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媧皇
老婆婆被上門強制推銷的給搞懵了,過了一會兒看看一臉茫然的風晴雪,被嚴重污染的精神稍稍回復了一些,厲聲打斷葉璣羅的唧唧歪歪。
“這位姑娘!老身不知你有何目的,但老身避世已久,無暇顧你,再行糾纏便只有不客氣了……至於晴雪,你這次回來,是為了一個外人,你可知帶外人進幽都要遭受何種懲罰?”
“婆婆,我……”
葉璣羅拋接着老山參盒子玩,閑閑插嘴道:“當哥哥的都不認妹子了,差不多也在外面找個人嫁了吧,我們團婚喪嫁娶三險一金妥妥的。”
晴雪的婆婆:“……晴雪,你在外面交的都是些什麼人。”
風晴雪忙擺手道:“婆婆你誤會了,葉姐姐只是說話喜歡開玩笑,她沒有惡意的。”
葉璣羅:“對,我們都沒有惡意的,你看我背後背着這麼重的掛件,相當於百斤的大枷,怎麼可能做出那種趁機博得你的信任然後衝進去浪一圈的事呢?太禽獸了。”
晴雪的婆婆:“……”
風晴雪見婆婆臉色越來越難看,忙上前去道:“婆婆你相信我,葉姐姐是在開玩笑,她說的都是玩笑話。”
可是她一臉認真呢==+
婆婆渾濁的眼睛轉向風晴雪,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憐惜,緩緩道:“晴雪,我只問你一句,帶他們進幽都,換你韶華空付在媧皇殿裏,你可後悔?”
百里屠蘇聞言臉色微變:“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幽都的規矩,不能讓蒼天之下受伏羲蠱惑的子民進入女媧娘娘安睡之地,違此令者,重則視為幽都叛徒……你這小子,究竟何德何能,讓我的孫女為你作此犧牲?”
百里屠蘇臉色一變,皺眉看了一眼風晴雪,抱拳道:“是晚輩思慮不周,未意有此後果,這便離去。”
“蘇蘇!”
葉璣羅突然出聲道:“慢着,我說老太太誆人總要有個譜兒,你自己都說了重則視為叛逆,卻避而不談輕判後果,用呆毛想都該知道是想敲打敲打我們這幫拐走你孫女的人吧。”
婆婆冷起臉道:“何以見得?”
“因為我們從始至終都沒說明來意,你就已經點出來我們是來求見女媧娘娘的,如果不是女媧娘娘事先交代過你放我們進幽都,這天寒地凍的,你又何必在此地等待?”說罷,葉璣羅瞥了一眼百里屠蘇臉色微微訝異,又道:“所以我才說與其在這兒置氣,不如快些讓我們進去見見你們那尊神,讓你孫女跪個搓衣板總好過一輩子記掛着一個人孤獨終老吧。”
婆婆臉色不善地看了看葉璣羅,道:“你確實敏銳……不過女媧娘娘面前,不容你如此放肆。”
說完,那婆婆就示意了一下神廟後面的一道詭美陣紋結界……那是幽都的入口。
……
地界的天穹,沒有藍天白雲,而是星河絢爛,相傳那些幽藍光帶,都是人死後徘徊在忘川入口的靈魂,常常因為執念而流連不去。
平白地就吸引了人的目光,想要靠近過去,聽聽那些魂魄悼念着的回憶。
“看着忘川太久的人,就會不自覺地和那些死魂走了,跌入忘川,再也回不來。”
說話的是個冷艷的帶着面具的女子,看打扮卻像是祭司之類的……
“巫姑姐姐是女媧娘娘座下十二祭司之一,對我很好的。”風晴雪介紹了一下,見巫姑嘴唇緊抿,躊躇了片刻,低下頭道:“巫姑姐姐……我這次,沒有找到大哥,只找到了一個和大哥很像的人。”
巫姑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道:“此次乃女媧娘娘慈悲,才不降罰於你,下不為例。”
“晴雪知道。”
嘆了口氣,巫姑看了看望着天似乎很不能適應這地氣的楚隨風,又將目光轉向葉璣羅:“情形特殊,幽都也是首待外客,龍王自便,至於這位白髮姑娘……請隨我來。”
“巫姑姐姐?”
“就是這個女子,女媧娘娘想單獨召見。”
此言一出,包括葉璣羅在內皆是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點頭道:“敢不從命?屠蘇你們稍待。”
幽都之中部,便是媧皇殿。
青灰色的石板,透過腳心蔓延上來一股冰涼的寒意,而後便化作一種隱隱的威壓,不沉重,而是你感受到它的同時,彷彿有一個極其遙遠的女聲靜靜地吟唱着什麼,讓人不由得凝神去聆聽。
眼神渙散了片刻,又找回焦點,繼續向前邁去時,一側帶路的巫姑已是面露異色。
這女子,不敬神。
並非說她缺乏修養禮數之類的,而是她天生就沒有信仰,沒有敬神的意志,無法用一種引導的方式在她心裏建立起威信。
想到這裏,巫姑垂下眼,左右面無表情的靈女微微點頭行禮,隨即目光皆投降媧皇殿盡頭的一個閉着眼立在高台之上的靈女身上,眼底是深深的崇敬。
葉璣羅看到那靈女的第一眼,對方一睜開眼,便彷彿被一下子吸進進她那雙仿若帶着無邊智慧與洞察的眼睛裏。
或者說,這並不是人類應該有的眼睛,它天生地高高在上,它屬於……神族。
金藍異色的眼睛再次出現片刻失焦,慢慢地,卻平白泛起熟悉感。
葉璣羅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過與這相似的眼睛,待到從回憶里捕捉到源頭,葉璣羅不禁啞然失笑。
她當然是見過的,她彼時還小,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彷彿能透過他眼底看到無邊無垠的浩瀚星穹,智慧、神秘,讓人無法自拔。
女媧意志附身的靈女並沒有因為葉璣羅掙脫了這種信仰攝魂而感到意外,而是先開口道:“幸會,吾自久遠以前推算至今……只是這天地大劫的生機來得太快,稍讓吾措手不及,是故想見你一面。”
葉璣羅稍稍有些不悅,道:“相傳女媧摶土造人,在每個人心底都留下過一絲信仰之芽,儘管人族代代相傳,有些人已經轉而信奉伏羲,但在人族心底,永遠存在着視女媧如母親的信仰……我猜,你應該是看到了我沒有這種信仰,所以才單獨留下我講話才對?”
那些空靈飄渺的吟唱聲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平靜,女媧溫和平靜的聲音繼續婉婉道:“你所言無差,非同族不知此秘聞,吾也猜得到告知你的是何者……不過你需知那所謂災劫既定,那便合該是暗潮醞釀之時。”
女媧說的隱晦,葉璣羅隱約有些感覺她意有所指,定了定神道:“怎麼說?”
女媧面色微微凝重,道:“天道定數昭然,此消彼長,你心中挂念之人,因你之故願留蒼生不滅,也算是為自身搶得一線生機……只是這生機他自己或許並不願意把握。”
聽到這裏,葉璣羅面色微白,沉默片刻道:“像那蓬萊仙國一般,憑什麼這天想怎麼懲罰下界便怎麼懲罰?”
“非也,伏羲絕不會違背天道定勢,他所行事,必先有因有果,如你曾親眼所見,若崑崙瓊華未曾舉派飛升擾亂地氣,則玄女絕無理由下界,蓬萊未曾收留逆仙餘孽,也絕不會有天火降下。非是他伏羲想如何便如何,而是無因便無果……這個道理或許於你而言極為飄渺,吾便挑明而言——吾先天推演術昭示,七日後,東海蓬萊國再現,九州地氣龍頭將遭受吸轍,輕則東海千年狂瀾不息,重則天下地脈大亂,天災瘟疫,妖魔四起……你看,這樣的罪業,如今他便是再強,也不過與世間同淪之局。”
“……你說的。”雙指無意識地按了按眉心,發冷的空氣滲入鼻腔,葉璣羅咬了咬下唇,道:“我本來就是要去阻他的,不必說得如此聳動,該做什麼的時候,我從不手軟。”
女媧輕嘆一聲,目光如水溫善:“天生萬物養人,而人世總有無奈,因果咎在人心一念,或許你有必要知曉事情源頭……吾可送你往幽都相鄰之忘川境界見一縷遊魂意志,他雖然裂魂人世,卻是真正地已身故多年,你想必亦有話要與他訴說。”
“誰的?”
“太子長琴……那個你不曾見過、也不曾認識的陌生仙人。”
……
太子長琴。
回憶梳攏了三番,卻苦笑着發現似乎自己的記憶總是和歐陽少恭息息相關。
那年梨花初下,摘了捧在懷裏,廊下就酒,便纏着他給自己講山海經……那書中記載多半是世人後來轉述的,有所不實,他便合了書,一遍一遍撫着她的頭講起了古時候的故事。
說的是,一個叫太子長琴的仙人,居住在榣山,喜歡撫琴讀書。後來戰事爆發,太子長琴便隨着洪崖境的祝融父神南征北討,一次戰役中不慎動了七弦之力,當時戰場上所有的仙神都莫名沉睡,那一戰,不了了之……而後他便被逐出了軍中,不過也合了他的意,每日悠閑度日,直到有一日,他遇到了一個朋友,那是一條水虺……
記憶到這裏戛然而止,葉璣羅總是在他講到一半便睡著了,他最後也只有無奈笑笑,把她抱起來放在竹榻上,伴着樹葉被晚風拂過的婆娑聲酣然入眠。
蒿花輕搖,雪白的如螢火一半的絨絮掃過面頰,放眼望去,無邊的蒿花海里,影影綽綽着一些遊離的光塵,看過去時它們便低低得吟唱起什麼……或許那是它們生前最為難忘的記憶。
“魂之彼岸……”喃喃將這四個字碾磨了數遍,葉璣羅吹響了一隻女媧給的葉笛,高低錯落的聲音遙遙遠去,彷彿冥冥之中牽繫着什麼,最終化作一縷光塵,化作了一個虛虛實實的人影。
僅僅一個背影,談不上有什麼熟悉,端重肅穆裏帶着一種難言的溫和。
與歐陽少恭那種骨子裏帶出來的微妙邪惡感的溫和不同,他就是那種純粹的溫和,立身何處,便與四周所有生靈有一種通透的感覺。
這個感覺在葉璣羅走近時更加明確了。
這個仙人……能聆聽萬物的心音。
“這位……姑娘,可是也在等待友人?”
葉璣羅抬起頭道:“我不是來約炮的,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