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去外祖母家

7去外祖母家

在與祖父的感情到達一定的程度之後,江素梅提出了一個請求。

她希望去外祖母家一趟。

其實,老爺子也知道親家太太的身體一向不太好,去年俞家搬到京城,俞朝清過來拜會後,他本想親自去探望一番,後來老太太說,病了最忌不清凈,她自會安排,老爺子便沒有再管。如今孫女兒一片孝心,他豈會不成全呢,立刻就答應了,還讓她多住幾日,好全了祖孫之情。

江素梅十分歡喜,但又有些擔心老太太那裏會不同意。

結果恰恰相反,老太太表示很好,還破天荒的誇獎了她一下,當日就派人帶上行李,送她去了俞家。

看老太太一副送走災星的模樣,周媽媽提醒道:“三姑娘回來,許會找老爺哭訴呢。”

老太太喝下一勺月桂餵過來的補身膏劑,淡淡道:“哭訴什麼,她外祖母家自己營生不當,搞的窮困潦倒,她兒子來那回,咱們也正逢田莊失收,哪裏救濟得了?就是老爺問起,我照樣有理,一家子都沒管好,還能顧得了別人了。再說那殺人的事情,也是他們家的錯,沒得告訴老爺,為救人,害的名譽受損,三丫頭若不曉得其中的道理,你倒要教教她。”

周媽媽見她輕飄飄說了一段話,連忙應是。

老太太喝完膏劑,擦擦嘴,又伸手按一下自己的脈搏,長嘆一聲:“我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正好李氏過來,跟她彙報府里的事宜,老太太便道:“三丫頭身體大好了,下個月不是王家夫人宴請賞花么,到時候你帶了三丫頭一起過去。”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老太太是想把江素梅嫁出去了。

那王家夫人請人賞花,其實是要看看各家的姑娘,好給她兒子娶妻,江家也在考量範圍之內,所以提早發了請帖來。

李氏笑道:“那好啊,念姐兒正是不舒服呢,我就不帶她去了。”

老太太沒有異議。

俞家現在能住在安定門西側的望春街上,說起來也是虧得江素梅的娘親俞秀珍。

當年俞朝清年紀尚小,俞秀珍就已經擔憂他進京考學以及成親的事情了,聽說那戶人家要搬走,毫不猶豫的動用自己的嫁妝,想法子給置辦了下來。

因為這事兒,老太太頗為不滿,責怪她巴娘家,倒是她相公江兆青很理解,畢竟俞家二老就兩個孩子,俞朝清又是老來子,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呢,俞秀珍多有照顧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院子是買對了,俞家搬來京城,至少不用寄人籬下。

江素梅下了馬車,那車夫就回去了,她這次來,就只帶了果兒跟一個姓劉的婆子,劉婆子手裏拎了些許要用的物什,還有老太太叫送的禮。

她站在門口,婆子上前敲門。

有個頭髮花白的婦人探出頭來,詢問什麼事情,聽說是江家三姑娘來了,她驚喜的往回叫了一聲,連忙把門打開。

張媽媽跑着來,嘴裏哎喲哎喲的叫:“怎麼突然來了,老太太都高興的不會說話了!”

“早就想了,昨兒跟祖父一說,就准了。”江素梅催促,“媽媽,快帶我去看外祖母。”

張媽媽叮囑那婦人朱氏:“你帶她們去住的地方,東西放好。”

朱氏應一聲,卻接那劉婆子手裏的東西。

俞家老太太躺在床上,腦袋往外伸着,見到有人進來,顫着聲音問:“蟲娘,蟲娘,真是你呀?”

那聲音聽得江素梅一陣心酸,她應道:“外祖母,是我。”一邊就快步走過去。

誰料到俞老太太又使命的擺手:“別近了,小心過給你,你坐的遠遠的就是,原本身體就弱,可不能沾到病氣的。”

“不妨事,外祖母,我要是還病着,肯定也不能來,就是好了才來呢。”江素梅並不怕,在床邊坐下來。

張媽媽笑道:“老太太您這都要好了,哪兒會過呢,真過,大爺早就得了,今兒還不是好好的出去了。”

俞老太太放了心,伸手握住江素梅的手,仔細瞧她,這一看,眼淚就流了滿臉。

這孩子真是越大越像她娘親,俞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兒,淚流不止。

“外祖母,您別傷心了,往後我有機會就來看您。”江素梅只見俞家老太太長了一張銀盤臉,眼睛圓圓,和善可親,就是神色太過憔悴,顯得頗為蒼老,她鼻子忍不住一酸,拿出手帕給她擦眼睛,“您別生我的氣呀,都是我不好,沒有早些過來。”

“這孩子,誰生你氣呢,我這是氣我自己。”俞老太太嘆一聲,卻沒有繼續說,只又摸摸江素梅的頭,“蟲娘,你長大長高了不少,想我那次見你,你才那麼小一點兒,秀珍抱着給我看,你就只知道哭,我走了,也不給我笑一下。”

這外孫女兒,她統共就只見過兩次,後來俞秀珍去世,她原本要來,結果因為受了刺激,大病一場,俞朝清便攔着沒讓她來,這一下,就是三年過去了。

江素梅笑道:“我這會兒笑給您看,您看個夠好了。”

她雙眼彎的好像月牙兒,兩隻手還捧着臉蛋,嘴巴裂得大大的。

“好,好,乖孩子。”俞老太太微微笑了,心情平復一些道,“也不要太挂念外祖母,我這裏好着呢,你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能經常出來的。”

祖孫兩人說了會兒話,江素梅才有空打量,只見這卧房的陳設簡陋的很,跟江家二老的廂房一比,地下天上。她便又回想起剛才進門時注意到的,宅院裏沒什麼下人,十分空蕩,給人的感覺無比寥落。

其實,張媽媽那時肯拿她的錢,就已經說明境況的糟糕了。

恐怕那些能賺錢的家業都沒有了罷?

等到俞老太太睡下,她輕聲問張媽媽:“家裏也不會一下子就變成這般的,怎的不叫人說一聲,祖父祖母總能幫下忙啊。”

張媽媽不知道怎麼答。

看她那神色,江素梅不免想到江老太太的德性,皺眉道:“莫非是去過的?媽媽,你盡可以說給我聽。”

張媽媽本來也是滿腹怨氣,忍不住就講了。

原來俞家不行的時候,確實來江家求助過,可江老太太沒有答應,只扔給俞朝清五十兩銀子,打發叫花子一般把他趕走,俞朝清年少氣盛,豈會要那點錢,滿是憤怒的回家了。後來俞秀珍知道,便拿出了自己的嫁妝。

江素梅聽的直搖頭:“那祖父呢,他可曉得?”

“江老爺子那會兒離得遠呢,自然不知道這事兒。”張媽媽索性說全,“上回大爺就是說要去跟老爺子提提那次的事情,老太太才肯讓姑娘搬回去的。”

江素梅恍然大悟。

看來,老太太還是很怕老爺子的,怪不得再怎麼不喜歡她,只要老爺子一句話,她也不敢怎麼違抗。

只可惜,老太太做事陽奉陰違,心思彎彎繞繞,男人家又粗心,所以即便老爺子也許是個好的,也被老太太陷於不義之地了。

“姑娘,我一時多嘴講了這些,可不能告訴大爺。”張媽媽叮囑。

江素梅點頭:“媽媽放心罷。”

張媽媽便問:“一會兒想吃些什麼,我叫人買去。”

“也不用,你們平常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張媽媽笑道:“那可不行,老太太看到了要不高興呢。”

江素梅想了想,便點了幾樣,張媽媽很高興的吩咐去了。

快要用飯的時候,俞朝清回了來,見到江素梅也是一番驚喜。

江素梅打趣:“大儒家裏不給吃飯么?”

俞朝清師從當朝有名的大儒徐瑄學習,這是很榮耀的事情,因為這徐大儒不止文采出眾,還是一位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是程式道學的真傳弟子,多少人想拜師而不得。而俞朝清則是因為父親少年時曾與徐瑄有過同窗的關係,且本人資質不錯,去年去徐家拜會,得到賞識,才有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俞朝清汗顏:“尚不夠格。”

原來在大儒家裏用頓飯這麼難啊,還要講資格,她好奇的追問:“那誰有資格用呢?”

“余崇禮也。”俞朝清回答,面上露出尊敬之色。

江素梅自然不清楚這人是誰,只知道他是俞朝清的同門師兄,既然他有資格,可見學問應該是極好的。

俞老太太催二人用飯:“都要涼了,有話吃完再說罷。”

俞朝清笑:“蟲娘來了,母親飯量也好,都吃下大半碗呢。”

“可不是,早知如此,我早就該求了姑娘來。”張媽媽給三人布菜,雖然人手少,可規矩還是不亂的。

一頓飯吃得和睦愉快。

江素梅在此住了三日,本來要回去,卻正巧遇到俞朝清休息,她又樂得住一日,兩人在書房談天。

江素梅寫了字給俞朝清看,他十分驚訝,稱讚道:“蟲娘,寫的真好!”但又搖搖頭,“只未免過於圓滑。”

江素梅一怔,繼而微微苦笑。

若不是為討得祖父的歡心,她何必要寫成這樣?

“那我重新寫。”她挺起胸膛,又拿一張素紙鋪好。

俞朝清見她認真起來,嘴角一挑,道了好字,捲起寬袖給她磨墨。

她執筆,落筆,小臉凝重,動作行雲流水,一會兒功夫,竟是寫下了一副狂草。

俞朝清見那字跡洒脫不羈,又有刀鋒之厲,懸崖陡峭一般看得人心驚,不由呆住,片刻后疑惑的問:“蟲娘,這字真是你自己練出來的?”

“嗯,”她眨眨眼睛,“小舅覺得哪一種寫的更好呢?”

女子寫字如此乖張,只怕會叫人產生不悅之感,更何況,江素梅還父母雙亡,俞朝清雖然是個清高的人,卻不是不懂世事的人。

他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目光深沉的落在江素梅臉上,徐徐道:“蟲娘,還是按原先那般寫罷,後面那種,給小舅看看就算了。”

江素梅嘻嘻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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