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 136 章
這世上最悲痛哀戚的事情,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短短半月之內,葉家二房絕後了,葉整個侯府也算絕後了。
葉家二太太秦氏送走了親兒孫,大病不起。因心情不爽,跑到外地遊玩的葉家二老爺得了消息就往回趕,孫子的喪事趕不上不說,連后死的兒子葉林的最後一面他也沒見上。
葉二老爺到家之時,見的只有掛滿房梁的冰冷白綾、紙錢、紙花,還有一張張哀戚的臉……
秦氏沒了精神支柱,腦子越漸糊塗起來。
每每到夜裏,秦氏就會做同樣的夢。夢見她還是個少婦時,帶着她的一雙可愛的兒女葉林和葉香玉,在葉侯府美麗的大花園裏捕蝴蝶。倆孩子抓不到蝴蝶的時候,葉香玉就會任性的埋怨她哥哥葉林。這時候葉林總是會選擇撓頭傻笑,一再跟妹妹保證,馬上就會抓到。
這時候,秦氏就會坐在花園涼亭的一旁,帶着微笑,幸福知足的看着這雙兒女。每每到了這個最幸福的場景時,倆孩子背後總是會出現兩團黑影,黑影越來越近,漸漸化成人形,一高一矮。人影走近了,秦氏才分辨出那是葉家大房死去的父子。他們臉流着血,雙眼突出,吐着兩尺多長的舌頭,口裏念叨着“拿命來吧,拿命來吧……”
秦氏一次又一次在夢中驚醒,日漸精神錯亂了。她閉上眼,就會陷入夢魘之中,睜開眼,則沉浸在茫茫的無邊際的喪子悲痛之中。
葉二老爺在兒孫靈堂悲痛之餘,憤慨的跑來秦氏的房中指責她。“我們葉家能有今天,全敗你這個毒婦所賜!什麼聽你的就會有好日子過,就會襲爵,就會富貴綿延。狗屁!富貴沒有了,連子孫都絕了。我上輩子是做了多少缺德的事兒,會娶到你這樣的賤婦!”
“呵,”秦氏被葉二老爺劈頭蓋臉的罵慘了,腦子突然清明了些。“你自己是個窩囊廢,好意思來罵我?這家該你是頂樑柱,你說說,沒我的幫助,你干過什麼出息事兒?”
“就是有你的‘幫襯’,我葉家才有今日!”葉二老爺突然失聲痛哭,淚珠子連綿不斷的往下掉。“我對不起我大哥!”
“哈哈哈……”秦氏高聲大笑起來,她笑得捂着肚子,邊流淚邊指着葉二老爺,“別在我跟前擺出一副受害的模樣,當初我做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你怎麼不啃聲?事後,又是誰樂滋滋的享清福?別的不說,就說葉小七的事兒,可是你自願把外頭那個野種領回來的!”
“別說了!”葉二老爺眼裏閃爍出後悔和愧疚,他悲痛的癱坐在地上,悲憤道,“是我鬼迷心竅,聽信了你這毒婦所言,我活該!我對不起她們母女,來生的吧,來生我做牛做馬伺候她么娘倆。”
秦氏像看笑話一樣看着他,冷笑:“哼,假慈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現在裝什麼好人都晚了!”
“秦氏,我至少曉得後悔了,可你呢,還是死性不改!”葉二老爺怒吼道。
“後悔有用么,現在改來得及么。哼,葉治,你真是窩囊了一輩子,窩囊廢!”秦氏喊道。
“賤婦,你說什麼!”葉治憤怒的瞪圓眼,蹭的起身,撲倒秦氏,捏住秦氏的脖子。
丫鬟們驚嚇,忙過來阻攔。
秦氏流着淚,側眼,喝令她們退下。
“夫人?”
“下去,沒有命令不許進來!”秦氏呵斥道。
丫鬟們驚恐的看眼二老爺,見二老爺沒有下死手,估計是一時氣急了所致。有她們這些下人在,二老爺和二太太也不好說軟話和好。於是丫鬟們自覺地聽命退下了。
秦氏紅眼等葉二老爺:“來啊,掐死我!”
“你瘋了?”葉二老爺鬆開手,站起來。剛才吵架把嗓子吼幹了,葉二老爺在桌邊坐下來,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喝。
秦氏躺在地上,捂着脖子咳了幾聲,她抬頭看葉二老爺喝水的背影,默默落淚。突然,她站起身來,順手從床上的針黹簍里拿起一把剪刀,刀尖衝著葉二老爺的後背。伴隨着“啊”的一聲大叫,秦氏直直的朝葉二老爺猛衝了過去……
葉治夫婦的屍體是丫鬟在第二天早上發現的。
昨晚一聲“啊”之後,門外候着的丫鬟們緊接着聽見粗聲的喘息聲。她們還以為二太太跟二老爺夫妻和好,已經歇下。萬萬沒想到次日早晨進屋伺候,竟看見桌邊一坐一躺兩具屍體,地上的一大片血早已乾涸,顯然昨天就已經死了。
仵作驗屍之後,證實葉家二太太秦氏先殺了丈夫而後自殺這一事實。
“聽說後來她扎自己那一剪刀,剛巧扎在最不對的地方,刺進肺裏頭了。這種死法最折磨人,生不如死的疼,且要疼半個時辰才能死透了。”禾氏八卦的把丈夫告知她的消息說給清玉聽。
清玉靜靜的點點頭,不做論斷,十足像個冷漠的局外人。
禾氏見狀,忙悔不跌捂住自己的最,後悔的賠禮道:“瞧我,你懷着孩子呢,我怎麼能跟你說這事兒,改打!”
“無礙的,聽聽別人的遭遇也好。”清玉淡笑道。
禾氏不大懂清玉後半句話的意思,卻也沒深究,提起葉家,嘆口氣:“曾幾何時,多風光的人家,如今徹底敗了。葉二老爺一死,葉家是徹徹底底絕後了,皇上收了爵位,府邸封賞一併收了回去,獨留點養老錢給她家大太太。她也可憐見的,臨到老,再次遭遇打擊。好歹是個夠堅強的女人,在京郊置辦了宅子,打算獨自隱居。偏偏這時候,她那個義子竟還要離開她。我們幾個姐妹都商量好了,明兒個叫那孩子過來,勸一勸他,叫他留下來給戴氏做個伴為好。”
“這是好事兒,”清玉敷衍的笑道。
“不如你也來吧,反正你在家也沒什麼事兒,就在我府上,你多走動幾步,不就來湊熱鬧了?”禾氏邀請道。
清玉點點頭,左右她大着肚子,也不好總是坐卧,時常走一走對身子和孩子都有好處。
戴舒來拜見了靖遠侯夫人,見到一群夫人在此,才知道她們的目的竟是勸自己留下來孝順葉家大太太。
“往日我們都與她關係不錯,如今她幾遭變故,着實可憐的緊,她身邊若沒了你,可再沒有能依靠的人了。”武英殿大學士的夫人勸道。
禾氏等幾個婦人紛紛應和點頭,唯獨清玉坐在一邊沒說話。
戴舒不好意思當面回絕幾位尊貴的太太,訕笑着答應她們會認真考慮。禾氏自不好只叫大家聊天,早備好了小戲班子,請大家聽戲。
清玉瞧了一出,沒什麼興趣,道乏了,先行告辭。為了圖路近,清玉一般都會選擇穿過靖遠侯府的後花園,而後經由倆府之間專門蓋的甬道回府。
路才走了一般,清玉便瞧見戴舒身穿一襲象牙白的衣裳,遺世獨立的立在池塘的水榭邊。
清玉當沒看見,帶着十幾名丫鬟和四名嬤嬤一直往前走。戴舒卻突然趕過來,行了拜禮。
清玉只好叫他免禮。
“王妃為什麼不勸我?”
“什麼?”
“剛才在大廳,大家都勸我留下來,只有王妃您沒有表態,似乎極其不歡迎我留下來。”戴舒慘然笑道。
“你離開,對你自己對大家都有好處。”清玉語氣平和的回答他。
戴舒聞得此言,面色大變。永安王妃此話說的波瀾不驚,但話里卻側面透露了太多內涵。她這麼說,恐怕是早就知道了他的那些算計。
戴舒緩了會兒情緒,隨即釋然一笑。
“其實離開,是因為我沒辦法面對自己。”戴舒看了看清玉身邊跟着的那一大堆的‘外人’,最終無所謂了,放開嗓子說,“因為一些家族原因,我無意間害死了我這輩子最在乎的姑娘。就算是我沒有親手殺她,我仍舊覺得自己這雙手佔滿了她的血,我永遠都無法原諒我自己。以後,我的心也獨屬於她,不會再裝第二個人。”
清玉揚眉看戴舒:“為什麼跟我說這些?”這麼唐突?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我從王妃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戴舒慘笑道。
清玉身邊的思維嬤嬤同時喊道:“放肆,休得對王妃口出狂言!”
戴舒忙跪地賠罪,解釋自己不是那意思。
清玉沒理他,徑直往前走,走了幾步,她突然停下來,轉頭問戴舒。“你喜歡那姑娘,怎麼死的?”
戴舒黯然垂目,抖着憎恨道:“被陰損的正妻害得小產慘死!”
清玉的心猛然漏跳,眯眼打量跪地的絕色男子,前世的一幕場景突然灌入了腦中。
竟是他!
清玉抖了抖手,捏住手裏的帕子,轉身帶着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許久之後,戴舒方紅着眼起身。出了京城城門,戴舒便招來陪他的唯一一名小廝回去傳話。
“告訴大太太,我替他報仇了,是時候離開了。”說罷,戴舒騎上馬,連人帶馬消失在官道的末端。
“清兒,我聽說你回來的路上碰見戴舒了?”禾晏的口氣漫不經心,眼睛卻時不時地打量清玉。
“嗯。”清玉把自己做好的錦袍拿到禾晏的後背比量,看看大小是否合適,綉紋上身的效果是否好看。
“為什麼?”禾晏拉住清玉,警惕的問她。
清玉笑着把衣服交給暮雪收好,轉而笑問他:“你吃醋了?”
“別人不會,他,或許會。戴舒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禾晏別眼清玉,故意用彆扭的口氣解釋道。
“在我心裏,你才是。”清玉笑着伸出纖長而雪白的食指,堵在了禾晏還要吐話的嘴上。“一些無聊的廢話罷了,莫名其妙的。晏竹,你心裏清楚,對我來說,他說什麼不重要,你說的才最重要。”
禾晏得意的看眼清玉,歡喜的笑了,早把原來到嘴邊的話忘乾淨了,轉而黏糊的摟着清玉,用萬分捨不得的口氣跟清玉表態道:“清玉,我愛你,真的很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