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懲戒
酒香濃濃，叫人沉醉......
靜謐小屋之中，青光一閃，漸漸便暗淡下來，星星點點，消散不見。
呼！長舒一口氣。
少年人身子一陣放鬆，懶懶打了個呵欠，便輕輕卧倒。濃眉大眼，面如冠玉，卻是軒轅曦梓。只見他側翻了一個身，就要睡去。
“嗵！”一聲響，門開，一隻龐然大物就闖了進來。曦梓心中一驚，猛的翻起身來，只是看見了一隻大豬立於床前，雙目圓瞪，血口獨角，卻是阿酒......
曦梓一陣無言，伸手拍了拍阿酒的碩大頭顱，輕聲道：“怎麼了阿酒？”
阿酒吭哧幾聲，又打了個響鼻，咬着曦梓的被子輕輕一扯，卻是要曦梓隨它出去。一對圓目之中，隱隱有着幾分得意，又是幾分戲謔。
“阿酒啊，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曦梓一陣無奈，推開阿酒的大頭嚷道：“大半夜了，你要喝酒自己去就是了，不然，我明天可爬不起來去打酒的，你別鬧我了。”說罷，扯過被子一把將頭掩了下去。
“吭哧吭哧...”只見阿酒一陣不爽，將頭伸去又扯又咬，那被子給它一掀，便又將曦梓扯了出來。
“好吧好吧，我跟你去就是了，你別拖了，我這就起來！”曦梓一陣好氣，卻又無可奈何，只得下了床穿好衣裳，苦笑道：“行了，走吧。”
只聽阿酒一聲歡叫，便一頭躥了出去，也不知它那肥大身子怎生的這般迅捷，曦梓極是鬱悶。
出的房門，便看見阿酒直直望外邊古林子去了，曦梓只得加快步子趕了上去，嘴裏也不停下，嘀咕道：“這阿酒究竟是怎麼生的！沒見過這麼酗酒的豬，偏生還不讓我睡覺了，真是......”
玉露池眼看着近了，曦梓正暗暗抱怨，卻見阿酒一個猛躥，“嗖”一聲便躲在了一邊的灌木叢中。曦梓心中一跳，不及多想，也是急急一跳，便躲在了阿酒邊上。阿酒悄悄轉過頭來，兀自咧着大嘴，分明笑的姦猾！
“怎麼了？”曦梓悄然出聲，一旁高大濃密的雜草將他扎的有些瘙癢，但看阿酒詭異模樣，卻是強忍不適問道。
阿酒輕聲打了一個響鼻，大頭一偏，望向了玉露仙池方向，曦梓順它指示看去，只見：酒氣氤氳，薄霧淡淡，皓白明月下，倒有些霧朦朧，水朦朧的別樣美態。重重吸上一口，濃濃酒香，沁人心脾，叫人陶醉其中。
隱隱約約，一點人影晃動，左右張望，有些鬼祟......
偷酒賊？！......
地處仙山離塵，玉露仙池受天地靈氣滋養，天長日久，自成美酒，飲之大有補益。
玄宗弟子，每年皆會領到玉露一脈派出的美酒來助益修鍊。然而，便是靈藥，多服也是無益。為防弟子嗜酒成性，貪杯誤事，玄宗明令禁止弟子不經許可私自取酒，若有違犯，也是小有懲處。
大狗阿酒自玄宗立派被安置在玉露池邊，便是用來看守這先天福地的。無奈阿酒靈性非常，性子頑皮，便有了夜闖曦梓卧房，一同埋伏觀賊的一幕......
“嗤~吼！”
幾聲狂吼，阿酒撒歡叫嚷，卻不曾有絲毫動作，趴在灌木叢中紋絲不動。
那人方才蹲下不久，突聽幾聲嘶叫，如遭雷擊一般，只一陣手忙腳亂，茫然失措。
待他漸漸安定下來，曦梓方才自草莽之中緩步行出，細細看那偷酒之人，卻是不由一怔——天！莫忘禮......
莫忘禮看曦梓自林中出來，心中賭不定他看到多少，索性抬頭挺胸，一副正人君子模樣，抱拳道：“小師弟，這三更半夜，你為何還不將歇？”
看莫忘禮裝模作樣，曦梓暗暗好笑，卻不說穿道：“大師兄也沒有睡着？我來了這幾天，有些認床，就出來到處走走，方才聽到這邊嘈雜，就過來看看，大師兄一直都在這嗎？做什麼？”
“不，不，方才不在這！”莫忘禮面色一僵，急忙辯解道：“我，我也是聽見了阿酒叫嚷才過來看看，額，過來看看......”
這大師兄，怎麼這般木訥，撒謊也不會。看莫忘禮目光躲閃，言語結巴沒有底氣，曦梓又是一陣好笑，真不敢想像這般人物居然也會偷酒喝。他心中暗笑，小臉卻是肅然，一張稚氣未脫的小臉卻有些滑稽：“哦，那師兄你又看到什麼嗎？可是有人偷酒？”
“額，我。我什麼都沒看到！”不等曦梓說完，莫忘禮急忙搶口道。又發覺這般作為有些不合禮法，忙忙形貌一整，站的端正。
“嘿！”曦梓有些忍不住笑出聲：“大師兄，你怎麼慌慌張張的？”
“沒有的事！”莫忘禮又是急忙應道，愣了一下，立馬又一整面容，獃滯道：“我哪有慌張？師弟你看錯了。”
“哦，是這樣嗎？”曦梓故作凝眉思考狀：“或許是我看錯了，師兄，你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沒有，絕對沒有！”莫忘禮截然答道，心中卻是突突直跳：小師弟不會看到了吧，那可如何是好？一時間，竟是汗流浹背了。
正緊張，卻聽曦梓道：“沒什麼事就好。”
看曦梓這般反應，莫忘禮終於放下心來，卻看到一邊阿酒大邁步自林中出了來，心中不由一跳，急忙向曦梓拱手道：“小師弟，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不等曦梓回應，轉頭便走。
“師兄！”曦梓終於笑出聲來，看莫忘禮回頭，伸出食指向莫忘禮袖間一指，樂道：“你葫蘆露出來了。”
“啊！”他全知道了，莫忘禮臉上一陣火燒，乾笑幾聲，轉頭加快腳步消失在重重樹影中。
看莫忘禮走得遠了，曦梓與阿酒對看一臉，終於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再看阿酒，亦是一臉喜色，吭哧吭哧喚個不停。一人一豬，竟是親近了許多。
笑了一陣，曦梓腦中突地一亮。藍茹瑤今晨也是在這留下了銀鈴笑聲，那可愛模樣盡展眼前。一陣胡思亂想，卻是怔怔站住了。阿酒見曦梓不動了，也是停了下來，傻看着曦梓，池邊只是一陣安靜，水聲泠泠。
好一會兒，曦梓終於回過神來，低聲道：“阿酒，回去了。”
“吼...”
月上中天，這夜越發的深沉了......
小心翼翼，曦梓輕輕挪動着，若是將師父吵醒可就好看了。雖則他不曾做了什麼，只是這大晚上，又是從那玉露仙池方向回來的，有口也難辨。阿酒正在不遠處，兀自抱着個酒葫蘆猛灌。
四周悄然一片。月色皎潔，安寧靜謐......
“咳！哧~咳，咳！”
接連一陣嘈雜響動，曦梓駭然，四肢一僵定在原處。卻是阿酒，酒灌得急了，冷不防的便給嗆到了，此時正前蹄抱着脖子，趴伏在地上拚命咳着，模樣甚是滑稽，曦梓卻是無奈至極：這阿酒，做豬都不老實......
給阿酒駭了一下，曦梓卻是放鬆了下來，索性大方邁開了步子。
行至門前，信然伸手一推，“嘎吱”一聲門便開了，不甚刺耳，卻叫曦梓心中重重一顫！那床上，安然坐着一人，頭頂半禿，一臉暈紅。
江就醉！
“唉~”曦梓無奈嘆了口氣，心中苦笑，再看看，莫忘禮正尷尬立在角落裏，大頭垂在胸前，一副沮喪模樣，身旁薛東也是一臉苦相，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嘿！一鍋端......曦梓心中卻是一樂。
若不是阿酒這廝大半夜拉我起來，我又何至於此？想起一整件事的罪魁禍首阿酒，曦梓心中憤然：這死豬！
不想，阿酒竟似聽見了曦梓心中言語，斜眼向他一瞥，逸逸然銜起葫蘆，搖搖晃晃悠閑走來。
“笨豬！”曦梓心中大惱，卻不敢有任何異動，只是暗暗着急：“葫蘆放下，笨死了！”
三步，兩步......
“啪！”咕嚕嚕~
葫蘆落地，三滾兩滾恰巧停在了床邊江就醉腳下。阿酒行至門前，也是一眼便瞄見了裏頭的江就醉，那肥大身軀重重一抖，血盆大口愣愣張着，全身僵硬，一步都動不得了。
只聽江就醉陰陰一笑，俯身拾起腳邊青木葫蘆，扯着袖子輕輕擦拭，微光之下，一個酒糟鼻子分外惹眼。
“你們幾個......”
許久，江就醉靜靜吐出了幾個字，卻又停住不說了。站着的三師兄弟只覺得心頭重重一顫，狂跳不已。只見江就醉瞪起一雙睜不開的小眼，將三人逐一看了一番。三人身上冷汗涔涔，濕了又干，幹了又濕，反覆不定。
“給我面壁去！小小年紀，便敢不將門規當回事了嗎？啊？！”
一聲吼，直震得檐上茅草“撲簌簌”一陣亂抖。
“是......”意料之中，卻仍是叫人沮喪非常，三人無精打採的哼哼了一聲，拖着無力的步子向房外去了。
“這幾個小兔崽子！”看三人走得遠了，江就醉輕罵一聲，卻是不由笑出聲來：“怎的跟我當初一個模樣！”卻聽一陣響動，斜眼一瞥，視線便落在了蛟頭大豬阿酒的碩大腦袋之上，嘴角掀起了一個弧度——奸笑！
大豬阿酒突覺周身一冷，竟不自禁微微顫抖起來，抬眼向江就醉看來：
哀婉...凄切......
玉露仙池之濱，有斷崖，壁立萬仞，高聳入雲，其光如磨，故名鏡壁。崖下有洞府天成，空無一物，原是玉露一脈閉關清修之所，后屏障破開，靈氣逸散，漸漸荒廢，到如今，已是作為懲戒弟子思過之用。
當此時刻，光滑崖壁之下，寬大洞府之中，幽幽傳出幾聲嘆息，只見三條人影，面壁站着。
“唉...大師兄，我可被你害慘了。”曦梓耷拉着腦袋，言語之中百般委屈，叫莫忘禮頭皮一陣發麻。
“小師弟此言差矣！”莫忘禮沉默許久，神色有些慚愧，掙扎半日，終於決定死不認賬，硬着心腸道：“為兄竊酒與你並無干係，是你自己偏生要去那池邊耍玩，如今叫師父懲處，又怎麼怪到我的頭上？”
聽莫忘禮否認的堅決，曦梓一陣好鄙視，恨恨瞪了他一眼，卻是轉向薛動道：“二師兄何故受罰？”
“唉~”薛動長嘆一聲，也是一臉恨色道：“還不都是這太歲惹的！他偷酒而我和何干？師父卻愣是說我與他卧房相鄰，知情不報，也是同犯，便......”
“......”曦梓無言，三人又靜了下來，對着白壁，一時有些沉寂。
“唉~”過了許久，三人齊齊嘆了口氣，便是那調調都是一般無二。相互看看，皆是無精打采。
“哧~”一陣低吼隨着風聲響起，三人看向了洞口，赫然！一條龐大身影——阿酒！
只見阿酒抬着大腦袋，邁着步子，趾高氣揚的在三師兄弟面前走過，一眼都不看他們，只叫得三人一陣疑惑：這阿酒究竟是想幹些什麼？
尋思之際，阿酒已然來到石壁前頭，停步站住了。“呼”一聲響，大頭垂下，雙耳一蔫，脫離了一般......
面壁！
“嘿！難兄難弟......”曦梓輕輕吐了一句。
“哈哈哈！”薛動聽得分明，不由大笑出聲，曦梓與莫忘禮相視一眼，也是放聲笑了起來......
若是讓爹娘知曉我才這些天便被罰面壁也不知會不會大發雷霆...笑了一陣，曦梓心中一突，想起了遠在他方的軒轅夫婦，沒來由的便胡思亂想了起來。這些天來，軒宇師兄莫名離去，自己投了玄宗門下，拜了一個好酒的邋遢師父，有了兩個活寶似的師兄，便是池邊養的豬都這般有意思，還認識了精靈可愛的藍師姐...心中，卻始終有些疙瘩。
飄飄儒裳，威風凜凜傲視八方，一抹溫柔，依偎左右，清婉柔和慈愛無限。爹，娘......
“娘親......”曦梓嘴裏含糊嘟嚷了一句，莫忘禮與薛動聽得不甚分明，看去，卻是靠着崖壁已睡得熟了。
薛動一陣搖頭，一把扯下了身上大衣，輕手輕腳披在了曦梓身上。這好似神經大條的二師兄，原來也有一番細膩。拉好大衣，他與莫忘禮相視一笑，輕輕拍了下曦梓孱弱的肩頭，靜靜立在白壁之前。卻聽阿酒輕輕一個響鼻，安然在曦梓身邊卧趴下來。
寧靜，一如最初......