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卷 將對將
四國聯軍這面的作戰形勢依舊非常嚴峻。
通靈王沒想到自己分股后直接迎戰的居然是以唐驪辭為首,雖然有點詫異卻也是有點小激動,畢竟唐驪辭是四國人間目前最厲害的一位,居然讓唐驪辭來對付自己?自覺被高看了的通靈王非常爽慰,立即竭力與唐驪辭交手絕不含糊。
但顏弘皙對於唐驪辭與通靈王交手這事,純粹是按“上對下”的一招,唐驪辭這邊自然不會輸。
沒多久,落敗的通靈王趕緊率領剩餘部隊落荒而逃,去找其他三股力量回合。而唐驪辭知道時間緊迫,將手頭剩餘兵力轉給金允庭帶領讓他去協助其他軍隊,自己則騎乘着欽辟朝落日沼澤奔去接援顏弘皙。
邵祖旭這邊率領璽左旭、右曲峰、玉崔嵬三大高手聯手攻擊雙面王勉強成持平,但雙方均是重創,死傷無數。而蘇挽瀾率領的胡砂、傅儀等後起之秀攻擊翔鷹王這邊,同樣也是非常吃力幾乎要出現敗績了,直到金允庭帶着軍隊前來協助,眼看着極有可能反敗為勝,但通靈王又及時率領着落敗的軍隊前來支援翔鷹王,又導致天平傾斜。
幾番折騰后,邵祖旭又再來與蘇挽瀾三軍回合,雙面王也與翔鷹王等配合,雙方均是三三聯手,原本人族力量較弱,但通靈王受過唐驪辭重挫,而人族高手與魔族其他高手均是兩敗俱傷,所以就剩下那些將士與魔兵打持久戰。
足足打了六七日後,雙方損失慘重,正當人族暗自擔憂郝師璇是否又轉舵支援魔族,而通靈王等也在紛紛揣測郝師璇那邊怎麼完全消失滅跡時,天空中有一聲龍嘯傳過,引得所有人魔紛紛翹首望,發現陰雲遮蔽的天空被一道蜿蜒的金光割裂,有股金色的力量像倒置的扇尖直直往前沖,身後拖着大片青綠光芒,所到之處直接將魔族翻滾的黑煞雲驅散開。
雙軍紛紛震驚這天外之物:“那是什麼?”
直到那聲龍嘯猛然間響起,沖最前的金色力量蜿蜒扭曲着讓人聯想到——“龍?!”不管是人亦或是魔,看到那條金龍均是滿臉震撼。
“金龍?聖君殿下居然沒有殺她?”通靈王透光望着金龍往落日沼澤方向而去,眼神莫名的複雜。他低頭,緊緊握着拳頭握到指節發白,過得一會兒忽然下令魔軍放棄攻擊返回落日沼澤去。
“為什麼要撤退?”雙面王和翔鷹王都紛紛不解,但是通靈王繼而怒聲吼道:“快退兵!我們必須趕緊回魔神宮去,否則聖君殿下他、他會……”一瞬間,魔軍撤離速度非常快,驚到了臨時領軍作戰的聶欒。
聶欒也看到了那條消失在天際邊的金龍,雖然耳邊全是充斥着如雷般的驚呼聲,但他卻有些驚愕魔軍明明正旗開得勝卻怎麼有種狼狽逃離的感覺?
“難道真是郡主復活了?”正當邵祖旭他們驚喜地相對而視,試圖也想要追着那道金光而去時,聶欒卻謹慎地下令軍隊原地駐紮,硬是堅持必須觀察兩日才可離去。許多人急匆匆地反駁,但聶欒固執己見的下了這道不可違抗的軍令,邵祖旭想了片刻后立即嚴格執行,除了一些年輕人仍有抱怨外,受訓嚴格的將士與宗師等均是恭敬從命。
沒錯,謹慎的聶欒擔心的是魔族有詐!這兩日除了休養生息之外,必須仔細檢查魔族逃離的路線看能否捕捉到什麼。觀察了兩天,從魔君撤退的凌亂陣型勉強判斷他們是臨時撤退,聶欒這才有點信心,重整軍隊后,幾番思索便也趕緊率隊直奔落日沼澤。
因為那條龍,所有人即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全都瘋了似地往落日沼澤趕,因為那裏——即將有翻天覆地的事情發生!
幾天前就比所有人提早抵達落日沼澤的顏弘皙和贏尊王率隊被困在沼澤里攪渾了方向,但顏弘皙好歹憑藉著自己的本事跟聽聲辨物的能力,終於摸索到通往正中央的魔神宮方向。此前他已有過諸多對魔神宮的探索與了解,所以即便初次見到這片陰暗恐怖的世界時,他也毫無驚愕。唯一讓他出乎意料的事,魔神宮內遍地寂靜得可怕,好似所有魔人魔獸全被派遣出去,導致這裏成了一座孤零零的空城,寂靜無聲。
“那傢伙到底在哪裏?”顏弘皙慢慢沉下了聲音,率領軍隊步步謹慎地踏在魔神宮之內,他清楚知道最高最中央的那座宮殿就是魔君之殿,所以與贏尊王毫無畏懼地直奔最高處的宮殿而去。
當他們終於趕到這一座聽人描繪了千遍萬遍不如親眼所見的魔君之殿,向來沉穩大氣的贏尊王忽然間有點情緒異樣,攥着坐騎的手略是顫抖,畢竟是要親眼目睹那位魔君的真面目,難免會讓他於心不安。他親自出戰,又與顏弘皙同隊且極度配合這個後生的差遣,最主要的目的無非是想親眼見見他的駟兒……到底是誰!
“贏尊王,還勞煩您做好心理準備了——”顏弘皙眼角餘光一瞟,就輕易看穿了贏尊王此刻的忐忑。
贏尊王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瞬間恢復如初:“本王自信還能控制得住。”
“那就好。”顏弘皙霍然抬頭,深灰的眸里終於躍出一道厲芒,頓時命人上前將宮殿門給炸開。
塵霧四起間,他一馬當先地走在最前面,毫無畏懼地走進了這個據傳是最危險的地方。
裏面整座宮殿非常空曠但卻因為毫無一物故而環顧四周便能盡收眼底,一條紅毯順着大門延伸到宮殿裏間正中央的黑色椅子上,顏弘皙順着紅毯往前走,就見到椅子上坐着一人,微微低垂着頭正在閉目養神,擱置扶椅上的手白如玉,覆著雜綉金繡的花紋和玄雲圖,大紅衣衫更是顯得手背的白。
顏弘皙皺起眉頭,想不到如此輕而易舉的見到了,期間居然毫無任何刀劍相向?
一直保持着心如死灰的空寂模樣的贏尊王緊跟着上前,看到端坐在椅子上那人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精緻面目時,“駟兒”二字險些脫口而出,但他趕緊遏制住情緒,必須為大局着想,一切都只能交給顏弘皙處理。
顏弘皙望着椅子上那位正閉目養神的魔君,眉目間的冷清都將眼神催得磅礴了,“我們出現到這裏來,你似乎並不訝異呀?”
“我為什麼要感覺到訝異?”椅子上的人涼涼地發出一聲嘆息后,緩緩睜開眼,那眼神……眼色仍如琉璃,“顏弘皙,你應該知道就算是所有人出現在這裏,也不一定能動到我分毫,所以為什麼你還要這麼笨,就帶着這麼點人來?按理說,你可是很珍惜自己的命跟手中的權勢才對。”
顏弘皙沉吟了片刻,自嘲笑道:“是呀,我也覺得我瘋了,這種自找死路的行為應該轉交別人才對,我卻是自己來了。不過我就算不來,不久之後你們覆滅四國,我照樣還是得死。早死晚死不都一樣?就算是我欠她的,替她問你一句話,待我死後才有臉目去見她。”
贏駟忽然放聲大笑,快速地回道:“但是你活着時候沒臉見她,死後不僅沒臉見她,你也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顏弘皙正要辯駁,忽然看見一隻眼熟的黑色狗崽子在魔君身後不遠處自得玩耍,忍不住冷冷一笑:“原來這隻狗崽子是被你留在身邊了,看樣子它還肥了不少?果真是畜生都物以類聚呀,所以有些本是珍寶的人在你這種畜生眼中才會連畜生都比不上了!”
面對顏弘皙不留餘地的謾罵使得殿內氣場逐漸僵化,但贏駟嘴角一線笑意還是挺從容的:“是呀,小蘇打胖了三四斤,很會吃肉哦。”說完,他還揮揮手中烙餅的殘骸道,“喏,譬如肉煎餅。”
顏弘皙狐疑地怔住,又發現贏駟彎腰逗着小蘇打自言自語道:“可是愛吃肉也是不行的呀,蔬菜也得吃,不然就是挑食。顏弘皙,你說我明天拿白菜烙餅給它吃好不好?”說完,贏駟手中也不知從哪裏拔來一根青草逗小蘇打的鼻子,這黑狗崽子開始不理,後來當贏駟把草葉悄悄塞進它的鼻孔時,這隻狗崽子終於怒了,一口下去,咬着草葉子死活不鬆口了。
贏尊王看着贏駟一門心思在這隻黑狗崽子上,那死寂的心忽然間又翻滾起來,眼前這人為什麼會是他的駟兒呀?他的贏駟一直都是孩子,別的孩子會長大,而贏駟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中的孩子,這個魔君嘟嘟囔囔的計較模樣,那種和外面世界全然不同的天真,實在是攪渾了所有人。
顏弘皙滯了一滯,咬着嘴唇道:“夠了!你還要假裝到什麼時候,沒有人會再被你這種假象迷惑!”
贏駟住嘴,笑吟吟地看着顏弘皙:“顏弘皙,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
“當然知道,但聽你口氣好像你反倒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了?”顏弘皙回道,音質低沉,字句頓挫得尤其好聽。
贏駟嘖嘖嘖地搖頭感嘆,頗為傷腦筋地撫着額頭一笑:“哪有。我知道我是魔君呀,是你們的敵人呀,一揮手就能要了你們所有人的命。喏,就像這樣——”話音剛落,他就隨意拂袖一掃,有股非常強悍的黑色煞風頓時卷地而起,直接將顏弘皙和贏尊王等所有人直接掃出殿門。但這股煞風威力還不止於此,顏弘皙等行為高深的趕緊施法反抗這股力量仍在地面各自拖出兩道深深的腳痕,而跟隨顏弘皙他們而來的一半修為不下六階的下屬卻直接被這股煞風刮出了浮山,墜入了深淵沼澤中。
贏駟說得一溜子的快,出手也是一瞬間的猛,然後抱着小蘇打萌萌噠地從殿堂內走了出來,身材修長,體態居然也是優雅至極,但這樣人雖然活蹦亂跳、嬉皮笑臉卻偏偏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披着人皮的魔鬼!
“怎麼?被我說得惱羞成怒了嗎?”顏弘皙哈哈一笑,矜持而優雅地捂住嘴巴,鮮血從袖管中滴落。在旁的贏尊王同樣也是口吐鮮血,其他人更是好不到哪裏去,足見這位魔君下手可真沒留情呀。顏弘皙抬起頭來望着贏駟,眼神猶如針尖對麥芒,天雷動地火,火花四濺,異常危險。
這位魔君緩緩走來,贏尊王立即截身擋在顏弘皙面前,那橫陳的手臂握拳握到指節發白了,“你別再過來了,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贏駟支頜笑吟吟地看着贏尊王,無辜地眨了眨眼道:“人家只是想玩玩嘛,父王幹嘛幫着外人凶駟兒呀?”
饒是再冷靜得顏弘皙面對這樣的贏駟,心底的火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漲。難怪他以前為什麼總被贏駟這雙琉璃似的眼睛吸引?因為這樣的眼裏沒有哭只有笑,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不屬於人類的眼睛!
贏尊王盯着贏駟,面色越發鐵青難看,“夠了!你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兒子,本王不允許你再喊我為父王,那樣只會感到羞辱。”
贏駟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望着贏尊王,聲勢漸漸弱了,輕輕地交了一聲:“父王……”
贏尊王怒地衝上前瞄準贏駟揮砍出一掌:“不要再喊我父王!”
這一掌卻被贏駟反握住了手腕,贏駟的笑顏慢慢散去,眼神透出無邊的深邃暗黑,冷如骨髓,他挑眉道:“好呀,身為孝子的我就如您所願。”然後輕輕一用力,就聽見贏尊王被他遏住的手腕發出骨骼碎響,再輕輕一推,贏尊王整人就被摔出去,整條右臂全廢了。
幾名宗師急忙衝過去將痛得冷汗涔涔的贏尊王扶起來。
贏駟若無其事地回望顏弘皙,此刻的琉璃眸,只會讓與他對視的人打起寒戰來。“看來你們是沒打算從我手中逃了?”
顏弘皙冷笑着看向贏駟,清朗如月:“如果你真要動手,我們是怎麼逃都逃不掉的,還不如維持自己高貴姿態,至少死也死得優雅!”
“所以……”贏駟挑眉:“你這是在向我自動認輸了?”
笑意在下一刻收斂,顏弘皙端凝的眉眼間,立即顯出那種不可逼視的威嚴之華:“當然不是!”
贏駟發出一聲低沉笑聲,似譏誚又似自嘲:“你要真認輸,我才相信你有鬼。”他玩鬧性地轉身朝殿堂走去,甩着兩管袖子像個孩子似的玩耍,道:“哎……幸好魔神宮的一天是外面世界的數天,不然我曲高和寡,呆在這裏豈不是無聊死?”
“你到底想幹什麼?”顏弘皙看着不按常理出牌的贏駟,因為心中謹慎而使得聲調略微提高。
贏駟眯起眼,長袖翩然,輕拂漫然之下,含笑的雙目中卻有寒光閃爍:“我想幹什麼?呵呵……我也想知道我從頭到尾究竟是想幹什麼!”帶笑慵懶的一句,卻是最決絕殘忍的話,贏駟站到殿堂台階前,轉過身,冷魅俊顏上終於出現最深的寒意。
一把亡靈刀猛然間從天而降直接砍落在贏駟和顏弘皙他們中間,然後地面因這刀而劃出裂縫,噼里啪啦地朝兩側蔓延,直接將顏弘皙他們所站得的地面給斷裂開來。但是這塊斷裂的浮山並沒有墜落,只是穩穩地朝贏駟相反的方向漂浮出去,又一聲厲喝后,唐驪辭就騎着欽辟飛速降落在顏弘皙等人面前。
他回頭望着顏弘皙等人依舊健在,眼底閃過一絲安慰,然後立即扭頭望向對方浮山宮殿前的贏駟,眸底深處張狂着深深的黑暗。
良久,無聲無息。
因為終於到了這個時候——
所謂的將對將,唐驪辭對贏駟。
贏駟站在台階之上,孑然一身,神色冰冷漠然地望着唐驪辭,“你可算來了,我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當初躲在我們中間那麼久,你會缺這麼一點耐心嗎?”唐驪辭微微冷笑,他的神情也是冷得好似浸在冰雪之中,“動手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亡靈刀直接出鞘,刀鋒瀰漫著各種流竄的欽辟頭顱狂咆哮,引得天地陰雲翻滾。
“哈……但我可不認為你有這個能耐。”贏駟目光微閃,卻是隨意地輕笑一聲,仍似在玩弄人心,似調侃似嘲諷的輕笑聲中,滿是狡黠冷殘。
唐驪辭氣得臉色發青,一道黑色芒光頓時回看了出去,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度。
贏駟伸手格擋,那芒光飛到他跟前立即碎成細片,拂袖間便被輕易地掃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