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解蘇三(五)
蘇郎中跟着老者往前院走,老者邊走邊側目去打量蘇峪,只見容貌清秀氣質超群,尤其是和他們這些整日裏在山溝溝里轉悠的人比起來,實在是鶴立雞群。
而且此人慈悲在懷,被他們劫了錢財困在此處,不但不生怨憤,反而能以怨報德為大當家治病……
治病?
想到這裏老者渾身一個激靈,再去看蘇峪心裏就有些突突的跳,覺得自己思慮有些魯莽了,忙停下了步子看向蘇峪道:“先生德才小人感激不盡,想起昨天有眼無珠將先生綁上來,實在是多有得罪,好在沒有釀成大禍,還望先生不要記怪。至於闖禍之人待大當家身體康復定然嚴懲不貸還先生一個公道,再奉程儀親自送先生下山。”
蘇峪眉梢一挑,看着眼前的老者暗暗好笑,這老頭兒怕是寨子裏的軍師了吧,這一番話說的進退有度分寸拿捏的相當好,既捧了他又把綁他的事推的一乾二淨,還把大當家一個女土匪說的公正義氣,最後又給了甜棗說奉程儀親自送他下山。
這是要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
但從頭至尾沒有提一句他們搶劫他財物的事情。
蘇峪失笑,要不是你們搶了財物,我至於在這山裡耗時間么,還用程儀這種小恩小惠招攬他……
不過他也沒什麼事,在哪裏都一樣,更何況……想到這裏蘇峪臉上笑容愈發的親和,不計前嫌的道:“老人家客氣了,出門相遇便是緣分,我和大當家能不打不相識也是機緣,如今我既身無大礙,又逢寨中難事,自是舉手相助,何足掛齒。”
老者仔細打量蘇峪的神色,見他正氣凌然的樣子心裏的疑慮消了幾分,又試探道:“不怪責我等魯莽,先生真乃大義之人矣!”
和他咬文嚼字,不就是怕他存心報復嘛,蘇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一揮袖子就道:“無妨,小女夜驚多夢,多派幾個婆子照顧好小女即可。”
老者恍然大悟,頓時又生出慚愧之色來,人家多好的人啊,不記仇的幫大當家治病,他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直逼着人家把女兒牽出來做抵押,他早年也讀過幾年私塾,如今一來一去心裏羞愧不已,實在沒臉往下說了,直道:“先生請!”
蘇峪一副不和你計較的樣子負手上前,兩個人說話的光景已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等到大當家的院子裏時,寨子裏能來的都已經舉着火把聚在寨子裏了,議論聲嗡嗡炸響,眾人一看到老者進來,紛紛圍過來道:“二叔爺,大當家怎麼樣了,實在不成咱們還是去縣城找郎中吧。”他們寨子裏原本有個略懂醫術的郎中的,只是上個月去山裏採藥爬懸崖時摔死了,如今他們只要有人生病就只能忍着,實在忍不了才會背着人去縣城裏找大夫。
他們的身份畢竟是山匪,這下山進城的還是沒有安全感。
“大家別吵了,這位蘇先生略懂醫術,願意不計我們前面多有得罪願意出手救大當家,你們都安靜點。”老者揮手止住眾人的議論,想了想還是補充道,“若實在不成再去縣城找郎中吧。”他和眾人想的一樣,能不進城盡量不進城,只是蘇峪的本事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還是早點做了打算好。
大家一聽蘇峪要給大當家治病,心裏的想法頓時和老者如出一轍,蘇峪算仇人了吧,讓仇人治病這不等於羊入虎口么。
老者一見大家的臉色就明白個人所想,喝道:“都在這裏等着,治病要緊!”便虛抬了手請蘇峪進去。
蘇峪朝眾人笑笑略拱手大步進了正屋。
李榛閨房擺設很簡單,若非早就知道,根本無法想像這裏住着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除了簡單的一桌一椅,柜子與床等必須有的傢具外,實在沒有一樣能和女子嬌柔扯在一起的東西,蘇峪連連皺眉暗暗鄙視。
西面的牆邊放着大床,此時床邊放着痰盂,有兩個年紀約莫三四十歲的婦人伺候着,大當家趴在床沿吐的昏天黑地,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她已經虛脫無力臉色蒼白。
蘇峪也不多說什麼,幾步上前在老者端來的凳子上坐了下來,伸手像模像樣的切脈扶脈又沉吟片刻,這期間大當家又趴着吐了一回,直吐的黃水都出來了,她虛弱的抬頭掃了一眼蘇峪,實在是沒力氣說話,便闔上了眼眸。
這一眼看蘇峪心頭一跳,沒想到兇巴巴男人一樣的大當家生病後反而多了一分嬌柔,這一睇倒又添了幾分姿色,我見尤憐啊……
“先生。”老者當然不知道蘇峪看似在診病實則在欣賞美人,只急切的問道,“我們大當家到底是什麼病,可要用什麼葯,若是寨子裏沒有,小人立刻着人去買。”
蘇峪收了心神,擰了眉頭很是擔憂的看了眼老者欲言又止的樣子,那老者見他這樣越發肯定蘇峪已經知道了病症,不由求道:“還請先生明言。”
蘇峪繼續拿捏不說話面有難色,就連躺在床上虛弱無力的大當家都忍不住睜開眼睛撇了他一眼。
難不成是不治之症?
大家心涼了半截。
“是這樣。”蘇峪見效果達到了,就開口道,“大當家這不是病,而是中毒了。”話落站起來,朝老者道,“至於如何中毒我就不知道了,但這毒中了不出兩個時辰。”房間裏其餘四個人皆是滿臉愕然,他們這種升斗小民從來都只在戲曲話本里見過拿毒殺人的事,要知道這毒藥想買也不容易啊,而且造價不菲,有哪個人都想殺人了,還會願意花個幾兩銀子去買毒藥,這不是腦子進水了。
所以,他們乍一聽到不是憤懣而是愕然。
就連大當家也是驚訝不已,隨即臉上才出現冷冽之色。
“此事先不提。”蘇峪擺手道,“先把毒解了再說,至於誰下毒你們自己去查吧。”說完不無遺憾的搖搖頭,本想老者接話可房裏幾個人都沒出聲,他只得對着老者又道,“這裏是山中,想必兔子不少吧?”
老者還沉寂在大當家被人下毒這種高貴冷艷的暗殺技巧之中,一時聽蘇峪說抓兔子的事不由愣愣點了點頭,蘇峪頷首又道,“讓人抓只兔子回來燉上。”
“這……”老者臉色變幻極快,這冬天抓兔子也是技術活啊,但雖難到也不不費事,可是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先生可是餓了,如果餓了的話小人這就讓人去做飯去。不過還請先生先救救我們大當家。”
蘇峪這一次很不客氣的對老者反了白眼:“這就是葯,還不趕緊去。”
老者一聽是葯也不問兔子為什麼還能做葯,連忙讓房裏兩個婦人去通知大家抓兔子燉兔子,連出門前蘇峪又道:“兔子裏放點小白菜!”
“是,是!”老者一面點頭一面跟着兩個婦人出去,緊接着就聽到外頭有人大喝一聲,“走,抓兔子去。”隨即鬧哄哄的一群人殺到山裏去抓兔子去了。
床上,李榛虛弱的睜開眼睛打量着蘇峪,雖說她現在病的有氣無力,可眼神還沒有到渙散的地步,她看着蘇峪眼底滿是懷疑……她臨睡前二當家曾來找過她,還親自給她倒了認錯茶,她也喝了,若說要中毒鐵定就是那杯茶了。
可是反過來,二當家什麼人她也很清楚,用手段耍陰的她不懷疑,但是要用毒藥這種需要花銀子的事二當家不會去做,再說,他們習武之人真要殺一個人就是用陰的也不會用毒藥這種手段,所以,她懷疑是蘇峪暗中提供了毒藥,再唆使二當家出手毒她。
蘇峪彷彿知道她的思量,也不驚訝,在她床頭坐下來,直言道:“大當家不必懷疑我,我身上的東西進來可是被搜盡了!”
李榛想想也是,他上山來連衣服都被扒了,哪裏還能剩下什麼東西。
難道真的是二當家弄來的?
李榛手攥緊了拳頭,心裏的怒火蹭蹭的往上拱,但現在她生病沒有人能壓制住二當家,只能等她病好了再解決這個人渣!
她要秋後算賬,蘇峪可不能等到那時候,所以他漫不經心一副施恩不圖報的樣子:“大當家可要我幫忙?”
“你?”李榛聲音嘶啞,目光灼灼的看着蘇峪,蘇峪不以為然輕笑了一聲,李榛便又斷斷續續的道,“請說!”
蘇峪也不推辭客套,笑眯眯的起身,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蘇峪見過許多美人,有弱不禁風的,有端莊高貴的,有滿腹經綸的,也有溫柔婉約的,更是有口齒伶俐從容優雅的,但卻沒有見識過兇狠霸道的,所以這麼貼近之下他眉梢跳了跳笑容越發的迷人……
李榛從小就和男子一樣習武打架,若非每月的月事必來,她大概都不記得自己是女子的事,所以和男人相處勾肩搭背葷素玩笑從不避嫌,可是當蘇峪一靠近她的心竟是漏跳了幾分,蒼白的臉上頓時現出幾分紅暈來。
可蘇峪彷彿不知道,趴在床沿邊上還貼着她的耳邊吐着熱氣說著悄悄話。
“咳咳……”方才出門主持大局的老者走了進來,一見蘇峪正弓着腰和大當家貼耳面議親熱不已的樣子頓時一陣驚訝,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兔子抓回來了,這會兒正清理稍後燉上即可,不知先生還有何吩咐。”
蘇峪從善如流的直起腰來,頷首道:“等燉好了給大當家吃了就成。”
老者又是愕然正要開口,那邊李榛開口道:“二叔爺,我有幾件事交給您去辦。”二叔爺立刻頷首,又為難的看了蘇峪,但卻不好意思讓蘇峪避嫌出去,畢竟人家現在是恩人了,可儘管如此他還不能算寨子裏的人,大當家的話……
老者一時為難,李榛卻已經開了口,絲毫不避蘇峪的道:“我有病在身多有不便,你去傳話給二當家,讓他下山為我請個大夫回來……”這事是蘇峪告訴她的,先讓信的人下山埋伏,等二當家脫單下山,再讓早先埋伏的人把他拿下,到時候他不回來寨子裏不知情的人只當他是畏罪潛逃了,也不會多想。
這樣就能無聲無息的解決問題了。
老者聞言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尤其現在是大當家中毒之際,二當家畏罪潛逃太正常不過,想到這裏他立刻點頭應是去辦事。
這邊蘇峪氣定神閑的喝茶,坐了約莫半個時辰,李榛吐無可吐卻又噁心的難受,也因為是她要是一般女子只怕小命就沒了,好在兔子燉白菜端上來了,大當家勉強吃了一碗,等肉吃下去也沒多少奇效,只是過了一個時辰天快亮時,大當家雖然不吐了卻開始腹瀉……
吐了半夜,清早開始腹瀉,這折騰了一日就是鐵打的人也不成了,在最後一次出茅廁時,李榛終於暈倒了過去。
老者急的問蘇峪,蘇峪其實心裏也沒什底,但是李榛是死是活並不重要,他虛張聲勢的道:“無妨,等中午就知道了。”老者鬆了一口氣,想到前面請二當家下山去請大夫不知道走了沒有,就和蘇峪道,“小人有事,這裏還請先生多加看顧。”便走了。
奇迹的是,過了一會兒李榛真的醒了過來,雖然依舊是虛弱的很,但明顯人已經好了許多。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老者連連朝蘇峪作揖道謝,山門下的門子匆匆回來報:“大當家,二叔爺,山腳下來了許多官兵,氣勢洶洶,看樣子是來圍剿咱們的。”
來了官兵?望風寨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官兵了,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兵圍剿?
老者不由朝蘇峪看去。
因為最近他們乾的大事除了劫蘇峪外,還真的沒什麼事值得官兵出動的。
而此刻,蘇峪端着茶盅,眼中笑意掠過。
最近有點心悸耳鳴食欲不振,知道是因為什麼么……哈哈哈哈,是因為我心虛!更新不給力純屬我自找抽的,鄙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