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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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安想了想,對着立冬問道:“立冬,父親先前可有見過什麼人?”

立冬低頭答道:“回大爺,小的從前院打探到,太太中午的時候請了侯爺過去用膳。聽聞侯爺心情甚好,瞧着好像有什麼喜事。”

太太?鄭氏?紀安心裏轉了轉,已經有數了。讓惜風穿戴了衣裳,立冬在後面打着青紙傘去了前院的思永齋。釋夢齋是離着正院最近的院子,紀安從東跨院的角門穿過,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思永齋了。

前院的常德已經在門前等着,紀安和他寒暄了兩句,就進了思永齋。

紀博是武將,可紀老太太的娘家白府卻是地地道道的書香門第。紀博曾養於白府,骨子裏還有些文人講究,很看不上那些只懂舞刀弄槍的莽夫。他一直將自己致力於文武相宜,出將入相的儒將類型。

這點從思永齋擺設就可以瞧得出了,旁人武將在牆上大多是掛着弓劍;而一進思永齋的就能瞧得到牆上掛着名畫名字。不過,他爹是不長情的,比如前一個月這兒還是張萱的《搗練圖》;現在卻又換成了周昉的《執扇仕女圖》。

紀博坐在案几上旁在練着字,紀安給紀博行禮,紀博抬了抬手,說道:“安兒,今兒怎麼這麼多禮起來了。咱們是父子用不着這麼多禮,你身子好些了嗎?天氣炎熱,可別貪涼,不然惹了風寒就有你受的了。”

要紀安自己說,他這個便宜爹對他倒是十分不錯,在這個嚴父慈母的標準時代。一般父親對著兒子不是“孽障”就是“畜生”,待兒子如待階級敵人,打罵更是家常便飯。父親們就怕慣子如殺子,攀比着以嚴父自傲,就怕失了長輩身份,沒了父親威嚴。

而紀安從小身子弱,紀博本就立身不正,對着紀安自然是既虧且憐,從沒對他擺過嚴父臉色,連重話也不曾說過。相比之下,紀安自然是不怕他的,就算他娘再給他念叨要和紀博保持距離,不要惹人猜忌。紀安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不放在心上。

沒法子,不是紀安不聽話,一個是天天小心翼翼,拘着他不敢多行一步,多說一句話的親娘;一邊是千依百順,寵愛有加,事事護着,處處捧着他的親爹;小小的紀安不倒戈相向才是見鬼呢。

而自從紀安來到這兒之後,更加註意和紀博的感情培養,仗着年紀小,撒嬌賣萌很是得紀博寵愛。紀安覺得他爹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比如說,他敢肯定他偷偷的讀書他爹是知道。因為每次他爹去看他的時候,給他帶禮物總會夾雜着幾本古籍,。一次,兩次,次數一多,紀安自然就知道了他爹是有意為之。

且他的那幾招拳腳功夫還是他爹趁着沒事避着人手把手教他的。不然,紀府雖然大,可他親娘視他上進如送命,他嫡母防他用功如防賊,誰敢膽大包天教他武藝,這麼的不怕死。

紀安也不客套,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帶着一絲調皮,一絲玩笑對着紀博說道:“爹,您可是藏着什麼好東西給兒子了。天這麼熱,兒子這麼辛苦的來一趟,您可不能讓兒子空手而歸啊。”

說著狗腿的端了常德送來的茶遞給了紀博:“爹,您先前掛的那副《搗練圖》借兒子鑒賞鑒賞唄?”

紀博瞧着紀安養的有些血色的小臉,用手捏了捏,笑罵道:“盡惦記你爹這點東西了,美得你的,等你學會畫人物圖的時候,爹再給你,不然,給你也是白給。”

紀安這麼大了,被人捏臉有些不樂意,忙說道:“爹,兒子是男子漢大丈夫,您怎麼可以捏兒子的臉。這要是給人瞧見了,兒子可就英明盡毀,沒臉見人了。”說著特意苦着臉擺給紀博看。

父子兩個說了一會話,紀博就直接說道:“安兒,你想不想出去讀書啊?”

紀安一驚,不知道他爹這是個什麼意思?是試探還是詢問,或者是其他。他心裏沒個底,抬頭一看,瞧着紀博的眼睛裏滿滿是慈愛,倒是和紀老太太看他的時候如出一轍。

他心裏一軟,心裏定了下來,紀博雖然做丈夫很渣,可不可否認,對他還是不錯的。紀安把心思過了過,抬手間笑着說道:“想啊,爹,你知道的。兒子其實挺喜歡讀書的,可白姨娘怕兒子讀書傷神,損了元氣,自是不願的。再說,府裏面芊語妹妹跟着林姨娘,世子弟弟要去明思院,就兒子一個人悶在府里,無聊的很。”

紀博聽了嘆了一口氣,自然知道紀安說的話其實是給大家留面子了。要說白氏不想他讀書,紀博是不信的,白府詩書傳家,最是看重讀書之事。恐怕也是礙於鄭氏,紀安才如此說的。

紀博沒說什麼,摸了摸紀安的頭,眼睛裏有愧疚有慈祥,神情複雜。半響,對着紀安說道:“安兒,爹準備把你送去明正書院讀書。雖然明正書院嫡庶學子參半,可它是朝廷承辦,唯一可以與明山書院抗衡的官辦學院。在那兒讀書,現下或許瞧不出什麼人脈前途。但放眼朝廷望去,四品以下的官員,有一半是出自明正書院的。爹也不指望你能如崔玄那般名動天下,萬人敬佩;只盼着你能中個舉人或是進士,憑着爹的謀划,能給你在朝廷謀個一席之地就滿足了。”

紀安心裏一暖,大秦太祖當年創辦了三明書院,分別為皇家學院明思書院,專門教育大秦皇家子弟;明山書院,為五品以上官宦勛貴嫡子所設;明正書院,為五品以下官宦子弟和勛貴庶子所辦。

在聽聞書院一事之時,紀安心裏就推敲過,他非嫡出,又沒有得力外家,進了明山書院不一定是好事。反而是明正書院,裏面雖有嫡出,可庶出更多,清貧好學之人也有不少。他進去才更為的合適,不過,紀安心裏也清楚。

明正書院名聲能與明山書院相比,最有名的就是出人才和出權貴。出人才很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豪門世家的庶子能被送去書院的,要不是天資過人,就是後台夠硬。不管是自身或是他人,不出意外,假以時日總能混出一番名堂。但出權貴,這就耐人尋味了。

明正書院的庶子們有不少是勛貴之家的子弟,爵位之家,雖然規定了嫡子繼承製。可從古到今,最不缺的就是會變通的人。往往庶子出息壓倒嫡系,為家族計,多是過繼給嫡母名下,再緩緩謀取家主之位。雖然不常見,可還是有的,而這些人不是從軍功上掙來的就是從明正書院走出來的。

所以,對那些積極奮鬥,以幹掉嫡係為己任的庶子姨娘們來說,明正書院就是一塊明晃晃的金字招牌,聖地中的聖地。

基於以上尷尬的原因,一般的勛貴人家,不怎麼會送庶子們去明正書院。

紀博瞧着紀安不說話,心裏怕紀安不高興,畢竟明正書院說是和明正書院齊名,可明正書院中人員混雜,要比明山書院複雜的多。

紀博開口道:“要是安兒不願意,那就再等等,爹……”送你去明山書院。可話到嘴邊了,紀博又開不了口了。他知道書院好進,可紀安和紀晨恐怕就得留下隔閡了。

紀安回過神來,忙拉着紀博說道:“爹,兒子沒有不願意。明正書院我也挺喜歡的,只是想到上了書院,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不能在祖母和爹面前盡孝,有些難受罷了。”

紀博聽着心裏紀安的話,從腳後跟到頭髮絲就沒有不熨帖的地方,臉上的笑容加深的說道:“安兒,你的孝心爹都知道。不過,好男兒志在四方,你有了好前程,我和你祖母就滿足了。再說,明正書院就在京郊,來回不過一個多時辰,除了沐休,爹也可以去看你的。”

紀安眼睛一亮,對着紀博傻笑道:“爹,你真好,兒子最最喜歡爹了。”

紀博點了點紀安的額頭,臉色嚴肅的說道:“不可無理,你都十三了,可不能這麼沒規矩了。”不過,嘴角卻慢慢的往上翹了翹。

紀安磨磨蹭蹭在紀博那兒蹭了一頓飯,厚着臉皮要到了《搗練圖》才興高采烈的回去了。紀博瞧着紀安歡天喜地的模樣,眼角舒展,讓下人給紀安準備了夜宵送了去。

紀安並沒有回自己的釋夢齋,而是去了集福堂。

紀老太太已經得了消息,精神頭十分的不錯。紀安進來的時候,紀老太太溫和慈祥的說道:“安哥兒,這麼晚的天了,你還跑祖母這兒來一趟,可是有什麼事情。你年紀小,最是要睡覺的時候,可不能耽誤了。”

紀安上前坐在紀老太太的身邊,拿出《搗練圖》展開,笑着說道:“祖母,孫兒剛剛從父親那兒要了一副畫,孫兒想着祖母喜好字畫,這才借花獻佛給祖母送來了。祖母,你可不能跟父親說,不然,他要知道我拿他的字畫做人情,恐怕得捶我了。”

紀老太太笑的開懷,對着紀安說道:“沒事,你老子要敢揍你,祖母先把他揍了。祖母的乖孫孝敬祖母,這是你的孝心。來,呂嬤嬤把這副畫給我收起來,明兒有了空閑,我得好好鑒賞一番。”

呂嬤嬤知道紀老太太有事情要和紀安說,有眼色的帶着下人退了下去。

紀老太太低着頭問道:“安哥兒,你老子可說什麼時候送你去明正書院?”

紀安搖搖頭,紀博還真沒說,他也沒問:“祖母,父親只是告訴我要送我去明正書院,並沒有說具體的日子,我猜,大概就在這幾天了吧。”

紀老太太這才露出笑來:“本來祖母還想着要多等些時日,你老子才肯答應呢。沒想到那位現在也學乖覺了,這不上趕着為你老子排憂解難來了。她心思倒是細,直接送你去明正書院,既全了面子,又在你老子面前賣了好。”

紀老太太是不太滿意明正書院的,原本她打算把紀安送回白家交給白蓮的親哥哥親自教養。白旭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更是名噪天下的狀元郎。紀老太太知道,白旭對着白蓮這個妹妹雖然說的狠,可心裏還是惦記的。

把紀安給他教養,不說再出個狀元郎,這舅甥關係卻是能維持下去的。可半路給鄭氏截了胡,直接把紀安送到明正書院。紀老太太有氣,明正書院說的好聽,可那是庶子的書院。

她要紀安去明山書院,鄭氏就把紀安送到明正書院,這不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臉嗎。要不是看在自己孫子前途的份上,紀老太太真是生吃了鄭氏的心都有了。

在紀老太太眼裏,鄭氏就沒安過好心。這次的事情,她覺得鄭氏是故意用明正書院來告訴府里紀安庶出的身份。

可看着孫子高興的臉龐,紀老太太心裏的這些話卻是和紀安說不出口。只是狠狠的給鄭氏記上一筆,等着以後慢慢清算。

紀安可不清楚他祖母的心思,不然要大吃一驚了。不過,聽他祖母的意思,這次的事情是他嫡母主動提的。他家嫡母是太瞧不上他,還是覺得他威脅性太低?

不過,紀安也得承認,憑着鄭氏的後台,紀晨的地位確實無人可以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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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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