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下騎士

“……今天的函數就上到這裏，課堂作業是56頁的第五到第八題，晚自習之前交上。下課！”數學老師合起教案，簡潔地佈置了作業后就走了出去。教室里頓時一片歡騰，學生們紛紛大叫着要回家去放鬆一下被第四堂的數學折磨過的神經。“旌姬，你家住得遠嗎？”收拾好東西的英佳順便打聽道。“不遠啦，騎自行車大概就十五分鐘……”旌姬還沒說完，書包里的手機突然出了短訊提示音。

“這時候有短訊？誰啊……”旌姬莫名其妙地把機蓋翻開一看，幾條黑線立刻從她額頭上掛了下來——

短訊的內容是：“我和你爸今天中午都有應酬，沒法在家做飯了，你自己想辦法在學校解決吧。第一天上課就這樣真對不起呀，晚上一定補償你！——老媽”

“啊~~~旌姬好可憐~~~”英佳替她打抱不平，旌姬只好哭笑不得地回復道：

“木頭已經成船了我也沒辦法了，就當頭天體驗學校食堂吧……但晚上我要你公司樓下肯德基的雞肉漢堡。”

按照早上英佳給自己指的路，旌姬繞過兩座教學樓向學院西北角走去，果然一眼就看到白sè的食堂大樓矗立在樓的後面。“嗚哇……看起來檔次好高，恐怕裏面的東西都貴得不行……”她有點膽戰心驚地看了看學院的飯卡——裏面預先有6o元的存款。其實海牙學院的走讀生數量要比住校生多，本沒有每個學生都給飯卡的必要，不過據說校長考慮到走讀生有時會用到，才實行了統一配置。此時的旌姬只有衷心感嘆“校長英明”，因為她知道這裏的食堂是不收現金的，而且自己身上目前一分錢也沒有。

“同學，請問要吃什麼？”白衣的廚師大姐笑容可掬。

“我……我要兩塊五一份的煮方便麵……”

旌姬覺得自己的要求和食堂的高級氛圍實在合不來。不過女廚師的素質倒是相當高，只是微笑着答了句“請稍等”就轉身去拆裝着方便麵的紙箱。旌姬則帶着些許的負罪感收好飯卡，便到旁邊乖乖地等午餐去了。

突然——世界上有多少事都是借了一個突然才生的——食堂入口處起了一陣小小的sao動。原本擠作一堆的學生6續向兩邊散開，似乎是要給到來的某個人讓路。“誰來啦？那麼大派頭……難道是校長家兒子還是別的什麼？”旌姬犯着嘀咕也伸頭張望。這時，來者已經走近了，她這才看到——

怪不得剛才他們都會讓開，這哪裏是學生進食堂，簡直就是國王出巡（而且不是微服）！當然不是指那人身邊前呼後擁着多少跟班，單看他身上散出的那種凜然氣質，就足以使人自覺地退縮。

這位“國王”有着和雄鷹羽毛同sè的中長，順從地披在寬闊的兩肩上；神sè冷傲的臉生得相當英俊，金黃sè的細長雙眼彷彿從天空巡視大地的猛禽；本來就很正規的男生制服有板有眼地緊貼着身體，把主人高挑而勻稱的身材襯托得無比完美——總之一句話，是個無可挑剔的美少年。旌姬愣愣地看着他走向自己旁邊的窗口，連自己點的煮麵送到跟前了也沒覺。

到底是蒼天市……男生的質量都比緋華市高多了……

當然這只是旌姬的心裏話，歸根結底沒有用語言體現出來。她端上了面碗，準備找個安靜角落趕緊吃完再回去做作業，不過從那位男生身邊經過時，還是有點不舍地悄悄回了一下頭。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好不容易見了一個現實版可以媲美漫畫角sè的帥哥，多看兩眼總是可以的吧……

誰知，帥氣的“國王”很快現了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頓時那雙金sè的“鷹眼”猛地向旌姬轉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一瞬，旌姬只覺得全身血液為之一凝，整個身體……竟然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傳說中，鷹是唯一能直視太陽光輝的猛禽，它的凝視能讓其他生靈全身無力，低頭屈服……就是這種感覺嗎？

幸運的是，沒有任何錶情變化的美少年幾秒鐘后就放過了旌姬。被嚇得不輕的少女也再無心久留，立刻逃命似地消失在食堂的一角。

“那就是……‘尉遲旌姬’啊。”

美少年無心地撩了撩頭，忽略周圍立刻湧起的花痴叫聲，將表情轉入了沉默的思考狀。

“好、好恐怖……那男生的眼光怎麼那麼嚇人……”端坐在位子上奮筆疾書的旌姬自言自語着午飯時的遭遇，“不過……看到領子上的記號了……羅馬數字Ⅴ……也就是說他是高二的學長咯……”

海牙學院學生制服上的級別編製，是用羅馬數字的一至六表示的。“Ⅰ”代表的是初一生，依次類推，數到“Ⅵ”就是高三生。這種表示法在整個蒼天市的學校中是獨一無二的——旌姬從學生手冊里看到過。“嗨~~~旌姬，午安！”英佳活力十足地早早出現了，“趕作業啊？我在家裏十分鐘就做完啦。”

“英佳……做完就做完了嘛，不要順便打擊我……”

“咦……我、我說錯了什麼嗎？！”同桌yīn沉的表情把英佳嚇了一跳。“沒，沒。你坐下慢慢整理書吧，我來給你講講初中時代我和數學之間無比鬱悶又不得不說的故事……”

“……哈？”

下午的科目可謂大解放，沒什麼理化之類的邏輯xìng內容，晚自習時旌姬甚至還偷閑地寫了篇rì記。直到九點半的放學鈴聲提醒眾學生“可以回去睡覺了”，她才從《圍城》一書上抬起頭來。

“比我在六中的時候早了十分鐘放學耶……有這點空出來的時間，不如去參觀一下運動場吧。”

打定主意后，旌姬把自行車一路推到橢圓形的大運動場邊，上好鎖便放心地跑了下去。

“啊，空氣真舒服……不過已經是十月份了，不久就會變涼的……”雙手放在腦後，旌姬繞着跑道慢慢踱着小步。在她看來，海牙學院和自己只讀了一個月的那所高中簡直是天壤之別——當然海牙學院是天。今後在這裏一定會遇上很多有趣的事，比如在這裏舉行運動會絕對可以看得非常爽……

“噝……”

一個如毒蛇吐信，又像蜘蛛吐絲的輕微聲音忽然隨風進入了旌姬的耳朵。

“嗯？什麼聲音？”

少女猛地甩頭四處張望起來。

雖然出聲音的主體沒打算讓她失望，馬上就用實際行動表達了“我在這裏”，但旌姬更希望是自己看錯了或是眼花。

“開、開什麼玩笑……哪有這麼大的……蜘蛛……”

擺動着八條長腿向她慢慢爬來的生物幾乎有一座球門大，從外表看來是蜘蛛沒錯，但長到這個體積的就只能叫蜘蛛jīng了。巨蛛的猩紅sè眼睛注視着旌姬，出了一陣噝噝的恐嚇聲作為前奏，接着——

攻擊開始了。巨蛛伸出一條足有水桶粗的前腿掃向了看起來毫無抵抗力的少女。豈料那條腿直接撲了個空，反而迎面撞上了回禮般飛來的一團烈火——旌姬已經提前躍上了一邊的觀眾席台階，而她遠遠揮在身側的右手上，正紛飛着閃耀的金紅sè火花。

“雖然不知道你的來頭，但我絕對不會乖乖地任你欺負啊！”

這就是旌姬隱藏的秘密。

生為異能力者，不同的人對此抱持着不同的態度。有人將它視為累贅，害怕它、排斥它；而有人認為它是神明的饋贈，是自己優越於一般人類的證明。旌姬從小就掘出了這個cao縱火焰的能力，卻把它認定為自己“生來就要戰鬥”的標誌。生活在這個充滿不可思議事件和生物的世界裏，她已經和不少異種打過交道。如果此時面對巨蛛的是個普通少女，沒嚇昏過去就值得大大讚揚一番了，但在旌姬看來，與之戰鬥並消滅是她應該盡的責任——異能力者對沒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的責任！

夜風高高拂起旌姬腦後過腰的長，她迅直起了身體，雙手一翻，兩團新生的火焰隨即顯現。“本來不打算早早暴光的……但既然必須要打，我也沒辦法……你可讓我的戰鬥之血BuRnIng起來了哦！！”旌姬咬了咬下唇，向巨蛛用力送出了雙手的火球，“接招吧！爆炎飛彈——！！”

寂靜的夜空中連續響起兩聲爆鳴，巨蛛的身體頓時沐浴在火焰之中。它死命地揚起半個身子嘶叫起來，八條長腿亂舞一氣，其中一條險些掃中旌姬的頭，幸好她立刻跳下了台階。“大半夜的我可不想和你耗！得趕緊想個辦法脫身……”旌姬連身上的灰土都沒來及拍掉，就火轉身奔向運動場的出口。但巨蛛顯然不想放走獵物，把身體一扭張開大口，一瞬間萬條白絲像暴雨般傾瀉而下，在落下來之前就交錯成大網，把旌姬劈頭蓋臉地罩了個嚴實！

“哇啊！可惡的東西……這種方法太卑鄙了！”旌姬拚命掙扎，但絲網上佈滿了黏液，很快將她的四肢和制服粘在了一塊。“嗚……”旌姬用力地轉動着身體，但完全活動不開。“噝……”巨蛛得意洋洋地爬到了近前。眼看着那粗大的長腿又要朝自己揮過來，孤注一擲的旌姬狠狠將雙拳一握，吼道：“炎……”

“別用火焰！否則你自己也會被燒着的！！”

還沒等旌姬分辨出那是什麼人，月光下嗖地閃出了一個漆黑的身影，不偏不斜停在了她和巨蛛中間。巨蛛驚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立刻怒叫一聲，剛想把礙事的傢伙像掃落葉一樣掃走，來者竟把身體一低，接着只見一道刀光劃過，它的兩條腿就脫離了身體。“好強……那是誰……”旌姬費力地撥開擋在眼前的絲想看個究竟，那人卻已經跳到了一邊，將手中的東西一甩——清冷的月光照耀下，現出全貌的竟是一把長長的rì本武士太刀。

“尉遲旌姬，你留在那裏別動，接下交給我就好了。”

這聲音……無庸置疑……是個女生……

旌姬突然很想知道自己今天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早晨進校門的時候就不對勁，中午被那麼可怕的男生瞪，現在被怪物攻擊，出現了一位挺身相救的勇士卻是個女的……慢着！她怎麼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這時巨蛛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女生吸引了過去，當它“呼嘶呼嘶”地爬過去時，對方猛地把刀橫在身前，左掌抵住刀刃，用嚴肅低沉的聲調吟誦道：

“yīn界降誕，使鬼召令，以安倍晴明桔梗五芒印之名——天照之白狼·犬鬼降臨！！”

話音剛落，平地倏地捲起一道yīn風，伴隨着咆哮的小型雷電，一頭純白sè的大狼從風之漩渦中呼嘯而出。“式……難道是‘式神’？！”接踵而來的奇事讓旌姬幾乎合不攏嘴了。

這不是漫畫裏yīn陽師的常用手段嗎，這女生究竟是什麼來頭？“嗚……”白狼面對敵人出威脅的吼聲，巨蛛見此氣勢，一時似乎膽怯了起來，開始搖晃着巨大的身軀後退，但手持太刀的女生沒有放棄大好的進攻時機。“犬鬼！趁現在快上！！”她厲聲一喝，白狼立刻騰空跳起，閃電般落在巨蛛背上，舉起利爪就撕破了它的背殼。“嘶嘶嘶……！！”巨蛛負痛直叫，犬鬼的攻擊卻變得更快更猛。當它逐漸軟軟地癱向地面時，等待已久的女生舉刀一躍，刀尖在下落的時刻急迴轉，乾脆地一舉貫穿了巨蛛全身——

罩着少女的蛛網竟開始慢慢消失，旌姬目瞪口呆地看着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怪物變成了一堆沙土。

“站得起來嗎，旌姬？有沒有受傷？”

犬鬼已經不見了，大獲全勝的女生提着刀走到她面前，關切地伸出了一隻手。

“啊……我，我沒事！謝謝你出手相救，不然我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了……”站起來的旌姬趕緊低頭道謝。“不用客氣，我還擔心自己來晚了一步呢。”對方莞爾道。這時旌姬才勉強看清了救命恩人的模樣：

深藍sè的中長，金邊眼鏡下面是一雙烏黑睿智的眸子，看起來是位相當可靠的強勢大姐。但比起相貌來，她身上的制服更牢地抓住了旌姬的眼球——黑sè高領上衣，肩頭的皮帶，雙排扣，緊身短裙……

《聖魔之血》裏的薔薇十字團制服？！但仔細一看又不是……

“旌姬？你怎麼啦？”那女生奇怪道。“沒、沒什麼！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旌姬這才記起了重點。“呵……這個不重要。”對方微笑了起來，“因為我和你一樣是這裏的高中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咦~~~！可你的制服是……！”

旌姬還沒把問題完整地說出來，那女生就伸出一個指頭點了點她的腦門：“不用那麼驚訝，旌姬……只要你那‘火焰’的異能力還在，說不定有一天你也會穿上這種制服。今天真是好危險，以後你一定要多多鍛煉自己的戰鬥力啊。”

“我、我是學生耶……為什麼要鍛煉戰鬥力……”

“難道你來海牙學院前，一次都沒有使用‘能力’戰鬥過？”

旌姬思考片刻後用力搖頭。

“那不就行了。”眼鏡女生有點欣慰地拍拍她的肩，“已經很晚了，你快點回家吧，否則你家裏人會擔心。”“請，請等等！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還有你剛才召喚的犬鬼……你是‘yīn陽師’？”旌姬趕緊喊道。“沒那個必要，”她偏了偏頭，“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你知道一件事就可以——我不是‘yīn陽師’，而是‘騎士’哦。”

又是一道微風，女生的身影竟像隨風而去一般無影無蹤了。

旌姬獃獃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若有所思。

“學校里還有這樣的人嗎？雖然我不奇怪這裏也有異能力者，可是‘騎士’……聽起來好奇怪，但是……”

如果那是個男生，他說不定會成為旌姬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內花痴和做白rì夢的對象。但既然救了她的人是女生，旌姬花痴的對象就只剩下——

“……那身制服好拉風啊啊啊！很快就能再見面？我那時候一定要問問她是從哪裏弄到的！！”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