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一直被戲弄的蘭湘雪總算在這一次贏得了一種大翻身的感覺,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誠懇的漂亮面孔,她像公主一般的高高昂起下巴,接過那碗湯,冷哼一聲道:“給我你就喝不成了,我記得姐姐也是最喜歡魚湯的啊,現在你都要嫁人了,娘親也都要管不到你了,喜歡喝的東西,何必還給我呢?”
“妹妹說哪裏話?這怎麼會關乎我嫁人的事?是姐姐今日讓妹妹有些誤會,這碗魚湯就當做是賠罪了。”蘭湘月臉上露出一貫的有些不安的笑容,輕聲說著。
這才對嘛,這才是她了解的那個窩囊廢姐姐。蘭湘雪出了一口“惡氣”,心中這個得意就別提了,甚至連母親的咳嗽聲都沒聽到,便用勺子舀了一勺魚湯,優雅地送到嘴裏,吞下后咂了咂嘴巴,她挑眉看向蘭湘月:“唔,這魚湯不錯,多謝姐姐了。”
“喜歡就多喝點吧。”蘭湘月面上露出隱忍苦澀的笑容,看在蘭湘雪眼中,更是解恨,於是她拿起勺子,故意又喝了一口魚湯。
“是了太太,那件婚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大概在陰間喝了一口孟婆湯的關係,這件事我雖然記得,卻也只是影影綽綽……”
“噗”的一聲,蘭湘雪把嘴裏的魚湯全噴了出來。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蘭湘雪看着蘭湘月的目光恨不能一口把她給吞了,沈氏這個時候也沉下臉來,丹鳳眼裏蓄着冷厲光芒看向蘭湘月,陰森森地開口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蘭湘月又用帕子輕輕擦了擦面頰,目光中沒有一貫的畏縮,她看着沈氏,淡然道:“這門婚事,我認了。”說完便站起身來,輕輕一福,含笑道:“我吃飽了,太太和妹妹慢慢吃。是了,太太別怪我多嘴,妹妹這禮儀還是要好好練練,如今她還小,名聲還不至於傳出去,只是長此以往,若沒有點兒長進,傳出去,再想找一門好親事怕就有些為難了。”
話音落,不等沈氏開口,蘭湘月就對她身後的路姨娘道:“姨娘,我這會兒腰還有些疼,回去你給我擦點兒葯。”
路姨娘已是面無人色,嘴唇翕動着,卻是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着實被蘭湘月的大膽給嚇壞了。此時聽見這話,正不知該怎麼辦好,便聽沈氏冷冷說了句:“大姑娘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快走?”
路姨娘如蒙大赦,忙和芙蓉快步跟蘭湘月走了出去。這裏蘭湘雪獃獃看着這一切,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不由氣急敗壞的叫道:“娘,你……你就這麼放她走了?她剛剛……她剛剛多囂張……”
“夠了。”
不等說完,便被沈氏瞪了一眼,然後聽她淡淡道:“你剛剛沒聽見你姐姐說什麼嗎?這門親事,她應了。”
“那又如何?因為她應了這門親,所以就要讓她囂張跋扈?我……我吞不下這口氣。”蘭湘雪猛然站起身,因為動作太過激烈,以至於身子碰到了桌邊,弄得杯盤一陣響。
“你的禮儀也確實應該練一練了。”沈氏看着桌上那些沒動幾口的菜肴,想到蘭湘月連續兩次讓自己和女兒失態,心中也是恨得要命,卻又不得不安撫蘭湘雪,冷笑道:“她應了婚事,就是囂張跋扈又如何?不過半年功夫,更何況,你以為她真能跋扈的起來?不管怎樣,我還是這個家的當家太太,她從前就沒翻出過我的手掌心,如今不過是差點兒死了,心中一股戾氣,出了也就好了。”
丫鬟們把杯盤都收拾下去,這裏沈氏便牽着蘭湘雪的手回了房,卻聽女兒恨恨道:“我還是不服。”她便忍不住笑了笑,摸着蘭湘雪的頭髮道:“傻孩子,你有什麼不服的?半年後她嫁出去,他那個花花公子的丈夫能把她放在心上?那就是個火坑,她跳進去了,就沒好日子過的,如今你又何苦和這樣一個人置氣?正經是忍一忍,用她賺一大筆聘禮,等到你出嫁時,娘給你好好添些嫁妝,讓你風風光光出嫁,讓整個茂城都爭相議論蘭家二姑娘出嫁時的排場,如何?”
蘭湘雪這才破涕為笑,撲到沈氏懷中,撒着嬌道:“娘,就知道娘對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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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剛剛也太……婢妾在旁邊看着,只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回繡房的路上,路姨娘一邊拍着胸口,一邊勸着蘭湘月,略帶責備的語氣,似是失了尊卑,卻滿滿的都是關切。
“放心吧,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不過半年時光,如今我就是她的搖錢樹,她便是把牙往肚子裏吞,也得忍着我。”
蘭湘月淡淡說著,她不說還好,一說這話,路姨娘臉色更着急了,也顧不上周圍有沒有人,便急急道:“婢妾正想和姑娘說這件事,無論如何,老爺後日就回來了,那位池三公子聲名狼藉,就算老爺再怎麼想報恩,未必會用姑娘去犧牲,這親事也不是一點兒轉機都沒有,您怎麼在太太面前……”
“姨娘不用說了,這事情我心裏有數,你就相信我吧。”蘭湘月不想解釋太多,就算拒絕了這門婚事,就必定還有好婚事嗎?那個池三公子固然是聲名狼藉,然而別的男人又如何?就不三妻四妾了?蘭湘月如今對自己的後路想得很清楚,那就是,不能在這個時代里付出愛情。
沒錯,在這個陌生的架空時代,她只要做一個冷靜的旁觀者,逍遙度日,絕不會讓自己因為那沒辦法把握的愛情而痛苦地死去活來,她沒這麼愚蠢。既如此,嫁給怎樣的男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路姨娘愣了一下,和旁邊的芙蓉對視一眼,兩人都能發覺到彼此眼中的驚異:她們的姑娘,的確和從前不一樣了。只不過,這樣淡定自若,又充滿了機智的姑娘,似乎比之前那個軟弱的姑娘要好很多,似乎……連自己的心裏都跟着有了主心骨一般。
然而又怕姑娘太剛強,會惹得太太和二姑娘更生氣報復。路姨娘此時的心情無比複雜,只盼着老爺趕緊回來,能夠替姑娘說幾句話,解決這可憐女孩兒的艱難處境就最好了。她默默地想着,一邊就幽幽嘆了口氣,暗道若姑娘這輩子都不能開懷,自己真是死了都沒臉去見九泉之下的主母。
這一夜蘭湘月睡得並不踏實,一來,因為是穿越后在古代過的第一個夜晚,難免思慮多些;二來就是芙蓉,大概是讓白日姑娘尋死的舉動嚇着了,這一晚上過來了十幾趟,儘管放輕了腳步,但閉眼假寐的蘭湘月哪會一點兒感覺不到?
好容易到將近五更時才打了個盹兒,卯時剛過就被芙蓉叫醒,無精打採的起了床,一看外面天色,還沒大亮呢,有心抱怨幾句,然而腦子裏搜索一下,發現人家古代都是這個點兒起床,基本上就沒有多少人睡懶覺,像是現代熬通宵黑白顛倒的生活,對不起,古代人民認為這違反自然規律,人家講究的就是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蘭湘月一邊在心裏吐槽着古代人民這規律古板的作息,一邊就任由芙蓉幫她梳了頭,眼看對方將首飾盒拿過來讓她揀選,她隨意瞥了一眼,雖是金玉繁華,卻都有些俗氣,最後只拿了一枝銀色梅花步搖,淡淡道:“倒是這枝梅花還不算俗,就它吧。”
“這是太太當日的嫁妝,如今一般人也不戴這個款式,讓二姑娘看見,又要笑話姑娘了。”芙蓉猶豫了下,卻見蘭湘月淡然一笑,輕聲道:“這步搖做工十分精緻,款式過不過時有什麼打緊?適合自己才最重要。至於二姑娘,她愛怎麼說咱們去在意做什麼?那不是庸人自擾嗎?”
芙蓉聽見自家姑娘這麼說,自然也就從善如流。將梅花步搖插在髮髻上,又將散下來直到腰際的長發用粉色的緞帶系好,對着鏡子打量了兩眼,方展顏笑道:“梳好了,姑娘看看如何?”
蘭湘月在鏡子裏照了照,就笑着由衷讚歎道:“芙蓉的手藝確實好,且不說這髮髻梳的如何漂亮,只說你在梳頭時,我竟沒感覺到怎麼疼,便知你這份手藝當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芙蓉聽了她的誇獎,也十分高興,因扶着蘭湘月從椅子中站起身來,一面道:“待奴婢去把衣服拿來,給姑娘選一套穿,上一次太太讓裁縫過來,給姑娘做的三套新衣還都沒穿……”不等說完,她便住了口,局促不安的看着蘭湘月。
蘭湘月只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冷笑道:“是嗎?你不說我還忘了。是了,這麼多年她也沒有這麼大方過,忽然就這樣大方起來,大概便是為了帶着我去什麼地方,給那池家人相看吧?不過她怕是也沒料到,我這麼烈性,知道這門婚事後就上了吊,險些讓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