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團圓飯
深秋時節，寧安市總是不常見到陽光的。
果然一家三口張羅好出門的時候，就看到天空飄起了雨。
雨絲細小也不太綿密，飄在空中像是濕濕的霧水一樣，不會淋濕，反而有種水鄉的溫柔視覺。
顧鈞顏一手抱着女兒一手撐着傘走向停在門口的車。
顧梓曦卻調皮地將手伸出傘外，觸摸綿綿細雨，“爸爸你看，這雨一點都不大，滴在手上都沒感覺。”
“但是淋了雨你肯定會感冒，你還想打針吃藥嗎？”顧鈞顏毫無客氣地揭穿她的小心思。
顧梓曦小朋友跟她媽媽一樣不愛撐傘還喜歡在綿綿細雨中“漫步”，可惜，小公主沒有媽媽的好身體，這個秋天雖然只偷偷貪玩淋過一次雨，但是已經因為各種原因感冒三次了。
聽到說打針吃藥，她趕緊不情不願將小手收了回來。
她最害怕打針吃藥了。
周末雖然沒有了早高峰，路上的車也還是不少，加上下雨路況更是不好。
安全起見顧鈞顏的車開的並不快，途中還繞道去了一趟花店，到達墓園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了。
本就蕭索寂寥的墓園在這陰雨纏綿的天氣更有幾分沉重的悲涼氣息。
顧梓曦一下車就呆了一下，然後抓着路馨的褲腿小聲問道：“外婆就住在這裏嗎？”
“是的，因為外婆已經去世了，所以住在這裏。”路馨點頭，牽着她往墓園深處走去。
顧鈞顏舉着一把大黑傘，走到女兒的另一邊，遮住母女兩的頭頂。
顧梓曦空着的那隻手抓住爸爸風衣的衣角，兩邊看了看，似乎是明白了，仰起臉繼續問道：“所以我們今天都要穿黑色的衣服嗎？”
“對，梓曦真聰明！”
白露的墓在地勢稍高些的一塊風水寶地，遠離下面的墓群。
三人剛往上走了沒一會，兩個大人就突然停了下來。
顧梓曦一愣，然後抬頭，就看到墓碑前一個穿着黑色呢子外套的高大背影。
那人沒有撐傘，任由雨水沾濕微微泛白的頭髮和衣衫。
他背對他們半跪在墓碑前，伸手撫摸着墓碑上白露的照片，卻是一動不動。
四周很安靜，他應該也很專註，他們三人的腳步聲都不曾驚動他絲毫。
“不撐傘會感冒的！”
突然一聲清脆的童聲響起，終於驚醒了那人。
他維持着半跪的姿勢慢慢轉過頭來，身後三人都是嚇了一跳。
不因為熟悉和面容和彆扭的姿勢，而是，他滿臉的水汽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還有那雙眸子裏沉重的悲痛與哀傷。
那人看到他們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後迅速轉過頭去，再次摸了摸白露的照片，然後站起身來。
顧鈞顏和路馨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他，還是這般光景，也有點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此時該不該上前了。
不過小孩子可沒大人這麼多心思。
“爺爺，你哭了嗎？”顧梓曦小朋友清亮的童聲再次打破沉默，然後邁着小短腿牽着爸爸媽媽一起走上前去，還貼心地遞上了自己的小手帕。
“沒有，爺爺只是忘記帶傘了被雨水淋濕了而已。”顧正庭接過孫女手中的帕子擦擦臉，順勢掩飾自己的失態。
路馨看一眼他已經半濕的衣服，知道他肯定在這裏待了不短的時間。
“爺爺，你也來看外婆嗎？”
顧正庭一愣，看向顧鈞顏和路馨，梓曦居然叫白露外婆，難道……？
“我和鈞顏已經在一起了，所以，梓曦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的，我帶她來給媽媽看看。”路馨解釋道。
因為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她索性將稱呼直接省去了。
顧正庭看一眼孫女天真懵懂的雙眼，第一次發現她們兩還真有母女像，梓曦那雙眼睛和他以前偶爾見過的小時候的路馨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和現在的路馨都還很相似。
如果說她們是親母女，恐怕也沒人會懷疑吧！
雖然不知道梓曦的媽媽到底是誰，雖然不是他顧家的血脈，可是他對這孩子着實是喜歡的緊，就像曾經不知道路馨是他的女兒的時候他也對那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很喜歡一樣。
“是啊，爺爺年輕的時候也認識你外婆呢，所以來看看她。”顧正庭伸手想抱抱她，卻發現自己身上還濕着，又收回了手。
“果果，我們來給外婆磕頭好不好？”顧鈞顏一邊牽過女兒的手，一邊把手中的雨傘遞給顧正庭，“爸，麻煩您幫我拿着傘一會兒。”
顧正庭和他對視一眼，然後接過傘答應了一聲。
路馨在墓碑前鋪了墊子，將鮮花和水果都擺好，然後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顧鈞顏微笑着朝顧正庭說了聲謝謝，就帶着顧梓曦一起跪在了路馨身邊。
“媽，我和鈞顏一起帶孩子來看你了，希望你在那邊一切安好，不要擔心我，女兒現在很幸福。”
路馨話一說完顧鈞顏就帶着顧梓曦磕了頭。
“媽，從今以後我都會好好照顧馨馨，保護她，愛她一輩子，希望您能夠放心把女兒交給我。如果我以後有什麼對不起她的地方，您可以隨時把我帶走！”
顧鈞顏說完雙手合十朝着墓碑拜了又拜，路馨簡直要被他逗笑了。
“哪有你這樣說話的！”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對着墓碑說道，“媽媽你別聽他胡說。”
“外婆，我叫顧梓曦，小名叫果果。以後我會聽爸爸媽媽的話，做一個孝順的小姑娘，也會經常來看您的。”顧梓曦也學着爸爸媽媽的樣子，虔誠地說道。
顧正庭看着年輕的白露朝着他微笑，還像是很多年前初見時一般，讓他着迷。
“一晃眼咱們的馨馨都這麼大了，你還那麼年輕漂亮，我卻老了。之前那些年，我沒照顧好你們母女兩，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沒臉去見你了。”又看一眼跪在那裏的女兒，輕聲感嘆道，“不過你放心，在我有生之年，都會看着她好好的幸福的。”
三人祭拜完，起身的時候，顧正庭還沒走、
“不如今天你們回家去吃飯吧，家裏每個星期都會準備你們的飯……”顧正庭有點不自在，自從那天知道，路馨再也沒回顧宅吃過一頓飯，他知道，女兒並沒有完全原諒他。
顧鈞顏看了路馨一眼，見她撇開臉不說話，當下抱起女兒替她做了決定：“正好今天桂姨放假，我們也不用去外面吃了，回老宅去。”
“好啊好啊，我好想念奶奶家的糖醋小排呢！”顧梓曦也很興奮地拍手叫好。
路馨還是沒說話，但是也沒有反對。
顧正庭卻是明顯很高興的樣子，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四人一起回到顧宅的時候早過了午飯時間。
沈念芬看到顧正庭半身的濕再看看幾人都是一身黑色系的衣服，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只是沒想到顧鈞顏和路馨會回來，驚訝之餘她也很高興。
一邊讓顧正庭快去洗澡換下濕衣服，一邊招呼廚房準備飯菜。
“家裏正好買了你們愛吃的菜，難得過來一趟，今天可要好好吃頓飯。”沈念芬拍着路馨的手，笑着說道。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個周末都會準備他們愛吃的菜，可是這兩個孩子一次都沒有回來過，她心裏明白的很，她兒子不會跟家裏賭這個氣，肯定是路馨不願意回來的。
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現在她已經什麼都不想去管了，只希望兒子和孫女能夠幸福，她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她兒子這麼多年都放不下路馨，這輩子非她不可，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了。
“謝謝您！”路馨順勢握住沈念芬的手。
“橫豎不是我做飯，不用謝我。”
“媽，我在顧家的這些年，謝謝您的照顧和關愛，現在我和鈞顏在一起了，也要謝謝您養育了一個這麼優秀的兒子。”路馨看了一眼正在和女兒玩鬧的顧鈞顏，真心感謝。
沈念芬卻是對她那聲“媽”感觸不小。
這麼多年兜兜轉轉，他們到底還是做了一家人。
這大概是顧宅有史以來吃得最和諧溫馨的一次團圓飯了。
沒有人強顏歡笑，沒有各懷心思，還有可愛的活寶顧梓曦小公主一直妙語連珠逗得桌上歡笑連連。
飯後沈念芬留他們一家三口多待些時候，也沒人拒絕。
顧梓曦吃飽就犯困，路馨帶女兒去樓上她以前的房間睡午覺。
哄完孩子看到顧正庭的書房門掩着，她不由自主就走了過去。
她曾在這房子裏住過好幾年，可是這個書房。她來的次數還真是屈指可數。
而且每次來都沒什麼好心情，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次和江雲暉假結婚之前還有前不久她拿着媽媽的日記來到這裏。
走到門口她抬起手又放下好幾次，還是下不了決心推開那扇門。
遲疑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轉身離開。
可是門卻在那一刻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小馨，可以進來陪我坐坐嗎？”
路馨轉身，看到顧正庭站在門后一臉期待的表情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