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顧客就是上帝
認識二十五天，約會六次，每次約會無一例外都是身為女士的她先到。
今天，在他們的關係即將翻開新的一頁的特別日子裏，她終於遲到了。
因為不是休息日，婚紗店的人不是很多。分店經理已經第四次過來詢問準新娘什麼時候過來試婚紗。
裴少欽只能尷尬又無奈地再回一句‘再等等’。
現在計較她遲到多久、又為什麼遲到已經不重要。因為，對每天早上八點都要準點坐上早間新聞主播台秦若妍來說，遲到一分鐘都是失常。
裴少欽很快就意識到，這不是遲到，而是失約。
而他的猜測也很快得到證實，遲到的秦若妍可能有點心虛，也不敢打電話，最後只能選擇短訊——
‘對不起，我真的還沒有做好當母親的心理準備，請帶我向星星說聲抱歉。’
身為電視台當家主播的秦若妍從來就不乏追求者，第一次見面時她就知道他有個五歲大的女兒，當時她很明確表態說不介意，現在突然改口說沒做好準備，顯然是認識了更好的對象。
強扭的瓜不甜，如果秦家小姐真的接受不了星星的存在，他也不會覺得遺憾。只是，家裏那個小可憐在等着他傳回‘未來媽咪’穿婚紗的美美照片。
這是他家星星最想要的生日禮物，若不能讓她如願，小丫頭可能會因此失落好一陣。
果不其然，苦等半個多小時無果的裴嘉星小朋友很快就坐不住了，“爸爸爸爸，秦阿姨還沒有換好婚紗么？”
“她……還沒有。”裴少欽很想老老實實地坦白告訴星星秦阿姨不會來了，可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那還要等多久啊？人家的生日已經過去一半多啦。”除了心急和不耐煩，小丫頭現在似乎還有點小生氣。換好婚紗拍張照片也要花這麼久，爸爸的辦事效率實在太低了。
“還要等多久爸爸暫時還不能回答，但是我可以保證今天一定能拍一張和穿婚紗的漂亮阿姨合影的照片給你。”活了三十二年的裴少欽還從來沒有做出如此心裏沒底的保證，說完他就後悔了，可電話那端的小星星卻是‘轉怒為喜’——
“有爸爸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在裴嘉星小朋友心裏，爸爸就是說一不二的代名詞，對他的保證小丫頭從來都是深信不疑。
小丫頭放心了，她家老爸卻犯了難。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五點半一定得回家給小公主慶生，這麼短的時間他要去哪裏找個穿婚紗的漂亮女孩和他合照？
“先生，請問這件婚紗我可以拿去給其他顧客先試么？”婚紗店的工作人員又來了，不過這一次換成了一位看上去還有些稚氣未脫的年輕女孩，胸前的銘牌上還寫着實習字樣。
在對上那張可愛笑臉的一瞬間，裴少欽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然後，在未經深思熟慮的情況下，剛剛成形的念頭便脫口而出：“我的未婚妻突然有事不能趕來，因為你和她的體型身材非常相似，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幫我試穿一下？”
經驗尚淺的實習店員只能試探着猜測：“您是想說您的未婚妻已經看中了這個款式，只是想試試尺寸合不合適？”
“大概是這樣。”事已至此，不是也必須是了！
“那沒問題啊，我這就幫您試穿。”喬雨珊同學打小就是個熱心腸，這點舉手之勞的小忙她根本連考慮都不用，更別說猶豫。
婚紗的樣式很簡單，試穿過程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
在更衣室里對着鏡子看全身效果的時候喬雨珊自己也嚇了一跳，這件婚紗穿在她身上還真不是一般的合身，因為設計偏簡約風，也非常適合她這種小清新的外表。
不出意外的話，這件婚紗應該能賣掉，如果能用她的名字開單，還能掙到百分之一的提成。就算按最便宜兩萬塊一件算，也是兩百塊哦。
喬雨珊一心憧憬着自己第一筆額外收入，全然不顧外面還有顧客在苦等。
“好了嗎？”也不要怪裴少欽着急，他也是擔心萬一婚紗不合適，人家根本穿不了，他的‘陰謀詭計’會就此泡湯。
“不好意思，我馬上出來。”囧啊，居然讓顧客催。這一幕千萬不能讓店長看到，否則一頓痛罵肯定又躲不掉。
喬雨珊一心做好事，心無旁騖，穿着婚紗也全無半點彆扭之感，大大方方地提着裙擺走出了更衣室。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一個女人穿着婚紗站在自己面前，而且現場只有他和她，對裴少欽來說，這無疑是一次特別且充滿新奇的體驗。
剛才還是一笑得歡快的小姑娘，穿上婚紗之後立馬變成了婉約淑女。而且，婚紗的樣式出奇的適合她，雖然沒有到讓人驚艷的程度（小姑娘本身也不是驚艷型），看在眼裏卻讓人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怎麼樣，您能想像您未婚妻穿上這件婚紗的樣子嗎？”喬雨珊絲毫沒覺察出顧客的表情有何異常，依然心心念念地想着這單生意到底能不能做成。
裴少欽並未給出正面回答，而是直接掏出了手機，“我能給你拍張照片么？”
得寸進尺地提出合照的要求可能有點強人所難，必須先取得一張單人照保個底。
“沒問題啊。”喬雨珊心想這位先生一定是想拍張照片給未婚妻看看效果，便再一次未加思索地爽快答應。
這小姑娘，還真不是一般地好說話。裴少欽心中突然油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罪惡感，但這莫名的罪惡感並不影響他胸腔里跳動的那顆想要得寸進尺的蠢動之心。
先試着問問，也許她會答應呢？就算不答應，也有一張單人照可以面前交差，反正橫豎不吃虧。
“我還想提個冒昧的請求。”既然是得寸進尺，必然要做足鋪墊。
“您未婚妻是不是想看看您站在這一身婚紗身邊是否合適？”站在一身婚紗身邊什麼的，聽上去有點像病句，不過大概的意思還是說的很清楚。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自己預料，裴少欽幾乎有點不敢相信，“可以嗎？”同時，他也忍不住在心裏為這小姑娘的機敏反應點個贊。她先想到這一層，倒是給他省了不少事。
“當然可以，顧客就是上帝。”估計某人心裏還在惦記着那兩百塊的提成。當然，即便這一單不能做成，她也不會失望和沮喪。她如此賣力幫忙併不只是為了讓顧客下單購買，更重要的是在幫助別人本身就是一件讓人開心愉悅的事。
兩百萬像素的前置攝像頭，自拍模式也完全無壓力，搞定一張合照只是幾秒鐘的事。喜歡拍照又很上鏡的喬雨珊對自拍之事最是得心應手，拍出來的效果也是出乎預料的……合拍。
“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嗎？”終於成功解決了顧客的所有問題，現在該是為拿下這一單做最後努力的時候。
“沒有了，非常感謝。”有驚無險地完成給小星星的生日禮物之後，裴少欽的心情絲毫不敢放鬆，因為他現在還要考慮回去怎麼向小星星解釋照片上的人為什麼不是秦阿姨。
嘴上說沒有問題，眼睛卻不朝婚紗瞄，這樣的異狀明顯讓喬雨珊有些摸不清頭腦，“那……這件婚紗您確定要購買么？如果尺寸方面不合適的話，隨時可以拿過來修改。”
現在是怎樣，到底要不要買嘛？
結婚的對象已經沒了，這婚紗買回去還有什麼用？
這是裴少欽腦子裏閃過的本能反應，可當他抬起頭面對那張充滿期待的可愛臉龐時，本能很快就被理智取代。人家好心幫了他這麼多，怎麼也不能讓她白忙活不是。
“當然。”即便買回去沒用，留個紀念也好。
至於紀念什麼，他暫時還沒想到。
“請您跟我到服務台。”心下大喜的喬雨珊至於又恢復到了沒換上婚紗之前的歡快模樣，嘴角上揚的同時好像眉眼都跟着笑彎了。
裴少欽突然覺得，這樣反而更適合她。隨性不做作，特別真實。
這件婚紗比喬雨珊預料的貴很多，最後算下來她能拿到三百二十元的提成。算上保底工資和加班獎勵，總算能勉強掙夠兩千塊，應該夠交實習費。
大學畢業必須開始自立，這筆錢算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花一大筆錢買了一件可能永遠都不會用到的東西，臨走前，裴少欽依然不忘誠懇地向幫他解了燃眉之急的小姑娘再次道謝。
“您太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這間婚紗店檔次相對偏高，來的顧客有錢人居多，基本都是當自己是大爺的主，平日裏對她們這些小店員都是毫不客氣地呼來喚去，突然遇到一位如此禮貌客氣的紳士，喬雨珊倒是有些不習慣，也有點受寵若驚。更別說，這位紳士還給自己帶來了一筆意外的收入。
小姑娘還被蒙在鼓裏，裴少欽越發覺得過意不去，自然要堅持到底，“必須的，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事關身為父親的承諾和信譽，這個忙確實比喬雨珊想像中大得多。
“那……提前祝您新婚快樂。”已經定了婚紗，婚期應該不遠，這個提前祝賀應該是可以有的吧。
這個時候應該禮貌地回一聲‘謝謝’才是，裴少欽卻怎麼也張不開這個嘴。
最後只是回以意味不明的淺淡一笑，笑容里透出些許無奈，也帶着幾分自嘲。
這個時候跟他提‘新婚’二字，有點諷刺，也有點殘忍，即便她毫不知情，他也做不到坦然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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