哦,愛卿們不必多禮,這麼多年來朝夕相處,你們與朕已非君臣,乃是家親。”昭和帝虛虛一扶,便徑直走上了龍椅,左右瞧了一圈,方才端起了早已準備好的茶水笑了笑,“剛剛陳相說些什麼?朕沒有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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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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