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只是一切都晚了,因為剛剛她們的每字每句,都被靠在窗邊暖榻上的雲素染聽了個真真切切。
一瞬間,似乎心如夢境般碎了,將夢中所有的美好,都刻上了極痛極傷的烙印。
雨一直顧我的下着。
一陣涼風吹開雨簾,在雕窗邊拂過,心已成灰,手爐的溫度從她掌心一點點的退去。
毫無波瀾的面容,染上了讓人動容的哀傷,痛苦的緊閉上雙眸,不該是這樣的!他們明明該是幸福的!明明此刻她該是依偎在他懷裏聽雨話情濃的,可偏偏,老天和她開了一個玩笑,轉眼間就讓她從雲端跌落到了泥沼里,被冰冷和窒息包裹着陷入了絕望。
將身體蜷縮在一起,本以為已經乾涸的淚就如這窗外的雨水般怎麼也停不下來了。
原來夏日的雨竟會這般冰冷凄涼,零星的雨點打在鴛鴦瓦上,在一滴滴的滾落下來,這大雨中細微的聲音卻清晰傳入了她的耳里,彷彿這顆顆冰冷的雨滴還嫌她此時不夠哀痛,又將這寒涼砸在她已成灰的心上,既痛又冷的悲傷,又有何人來安撫她此時的無助與彷徨。
——我是雨一直下的分界線——
此時的刑部大牢深處。
顧三想尖細的嗓音,隔着那道厚重的鐵門在陰暗潮濕的甬道內回蕩,卻是清晰無比。
隱在黑暗中的洛離殤,唇角微翹,明日嗎?洛熙皞還真是着急!
也對!他是他的心腹大患,既然捉住機會,當然是越快斬草除根越好了。
笑意擴散,黝黑的瞳眸在黑暗中閃着湛藍的光亮,那幽光美麗卻危險至極。
顧三香,吞咽了口口水,心想着,總算是將這聖旨宣讀完了,他從沒覺得這聖旨這般冗長,這般澀口。
宣的他是口乾舌燥,心中發涼,深吸了口氣,他可再不想多呆在這兒半刻,將手中的聖旨遞給守在門外的守衛,聲音明顯低沉了許多“明日帶他上刑場時一併帶去知道嗎?”
雖然是吩咐卻帶着那麼點小心翼翼,那高大魁梧的守衛,目不斜視,冷硬的臉上沒有一點變化,將手中的聖旨握在寬大的掌中,冷冷的回了一個字:“是!”
顧三香也顧不得這守衛的冷淡,趕忙轉身想走。
“外面下雨了是嗎?”厚重的鐵門內傳出了清淡悠然的聲音,聽在顧三香這裏可就是猶如鬼哭狼嚎的夜梟之音了。
身子驚的一顫,要走不走的定在了原地,踟躕着要不要回答,心中一慌,就脫口而出道:“回王爺,這外面是正下着雨呢!”
答完了,他險些抽自己一嘴巴,這閻王已經被陛下貶為庶人了,自己怎麼還稱呼他為王爺呢!暗自惱恨了一下,彷彿背後有猛獸追趕似的,匆匆離開了。
甬道牆壁上的油燈,啪的響了一聲,燈光又暗了一些。
“外面這雨下的如何?”洛離殤當然知道顧三香早溜走了,這一聲詢問又是在跟誰說呢?
那手握明黃聖旨的守衛,冰冷的臉上倏地有了其他的情緒,那就是恭敬。
轉身極其恭敬的彎腰拱手道:“雨大而密!”
“是嗎?”簡單的兩個字卻透着很深的牽挂與眷戀,洛離殤重重的嘆了口氣,心裏全是擔心,這麼大的雨,不知道那小女人的寒症會不會發作?
守在鐵門另一側的守衛聽了頓時眉目都含着痞笑,與剛剛的冷硬截然不同,“王爺是在擔心王妃嗎?”
那手握聖旨的守衛立馬瞪向他,帶着嚴厲的警告意味。
可那一臉痞笑的守衛卻仿若未看見般,繼續道:“不如您偷溜出去瞧瞧!沒人會知道的!”
“傲霜!”手握聖旨的守衛怒斥道。
傲霜沒心沒肺的嘿嘿一笑,“哥~我也是為王爺着想嘛!你急什麼!”
被他換做哥哥的守衛,立馬將手中的長戟一橫,抵在了他的胸前,怒目而視:“你若在這般對王爺無禮,就算是親兄弟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你可是在娘靈位前發過誓的,說要好好照顧我!你敢違背誓言!小心天打雷劈!”傲霜立馬將搬出了殺手鐧。
傲風眉峰一蹙,虎目中卻是無半點退卻之意,沉聲道:“大不了!我在自盡給娘謝罪!”手中的長戟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就知道他這個兄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說什麼他都能給你當了真去。
胸前抵着的長戟,戳的胸口生疼,剛想開口。
就聽!“鬧夠了沒有!你們倆若是誰也不想活!本王倒是可以成全!”這話中有多少陰森帶血的戲謔,他兄弟二人自然是知道的,可是這絕對不是開玩笑,而是王爺生氣的前兆。
傲霜也不敢在貧嘴了,趕忙跟着傲風一起跪在了地上。
“屬下知罪!請王爺責罰!”
傲風心中既無奈又生氣,眼角瞥向傲霜,就看到那缺失的右耳,他這個弟弟就是不長記性。
“王爺!傲霜他口無遮攔,是我這個兄長管教無方,屬下願意承擔責罰!”
“王爺?????!”
傲霜到嘴邊的話又被洛離殤打斷,“想領罰日後有的是時間~!”意思是現在先饒了你們,等以後一起算總賬!
兄弟二人,逃過一劫,確沒有多少開心,王爺現在要忙大事,等空下來,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手指耳朵什麼的還能不能保住。
兩人皆是,深深一嘆。
“外面形勢如何?”
傲風聽了立馬回道:“一切如王爺您所安排的那樣進行!”
“嗯~那就好!”洛離殤似乎很享受這黑暗一般,一副悠然自得的斜倚在那僵硬又冰涼的石榻上。
兄弟二人依舊跪着,王爺不叫他們起身,他們就得心甘情願的跪着。
墨發隨着他微微一動,流瀉波動,好似上好的墨緞,柔順如夜色下流淌的泉水,動人心弦卻染着這世上最徹骨的黑暗。
低語道:“他也該來了!”——俺是梅妃妖媚的分界線——
大雨中一個華麗無比的肩輿緩緩而行,大雨瓢潑的澆灑在肩輿周圍人的臉上和身上,卻無人敢怠慢半分,任憑那大雨模糊了雙眼,他們也穩穩的拖着那華麗張揚的肩輿,穿行在雨中。
肩輿內,半卧着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冰肌藏玉骨,闔上的媚眼依舊有長睫挑着三分情,朱唇如櫻,水嫩的勾着懾人的弧度,如半放的海棠初着雨,又似才開的芍藥撥弄情。
守在大牢門外的侍衛,見一肩輿由雨中緩緩而來,落在他們面前,即使知道輿中定是不凡之人,可現在大牢中關押之人更是不可有半分差錯,所以,紛紛將手中的長戟橫在面前,厲聲道:“來者何人!”
一個打着傘的宦官款步上前,將手中的金光的令牌,在他們眼前一亮,聲音不大不小,剛剛足夠威懾他們:“還不放行!”
侍衛們紛紛跪在雨中,高呼:“給梅妃娘娘請安!”
那宦官踏着一地渾濁的雨水,回道肩輿旁,與左右共四名宦官一起,將手中的雨傘擋在肩輿門外,等着‘淚心蕊’從裏面款款而出。
一身桃粉宮裝的‘淚心蕊’婀娜旖旎的從肩輿中移步出來,逶迤的宮裝裙擺眼看就要落地沾到地上的渾水,兩個全身濕透的宮婢眼疾手快的拖住了她的裙擺,雨滴打在傘上,那聲音格外刺耳,讓她微微的蹙了一下黛眉,朱唇輕啟道:“都起來吧!”
侍衛們紛紛起身,卻是低首無一人敢抬頭窺見她的容顏。
蓮步輕移,左右兩邊為她撐傘和身後為她拖擺的宮婢,便都跟着緩緩而行。
一進到大牢內,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撲面而來,她立馬長袖掩面,一臉不悅道:“你們就將閻王關在這種地方!”
陰惻的容顏,全是不加掩飾的惱怒,然而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那關在此處的囚徒閻王!
獄卒,被她這一句問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道:“閻王他沒被關在此處,而是這大牢的最深處!”
“那還不快帶本宮去!”
‘淚心蕊’不耐的皺着黛眉,身形如盈盈柳枝般,讓人骨頭舒軟,可如鶯囀的聲音里卻夾雜着冷冽。
那獄卒立馬卑恭的領着她朝甬道深處而去。
當‘淚心蕊’立在那鐵門前時,一切已恢復如常,守衛們依舊冷硬的守在門外。
看着那隱有銹跡的鐵門她嬌媚的面容上有着極複雜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小英子!還不快去將門打開!”悅耳綿軟的聲音中有不為人知的急迫。
被喚作的小英子的宦官,趕忙上前掏出懷中一把銅碧各一半的鑰匙,在鐵門的鑰孔中左右各擰了三圈,然後又回歸原位,鐵門便吱嘎的打開了。
牢房內的洛離殤好整以暇的魅笑着,單手支着側臉,滿是幽光的眸子,卻並未看向牢房外的‘淚心蕊’。
‘淚心蕊’再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就莫名的興奮了起來,那是總無法遏制的衝動。
獄卒本來是要阻攔的,可是見她有鑰匙,就知道肯定是陛下允許的,所以,也就沒不知趣的出聲阻攔,於是就眼觀鼻鼻觀心的立在一旁。
“把鐵欄打開!”
獄卒驚訝的抬頭望去,入眼的是一片艷麗春色,這個梅妃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個天香國色的美人兒啊。
‘淚心蕊’看那獄卒一副不知死活的色相,心中就是一陣怒氣,而後卻嫣然一笑:“被你這臟污的眼睛看了本宮的容顏,豈不晦氣!小英子給本宮挖了他的眼!省得叫本宮寢食難安!”
這狠毒的話語,從她朱紅的櫻口吐出,似乎還帶着一股馨香,卻是致命的。
那獄卒還沒等求饒,就被小英子手中的匕首刺穿了胸口一命嗚呼了。
見那倒在地上的還未死透的獄卒,‘淚心蕊’嗤笑道:“到是便宜了他!叫他死得這般痛快!”
美眸又移向牢內的洛離殤身上,嫵媚的看着他:“沒想到!王爺您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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