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章 霜降
葉璣羅:“看到它我就想到了我那離家出走投奔嬌嫩美少年的雞小萌,當年花前月下,我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當時我就說小萌,你願意一生一世跟着我嗎,我還記得它當時的眼睛亮得如同啟明星一樣,沒想到後來百年流轉物是雞非——”
陵越:“前輩,這不是雞。”
葉璣羅:“有毛有爪子在我看來並沒有區別,我們不要流於表象。我已經看出來它有着和我一起轉風車的潛力了,你看看這毛,你看看這骨骼,以我學自藍翔的黃雞養殖技術看,這絕對是未來的一隻大攻雞。”
陵越:“前輩,這真不是雞。”
葉璣羅怒道:“我說你這熊孩子怎麼這麼死板,反正都是禽♂獸何必在意這些小節。”
陵越看着葉禽♂獸良久,默默地抱着師弟離開了。
感覺多說一句話智商就沒有了呢→_→
葉璣羅豈是那種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物,問水訣送出去,又說天墉城涼快準備小住兩天。聞此噩耗,紫胤真人當即宣佈閉關,餘下的事情就苦了陵越。
陵越是個正直友愛的好少年,對葉璣羅一開始是覺得這人韶顏目盲有些可憐,但沒過半日就覺得師尊真是英明睿智,尤其不能讓葉璣羅危害身心甫受重創且三觀正在塑造中的小師弟,她說話簡直太魔性了,一旦被她牽住思維,那三觀就已經是註定灰飛煙滅的節奏。
好在葉璣羅也不單單是禍害紫胤這一片的,周圍沒事兒來圍觀男神的年輕弟子們也紛紛慘遭毒口。
有這樣的——
某男弟子在練劍台上練劍,一仰頭瞧見一個孤寂若雪的盲女無神地望着懸崖遠方,驚為天人,又唯恐其想不開跳崖,因為種馬文學看多了,一時熱血上頭準備一把拉回失足少女時,驚悚地被盲女像拎雞小萌似的提起來,讓他給自己念了一下午的……高工重口味斷袖文學。
或者這樣的——
戒律長老走後門關係收進來個叫陵端的小胖墩,熊孩子本性發作見了葉璣羅嘲笑了一句瞎子,就消失了兩天,回來的時候腦袋上已經沒有毛了。戒律長老擼袖子怒找茬,豎著進去,橫着出來。
後來掌門過來看了兩眼,葉璣羅還嚶嚶嚶說你們這群五大三粗的老頭子就知道欺負一個死情緣的軟妹,大夫說仁家情緒不能波動的啊~你害得仁家情緒波動了啊~仁家要死了啊~仁家做鬼也不放過你們呀qaq!
掌門給師弟點了根蠟燭,掃了掃拂塵說此妖難收,紫胤都鎮不住,他來有何用?
無傷通關!普通天墉城!
……師尊還沒出關,她這樣把掌門長老都得罪光真的好嗎。
面對陵越的憂慮,葉璣羅當時呵呵道:一群戰五渣,怪我咯。
能與這樣的人有故師尊真是深不可測。
眼看着深雪大寒了,葉璣羅還沒走,似乎特別喜歡天墉城的落雪,出於群眾積憤以及對師弟的思想建設擔憂,陵越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葉前輩沒有其他事嗎,崑崙的學甚冷,於南方之人久留不宜。
她歪着頭想了想說:是有點冷,但我沒地方過年。
陵越啞了聲……他印象里像他們這樣的修道人除了清明重陽這類節日,其餘要家人相聚的節日已經不怎麼想了,沒想到葉璣羅看着飄然世外,還會想着這麼一個節日。
隨後陵越知道葉璣羅並不是沒有親人,只不過常年在一處世外之地閉關,每次出關不能太久否則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也是聚少離多;她朋友也不少,但是知道她目盲的人不多也就不想再出現讓他們擔心。
不過說到這,她神秘地笑笑說她倒是希望有一個人為她擔心,只不過那人多智近乎妖,一度讓她覺得這世上沒有能讓他真正動容的東西。
她並不想談太多那個人的事情,隨後便轉移了話題開始抱怨說不能總是叫小師弟小師侄的,給那小孩取個名字吧,正所謂醜名好養活,我看不如就叫葉狗蛋……
葉狗蛋最終沒有得逞,大約是師尊聽到了陵越的心在重創,趕在年節出關,當下賜名百里屠蘇以絕後患。
葉璣羅抗議未果,紫胤拿出了大殺器特效神項鏈,葉璣羅頓時對百里屠蘇這個充滿文藝氣息的名字表示讚賞,並且在半日之內撤出了天墉城。
肆虐天墉城兩個月之久的雞瘟宣告終結,舉城歡慶,紫胤真人的腦殘粉又增至新高。
“四處雲遊,不妨尋個落腳之處。”
“不,我覺得這樣很好,至少心裏沒有牽挂。”
“此去何處?”
“我記得,我欠一個小孩的桂花糕。”
……
有時候你看着薄暮將瞑,就會感覺得到,隨着這一日的落下,你的心,就又沉重上了一分。
“華月,你的音錯了。”
“平時是不會錯的,今日……”
今日不知為何,華月總會覺得,自己的琴弦在哭。
浪潮拍岸聲淹沒了錯音,遠遠看着那艘小舟的影子消融在夕照中,這世上,已經沒有了一個叫唐鴆心的人。
送行的人並不多,只有她一個,大約是因為其他人與之或多或少有些宿怨,道了聲別便是了。
“你若想送行,剛才怎麼不出現?”
“來了也未必有用。”
華月低頭看着琴弦,道:“人間的天比流月城暖上許多,族民適應得不錯,阿夜那邊也……嗯,他今天還是在問小曦在哪裏……”
談到這個問題,兩廂默然。
唐鴆心把沈曦賣到哪裏了這個問題大家也都追問了許久,唐鴆心自己也很無奈,她是真的找不到人,雖然看魂牌像是體質一天一天好起來,但不在身邊,畢竟是擔心。
“待到族民稍定,我會離開此地尋找。”
華月眨眨眼道:“我還以為你會去慢慢回到以前那個謝衣,有點人味比較適合你。阿夜要恢復到以前狀態,恐怕要五十年之久,你猜他會不會高興看到你這個樣子繼續下去?”
已經慢慢變成了‘別人’的人,並不是說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來繼續走下去,到現在,這個結果,在他看來本就是奢望。
“此生有謝衣,回護所想,於願無憾。”
人這一輩子,總會經歷悲歡離別,大多時候將情感掩在心底,狀似不在意地目送着別人漸行漸遠,而自己總在冷月孤懸的夜裏,慢慢地懷想着回憶的餘溫。
銀質的面具掩蓋住了寡淡的面容。
他叫初七,他沒有自我,沒有無謂的感情。
……
琴川城郊。
不知道是什麼心態還是回到這裏來了,也許是欠了那個小孩的桂花糕,也許是心裏在等待些什麼,有些紛亂的心,在踏過一彎臘梅時,無聲凝滯。
杏黃色的袍角,拂在雪地上,似乎是站得太久了,踏在雪上傳來細微的響聲,每一步,都是深陷。
他還記得那年杏花初上,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從花蹊下跌跌撞撞的跑到他身邊,慢慢的,楊柳折腰,烏髮依依,眼裏有了期待,卻未曾哪怕開口攔了他一句,是否願意放下一切跟我在一起。
人的一生彷彿四季,他早該知道,她將最好的年華用來無盡地等待,從穀雨等到霜降,慢慢地等到了歲月老去,白了頭。
是相處得太久了,讓他忘了人心終究易折。
葉璣羅看不見什麼,那腳步聲踏在雪中,落在心上,聽得分外清楚,無意識地碰了碰垂落在肩側的長發,她知道那不再是烏黑的,垂下眼避開那人的視線,撐起傘壓低了傘沿。
腳步聲稍停,他說:“抱歉。”
“……無妨,心甘情願。”閉着眼,傘下的女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徐徐開口道:“方小公子呢。”
那腳步聲還在接近,不同於印象中總是帶着溫淡梳理的口氣,這話語冷靜得可怕:“對我,便無甚好說的么。”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走了,天氣涼,你也早點回——”
話未盡,背後就已經重重撞上一株梅樹,雪花飄搖,落在眉梢眼底,融化開時就彷彿是一串無心的淚。
葉璣羅感覺得到自己被熟悉而陌生的人密密實實地擁抱着,肩上被深埋着的感覺說不上好,沉寂下來就只感覺得到冰涼的吐息落在脖子上。
相對沉默。
葉璣羅啞聲道:“我說我累了,這後半生……就結束了好嗎。”
“不。”
“人都說事不過三,你這一世,還有多久?是不是……還要我去看着你走?”
“……不會。”
“可是我等不起了。”
等不起了,是真的不合適,就彷彿夏追逐着冬,遙望時沉迷於彼此所不擁有的風景,最後卻只能看着對方隨着歲月流去,不再回頭。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年,他對她說過的,她聽到過的,最傷人的情話。
“君生我已老。”
霜降了,她看不到的地方,杏黃的衣衫交映,似乎是當年此時,彼此換了個位置,換了個心。
這一生謊言太多,說了真話,她卻未必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