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逸
江南水鄉，斜陽小城。
竹庭小院……
“煙兒?煙兒？你在哪呢？”小小庭院之中，一陣輕喚響起，奶奶童音，清脆悅耳。迴廊來，緩步走出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孩童，濃眉大眼，身板壯實，年紀小小，倒有一番威勢。此俊秀孩童，便是如今軒轅氏獨傳一脈——軒轅曦梓。
曦起煙雲，落於桑梓。遙想當年黃帝在時如日中天的軒轅氏，如今埋名於凡塵俗世之間，着實別有一番感慨……
此時，曦梓正左顧右盼，目光收尋着什麼。卻聽一陣唏噓作響，小院花草左右搖晃，大橡樹之後，悠的轉出一隻奇異雪狐，周身雪白，倒與一般雪狐無異，只是脊背之上卻生着幾道天藍絨毛，看似道門符印。而纖細身子之後，赫然！竟是九條絨球一般的狐尾！
但見這白狐低鳴一聲，一對如水般的眸子帶着疑慮望向曦梓，竟是有一股說不出的靈性！
曦梓正尋得慌忙之際，陡見這白狐現身，臉上一陣歡喜，快步行至跟前。“煙兒，你這着呢，我正尋你呢。你猜猜，我叫你有什麼事？”只見他蹲下身子，略有些傷感的自顧自說著。看白狐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笑道：“明天，我們又要走了哩。爹爹說，咱們的行蹤又叫人知曉了，不走不行了呢。真不懂，那些人怎麼老是追着咱們。”
說罷，立起身子，自嘆了口氣，抬頭看着悠然天上的彎彎月牙，許久才道：“今天，隔壁小蟲還叫了我明日一起去抓蛐蛐的……”
一人一狐便這般呆立了一陣，只聽中庭之內響起了動聽女聲，隱約實在喊着梓兒。
只聽曦梓道：“煙兒，娘叫我哩，咱們一起去吧。”便轉過了身子，帶着九尾雪狐一起向內堂去了……
幾步之遙的過道迴廊，不到半會兒便已到了，往裏看去，堂內正站着一個美貌婦人，若不是眼角有些微歲月痕迹，還真難識辨她的身份。此美貌婦人，便是軒轅曦梓生母——蓬萊弟子彩雲仙子。
只見彩雲仙子滿面慈愛，柔聲道：“來了嗎？”目光一轉，卻看到曦梓身後的白狐，輕笑道：“煙兒，你也來了。”白狐偏着腦袋低鳴一聲，以作回應。
曦梓進到內堂，四處望了望，好似鬆了口氣道：“爹爹不在這麼？娘，你叫我有什麼事？”
“沒什麼，”彩雲仙子微微搖了搖頭，又道：“咱們明日就要離開這裏了，你可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別到時候又是丟三落四的。”
“東西啊…”曦梓微低着頭，手擺弄者袍擺一陣扭捏道：“的確還沒收拾好呢，娘，你放心，我這就去。”話未說完，拔腿走要出的門去。
看曦梓慌慌張張，彩雲仙子不由好笑的搖搖頭，伸手拉住曦梓，伸出纖纖細指戳了曦梓額頭一下道：“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冒冒失失，你爹爹訓了你幾次還沒長記性。”再看曦梓額頭微微出汗，笑道：“放心吧，你爹爹不在這，也不知你怎麼這麼怕你爹爹。”
伸手一翻，掌心之上安然躺着一塊龍形彩玉，曦梓離得不近，卻也覺得一陣清涼之氣撲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
曦梓眼睛一亮，接過那龍形彩玉，放在手心把玩，端的是愛不釋手，欣然道：“娘，這是什麼東西？真清爽。”
彩雲仙子笑道：“這個叫冰玉龍，別看它小，他可是厲害着，當年女媧大神鍊石補天，此石性子陰涼便被棄置，直至先祖黃帝將之提煉製龍，對修行可是大有好處。來，你拿着。”
曦梓輕撫這五彩玉龍，尋思片刻，將之配於胸前，但覺一股清涼之氣滲膚而入，通體舒爽。喜道：“謝娘親。娘，我去收拾了。”
“好。”彩雲仙子擺了擺手，囑咐道：“收拾好了記得運功一周再歇息。”
“哦，知道了。”曦梓答應一聲，人早已在中庭之外，白狐煙兒也是低鳴一聲，跟了上去。彩雲仙子輕輕一笑，轉入后室去了。
月光皎潔，小院之中，只聽曦梓到：“煙兒，爹娘老是要我努力修鍊，可是他們都是通天的人物，有他們保護我不就好了，你說是嗎？”
狐鳴一聲，卻不知是何用意……
翌日，斜陽城郊。
晨光初放……
幽靜棧道之上，三人一狐緩緩行來。但看那中年男子，手持四尺長劍，面容俊朗，一縷青須更平添一股男子氣概。再看那劍，劍柄端首精細雕琢着一方純白龍首，柄部似三環相扣，一對巨翼橫展而出，尚未出鞘，劍氣已然透過盤龍劍鞘兀自閃着寒光，便是黃帝所遺又一護族聖物——“寒冥白龍”劍。
這三人一狐，便是如今軒轅氏遺世子孫，家長軒轅策，母彩雲仙子，幼子軒轅曦梓及雪狐煙兒。晨光將幾人身影拖得極長，拂過棧道周遭高聳的山壁。
靜默了一陣，只聽彩雲仙子道：“策哥，此次搬遷，又是去向何處？”
“靈逸山，此次前去，僅僅避一時風頭，我便給你們說說這靈逸山的情形。”軒轅策朗聲應道：“那靈逸山中，又一避世居所，喚作蒼林小鎮，鎮中有一方大戶林氏，與我等淵源頗深。當年我祖黃帝自廣成子門下出師，血氣方剛，雖則修為蓋世，卻始終有些稚嫩。大聖廣成子放心不下，便將門下最得意弟子出派先祖左右，以為助力。要說這人，端的是一號人物，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對陣法術數更是出神入化。時人皆說‘一顆通天顱，勝過百萬兵’。”
話說的這，彩雲仙子似有所覺道：“莫不是‘智聖’居林蒼？“
“然也，想那蓋世人物，一個‘太極無疆’陣…..”停了一陣，軒轅策感慨道：“此人之才，真可謂匪夷所思！”
“就是林家的祖宗了嗎？”曦梓素來喜歡聽太古英雄事迹，便插話問道。而一邊的煙兒也是轉首過來，目中有詢問神色。
“沒錯，”軒轅策頷首示意，抬手輕撫曦梓的小腦袋，說道：“居林蒼隨先祖黃帝飛升之後，居林氏幾經太平，卻在逐魔爭鬥之時起了波瀾，才變為今日之林氏。”
“不知是何變故？”彩雲仙子也有些好奇，柔聲問道。
“唉，家門不幸吧。”軒轅策長嘆一聲：“林氏一向長門為尊，偏偏逐魔爭鬥之時，偏門出了個驚世奇才——居林羽。當代家主對於下一代家主的選擇舉棋不定，便由於這猶豫，林氏便亂了起來。長門子弟處心積慮不惜勾結魔門，百般設計陷害。明裡暗裏的手段，居林羽盡數看在眼中，心中厭惡，便偕偏門百十族人遷至靈逸山。為避庸擾，去姓氏居字，單余林，這幾百年來，除卻當年逐魔三派，便只有我軒轅家知悉其中蹊蹺。”
“那…...”曦梓又出聲問道：“長門那些人呢？”
“哼！那些蠢材！”軒轅策冷笑一聲：“居林前輩英明神武，不想卻出了這麼些不肖子孫！與魔道妖人為伍，何異於與虎謀皮？居林羽出走，居林氏威風不振，漸漸便被魔門收拾了。如今，也不知在哪些妖人手下端茶倒水了。”
“反倒是居林羽一系，”頗為好笑的搖了搖頭：“退一步海闊天空，在世人眼線之外是如日中天。便是比之當今正道四大門派，也是毫不遜色，不過居林羽作風低調，後人也多行孝道，倒也無甚名氣了。”
一段話完，一家子皆是失了話頭，沉默下來了。
……
靈逸山，仙緲竹林……
靈逸山，山如其名，靈氣充盈，尤其在這仙緲竹林之中，浩瀚雲氣繚繞，其中隱隱有陣符五行之力顯現。
竹林深處，成人大腿粗細的翠竹直聳向天。綠竹之間，似有那纏繞不斷的細細紫芒，絲絲縷縷直指東方，暗合紫氣東來之意，這林氏一門家運不落，也不是毫無道理。而這紫芒旺族之外，更重要的便是這紫芒之中隱含雄渾瑞氣，護住這密密竹林百毒不侵，妖邪難進。
霧氣氤氳之間，微微可見，一座素樸牌坊。便是林氏居地所在——蒼林小鎮。
放眼望去，小鎮之內，正是一片平和安詳之態。精壯青年或于田間耕作，或於坊間勞作。童顏老者在小道上緩緩散步，抑或在空地上打着養生拳。再往裏看，便是林氏府邸真正所在——翠竹山莊。
只見門前兩座護宅盤龍雕，其勢逼人。朱紅大門之內，煅金閣，青竹軒，聽雨軒，嘆日樓以及赤岩廳五方分立，呈五行方位。山莊中央，逸林居占雙生陰陽之位，峰頂處，一顆太極珠金光璀璨，將整個蒼林小鎮收攏在金色光幕之下，不受邪物毒蟲侵擾。
以山莊為憑，矮小民居林林總總，商家作坊各自吆喝，一片鬧事景象。這些人家，便是臨時定居下來之後，先後遷來的外姓住戶，在林氏庇佑之下，倒也生活安定，安居樂業。
鄉間小路，時時有年幼孩童嬉鬧而過，追逐逗樂，掀起一陣煙塵……
山莊側畔，一條幽靜小道……
一襲淡裝婷婷而立，卻是一位花容少女，大約十五六歲。飄逸青絲之上斜斜別著一枝銀色釵子，令得少女稚弱之中添了一股嫵媚之色。
只見她靜立庄牆之外，伸出纖纖玉手，向那磚牆輕輕扣擊，而後又安靜下來，立在一旁向著道口張望，似在等待，嬌顏之上若隱若現一道暈紅。
一陣輕輕風動，道口忽的轉出一白衣男子，劍眉星目，長裳飄飛，卻是如同粉雕玉琢一般的俊秀，便是如今林氏少莊主——林軒宇。
且說著林軒宇，年方十八，卻是一身精妙修為，周身幽香陣陣，凡實力不濟者，皆為其所攝，時而如沐春風，時而酣暢淋漓，時而又秋涼幾度，不知何故。而這一身襲人幽香，自五歲始，便不離軒宇左右，長輩百般追問之下，也僅知他機緣巧合之下服下了一株太古異草，卻不知道其中有甚奧妙所在。
一會兒工夫，軒宇已然行至那淡裝少女跟前。舉目打量了一下，便發現了一絲端倪。只見他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頭，笑道：“映月，這釵子哪來的啊？挺漂亮的啊。奇怪了，秦伯也會給你買這些東西？”
喚作映月的少女退開一步，躲過軒宇作怪的手，只羞得滿臉通紅，眼眸深處卻也掩不住的欣喜之色，只聽她道：“討厭啦，人家都是大人了，老摸人家頭！”
嗔了一陣，卻是忍不住又問道：“就釵子漂亮嗎？”
“額…”軒宇一愕，旋即回過神來，環視左右，目光渙散道：“自然…自然…映月你也漂亮。”嘴中說著，卻是一副心虛模樣。
看軒宇意思，分明就是拿她做耍，映月也不作色，卻不覺一隻纖纖細手悄悄向軒宇腰間軟肉尋了過去。軒宇過往深受其害，又豈能沒有防備？見他往邊上一閃，笑道：“這招你都用了這許多年了，哪能讓你輕易得逞？”便躲了開去。
“好啊！”映月神色一惱，俏聲道：“你還敢躲！站着，你別跑，給我站住！”
打鬧了一陣，映月忽的想起了什麼，悠的停住腳，怔怔的低頭站着，臉上紅霞紛飛。
軒宇見她這般模樣，有些訝異，便文言問道：“映月，你怎麼了，我可沒對你施術哦。”
聽軒宇言語，映月不由沒好氣的翻了下白眼，卻也吶吶出聲，只不過聲如蚊蠅：“爺爺說，我長大了，要端莊嫻熟，才會叫……叫……叫人喜歡……”說罷，卻是將頭埋得更深了。
“……”軒宇繞着映月打量了一圈，賊笑出聲，道：“我說，原來是少女懷春了。”
“哎呀，你討厭啦！”映月重重跺了下腳，轉過身去，回頭吐了下香舌，道：“不理你了，我回去了，臭軒宇！”
話音未落，便急急邁開步子朝小巷深處的人家跑了去。
“誒…誒…….我說……”軒宇向著映月背影虛虛招了下手，好笑道：“把我叫了出來，倒把我扔下了。”
無奈搖了搖頭，無聲笑了起來……
“唉……”
一聲嘆息，一襲白衣……
“懷春嗎？”軒宇低聲說著。轉頭越過院牆，望向一處模糊的小閣樓，淡淡霧氣遮掩，看的卻是不甚分明。
也不知呆了多少時辰，只看軒宇時笑時憂，一副怪異神色。似是沉迷在了回憶之中……
直至日已西斜，夕照越過院牆，落於軒宇一張俊俏面容上。
恍然回過神來，看看天色，軒宇不覺好笑，竟是過了這麼許久了。只見他甩了甩頭，似是甩脫那一門胡思亂想的心思。信手一翻，卻是取出了一顆琉璃珠子。只看那珠子，不過小兒拳頭大小，色澤碧青，柔柔散發著絲絲青芒，球心深處卻是紫氣氤氳，隱隱約約，竟有人影閃現！
軒宇端詳了一會兒，卻是苦笑道：“我又何嘗不是呢？”
“明日一早她便要回去了……”又是嘆息一聲，微覺澀然。而後低聲呢喃：“這數日下來，卻不知何時，竟然深陷其中了……這一別，又不知何日再見。”
一陣沉默…….
“或許，她對我無甚流連吧。”想及平日裏的交集，軒宇無奈出聲。
又細細看了幾眼手中物件，暗暗想道：這凝元珠，雖是上古寶物，攝人心魂，不過，想來並無幾人知曉吧，我若送她，她…會要嗎？若是不受，那，那又當如何？
林軒宇青年翹楚，卻終究不過是一個不解風情的懵懂孺子，情情愛愛，又怎麼能夠躲得開去？
思前想後，卻見軒宇目光一閃，將凝元珠緊緊握於手心，似是下了什麼決定。
如此……
便也償我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