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說是變成黃花大閨女的感覺是誇張了點，但是沈修遠就是沒辦法完全光着身子淡定地面對西門吹雪,那樣讓他渾身上下極其地不自在,明明以前也不是沒有跟同性一起在浴場洗過澡,那個時候自己也是全光着來着，但卻沒有一點尷尬。

沈修遠穿好衣服，認真地想了一會,隨後得出了結論——一定是以為自己光着，西門吹雪沒有光着他才會感到不好意思的！嗯！一定是這樣的！

沈修遠覺得自己完美找到了自己不自在的理由，但是對於現狀還是沒辦法改變——每天伺候他洗澡的還是西門吹雪，他提出找花匠阿徹或是福伯，這兩個不會讓他那麼尷尬的人幫忙的提議，遺憾的是被西門吹雪沉默着否決了。

回到萬梅山莊半個月,洗澡一直是一件不怎麼順利的事，但是沈修遠雙腿的放血治療似乎有了些起色。膝蓋以下的部位依舊沒有任何知覺，但是原本爬慢小腿部分的黑色經脈顏色卻淡了不少，這是毒素減輕的跡象，這個跡象也同時表現在了沈修遠的精神狀態上。經過這半個月的定期放血，他已經不會再經常地昏昏欲睡，除了雙腿無法行走，他就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這半個月，還有一件沈修遠覺得很高興的事情，那就是原本在萬梅山莊每天午後的練字活動取消了，全部改成了識字課。單單隻是識字對沈修遠來說是一點壓力也沒有的，他的記憶力向來很不錯。而且識字這個活動，只要他不願意，西門吹雪也不會逼他，完全是自主選擇的課程。

對於這個自主課程，沈修遠是非常推崇的。能跟西門吹雪一起窩在書房裏，這肯定是一件讓他心情愉悅的事情，只是以前要面對練字這個悲催的活動，所以只能痛並快樂着，而現在——妥妥地沒有了痛啊！

一個天氣極為晴朗的下午，沈修遠還是照舊跟西門吹雪一起窩在書房識字。兩人並排坐在藤榻上，沈修遠拿着字帖，將上面認識的字一個個地念給西門吹雪聽。

因為沈修遠活動不方便，書房的窗口特地放了一張藤榻，在上面鋪了一床薄被，正適合這個已是夏初的時候使用。沈修遠之前精神不好，就是經常看了一會書，就在這藤榻上睡了。

“西門吹雪，我給沈修遠送了一樣好東西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沈修遠一字一頓地朗讀，伴隨着那聲音走進書房的正是6小鳳。6小鳳來萬梅山莊可是不需要什麼通報的，他一般翻牆進來偷酒喝，以6小鳳的輕功翻牆自然是很難有人能攔下他的。不過今天他走了正門，只是沒等萬梅山莊的下人進來通報，他就自己跑進來了。

跟着6小鳳進來的還有花滿樓和岳霞，不過兩人走進書房，還什麼都沒說，6小鳳就在那裏說開了，沈修遠的注意力自然就暫時放在了6小鳳身上。

“看看，我給你帶來的好東西，朱停花了不少時間做出來的，對現在的你一定有用！”6小鳳一邊說，一邊轉動着他扛進來的東西。那是一把椅子，一把帶着兩個輪子的椅子，對這個時空的人來說，或許是個新奇玩意，但是對沈修遠來說這東西一點新意也沒有。

“輪椅？”這可不就是輪椅嘛！基本都是木質的，看起來比現代的輪椅笨重多了，而且上面的花紋也太繁複了，6小鳳說朱停花了不少時間做這個，沈修遠覺得，那朱停大概全把時間放在雕上面的花紋了。

“輪椅？”6小鳳一愣，道，“朱停管它叫‘滾椅’……”

沈修遠：“……”滾椅是什麼啊喂！會滾的椅子么？聽起來好危險。

6小鳳：“名字什麼的無所謂，先用用看吧。”

沈修遠點了點頭，西門吹雪便起身，把他從藤榻上抱起來，放在6小鳳跟前那把輪椅上。6小鳳看着西門吹雪的那小心的動作，嘴角一抽，別開頭去，結果看到了花滿樓。花滿樓自然是看不到西門吹雪的那一系列動作的，6小鳳就只能遺憾沒人陪他一邊受刺激。至於跟在花滿樓身邊，存在感弱小的岳霞小姑娘，那是一個面部表情缺失患者，6小鳳根本沒辦法從她臉上看出什麼受刺激的情緒，他一點也不覺得對方有和他一樣受到刺激，所以也談不上共患難了。

朱停做的椅子面上加了固定的軟墊，坐起來還是挺舒服的。輪椅的右手扶手旁有一個鐵制的杆子，上面有凸起的把手，可以掰到身前。轉動把手，輪椅就能前進，鐵杆往前推的左轉，往後拉是右轉，操縱不但簡單，而且也一點不費力。

沈修遠轉着鐵杆把手，在書房內轉了一圈，感覺這看起來笨重的輪椅，做出的動作卻是意外地靈巧。

“挺不錯的。”沈修遠擺弄着輪椅說道。

“有這輪椅，行動就應該方便多了。”花滿樓道。

“嗯嗯。”沈修遠點頭表示贊同。這樣他終於可以不被公主抱了，最近一直被西門吹雪這樣抱了抱去，他是相當糾結來着，可惜西門吹雪完全不當一回事，一點也不覺得那樣抱一個男的有什麼不對，所以他就一直沒能開口說出來。

相比於沈修遠的輕鬆，西門吹雪看着坐在輪椅上的沈修遠，他卻並不覺得高興。那把輪椅，就像一個醒目的提示，不斷提示着他，沈修遠的雙腿沒有辦法站立行走的現實，他不能接受沈修遠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站不起，他也不會讓沈修遠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

“看看。”岳霞走到沈修遠跟前，木着臉開口道。

“啊？”對於岳霞過於簡短的話，沈修遠有些理解不了她的意思，只能露出茫然的表情。

岳霞在沈修遠面前蹲下，一手放在他膝蓋上，仰頭看着他，道：“腿，我看看。”

這次沈修遠聽懂了，伸手把兩隻褲腳挽到膝蓋上，接着道：“沒什麼好看的，就是一些黑色的經脈圖而已。”

岳霞：“看看，想辦法。”

沈修遠一愣，岳霞這話是說要想辦法幫他解毒，但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這話就怎麼聽就感覺怎麼不靠譜，這可是連西門吹雪都一時沒有辦法解開的毒。

“霞兒對藥理方面還是有些能力的。”花滿樓道。

“她爹不是擅長的是機關么？”6小鳳摸着鬍子道。

花滿樓：“但她確實擅長藥理，我們之前在雲間寺被困，喝的是霞兒自製的湯藥，那湯藥輕而易舉地封住了我們的內力，足足有兩天之久。”

6小鳳：“這個……確實厲害。”

沈修遠低頭看在自己小腿上不斷按壓的岳霞，默然無語，這敢情是一個醫學天才？而且這個醫學天才的老爹似乎是物理學家，而岳霞卻擅長化學為主的醫理。一個物理學家生出了一個化學學家？

岳霞終於按完了，抬頭問沈修遠：“疼？”

這是在問她按過的地方有哪裏疼。

沈修遠搖頭，道：“不疼，我腿上是沒有感覺的。”

岳霞站起來，想了一會，從懷裏掏出一疊紙，遞給沈修遠。沈修遠茫然，這是要做什麼？

岳霞：“方法沒有了。”

沈修遠：“啊？”

岳霞眼神往花滿樓那邊飄了一下。

沈修遠：“……”

沈修遠是終於讀懂了岳霞的意思，這“方法沒了”是指追花滿樓的方法用完了。沈修遠拿着岳霞塞到他手中的白紙，默默無語。她剛剛不是在給他看病么？為什麼會突然扯到“如何追男人”那邊去？物理學家生的化學學家果然不靠譜！

6小鳳、花滿樓和岳霞三人並沒有在萬梅山莊待多久，很快就一起離開了。臨走前，岳霞木着她那張秀氣的臉，問清楚了沈修遠的“追男人攻略”具體什麼時候能給她寄去，她才跟着花滿樓離開的。

花滿樓和岳霞會那麼快離開，這並不是一件意外的事，畢竟花滿樓跟西門吹雪這個主人不熟。但是6小鳳就那麼離開，連一直被他惦記着的萬梅山莊的酒都沒有提，卻是有特別的原因的。前段時間繡花大盜一案終於水落石出，公孫大娘是無辜的，真正的繡花大盜就是請6小鳳幫忙的金九齡，6小鳳完全是被利用了。這是6小鳳心情低落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被利用，這種事情他早已習慣，他心情不好，只是因為薛冰失蹤了，生死不明。這讓6小鳳很難受，難受得他連最愛的酒也喝不下去了。

每個人在世上，總會有一個人對自己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放下自己痴沉的東西。

沈修遠坐在輪椅上，看着院子裏青蔥的草叢，扯了扯站在他身邊的西門吹雪，問道：“這個世上有沒有一個人，如果他消失，你會連劍也練不下去？”

沈修遠沒有聽到西門吹雪的回答，他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轉了輪椅，進了書房。若是他那個時候回頭，也許就能看到西門吹雪眼中那涌動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